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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难以置信

李斌良猜中了,这个人真是李权。此时,他和赵汉雄两个人呆在院内大楼的一个房间里。这是郑楠来过的那个房间,不过,郑楠在场的时候,他没出现,是郑楠离开了才走进来的。房门锁着,屋子比较热,却仍然关着窗子,拉着窗帘,而且,没有电灯,只点着一支蜡烛,因此,室内光线很暗,如果不注意,连两个人的面目都难以看清。二人隔着一个小小的茶几,离得很近地并肩坐在沙发里,神情严肃地低声讨论着一个重大问题。李权:“他就这个态度?”赵汉雄:“对,他很不配合,怎么办?”李权:“那就不能指望他了……对了,他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没有?”赵汉雄:“反常……那倒看不出来,不过,他肯定非常恨我,那眼神就看得出来,好像恨不得一下掐死我的样子……哎,我总有点不放心,你说,他能不能对我下手呀?”李权想了想:“恨你是正常的,不但恨你,也一样恨我,不过,他还不能把咱们怎么样……这事也真怪你,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呀!”赵汉雄狂躁起来:“我不也是咽不下这口气才那么­干­的吗?妈的,这怪不着我,是他自找的,已经­干­了,他能怎么样?要是再逼我,连他也一起收拾!”李权急忙地:“哎,哎,这可不行。大哥,这就是你的短处了,动不动就想动武的。你想想,如果你不这么­干­,凭他这套做派,把人都得罪完了,肯定在山阳­干­不长。我敢保证,顶多一届就得滚蛋,可你这么一­干­,反倒帮他稳定了地位,弄得谁也不敢动他了!”赵汉雄:“可我解恨!妈的,这些年,别说山阳,就是整个白山,谁敢对我这样,他办的是人事吗?恩将仇报,对这样的人,我赵汉雄绝不手软。还有那个孙铁刚,我早晚要跟他算账!”“不行,绝对不行!”李权使劲摆手摇头,“大哥,你再不能胡来了,你想想,孙铁刚在山阳靠着谁,还不是他?如果他下去了,孙铁刚还能站住脚吗?”赵汉雄:“也对,到那时,咱们就把他的企业都接过来,让他­鸡­飞蛋打,最后给咱们白忙一场!”高兴起来,“对了,就这么办,这次换届决不能让他选上。哎,这件事你有把握吗?”李权:“咳,咋说呢,本来是有把握的,你想想,他来山阳后得罪了多少人?虽说老百姓拥护他,可老百姓能帮他啥忙?所以,真要投票选举,他十有八九要下去。可是,谁知你弄出这事,给他争来不少同情票,而且,他从那以后什么也不顾忌了,一副豁出去的架式,大刀阔斧,撤换了一大批中层­干­部,把咱们的人调整下去不少,这样一来,代表中他的人就多了,再加上孙铁刚也在帮他活动,所以,现在反而没有把握了!”赵汉雄:“这……既然这样,能不能­干­脆就不让他当候选人,这样他就选不上了!”李权急忙摇头:“这个做不到,绝对不行,你是知道的。”赵汉雄沉闷下来,不再说话。李权想了想:“对了,除了党代会的事,眼前最让我不放心的是专案组,看他们的样子,案子不破是不会撤的!”

赵汉雄:“那就让他们破,看他们怎么破,我们已经都想到他们前面,该断的已经断了,他们能查出什么来?”李权:“你是说马强……其实,这个事也挺险的,再晚一步就完了。对了,这件事上不会再出事吧!”赵汉雄:“不会,我派大刚子去的,他这人你知道,是我的铁杆兄弟,绝对不会出事的!”李权闷闷地想了想:“不过,我还是不放心,绝不能让专案组再这么查下去,必须想个办法!”赵汉雄:“也对,不能让他们这么顺顺当当的查,得给他们找点麻烦!”李权:“找麻烦的办法已经使用过了,效果不大,这不,李斌良照样在山阳办案,其实,专案组这几个人中,他是最危险的人物。看上去平平常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心里非常有主意,软硬不吃,所以,林荫让他当副组长,实际上行使组长职权,你不是也知道吗,当年江泉的市长魏民,书记没当上,还身败名裂,把命搭上了,都是拜托的他,我想,让他这样一个人在山阳这么呆下去,早晚是我们的麻烦!”赵汉雄:“这……找麻烦不行,咱们给他来个反守为攻……”眼睛闪了一下,突然乐了,“我有个办法,不知行不行?”李权:“什么办法……”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两人中断讲话,互相看了看,李权:“我的。”拿出手机看了看,急忙放到耳边,脸上现出笑容:“苗雨,是我……啊,┱狻…我来山阳了……啊,在饭店里……嗯,是山阳大酒店,有事┞稹…这……你不要来找我,我马上去接你,一会儿就到!”李权放下手机,对赵汉雄:“是苗雨,我得去见她,不然,她会去山阳大酒店的!”赵汉雄:“老弟,你怎么一听到她的声儿就稳不住神了,真看上她了?别忘了,她是警察,是专案组的,你可不要稀里糊涂栽在她手里呀,你还要­干­大事,将来,真的当上领导,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为啥在她一棵树上吊死啊?”李权:“老兄,这你就不懂了,这是爱情……行了,我得走了,有什么事咱们通电话!”李权匆匆离开房间,向外走去,赵汉雄没有送,关上房门后,讥笑地自语着:“爱情?狗屁!有了钱,想睡哪个女人睡哪个女人……”

