“自己当心。”武罗再三叮嘱。
“嗯。”她甜笑,随着魇魅走了,他的目光久久不愿从她背影挪开。
接下来,换他等待,等待她脱离鬼魅的那一天到来——
“可恶的檮杌——我屏蓬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等着,我会去找你报仇!一定!该死——好痛好痛好痛——”
鬼差扯着铁链拖行的妖魂,半边身子被粗鲁地撕裂开来,里头的肠胃五脏流淌满地,嘴里又要咒骂死敌又要嚷痛,忙得不可开交。
“阿连姑娘,工作上门了,是只妖,缝完他,可以再扣掉一只!”红脸鬼差比连秋水更开心带来肢体有破损的魂体,五万只的数字逐渐往下扣,总有一天能扣完,虽然他们鬼差会舍不得秋水这么好的姑娘,但是他们更希望秋水能早日离开地府,跟随心爱的神只一块儿去。
“红脸哥,请稍待一会儿,我正在替只猫儿魂补腿。”连秋水恬静的容颜转向红脸鬼差,漾起轻笑。
“猫魂不在五万只里,可以晚点缝嘛。”红脸鬼差认为事有缓急之分。
“少了腿,它没法子好好走。”连秋水小心翼翼地以细针在瘦小的猫状魂体上缝着,替它补齐腿儿,她一点也不贪快,一点也不马虎,知道自己缝得越漂亮越细心,它下一世转生就不会受到这伤势影响,能跑能跳,成为四肢健全的人或动物。
屏蓬眯眼,盯着眼前又小又瘦又专注的白衣女魂。
补魂师呀……看起来没有半点法力嘛,不过她周身包裹的淡淡白光是什么?有些眼熟,好似曾在谁身上瞧过……算了,不重要。
他不着痕迹地偷觑红脸鬼差一眼,这只鬼差也不强悍,刚刚去勾他魂魄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成功,要不是他被凶兽檮杌打残撕烂,区区一只小鬼哪能制住他屏蓬?再怎么说,他也是三番两次去找檮杌对打的大妖——虽然十战十败。
很好。
斗室之中,一位一捏就会碎的补魂师,一只无能鬼差,以及一只死不甘愿的强大妖物鬼魂,只要大妖被补魂师缝补完整,立刻反手掐住鬼差的咽喉,一掌就能打散鬼差魂魄,再伸出两根指头,捏死不济事的补魂师,那么大妖马上就能靠着缝妥的魂魄,重新回到世间,找世仇干架!
屏蓬不小心狞笑得太开心,几声哼哼从唇角逸出来。
“你笑什么?”红脸鬼差瞪他一眼。
“没。”屏蓬佯装一派风平浪静,心里打的坏主意可多了,哼哼哼哼……
“好了。”连秋水将猫儿魂放在地上,让它自己试走,,它四肢稳稳当当地踩着,似乎很开心,喵喵直叫。她以指腹轻挠它下巴,问道:“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喵呜——”没有。
“那就好,你快回青脸哥那儿去,让他带你去投胎,下一世可别再这么莽撞地摔断腿……”
“女人,罗哩叭唆的,到底要不要替我补伤口啦?”屏蓬不耐烦地打断她与猫儿魂的对话,猫儿魂被他一吼给吓跑了,连秋水也有些受惊,红脸鬼差不爽地赏了屏蓬一记爆栗。
“你吼阿连姑娘做什么?当心她把你缝得像乞丐身上的补钉破衣,东一块西一块的!”
“你别听红脸哥吓人,我不会这样做。”连秋水才没这么坏,她对谁都一视同仁,不因为魂体是动物灵便缝得含糊随意,更不因为魂体在世时是恶徒便拒绝不补,她指指石床,请屏蓬躺下,换好针线后,坐在床沿。
如果你敢给我乱缝,我等会儿打爆你脑袋时,就会多用两成力道!屏蓬在心里恶狠狠哼道,大刺刺躺平。
他一松开紧紧抱住自己身体的双手,身躯立刻朝左右两边散开,唯一勉强相连的就是颈子那层皮,肠胃咕溜地淌满石床,屏蓬忍不住哀哀吼痛。
“怎会这般严重?”连秋水罕见如此骇人的重伤,好似被人硬生生左右撕裂成两半,好惨烈的死法。
“不关你的事!你给我缝好就好!”屏蓬无礼至极。提到他的伤,他既窝囊又愤怒,哪愿意乖乖回答她?
