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千古
不预约,不敲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站在你面前了;坐下便开侃,不停地接电话,空隙间说自己特别忙。用这种方式拜访我的人,只有摄影家魏德运。
一年四季一样的装束:上红下白,永远是白裤子,冬天外套加红毛衣,夏天红T恤,走近你,像一团火。这红与白就是魏德运的符号。
几年前的一天,摄影师魏德运提着他新换的尼康相机,风风火火地赶到我办公室,抄起照相机说:“现在光线不错,给你拍几张照片吧?”
“那可是求之不得啊!”我说。我和小魏是半个老乡,所以不用客气。
天色已不十分明亮,借着窗外西斜的阳光,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窗前,穿着医院的白大衣,摆开了照相的架势。
我是在一次聚会时认识小魏的,那是文化界的朋友为祝贺陕西作家陈忠实的《白鹿原》获茅盾文学奖而举行的。只见一个带着一卷照片和一架国产海鸥相机的敦实汉子,与人炫耀自家作品,说到某件如何,眉飞色舞,比之沉默一旁的陈忠实,颇有喧宾夺主之嫌。趁众人聊得热火朝天,我越过两张餐桌去看那些照片。所有的人物肖像都被放得很大,散乱地摊在地毯上,我蹲下去一张张地翻看,就被震住了。
第一张是一位端坐书案前的鹤发老人。一只白猫攀在他肩上,画面自然和谐,充满生命相依的意味;第二张也是一位老人,半侧面头像,从镜片后射出的目光从容而睿智,像是穿越时光研读历史;又一张还是老人,背景是一片虚化的绿叶,老人紧闭双唇凝神远望,无限的情思凝固在快门按下的瞬间……
他们是大名鼎鼎的学者季羡林、张岱年和金克木!后来我有幸读到其中两位老人为自己的照片题写的文字。季羡林这样描述:“在中国,手工技术、美术等行当,一向有‘匠’与‘家’之分。匠,不管他技术多么高,只能做到‘形似’,而‘家’,则能做到‘神似’。魏德运是一个真正的摄影家。”张岱年在文章中写道:“摄影是一种艺术,正如绘画是一种艺术一样,绘画的最高境界是气韵生动,摄影也要传神,把一个人的内心境界表现出来。但是摄影能做到传神是很不易的。魏德运的摄影能做到传神了。”
翻来覆去地展读那些神态各异的人物肖像,像是欣赏一幅幅油画。最让我惊叹的是,摄影师如此钟情于髦耋老人:除前边的三位,还有师哲、钟敬文、李德伦、洪学智……,他们的年龄都在八九十岁,表情或坚韧、或慈祥、或倔强、或含蓄,鲜明的个性跃然画面,栩栩如生。
与世纪老人做心灵交流,需要智慧与豁达,也许这就是小魏独具慧眼之处,也是最使我动容之处。后来我就这次聚会写了一篇短文,发在《西安晚报》上。
小魏行踪不定,经常往返于各地,来无踪去无影,有点江洋大盗的味道,我从来没有刻意与他联系过,却总能在不同的场合与他相遇,美术馆或是朋友处,还有一次竟在我办公室门口,小魏给一位眼科教授送照片,找错了地方。他快活地说:“那篇文章原来是你写的?我一直想知道作者是谁。”我们就这样熟识起来,只要聊摄影,他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正拍着,一片乌云不客气地挡住了阳光,我们只好停下来等待。直到太阳不慌不忙地穿过云层,又照进屋里,小魏才再次端起尼康。
“在我的镜头面前,人人都能做到放松,照出来的片子绝对棒!”小魏得意地说。
“那当然最好不过。”我说,注意力已被他跑来跑去、时站、时蹲,时跪、时卧的动作吸引。小魏当过兵,心宽体胖,行动却敏捷,他一边不断变换角度,一边随时调整光圈。我注意到,他手捧照相机的姿势非常独特,像一个端着枪“打一抢换一个地方”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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