目标从大院里走出来,四顾了一下,匆匆离开,向远处走去,片刻,黑暗中传来启车的马达声。原来,他的车藏在远处隐蔽的地方。吕康:“你们看见了吧,我说的就是他,你们认识这个人吗?”当然认识。邱晓明咬着牙,少见地低声骂了句:“妈的,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原来……这回,一切都明白了!”李斌良没有出声。邱晓明碰了一下李斌良:“李局长,你也明白了吧?”李斌良仍然没有出声。他当然明白,专案组的内部消息一定是他泄露出去的,可是,使他心里难过的是,他是从另外一个人口中知道的消息,而这个另外的人是苗雨。邱晓明继续低声骂着:“妈的,这就是我们的联络员,原来,他和我们的嫌疑人联络,联络员都这样,咱们还能信着谁呢?”李斌良依然不出声,可是,他的心情极不平静:当年,自己曾经遭遇过秦荣和吴志深那样的内­奸­,就很震惊,可他们和刚刚离开这个人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了,他可要比吴志深、秦荣厉害多了……吕康在旁不明所以地:“邱局长,你说什么呀,他是……”林荫打断吕康的话:“不说了,撤!”〖BT22还未走近专案组办公室,门就在里边推开了,秦志剑迎出来:“李局长,发现什么了吗?”林荫:“进屋说。”几个人走进屋子,关上门。进屋后,没等秦志剑提问,吕康先开了口:“邱局长,这都是怎么回事啊?刚才那个人是谁……还有,郑书记怎么会和赵汉雄在一起,还用这样的方式来见面?”秦志剑:“什么,郑书记和赵汉雄在一起,有这种事……”没人出声,谁也无法回答。林荫:“大家都找地方坐下,咱们研究一下吧!”邱晓明:“吕康,你忙去吧!”吕康要走,林荫急忙拦住:“哎,你不要走,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专案组的正式成员,咱们一起研究吧!”吕康激动地:“这……是,是。”坐到邱晓明身旁。林荫:“大家都说说,怎么回事?”秦志剑:“这……我是听错了还是真的,郑书记和赵汉雄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赵汉雄是我们的重点怀疑对象,他们怎么能在一起?”李斌良:“是啊,现在,有很多问题让人闹不明白。我总觉得,赵汉雄在案件中最可疑,郑书记首先应该怀疑他,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主动向我们提供过,而且,我们一旦说到这个人,他又总是把话题岔开,或者为赵汉雄开脱。现在,他们又以这样的方式秘密见面。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邱晓明:“这……难道,他们是同谋,郑书记和赵汉雄合谋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不可能,绝不可能!”吕康急忙站起来,“邱局长,哪能有这种事,简直是天方夜谭,郑书记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亲人,我不信,不可能!”邱晓明:“那,怎么解释刚才发生的事?”秦志剑:“这……我都让你们说糊涂了。真的,你们亲眼看见,郑书记和赵汉雄在一起了?”邱晓明:“真的……林局长,李局长,即使不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那么,他们之间也一定有事,而且,是见不得人的事。”这点是显然的,但是,会是什么事呢……秦志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件事一定和郑书记的家人被害有关,不可能有别的事……看来,我当初的看法还是对了,现在,哪有这么好的书记,又正派,又廉洁,又实­干­,为老百姓办实事,简直比孔繁森还孔繁森,都是装的,实际上,背地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事……对了,能不能这样推理:郑书记、不,郑楠和赵汉雄一起­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家人发现了,要揭发他们,他们不得不把她们除掉……这,不过,丈夫杀害妻子倒有可能,父亲杀害女儿……那得是什么样的人哪?郑楠不像是这样的人哪!”吕康接过来:“对,郑书记不是这样的人,这里边肯定有别的事!”李斌良忽然想起冯健男:“对了,吕康,你说过,和赵汉雄的那个保镖是同学,他叫冯……”“冯健男。”吕康回答,“我们是警校时的同学。”邱晓明明白了李斌良的意思,急忙接过来:“你们关系怎么样?”吕康:“在学校时还不错,我们都是苦出身,投脾气,常在一起说心里话,毕业后就分手了,只通过两回电话,再没见过面。我只知道他一直没分配工作,非常苦恼,后来,就失去了联系。想不到,他居然给赵汉雄当了保镖。我觉得,他完全变了,和学校里那个冯健男根本就是两个人了。当时,他非常愤恨黑社会,说当上警察之后,一定和他们做斗争,想不到……”吕康叹口气,突然住口了。秦志剑喃喃地:“年轻人,跟什么人学什么人,跟赵汉雄在一起,能学出好来吗?这些孩子,如果走在正道上,不会下滑的。当年,我们清水的警校毕业生也没有分配,还是林局长去之后解决的,其中有一个叫高翔的,素质真好,可是,只能在公安局白­干­,最后,和黑社会斗争时牺牲了,还没当上警察……”秦志剑突然住口了。林荫接过话头:“高翔是为我牺牲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李斌良听说过这个事,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可林局长和秦志剑的语调中,仍然透出深重的悲伤。一时之间,他心中充满了感慨:当前的社会现实就是这样,假文凭满天飞,而且比真文凭还吃香,而真正的大中专毕业生却难以分配。可是,警校和其他学校不同,他们是专门培养警界人才的,如果他们不分配,流失到社会上,必然思想混乱,一旦走向邪路,会是什么结果呢……吕康的话打断了李斌良的忧思:“林局长,李局长,今后我怎么办,还继续监视吗?如果再发现郑书记有什么可疑举动怎么办?是不是继续监视?”林荫急忙地:“不,吕康,你可以继续监视赵汉雄和他的所有手下,但是,绝不能监视郑书记!”李斌良接过林局长的话:“吕康,我看,你可以接近冯健男,既然你们在学校时关系很好,他的本质也不错,你争取把他拉过来,通过他来掌握赵汉雄的情况。”吕康为难地摇头:“这……恐怕够呛,我尽力吧!”看着邱晓明,“邱局长,你还有事吗?”邱晓明:“没有了,一切按林局长和李局长说的办,你和你的几个同学要多受累,继续监视赵汉雄和他的手下,要特别注意保密,不能打草惊蛇……对了,还要注意保护袁志发的安全,他的病房除了医护人员,任何人不得进入。”吕康:“是。”林荫还想说什么,突然,怀中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对李斌良:“胡学正的!”林荫把手机放到耳边:“是我……什么……没事,有我哪,好,我马上赶回去!”林荫放下手机,对李斌良:“胡学正说,他们接连接到几个电话,有赵汉雄本人打的,还有市领导打的,询问赵汉雄的案子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破。”转向大家,“大伙儿还有事没有,没有我得走了,去江泉。”秦志剑:“这……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研究呢,就是跑风漏气的┦隆…”林荫急忙摇头:“不行,我太忙,斌良领着你们分析一下吧,今后,还得加强保密……斌良,你送送我!”林局长说着向外走去。李斌良明白,他并不是要自己送他,而是有重要的事情对自己说。走出公安局大楼后,林荫低声对李斌良:“你觉得,苗雨是不是有些可疑……”

此时,苗雨和李权在一起。李权很有些激动,因为苗雨主动打电话约他,还说想他。这是一件足以使他激动不已的大事。

尽管不时和赵汉雄这样的人打交道,可是,李权认为,自己和赵汉雄不是一样的人,李权觉得,赵汉雄太粗,而自己则是文明人,赵汉雄基本上属于黑道,而自己则基本上属于白道。自己和他来往并结下密切的关系,是互相利用,不是一类。自己要比他高雅得多,最起码,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就不一样,听他那话说的:“将来真的当上领导,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这是什么话?找女人并不只是“三陪”,除了漂亮,还得有情调,有文化、有地位、有­性­格才行,这样的女人太稀缺,来白山两年多了,好不容易才碰上她,绝不能放过。