“我先用地泉水为你清洗肠胃。”她边说边洗净柔荑,再取来一瓢地泉水,面对红通通的肠胃,她面不改色,放柔手劲,洗去肠胃沾黏到的脏污碎沙,再逐一先放置一旁。“你能翻身吗?我把你背后缝妥,再把内脏放回去,最后缝合胸腹,便大功告成了。”
“我现在这样能翻吗?”屏蓬龇牙咧嘴。蠢女鬼!
“红脸哥,帮我一块儿来翻动他。”连秋水毫不动怒,仍是笑着与红脸鬼差合力将屏蓬翻过身去。
她开始下针,屏蓬觉得痒大过于痛,这女鬼的手劲很小心、很温柔、很……舒服,害他很不小心给睡着,等他醒来背后的大裂伤已经缝好,身子被翻回正面,在外头的肠胃全都安安分分装回躯体内,没横流在外,正面的大伤也缝合大半,目前进行到胸口部位。
她垂着颈,左右烛火柔柔亮亮照在白里透红的粉颊上,她的睫不长,但又黑又浓,柳眉细细,充满慈祥,屏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要缝好被檮机撕裂的重伤,光是一面背部,绝对就是大工程,少说也要好一阵子,可这只女鬼——她实在与他所见过的女鬼长相完全不同,鬼不是每一只都脸孔惨白、双眼空洞无神、讲话只剩有气无力的飘渺吁声?她却完全相反,唇红颊粉、黑亮美眸灵秀水灿,连嗓音都绵软悦耳——她面容上一派宁静,没有丝毫不耐,笑容在他睡前与睡后压根没有差别,红脸鬼差早已不耐烦地在角落那张椅上睡死。
她的手,轻轻按在他胸膛上,让他方才还露在外头的那颗心脏卜通卜通狂跳——他的心跳早在死掉之时就终止了。
这只女鬼……给人的感觉真不赖,身上的香味传进他鼻腔,甜甜的,像花一样,他几乎都想好好尝尝她的味道,兴许等会儿,他可以只考虑打死红脸鬼差,而留她一条小命,哼哼哼……
连秋水看见他清醒,便开口道:“这伤,是与人打斗留下的吧?别不爱惜自己生命,因打架而死亡是天底下最蠢的事,生命何其美好,做些有意义之事,才不浪费自己珍贵人生。”她不是说教,是想劝善。
“……”屏蓬很难得没有回嘴,只是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心想,不知尝起来的滋味如何?
“打斗,伤己又伤人,对自己全然没有帮助呀,伤成这样,到地府里还得挨上针缝之苦,万一我缝得不好,你的下一世投胎也可能会因而残废,仔细想想,不是百害而无一利吗?”娇绵绵的嗓,仍在说着。
很好,他决定了,他要这只女鬼!他一定要拥有这只女鬼!
他屏蓬活到这么大,不曾有人温柔叮嘱过他半句话,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听见有人软着甜滋滋的天籁嗓音在他耳边说话,他的骨头都快酥掉了……
屏蓬握了握搁置腿边的双拳,确定它们已经恢复以往力量,现在只等她收针,他就要一手箝揽她纤细腰肢,一手解决掉红脸鬼差,然后逃回人界去寻找一具可以回魂的肉身,再找檮机报仇!
