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改变命运的考试。关中平原浑黄的泥土培养了他独特的气质,长安鼓乐的艺术精髓唤醒了他非凡的灵气。从来没有见过钢琴,更没学过视唱练耳,他却天生耳聪目明,具有分辨绝对音高的天赋,听音和模唱轻而易举得了优秀。更绝的是,他觉得考试模拟的节奏比他经常打的鼓点简单多了,听一遍搞定,竟考了个罕见的满分。
演奏考的是二胡。拉了两首自己练会的曲子,基本功不怎么样,但乐感好极了,表情非常到位。考官们被他超俗的艺术气质深深打动,更让老师惊讶的是,小小年纪,一双手掌竟和成年人一般宽大,手指少见得整齐,小指和无名指相差无几,十指修长而富有弹性,指尖肌肉圆润丰满——真是天生的演奏家的条件。他们觉得他是一个可以造就之才,应该学习最难驾御的乐器皇后——小提琴。
乡下孩子不知道音乐学院都有什么专业,老师说让学小提琴就学小提琴。但他决没有想到,第一次拿到那把形态优雅、腰枝纤细的琴,就爱上了这件西方古典乐器,而且这种热爱忠贞持久,始终不渝,贯穿在了他的整整一生中——此为后话。
十二岁学琴,被西方小提琴教育家认定已是专业学习不可救药的年龄。好在他练琴有一种永动力,与其说他勤奋刻苦,不如说是因为热爱。他练琴全力以赴,废寝忘食,冬天只穿一件绒衣,在没有暖气的琴房里狂练;夏天骄阳似火,他把双脚泡在盛着凉水的盆里猛拉,绝没有他后来教的独生子女琴童们的懈怠与厌倦。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成绩优异,深得老师喜爱。艺术院校淘汰率很高。高考时,他们这一届有的因专业跟不上落选,有的因文化课不及格复读,小提琴专业只剩下他一名学生。
大学期间,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主任陈又新教授应邀来西安讲学。校长说:给我们派一、两名优秀毕业生吧,否则教学水平跟不上。陈教授在给他上课后说:还要我们派高材生么?你们自己的学生就很好啊,他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小提琴教师。名家的鼓励大长了他的志气,从此更加努力,琴艺进一步提高。
一个意外事件中断了他的学业,那就是中国发生了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校园变成了恐怖的“红海洋”,许多同学突然当上“红卫兵”。他对造反不感兴趣,一心只想拉琴,被批判为走“白专道路”。后来形势严峻,校园里连一个可供练琴的角落都找不到。无可奈何中,他想到陈又新教授。上海肯定也停课了,如果陈教授赋闲在家,不是正好可以跟他学琴吗?主意已定,他背着心爱的琴登上东去的列车。正是“革命大串联”期间,学生上火车不买票,使这位发愁路费的穷学生喜出望外。车厢里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铁路边到处武斗,一派混乱,火车走走停停,总算到了上海。他迫不及待地赶到汾阳路上海音乐学院,不曾想这里的火药味比西安更浓,当他找到管弦系办公室,向人打听陈教授的时候,人家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他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陈又新自杀了!”天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结果会这样。这消息犹如当头一棒,他一下子无力地瘫坐在楼前的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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