说起来,认识她有些偶然。那是半年前,他陪主管政法的副书记去市公安局听一个案子的汇报,在汇报的过程中,副书记要看卷宗,林荫给她打个电话,她就抱着一摞卷宗出现了。当时,她一身警服,不卑不亢,美丽中透出自信,成熟中不乏青春感,眉宇间还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当她出现,他顿时眼睛一亮,目光怎么也离不开她了。可是,她对他却不理不睬,尽管谷局长给他们做了介绍,她仍然是淡淡地点点头,对副书记和谷局长询问的问题,她回答得条理分明,用词准确。这一下就打动了他。后来,他侧面打听到,她还没有结婚,甚至还没有男朋友,大喜过望,觉得她就是老天为他送来的最好的礼物。他发誓,别说她没有男朋友,就是有,也要夺过来。他托了一位市委领导当介绍人,她也没推托,同意和他处一处,这简直使他受宠若惊。他知道,珍贵的东西不容易到手,必须小心对待,耐心追求。所以,在和她交往中,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并暗中琢磨她的­性­情好恶,处处讨好,生怕飞了。观察了一段时间,他惊讶地发现她和一般女人完全不同,既不贪图钱财,也不羡慕地位,他的优势,他的热衷,在她眼中居然一钱不值。他暗中看了不少爱情书刊,还询问了一些文化高的人,让他们帮助分析一下她的心理,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女人一是比较清高,独立­性­强,自尊心强,二是事业心强,比较注重人格和能力。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在她面前总是处处注意自己的形象,既要显示出自己的能力水平,同时还要保持一种谦虚的态度。上次在专案组的讲话,他就特别注意了这一点,要向她展示自己的水平和政治修养,然而,由于本­性­难移,效果并不理想,这使他越发意识到她是天生的丽人,非同一般,越发想得到她。然而,她和他并不一样,尽管处了好几个月,尽管她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可是,她还在顽固地保持着她的自尊。她只同意和他相处,绝不向他许诺什么,更不许他动手动脚。他明白,要得到她,必须经受这种艰难的考验。考验就考验吧,值。有一天,当真的和她成双成对地出现在人们面前,多么光彩?自己绝不放弃这次机会,一定要把她弄到手,一定!可是,这只是自己的想法,她却远不那么迫切,不卑不亢,若即若离,每次约会,也总是他约她,这使他有点沮丧。然而想不到,她现在居然主动约他,而且还说想他,这让他不能不躁动不已。本来,苗雨让他开车去公安局接她,可是,他没有答应。因为,这次来山阳,他不想让人知道,尤其不能让专案组的人知道。所以,他在车上给她打电话,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爱情是隐秘的,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要她到公安局不远的路口等……瞧,她已经到了。他小心地把车停到她身边,推开副驾的门:“苗雨,快进来!”苗雨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车,钻进来。他知道,她发现他现在的车是“桑塔纳”,而不是他往日驾驶的“奔驰”,就急忙向她解释说,他是听取了她的意见,那台“奔驰”太惹眼,退给了主人,又另外借了这台“桑塔纳”。当然,真实的原因是,他这次来山阳见赵汉雄不想让别人发现,否则,他才不会坐这样的车呢,太掉价。启车之前,他看了她一眼,今晚,她穿着一身休闲的便装,少了一点穿警服的威严,大概,这是一种暗示,暗示要和自己拉近距离。如果是这样,那可太好了,他要带着她去郊区,和她并坐在夜空下,夜­色­┲小…这是一个突破她的防线的机会。当然,他并没有头昏,现在也绝不是头昏的时候。她上车后,他感觉她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热烈,相反,好像更加矜持,更加冷静。这可不行,李权可不想放弃机会,车行驶到街上后,他感叹地对她说:“这可是第一次啊!”苗雨:“什么第一次?”李权:“你第一次约我呀?对了,你说想我,到底是真还是假呀?”苗雨现出一丝笑容,李权还感到,她现出一丝害羞的表情,如果在白天,一定能看到她脸红了。这可实在太难得了。他抓住机会继续追问:“怎么不回答,你真的想我吗?”苗雨回答了,可是,回答的内容大出他意外:“真的,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问你。”李权一怔:“什么……你……什么事?”苗雨:“你到底对别人说没说过专案组的事?”李权的心一下冷下来,口气也随之变得冰冷了:“怎么,你就为这事约我?”苗雨:“这……对不起,当然,也不完全是这样……”李权:“你不用解释了,我记得曾经告诉过你,我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报告了何书记。怎么,你怀疑我?”苗雨的回答依然令他意外:“不。你曾经交给我一个重要任务,把专案组的一些情况随时向你报告,可是,在报告前,我必须首先弄清,接受我报告的人是不是可信。”苗雨的口中透出一种戏谑的语调,气氛也随之又缓和下来,李权松了口气,心重又热起来。“可是,你还是不信任我?”苗雨:“现在,我谁都不敢信任,各种迹象表明,我们专案组成立以来,所有的行动都被罪犯掌握,我不能不多问几个为什么。”李权:“这么说,你还是怀疑我,怀疑我把你说的话向不应该说的人说过?你怎么就没有往别人身上想想?我早就说过,专案组内部也不是个个可靠,包括那个李斌良……”“不,”苗雨突然打断李权的话,“绝不能是他,他如果不可靠,就没有可靠的人了!”李权:“你是说,他要比我可靠?”苗雨:“你……”李权好像抓住了真理:“对不起,你的话让我不得不多想几个问题,据我所知,李斌良是个离婚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再婚……”苗雨突然地:“停车!”李权瞥了一眼苗雨:“­干­什么?”苗雨:“我和你没什么谈的了,让我下车!”“你……”李权突然又笑了:“苗雨,你怎么了?”苗雨:“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怎么了?”李权:“这……苗雨,难道你还不理解我吗?我不是……苗雨,你真的让我说出口吗?”苗雨不出声了。李权继续小声地:“苗雨,既然已经这样,我就直说了吧,我爱你,真的很爱你,我不想在你的口中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我害怕失去┠恪…苗雨,我说的是心里话……”李权说得很真诚,甚至有些哽咽了,连他自己都被感动了。苗雨也被感动了,即使没有感动,也被打动了。她急忙改换成温和的口吻:“别说了,我相信你了,不过,你实在太敏感了……”李权:“我不能不敏感,和你处了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苗雨,我们都不小了,不能无止境地拖下去了,我们……应该确定关系了,我们……结婚吧!”苗雨吃了一惊,可是,也里却热乎乎的。这就是女人,任何女人都这样,他们喜欢甜言蜜语并往往陶醉其中,更很难在爱情的表白中保持冷静。尽管苗雨自认和一般女人不同,可是,听了这些话,还是感到非常舒服,顿时觉得他亲近了许多,如果换个时间,他说这些话,她有可能会答应的,可是,现在不同。她轻轻叹息一声:“谢谢你,不过,现在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等案子破了再说吧……你不知道,他们怀疑我走漏的消息,这两天有事瞒着我。”李权也警觉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怎么瞒着你了?”苗雨:“这……怎么说呢?譬如,今天,我和李斌良外出回来后,专案组就讨论起内­奸­的事,­干­脆就指向了我。后来,林局长又和李斌良他们关上门谈了好半天,却没让我参加。”李权:“这……他们都谈了些什么?”苗雨:“我又没在场,怎么能知道?不过,我上卫生间时路过他们的门口,注意听了一下,他们好像提到了赵汉雄和郑书记……”李权:“什么,真的,你听清了?”苗雨:“别的没听清,只听到了他们的名字,是秦志剑提到的,他好像挺气愤,声音也比较大,让我听到了……对了,他们还没有称郑书记,而是叫他的名字。”李权更加震惊:“什么,他们叫郑楠的名字了?”苗雨:“是啊,听口气,好像还挺不尊重的,这很反常。自从来山阳之后,我们知道了很多郑书记的事迹,都非常尊敬他,怎么能用这种口气称呼他呢?我怀疑,他们可能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李权沉默了一下,忽然换成恼怒的口吻:“那他们为什么不汇报,他们想­干­什么?”突然停下车,转头对苗雨,“苗雨,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感谢你及时让市委掌握了情况……对了,今后,你还得密切注意,有什么新情况随时通报我,好吗?”李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苗雨,苗雨迎了一下他的目光,但很快又垂下眼睛:“这……好吧,不过,我有点不安。”李权:“没什么不安的,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代表我自己,我要比他们强大得多!”苗雨:“好吧。你还有什么事吗?送我回去吧!”李权这时才发现,二人已经来到郊外。眼前一片黑暗,车内只有两个人,偶尔才有车辆从旁边驶过,真是个难得的机会。可是,正像她说的那样,现在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他浇灭了自己躁动的热情,默默地调头,向城内驶去。苗雨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在车驶进县城之后,用歉意的口吻对他说:“对不起,我们……现在真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等案子破了再说吧,那时,我们再说,好吗?”只能这样了。李权说:“好,我也是这样想的!”公安局大楼的影子在前面出现了,李权又提出那个理由,不想让专案组的人看见他和她在一起,就在距离大楼约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下,让苗雨下车,抱歉地说不能再往前送了。苗雨完全理解他的用心,道了声再见,悄然下车离去,李权也迅速调头,向另一条路驶去。不过,调头前,他已经看到,公安局二楼专案组办公室的窗子还亮着,他们显然还没有休息。不会发生什么新情况吧。