真是美好的远景哪,光是想,他浑身都亢奋地战栗起来……
连秋水在线尾缠上结,以剪子剪断丝线,她的工作到此为止,同时代表着屏蓬的野心才要开始——他突地坐直身,蛮横地扣住正要放下剪子的柔荑,将轻若鸿毛的娇躯往自己怀里带,下一步就是攻击红脸鬼差,一掌打得红脸鬼差连清醒都来不及便再度昏厥过去,屏蓬冷笑着,沾沾自喜。
“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连秋水使劲挣扎,但她的力道对屏蓬而言,根本不具半点攻击性。
“女人,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屏蓬邪佞狂妄地大声宣告,脚步不曾停歇,直窜往屋外,意外撞到一堵肉墙,硬邦邦的,不动如山,害他这一撞又给弹回石床上,怀里的连秋水随即被人抢走。
“是哪只想死的鬼差敢来坏我屏蓬好事?”
屏蓬气呼呼地跳起来,亮出双手十只尖爪就要杀过去!
“吼!”开明兽比主人心急,没啥耐心地咆吼,只有一声,震得小屋微微摇晃,也震得屏蓬噤声。
天底下,不识得开明兽的妖物,少之又少,但还是有的,可是没有哪只白目蠢妖会不认识站在开明兽身旁的那位凶神武罗,他满脸狰狞的痂痕,见过一回就不可能忘。
“神武罗?”屏蓬太意外在这里看见武罗,更意外武罗抱着他觊觎的甜美女鬼。
“你在这里闹事?”武罗只是眯眸,脸上疤痕一条一条好似凶恶地扭曲起来。
幸好他在连秋水周身布下护身咒,不仅能护她不受任何兵器利爪所伤,更能在咒术被触动的同时传达给他,他便能以疾光一般的速度赶至她身边,之前发生过断头小鬼王擒拿她当人质一事,他引以为戒。
“你还说,从现在起,她就是你的女人?”武罗没漏听屏蓬刚刚爽快呐喊的宣言,那一句话,令他相当不悦。
“这……”妖兽的本能告诉屏蓬,绝对不能在武罗面前点头承认自己方才确实这么说过,不知怎地,他看见武罗搂抱女鬼的姿态和坚定,再看见武罗一副要将他千刀万剐的凶狠眼神,清楚感觉到自己惹怒了这位神只。
糟糕!他没信心打赢神武罗,神武罗可是曾经亲手把凶兽檮杌丢进天牢里关起来的恐怖家伙,而他身为檮杌的手下败将,岂有可能奇迹般地胜过武罗?
“他刚才被缝几针?”武罗问她。
“约莫四百。”连秋水默默扳指算算,回道。
“看来,他是嫌少了。”武罗的手,摸上开明兽的背,原先为实体的神兽化为烟状,一部分维持兽首,一部分聚形成长长刀柄,它可以幻化为剑、为刀、为枪,任何一种兵器,任君挑选,并自动自发往武罗掌心拢聚。
武罗用凛冽目光告诉屏蓬——
我可以再替你砍出几十道伤口,让你再挨数百针之苦!
“够了够了够了太够了……”屏蓬忙不迭摇手。“我不知道这只女鬼是你神武罗的朋友,我不该动了邪念,我错了——”
“她是我妻子。”武罗修正屏蓬的用词。
“咦?”屏蓬怔忡,好半晌,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女仙不是女鬼呀!难怪——难怪她气色红润,身边又有圣光包围!”他之所以第一眼感到眼熟,是他曾在檮机身旁那名女人身上嗅过类似气息,虽然她已由鬼变妖,神族的乾净味道依旧挥之不去,同样的,武罗怀里的她看似鬼,却又不像鬼,矛盾的神与鬼界线模糊。
“你这只臭妖!”醒来的红脸鬼差火大地在屏蓬身上套住铁链,将屏蓬五花大绑。“一个不留神就被你偷袭,你该死了你!走!先去寒冰地狱把你冰成冰棍再说!”他补踹屏蓬好几脚。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檮杌报仇呀呀呀呀呀——”