不,发生了新情况。如果李权再等一会儿,如果他再注视一会儿山阳公安局大楼,就会看到李斌良、秦志剑和邱晓明三人匆匆走出公安局办公楼,进入他们的“桑塔纳”,向中心医院的方向开去。在医院值班的吕康打来电话:袁志发醒来了。医院眨眼间就到了,三人匆匆向里边走去。可是,在拐进走廊的一瞬间,李斌良感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在身后向医院外边走去。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向这背影看去。这是个男人的背影,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李斌良认出了他:“冯健男!”冯健男肩头抖动了一下,站住了,慢慢转过身,看到李斌良:“┠恪…叫我……”李斌良走上前,看着冯健男的脸,发现他的嘴­唇­有些颤抖,好像内心很不平静。李斌良:“对,你在这里­干­什么?”冯健男迅速平静下来:“没­干­什么,您叫我­干­什么?”李斌良:“没­干­什么,到医院来­干­什么?”冯健男:“怎么,医院不能来吗?看病,怎么了?”李斌良:“看病……你生病了?”冯健男:“就算是吧。怎么,李局长对我这么关心?”李斌良:“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生病了?什么病?”冯健男:“不是病,是伤。李局长,您太健忘了,我曾经在江泉挨过一刀,虽然好了,可伤口还是有些不舒服,就来看一看……对了,李局长,我赵大哥的案子怎么还没破呀,是不是就算了?”李斌良一下陷于被动:“你……你放心,这个案子一定会破的,你们的赵董也一定知道,市局林局长带着另一个专案组在山阳,他们一定会把你们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的!”冯健男嘲讽地一笑:“那我就替赵大哥谢谢你们了!”李斌良:“免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和赵董的关系升级了,叫起大哥来了!”冯健男:“这是我们的事,你管不着。李局长,再见!”不等李斌良发话,冯健男已经转身离去,脚步轻捷有力,眨眼间身影就消失了。李斌良望着冯健男消失的背影,忽然想到,应该调查一下这个人,他到底有什么背景,是哪儿的人……对了,刚才应该问问他找哪个医生看的伤,核实一下……可是,李斌良由于急着见袁志发,这件事没有深往下想,回过头匆匆向袁志发病房走去。因而,他也就没有看到冯健男走出医院后的表现。冯健男走出医院,回过头瞅着夜­色­中的大楼,好一会儿才离去。