屏蓬的凄嚷虽不甘愿,却被拖得远去。
“他没有伤到你吧?”武罗关心地询问连秋水,她浅笑摇首,不要他担心。
武罗老早就察觉到了,她正在改变。
她身上,萦绕薄薄的七彩圣光,那是神族才会有的光明,她还没补满黄泉之主要求的五万数量,正确算来是一万三千六百六十六条,连五万的一半都不到,她尚未真正归列仙班,应该仍是一抹幽魂,却已经嗅不出半丝鬼息。
她有粉樱般的好气色,健健康康镶在双颊,染红了清美。
她有最祥静的笑容,光是瞧见她,再怎么心浮气躁的人,也会因而缓缓平息,得到慰藉。
每缝补完一条破魂,她的模样便会变得更洁净,她每下一针,都会为破魂轻轻吟着善语,偶尔会有痛苦哭泣的魂魄向她倾诉那一世所受的折磨,她会耐心听着,甚至不吝惜展臂将魂魄轻轻揽进胸口安抚,她会开口劝谏,她会轻声开导,她会微笑送行,她会诚心祝福每一条魂魄从补魂小屋离开后,都能重拾一个不再有懊悔的来生。
她的慈、她的善,已经让她拥有不输给任何一名天人的飞天资格,连天也认同了她。
“放你一个人在这里面对魑魅魍魉,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已经那么小心地护我安全,而且我也不曾真正发生意外呀,你别担心我。”她要武罗放她下来,让她洗净染有污血的双手,他替她取来帕子,为她拭手,她以笑容当成谢礼。
呀,她好像一直忘了跟他提,她与文判官说好,即便数年后她有机会晋升仙籍,她也愿意继续留在黄泉里,为需要补魂的魂体效力。修仙,不一定非得在云烟渺渺的仙山才能修,只要有心,处处皆是仙境。
嗯……看武罗一脸担忧,她还是先别说得好。
武罗缓缓擦拭她葱白十指,问道:“累不累?”
“还好。”
“真是不公平,若把那些动物魂全算进去,你老早就补完五万条还有剩!”说起来,武罗仍有气,真的是被黄泉之主占尽便宜。
“我觉得替破损的魂体缝补,是件很开心的事,看他们能重新站起来,能走、能跳、能跑,我自己也戚同身受,得到满足。会伤痕累累来到黄泉,或多或少都是带着忿恨离世,我能为他们做的事太少,至少不让他们下世身负残疾,那就好。”她说道,身上的清光又明亮了一些,或许她自身无法看见,但她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全收纳进武罗眼底。
她是真的心存喜乐,在做着不讨喜的辛苦工作,正因如此,才更彰显她的伟大。
连秋水按着武罗的手背,她的双手已经被他擦得乾乾净净,她与他并坐在长椅上,为他斟杯地泉水。
“我在这里,看尽了生离死别,看见有人来时痛苦难过,也看见有人定时眷恋不舍。我遇过虎标哥、虎娇姐、三霸哥、鱼二哥、四贼哥、矮子哥……还有雪姐。”鱼二哥断掉的膀子,是她为他重新缝上,当初鱼二哥比她早一步离世,最原先的补魂师缝法粗糙又随便,鱼二哥的膀子在剑山地狱里承受不住几回上下的折腾再度断掉,后来才由她接手补牢,她仍记得鱼二哥见到她时吃惊的表情。
那些人名,都已好遥远。
“大家都怎么了?”武罗没忘怀当年受到他们的照顾,一张一张故友面孔,他依然记忆犹新。
“几位大哥受完炼狱之刑后,判转入畜生道十七世,或为猪牛,或为鸡鸭,十七世是很快便结束的,后来他们各依前生数世的业,再入轮回。雪姐她……则是待在奈何桥旁,等着。”
“等着?”
“她在等着鱼二哥。”
“她因为恨着鱼二哥,所以对全寨的人下药,害死所有人,死都死了,她还等什么?”武罗不懂女人心思,明明在世时对鱼二所做的一切都嗤之以鼻,鱼二讨好地送她花,全教她砸在地上踩烂;鱼二谄媚地送她珠宝美裳,她一件一件抛进井里不要,死了之后却在等鱼二,岂不矛盾?