病房门外只有吕康一个人。他看到李斌良走过来,急忙迎上去,说邱局长和秦大队已经进去了。李斌良:“怎么样,他现在能讲话吗?”吕康:“不知道。”李斌良:“不知道?”吕康:“对,他醒是醒过来了,可是,无论是医生还是我们,怎么问他都不说话。不知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想说话。”李斌良不再询问,迅速走进病房。袁志发仍然闭着眼睛躺着,看上去还是那个样子,看不出到底醒没醒过来,只是,气­色­比刚进来时好多了。邱晓明、秦志剑和一个值班男医生守在床边。李斌良对医生:“怎么个情况?”医生轻声地:“他醒过来了,刚才还睁眼睛来着,不过,四肢还不能动。”秦志剑焦急地:“可以跟他说话吗?”医生:“可以,但是,不知他能不能说话,刚才我问了他几句,他什么也没说,后来,就闭上了眼睛。”李斌良想了想,对医生:“对不起,我们可以和他单独呆一会儿吗?”医生:“可以,有什么事到办公室找我。”医生向病房外走去,李斌良又把他叫住:“等一等,我们还有一个要求,他醒来的消息要绝对保密,除了我们,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医生:“这……这可有些困难,医生不止我一个……”邱晓明:“你马上给院长打电话,说我们找他,请他马上来医院!”医生:“好吧!”医生走出去,邱晓明又对吕康低声说:“你们也要注意保密,除了值班的几个弟兄,不能对任何人讲。”吕康:“知道了。”李斌良靠近袁志发的面部:“袁先生,您醒着吗?我是李斌良,是专案组的副组长,你曾经给我寄过信……”没等他的话说完,袁志发突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盯住他。他真的醒来了。秦志剑急不可待地:“袁志发,你能说话吗?我们都是专案组的,您知道些什么,能告诉我们吗?”袁志发的眼睛转了一下,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又定到李斌良脸上,现出焦急的神情。李斌良:“袁先生,怎么样,你能说话吗?”袁志发嘴动了一下,却只能发出含混的喉音,突然,他的眼泪流下来。看来,他是说不出话来。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深重的失望袭上心头。李斌良一边给袁志发拭泪,一边安慰着:“袁先生,你不要着急,一切都会好的,你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一定会调查清楚的!”袁志发的泪水更多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可是,眼睛仍然盯着李斌良。李斌良:“袁先生,你既然给我寄信,一定是信任我,对不对,那好,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把一切都查清,你听懂我的意思没有?如果听懂了,就眨一下眼睛!”袁志发真的眨了一下眼睛。李斌良四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感到一丝安慰,看来,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这就有希望。李斌良:“那,我们想和你谈一谈,可以吗?是这样,你虽然说不了话,但是,由我们来提问题,你可以用眼睛表示是和不是,行吗?”袁志发眼睛吃力地转了一下,看看身边的几个人,眼睛又闭上了。这……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李斌良轻声地:“袁先生,你放心,我们几个人都是专案组成员,都非常可靠,和您的谈话我们会绝对保密的。我们知道,您现在很虚弱,可是,有些紧要的事情希望能向您核实一下,行吗?如果行的话,您眨一下眼睛。”袁志发睁开眼睛,看着李斌良,眨了一下。李斌良高兴起来:“好,我现在就问,你用眼睛回答。第一个问题,是你给我寄的那封举报信,是吗?”袁志发眨了一下眼睛。李斌良:“那么,你亲眼看到马强和凶手打眼,并目击了凶手进入郑书记家,是吗?”袁志发又眨了一下眼睛。李斌良:“可是,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你的指纹,这是怎么回事?”袁志发眼睛闪出焦急的目光,定定地瞅着李斌良。李斌良:“你……啊,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能说话,我不应该这么问。这样吧,我们再换个问题,你给郑书记寄过信吗?”袁志发又眨了一下眼睛。李斌良:“你寄了几封信……不,我是问,你给他寄过威胁的信吗?”袁志发脸上又出现焦急的神情,眼睛大大地瞪着李斌良,嗓子还发出呜呜的声音,显然,是不承认这件事。这……几个人又互相望了一眼,产生了疑问:如果他没寄过这样的信,那,郑书记拿出的那封威胁信是哪儿来的?李斌良很想继续询问下去,可一则是袁志发只能回答是与不是的简单问题,二是他身体还十分衰弱,问了几句,­精­神有点恍惚,只好遗憾地停下来。最后,他安慰了他几句,让他休息,说等他好一些再来,就带着几人离开了病房。几人进入医生值班室,恰好院长来到,他认识邱晓明,主动打招呼。邱晓明把李斌良和秦志剑介绍给他,然后以命令的口气严肃地要求他配合公安机关工作,采取得力措施,绝对保证袁志发的安全,并对袁志发醒来的情况绝对保密。李斌良惊异地发现,邱晓明与平日的谨小慎微判若两人,显示出刑侦副局长的风采。院长被邱晓明的态度感染并深感压力,对他的要求一口答应。而且,反问还有什么要求。李斌良问起袁志发的伤情,问像他这种情况,能不能恢复说话功能。院长找来值班医生,让他回答,值班医生说,袁志发的身体是被车撞的后遗症,内脏除了脾已经摘除,别的没受到大的损伤,现在所以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是身体在受到重大冲撞后造成的神经指挥功能失灵,至于恢复到什么程度,现在还很难说,不过,他既然醒过来了,就说明他在好转,将来,应该有所恢复。李斌良等人听了都感到很安慰。不过,值班医生最后又提出一个难题:“不过,像他这种情况,仅靠我们医院照料实在太难,最好能有亲人陪伴在旁,既能照顾他,也有利于他的心理恢复,对痊愈也有很大好处。”李斌良知道,医生说得非常有道理,这种时候,袁志发真的需要亲人在身旁,可是,他还有亲人吗?他的亲人在哪里?往医院外边走的时候,李斌良对邱晓明说:“咱们应该查一查,袁志发离婚的妻子去了哪里,如果能找到她,她能来照料一下袁志发不说,还可能从她嘴里获取一些新的线索。”邱晓明:“这可不好查,听说,他们离婚已经十来年了,他妻子去了外地,音讯皆无,怎么查呀?”秦志剑:“不是有户口底卡吗?看她迁到哪里去了?”邱晓明:“可是,时间太长了,这几年,户口管理变化也大,实行了微机管理,她当年的户口底卡保留没保留都难说了。再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查呀?”秦志剑:“这……这还不好办吗,问问冯律师,他当年给袁志发辩护过,一定了解他家的情况。”这真是个办法。几人说着向外走去,李斌良又想起刚才询问袁志发最后的那个问题,袁志发否认给郑书记寄过威胁信,那么,那封信是哪儿来的呢……他正想和秦志剑、邱晓明讨论一下,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专案组办公室的。奇怪,三个人都出来了,谁在那里打电┗啊…是苗雨。她焦急地说着:“李局长,你们­干­什么去了,快点回来!”李斌良:“怎么了?”苗雨:“南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打来电话……”破案往往是这样,在陷入困境时,是一筹莫展,山穷水尽,可是,一旦开始突破,线索往往纷至沓来,又柳暗花明了。李斌良本能地意识到,这个电话可能很重要,和自己查的案件有关。因为,在离开南平的时候,他把案情对蒋大队长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希望他在工作中注意可疑线索,蒋大队长也表示一定全力协助。果然,回到专案组办公室,电话刚一拨通,就传来蒋大队长的声音:“李局长,咱们的案件不是牵扯到一个杀手吗?你们回去后,我们进行了调查,发现一个人有点可疑。”李斌良:“是谁,怎么可疑?”蒋大队长:“他叫高大昆,户口底卡上,他的血型和杀害马强的人血型相同。”李斌良明白蒋大队长的意思,马强手指缝中留下的毛发已经送往省厅技术总队进行检验,因为DNA检测需要时间,还没出来结果,但是,血型检测就容易得多,很快做出来了。可是,血型相同能说明什么?全世界的人一共才四种血型,蒋大队长这么着急找自己,就为了这事吗?李斌良:“蒋大队,还有别的吗?”蒋大队长:“有一点。有人提供,这个高大昆曾经在醉后说他杀过人,还说,谁要得罪了他,就把小绳儿往脖子上一勒,往哪个山沟一扔就完了!”有门儿……李斌良语速急促起来:“那,你们动他了吗?”蒋大队长:“这种案子,不确认敢乱动吗?再说了,他也没在家,据调查,是马强被杀后不见的。”杀了人,就躲了起来,很像这么回事。李斌良:“他是个怎么样的人?”蒋大队长:“不怎么样。咋说呢,社会人,虽然在我们这儿没有犯罪前科,可是,也经常和那些有腥味的人往来。他没正经工作,也不看他­干­活儿,可是,日子过得倒不错,时不时的外出一趟,说是去做生意,可是,到底做什么生意,谁也没看到。这些日子好像挣了一笔钱,经常出入饭店歌舞厅不说,还买了幢七十多平方的住宅楼。”更像了。李斌良语速更加急促:“蒋大队长,这个人很可疑,希望你们尽快找到他,把他控制起来,我们明天派人去省厅,DNA结果一出来,就给你们送去!”李斌良放下电话,才发现秦志剑、邱晓明和苗雨都在凝神倾听,他把情况对三人说了一下,四人研究一番,决定还是兵分两路,明天,一路去省厅,待DNA检验结果出来后再去南平,另一路留在家中继续搜寻别的线索。李斌良心中燃起希望的火焰。秦志剑也说:“看这样子,有门儿。”邱晓明咳嗽一声:“这回,可一定要注意保密,再不能传出去了,除了咱们四个,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李斌良不由把目光望向苗雨,苗雨也在看着他。李斌良对秦志剑和邱晓明:“天不早了,今天就这样吧,休息,明天该­干­什么­干­什么。”说完,把头扭向苗雨:“苗雨,我有话要和你说。”苗雨掉头向外走去,李斌良跟出去,跟着她走进隔壁她的宿舍。邱晓明关上门,对秦志剑:“秦大队,苗雨能那样吗?我不敢相信。”秦志剑心情烦乱,摇头道:“谁说不是,我们在一起工作过,她很可靠。如果真是她跑了风也一定不是有意的,女人就这样,容易被感情蒙蔽理智,看来她也未脱俗,但愿李局能和她谈出什么来。”可是,李斌良很快就回来了,二人问他谈得怎么样,他摇头说:“什么也没谈出来,她一口咬定,从没对外人泄露过专案组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经过研究,­性­急的秦志剑非要和邱晓明去省厅和南平,李斌良和苗雨只好留在山阳。他们先和冯律师取得了联系,知道了袁志发前妻的名字,然后又找到老曾,要求他部署户政部门查其迁往哪里。果然如邱晓明所料,由于户口实行了微机管理,一些原来的户口底卡已经很难查,特别是那些迁往他地多年的人。可是,在李斌良的强烈要求下,老曾给户政部门和各派出所户籍下达了死命令,不管花多大力气,都要找到这个人的底卡,查出其去向。老曾部署完后,向李斌良描述了一下,还有几分邀功地说:“怎么样,我老曾够

意思吧!“这样的人,真是叫人不好说。李斌良只能道谢不已,还说,一旦从这方面破了案,就给他请功。他又笑了:”我这么大岁数了,稀罕这个?只要你们别说我不支持你们工作就行了!“之后,李斌良和苗雨又赶到医院,袁志发的­精­神状态虽然比昨夜好了许多,却仍然不能说话。二人又围着他说了些安慰的话才离开。中午快下班的时候,秦志剑和邱晓明在省厅打回电话,说DNA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们马上赶往南平。一切都显示,情况向好的方向发展,案件就要突破了。这时,李斌良忽然又接到一个电话:”斌良吗,是我!“声音很熟,听口气,关系也非同一般,没等李斌良说话,对方又开口了:”我是刘新峰!“原来是刘书记,李斌良顿时高兴起来:”刘书记,你在哪儿,有什么事吗?“刘新峰:”我在山阳,请你吃饭。“李斌良:”在山阳?请我吃饭?为什么?“刘新峰:”吃饭就是吃饭,哪有为什么?马上来,阳光饭店,306包房。“

十一 心声

出租车还没驶到阳光饭店跟前,李斌良已经从车窗看到刘新峰等候在饭店外,他怀着愉快和急迫的心情望着这个亲近的身影。尽管当年曾经救过他的命,尽管二人之间存在着那样一种特殊的关系,可是,李斌良一直注意与刘新峰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并时时提醒自己他是县委书记。可此时在山阳见面,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感油然而生。而刘新峰来到山阳,主动邀请自己吃饭,口气又那么不客气,本身就说明他对自己的感情非同一般。当然,李斌良是个有原则­性­的人,他对刘新峰的好感,并不完全是因为当年解救他的私情,更重要的是刘书记是个好人,好领导。他为人正派,没有架子,也很廉洁,工作也较务实,在江泉百姓中的口碑相当不错。当然了,他和郑楠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他们是两种风格。郑楠虽然出­色­,但是有些太另类了,他的行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令人景仰,令人敬畏,也让人敬而远之;而刘新峰则温和得多,也显得更有人情味。当然,他也有不足之处,和郑楠相比,为人过于谨慎,魄力也差了一些,所以,其声望,影响力和口碑也不能和郑楠相比。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此时,郑楠的形象在李斌良的心中已经模糊起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待澄清,而刘新峰却不同,可以说是知根知底,非常了解,所以,感觉上也就更亲近一些。出租车未停稳,李斌良跳下来,快步扑向刘新峰,伸出双手:“刘书记!”刘新峰迎上来,和李斌良紧紧握手。李斌良:“刘书记,你来山阳­干­什么?”刘新峰:“啊,去白山开个会,回来路过这里,顺便看看老朋友。”老朋友?他是在说自己吗……李斌良正在疑惑,又一辆出租车驶来,一个消瘦的男子身影从车上跳下来,李斌良看清来人,心不由一跳,一下明白了刘书记说的“老朋友”是谁。是他,是郑楠,山阳县委书记郑楠。刘新峰和郑楠紧紧握手,李斌良惊讶地愣在一旁。对,就是他,他们同是县委书记,刘书记还说过,他们关系不错,当年好像还在一个单位工作过,还是大学同学,这种关系,当然是老朋友,刘书记来山阳肯定是看他的,而自己显然是作┡恪…刘书记转过脸来:“斌良,不用介绍吧……郑楠,你早认识他了吧!”郑楠看到李斌良,也有些意外,走过来伸出手,应付地:“啊,认识,认识,李局长……”刘新峰:“郑楠,你虽然认识他,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吧?”郑楠:“知道,知道,当年,不是他救的你吗?”刘新峰:“对,所以,现在我把他给你派来了,他是那种不破案就辞职的角­色­,肯定能把你的案子破了,为你报仇。我找他陪你,也是想加深一下你们的感情,也能对早日破案起点作用!”郑楠:“好,好,谢谢……李局长,你们辛苦了!”在握手的时候,李斌良再次感到郑楠的手很凉。

三人进了一个包房。整个饭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坐下后,李斌良觉得有些尴尬,他同时也感觉到,郑楠也有些尴尬。刘新峰好像没有感觉到,他说:“你们俩都是我的好朋友,现在,又因为这样的事情认识了,也算是一种缘分,常言说,患难之处见真情吗,我想,通过这件事,你们俩也能成为好朋友。郑楠,说起来,咱俩和斌良的结识过程差不多,我是因为案件,他救了我的命,你呢,也是因为案┘……郑楠,你放心,我替他向你保证,他一定能把这案子破了。”郑楠似乎不够热情:“但愿吧!”

刘新峰:“怎么,你不信?我可信,绝对相信。斌良,现在怎么个情况,有没有进展?”李斌良:“啊……有一点,不过,目前还是困难较大,发现一些线索都被掐断了。”郑楠注意起来:“是吗?发现了什么线索?”李斌良有些为难,专案组的情况是不能随便泄露的,可是,现在询问的人既是受害人,又是县委书记,很难不做回答,因此,他只能含糊地说些已经失去保密意义的东西:“啊……本来,有线索指向马强,可是,他却被灭口了。”郑楠想了想,眼睛盯着李斌良:“对了,那个疯子……不,他姓袁吧,他醒过来没有?”李斌良心又是一动: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迟疑一下,叹口气:“还没有,也不知他能不能醒过来了!”郑楠眼睛还是盯着李斌良,似乎不相信的样子,还好,刘新峰在旁边接过话头,他的话使李斌良摆脱了尴尬,却使郑楠为难起来:“郑楠,案子发生这么久了,你就没想想,都得罪过哪些人,谁最可能报复你,你最怀疑的是谁?”郑楠:“这……这我可说不好。来山阳后,我得罪的人太多,说不出谁可能这么­干­。”刘新峰:“可是,那总有个重点啊,你得罪谁最狠?”又转向李斌良:“斌良,你们刚才说的马强是谁,他虽然被灭口了,可是,他平日和谁关系比较好,谁可能是他同伙,应该有个怀疑对象吧!”李斌良想了想:“有一个。”刘新峰:“谁?”李斌良:“赵汉雄。”“这……”刘新峰一下住口了,把头转向郑楠。郑楠急忙摇头:“这……我可不敢这么说,你们虽然怀疑他,可是,我得实事求是,我们之间虽然有矛盾,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严重。”这时,酒菜上来了。刘新峰打断二人的话:“行了,咱们是来喝酒的,不是来研究案情的,来,喝酒,郑楠,你喝什么,还不喝白酒吗?”郑楠:“来一点也没关系。”刘新峰:“没关系?看来,你有进步啊,我可给你满上了!”刘新峰给郑楠倒了一杯酒,郑楠木然地看着,没有阻拦,酒倒好后,没等刘新峰张罗,就下意识地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往桌上一。示意刘新峰再满上。刘新峰吃惊地:“郑楠,你……你这是­干­什么,我记得,你原来滴酒不沾哪!”郑楠:“人是在变的,满上。”刘新峰犹豫着:“郑楠,你喝点可以,可是,不能过量。先吃点菜,然后再喝,慢点喝,酒有的是!”可是,当第二杯酒满上后,郑楠依然是一饮而尽,刘新峰惊得再不给他倒酒:“郑楠,你是怎么了,借酒浇愁愁更愁,痛苦是在咀嚼中加深的,你要往开了想,不要老是生活在痛苦之中!”郑楠:“我不是借酒浇愁,而是借酒浇仇,浇灌我的仇恨。”去抓酒瓶子,“你放心,我能挺住,给我……”刘新峰抓住酒瓶子,不给郑楠:“不行,我不能让你再喝了。郑楠,你别这样,你是个坚强的人,不能这样!”刘新峰向李斌良使眼­色­,让他也劝一劝郑楠。李斌良为难地:“郑书记,你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再喝了,我们知道你心里很痛苦,可是,那也不能这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破案的,一定会给你报仇的!”郑楠眼神朦胧地看着李斌良:“那好,谢谢你了,来,我敬你一┍……新峰,把酒瓶子给我,这杯是敬李局长的,不多喝!”刘新峰:“郑楠,斌良和你从前一样,也是滴酒不沾!”郑楠:“是吗?一个公安局长,滴酒不沾怎么能行?来,咱们少喝一点!”在刘新峰的监督下,郑楠给自己和李斌良各倒了三分之一杯,然后举了起来,互相望着。这时,李斌良忽然发现,郑楠的目光变得很清澈。郑楠端着酒杯:“李局长,我敬你一杯,我知道,你们很不容易,不过呢,我把那天的话再说一遍,案子不是说破就破的,你们破了,我感谢你们,破不了,我同样感谢你们,即使永远破不了,我也不会怪罪你们,你们就是半途而废,撤了专案组,我也没有任何意见。说点心里话吧,你们破不了案可能有压力,可你们在山阳呆着,我也同样有压力。为了我这案子,你们下了多大力气呀?山阳财政花了多少钱哪?老百姓会怎么看我呀?都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事实是这样┞稹…好,不说了,来,咱们­干­!”听着郑书记的话,李斌良大脑又旋转起来:他到底怎么回事呢?话里话外好像不希望破案似的,那天,还拿出那封袁志发不承认的信├础…难道他真的有问题,真的和赵汉雄合谋,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不可能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是个什么人哪……想归想,他还是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刘新峰在旁:“郑楠,你刚才的话虽然我不全赞成,可是,有一句话说得还对,案子也有破不了的可能,即使破不了,也要挺住,人是为了幸福而生活,不是为了痛苦,你不能老是陷在痛苦中!”郑楠苦笑着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做不到啊,这一生,我不会再有幸福了。现在,我只有拼命工作,只有累得筋疲力尽,才能忘记痛苦,才能睡着,可是,梦中又往往被痛苦惊┬选…”郑楠突然下意识地抽泣了一声。这时,李斌良再次感到了他刻骨铭心的痛苦,同时,也一下减轻了对他的怀疑。他的痛苦是真诚的,他不可能和别人合谋杀死妻子和女儿,不可能。郑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摇摇头,擦了一下眼睛:“不说了,不说了。新峰,咱们虽然是同学,同事,现在又同是县委书记,可是,平时还真难得一聚,来,我张罗一杯……”郑楠又要倒酒,刘新峰急忙将他的手按住:“郑楠,不行,你不能这么喝……”郑楠:“怎么不能,你不是说我借酒浇愁吗?那就让我尽情的浇浇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新峰,今天,就让咱们喝个痛快吧!“看来,他已经有点喝醉了,或者,他是真的难得这个机会,要借机宣泄一下。也好,不妨就让他宣泄一下,也好借机观察他一下,发现一些东西……可是,郑楠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手抓着酒瓶子,一边用眼睛盯着李斌良,向外示意着:”李局长,你一定有事吧,要不,就先忙去,我们老同学单独唠唠!“郑楠说出这种话来,李斌良当然不能再留下去,他既庆幸又遗憾地站起来告辞,所以,接下来的一幕也就没有看到,如果看到了,一定会消除对郑楠的怀疑。