“等着跟鱼二哥说一声抱歉。许多事,生前做了,后悔也来不及,抱着遗憾来到地府,渴求着能有弥补的机会。”
雪姐在寨子灭绝之后,一个人徒步走下山,漫无目的,最后昏厥在路旁,被一名樵夫救下。清醒后的她,不断地哭泣,泣诉着懊悔,每一滴眼泪里都和着呼喊鱼二姓名的痛哭,她在那时才醒悟过来,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以他的生命来赔罪,失去他,并没有让她得到释怀和满足,反而使她痛不欲生,但顾及腹中唯一还与他有关的孩子,她没有轻生,辛苦地生下孩子,将他带大。孩子姓鱼,是鱼二哥的姓氏,五十年后,她罹患重病,撒手人寰,死前再三叮嘱交代儿孙,在她的牌位上,一定要为她刻上“鱼”姓。
连秋水在地府中偶遇雪姐,听起雪姐缓缓道出那些故事。
而当时的鱼二,身处炼狱中偿业。
雪姐希望能亲口告诉鱼二,关于她的后悔、她的领悟,以及他与她的孩子、孙子,那些鱼二没能参与的一切。
她等着,也是一个五十年。
“她后来有等到鱼二哥吗?”
连秋水笑里有欣慰,温柔颔首。“有,她有等到。”
“鱼二哥原谅她了吗?”
“这种无法言明谁对谁错的事,哪有原不原谅之说?鱼二哥确实伤害了雪姐,他以最糟的方式得到她,而雪姐也的确是夺走鱼二哥性命的推手,谁错得多,谁错得少,无法比较,我只知道,当时鱼二哥与雪姐相见,两人都沉默了好久好久,只是互相凝望掉泪,没有道歉、没有责备,后来雪姐把两人孩子的名字告诉他时,鱼二哥有了笑容……”
接下来,两人都到了入世轮回之时,鱼二将会坠入畜生道,亦在血池地狱十五年受罚的雪姐则会重人人道,下一世绝对不会有感情上的交集,可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有面露惋惜,相执的手,牵得好紧,一同饮下孟婆汤,一同跃下忘川。兴许等会儿,牢扣的十指就要被川潮冲散、分开了,所以他们珍惜着每分每寸相聚光阴,上一世无法贴近的心,下一世、下下一世、无数个下一世,总希望能再有一世,让他们两人拥抱希望,也许他们会再相遇、有机会以更甜蜜的方式相恋,弥补那一世错误的缺慽.
连秋水那时远远凝望他们,不由得双手合十,默默地为雪姐和鱼二哥祈祷:在未来的某一世里,有情人能成眷属。她一遍又一遍喃着、一次又一次求着……
这世不会,下世不会,下下世不会,总可能有一世会。
抱持着无穷希望去祈求、去盼望,第十世不会,就求第十一世,第十一世不会,还有第十二世……
会的,一定会的。
武罗一边听着连秋水轻柔嗓音缓诉鱼二与雪姐的那段故事,一边揽过她的肩,让她枕靠在他胸前,她双手环紧他的腰,享受这求了数个百年才得到的依靠。
遥远已逝的百年前,荳蔻姑娘偎在少年肩上的画面,溪畔拂面的春风,撩弄得柳叶摇曳生姿,姑娘黑发问的银簪花,与溪上的澜光相互辉映,一旁的苍猊大大东猛摇尾巴,跟着开心咆汪。
消失的那一切,萱蔻姑娘香消玉殡,少年气竭而死,春去冬来,清风不在,柳树枯黄,黑发上的银簪花已入黄土,开心跑跳的犬儿,不知去向。
消失的那一切,董蔻姑娘化为幽魂,少年已成天人,地府之中没有四季更迭,风儿冷峭,地府之中没有繁花绿叶,她等在那儿,他却在天之端,百年、百年、再百年,她还是等着,一条无所归依的魂儿,一位至高神祗,相遇,仿佛是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的奢求。
消失的那一切,今天,重新回来。
秋水偎在武罗肩窝,像往昔一样,彼此依靠,百年的百年过后,终于成双。
开明兽乖乖坐在一旁,粗壮的兽尾不住摇晃,咧笑的大嘴,发出像在笑的呜呜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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