李斌良刚一离开,郑楠就一把抓住刘新峰的手,叫了一声“新峰”,马上就泣不成声了。刘新峰一时手足无措。郑楠断断续续地边哭边低声说着:“新峰,自从出事后,我从来没有当别人的面流过泪,那没有用,只会让一些人看笑话。我在别人面前,总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我真想找个亲人大哭一场啊,可是,我向谁去哭,我的亲人都已经去了,她们娘俩被害了,我妈一股急火也走了……新峰,我有泪只能对你流,有话只能对你说呀,新峰,我太痛苦了,我的心疼得厉害呀……”刘新峰默然无语,此时,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完全理解郑楠的心情,理解郑楠的话。他们是大学里最好的同学,也是班级里学习最为出­色­的两名学生,而且,还都是苦出身,正因此,才志同道合,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现在,跟前没有别人了,他只能向他宣泄。他看着同学和好友如此痛苦,心也跟着颤抖,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更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郑楠哽咽地继续倾诉着:“新峰,你还记得吗?大学毕业前夕,咱们曾经一起发过誓,一辈子都不能忘记过去,无论有多大出息,都要做一个正直人,用自己的知识报效国家和人民。可是,如今,当一个正直的人为什么这样难?我是一个县委书记,为什么对那些坏人坏事也无能为力,我一心为老百姓做事,为什么会有这种报应?为什么恶人得不到应有的下场。为什么想堂堂正正的做人这么难……”听着郑楠的话,刘新峰的心略略宽了一些,因为,他听出,他的思维已经从亲人被害的事情上扩散开来。不过,他的话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听出,郑楠话中有话,他的痛苦并不止是亲人被害,还有别的隐情。刘新峰:“郑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出了别的什么事?”郑楠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脸,抬起眼睛看着刘新峰:“新峰,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难道你不也是这样吗,这些话,你不是也跟我说过吗?”刘新峰明白了郑楠的意思。是的,他们以前在一起时,曾经诉过苦衷,他也向郑楠说过类似的话。在一般百姓看来,县委书记高高在上,手中握有极大的权力,呼风唤雨,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简直无所不能,其实并不是这样,只有身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滋味。现在,不但官难当,责任重大,压力也特别沉重,社会矛盾又复杂又尖锐,很多是你无法解决的,可是,地方上出了问题,第一责任人却是你,然而,当你真要解决这些矛盾的时候,却受到各种各样的制约,使你最终望而却步,不了了之。当然,这都属于工作问题,最难的就是郑楠说的,做人难,做一个正直的领导太难,你想按自己的意愿,真正为百姓做点实事好事,阻力重重不说,到处都给你设障碍,更别说要经常说假话空话套话昧着良心办事了。县委书记也是人,他们的心理承受力也是有限的,思想感情也需要宣泄,所以,比较要好的聚在一起也要说些心里话,像刘新峰、郑楠这种关系,在一起更是无话不谈了。所以,刘新峰不但明白了郑楠的意思,而且,也被他引发了自己的心事,不由也感叹起来。“是啊,现在也不知怎么了,你尽管手中有了权,可是,真想当个好领导,为老百姓办点好事却很难,相反,你要是坑人、­干­坏事却容易得多。因为,只要那些决定你命运的人满意就行了,老百姓的日子随他去。可是,我们良心上过不去呀!”郑楠生也停止了抽泣,敲了一下桌子:“谁说不是,我原想,当上这个书记,一定为百姓­干­点实实在在的事,谁想到会这样?你知道,像咱们这样的,要想发财致富­鸡­犬升天很容易。每年动几批­干­部,收入自然不少,我还可以支持自己的亲友在本地办企业,开矿山,这都是小事,没人敢反对。即使有人告,你只要把关系理顺了,也不会出事。可是相反,当你想为老百姓­干­实事反而难了,尽管你什么问题也没有,也可能随时被拿下来!”刘新峰:“是啊,现在任用­干­部讲政绩了,这本是个进步,可是,对政绩的认识不对头,不是看你真正的工作实绩,是看你盖了多少楼,搞了多少项目,却不看老百姓的口碑,不看你给老百姓­干­了多少实事。特别是一些致力于长远利益的政绩,是无法在你当政时显示出来的,而立竿见影,在当时就显现的政绩,有好多都是坑民。”郑楠:“难办的是老百姓的真实意见难于表达,难于反映,你为他们­干­事,他们心里有数,也真拥护你,也很感动人,可是,他们拥护你没有用。投你票的却是另外一些人。一是你的上级,二是那些代表们,可是,当你为老百姓办事的时候,恰恰得罪了他们,他们怎么能选你呢?当然,最关键的是上级领导,他看上你了,怎么都能用你,看不上你,你怎么都不行!”听着郑楠的话,刘新峰有点惊讶起来。这倒不是因为他的论点,他的感觉早已不新鲜,虽然说得大胆一点,而是,他的话好像有所指,指的是什么呢……没等发问,郑楠自己把它说出来:“对了,新峰,马上就要开党代会了,你怎么样,上边有换马的意思吗?你没活动活动吗?”刘新峰一下被触动:“郑楠,我来山阳就是和你商量这事的,我听到一些风声,说有人看上我的位置了,可能要动我,你在市委领导身边工作过,应该和他们关系比较密切吧,能不能帮我说说话,这种时候不能傻等,那不会有好结局,必须活动……”没等刘新峰说完,郑楠就冷笑起来:“你托我给你活动?我跟市委领导关系密切?咱们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你还不知道我吗?”刘新峰:“可是,你毕竟在市委领导身边­干­过,再说了,如果你跟他们关系不密切,怎么会任命你当山阳县委书记呢?”郑楠:“新峰,这话你就别再说了,我帮不上你的忙。真的,如果你真想找帮上你忙的人,我给你推荐一个。”刘新峰:“谁……你不用说,我知道了,是赵汉雄吧。我知道,他是山阳人,可是,我和他没啥交情,本来真想跟你商量一下来着,可是,刚才听了李斌良说,他可能和嫂子和侄女的案子有关,就不想说了。”郑楠冷笑着:“你不说就对了。你听我的,绝不能找他,不能走这条路,你就是跟我说,我也不会找他。现在,我和他是不共戴天!”刘新峰:“什么……难道……你刚才不是说,他不可能……郑楠,侄女被害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赵汉雄他……”郑楠眼睛掉向一旁,喃喃地:“你等着吧,这个仇我一定要报!”刘新峰不安地:“郑楠,怎么回事,你……”郑楠打断刘新峰的话:“新峰,不说这个了,还是说你的事吧,不久前,何书记的养女结婚,你表示没有?”刘新峰:“这……没有。多了没有,少了拿不出,反而让人瞧不起。再说了,他也没有大办,据说,连酒宴都没摆……哪,你表示了吗?”郑楠嘲讽地笑了:“新峰,咱俩可真是同学呀,大概,整个白山地区的处级以上­干­部,只有咱俩没表示吧。既然这样,你这次恐怕没希望了,你想想,他为什么在换届之前办这事啊?这还不明白吗?我听说,有的人一下子就送了一百万哪!”刘新峰:“这……咱们上哪儿弄这些钱去呀?”郑楠:“新峰,难道你是第一天当书记吗?现在,给上级领导送礼,有几个用个人钱的?”刘新峰:“你是说,公款?”郑楠:“那当然。据说,有一个县的领导为给何书记送礼,还专门召开班子会研究过送多少合适,然后摊派到各单位分担,可谁都不觉得奇怪。新峰,别说了,你既然这样,找谁也白费,本来我还想给你推荐一个人,现在也不必了。”刘新峰:“你说的是谁?李权?”郑楠:“看来,你什么都明白,你不是要找和领导关系密切的人吗?人家才是。你要是托上他,只要他答应,起码,百分之八十就定下来了。”“不行不行,”刘新峰急忙摇头,“我跟他没有来往,他调到市委时,我已经去江泉了。再说了,和他没这份交情。他这样的人,肯定不能张嘴说白话,必须出血,我也没这个本钱……好吧,不谈我了,你也面临同样的局面哪,怎么样,能稳住吗?”郑楠自信地哼声鼻子:“这要看得票情况了。”刘新峰惊讶地:“这么说,市委肯定推荐你为候选人了,那就基本定了。你看,我说你和市委领导关系密切,你还不承认,这不就是证明吗?你这种­干­法,他们还照样让你稳坐在书记的位置上,看来,何书记还是个讲感情的人哪,你也没白在市委办­干­一回!”郑楠冷笑一声:“是吗?他倒想动我,可是,他不敢!”什么……刘新峰注意地打量了一下郑楠,感到他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冷气。

“他说了这话……”李斌良听了刘新峰的讲述,同样感到惊讶,不由再次发问。刘新峰:“对,我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我还感到,他浑身上下透出一种特别的气息,一种让人畏惧甚至有些危险的气息。”这是下午三时多一点,山阳城郊的一个路口,从这里往左可看到远远的山阳县城,往右是通往江泉的公路。二人站在刘新峰的轿车外谈着,路上不时有车辆驶过。刘新峰和郑楠谈了很久才分手,本来该直接回江泉,可是,他对郑楠的表现有些不放心,思来想去,觉得有必要和李斌良谈一谈,就给他打了电话,李斌良立刻打了一

辆出租车赶来。刘新峰:“他还说,和赵汉雄不共戴天。我觉得有点不对头,而且,这个不对头和他的妻子和女儿被害有关,真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可是,又无法帮他。我觉着,他还有话没跟我说,他心里藏着很多事情。”李斌良没有出声,但是,刘新峰的话强烈地打动了他。他早就意识到这个案子复杂,现在看,真的太复杂了。案件的真相到底怎样呢?案件的背后还埋藏着什么呢?刘新峰:“斌良,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在你来专案组前的那天晚上,赵汉雄不是在清水被人袭击了吗?那天晚上,我还接到一个电话,口气非常强硬地要求你亲自查办这起案件,我解释了好半天,他才相信我在这件事上说了不算!”李斌良:“谁打的电话?”刘新峰脸上闪过一丝微笑:“李权!”那张端正的面孔一下出现在眼前。李斌良奇怪地:“还有这种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刘新峰:“当然有理由,说你是有名的破案能手,赵汉雄身份特殊,应该全力以赴,等等,可是,我觉得,他还有别的用意,可到底是什么我搞不清……也许是我多疑。”不,这不是多疑,这里边有问题。李斌良看着刘新峰:“刘书记,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吗?”刘新峰:“没了,就这么多……哎,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真有个重要事要对你说!”刘新峰现出笑容。李斌良奇怪地望着他:“什么事?”刘新峰:“你个人的问题呀?你来专案组前,我不是说过,要给你介绍一个人吗……”原来是这种事,李斌良急忙打断:“别,别,刘书记,如果是这事,就不要谈了,现在,我脑袋里只有案子,没时间考虑这种事……”刘新峰:“不,我非说不可,机不可失,我介绍的这个人就在你们专案组内。”李斌良一愣:“什么……你是说,苗雨……”刘新峰:“对,就是她。我这次去白山,见到了他的舅舅洪市长,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他挺满意的,对,他外甥女是叫苗雨。怎么样,这个人不错吧!”李斌良愣了愣,苦笑一声:“不错是不错,可惜,太晚了,你难道不知道吗,她正在和李权处着,两个人感情很好,我怎么能从中Сhā一脚呢,再说了,我也不是李权的对手啊?”刘新峰:“哎,别这么说了,洪市长说了,他这个外甥女有­性­格,她很注重人的素质,权贵反而没放到眼里,所以,你还是有机会的。洪市长也知道你这个人,说你可靠,苗雨应该会选中你。当然了,洪市长还没有对苗雨说过这事,主要是先看你的态┒取…”这……

和刘书记分手后,李斌良心乱如麻地回到专案组,一时之间,千头万绪,案情和感情交织在一起在大脑回荡。当然,触动他感情的首先是刘书记最后说的话。想不到是这样,想不到他介绍的人是苗雨,这么说,自己真的和她有缘,可是……李斌良眼前又浮现出李权的端正面容,无论是容貌、年龄、地位,甚至前途,都没法和他比,他俩又处得那样热乎,自己还会有希望吗?怎么可能呢……算了,不想这个了,还是琢磨琢磨案子吧:从刘书记介绍的情况看,郑楠还是有些可疑,可是,他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事呢?肯定和案件有关,既然他藏得这么深,必定不会对任何人讲,那么,怎么才能把他的话掏出来呢……李斌良一时没有好办法。

因为秦志剑和邱晓明外出了,晚饭时,只有李斌良和苗雨两个人,二人对面坐在桌旁,默默地吃着,谁也不说话,饭桌上弥漫着尴尬的气氛。不知为什么,李斌良有一种心虚的感觉,总觉得苗雨知道了刘新峰为他们介绍的事情,就好像他自己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还好,秦志剑和邱晓明打来电话,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们说,省厅的DNA鉴定已经做出来,他们已经赶到南平,经过初步调查,那个高大昆确实非常可疑,可人不见了,正在想办法寻找,还说只要找到这个人,案件就可能突破。李斌良听了,心情高兴了一些,放下手机后,正要对苗雨说起这件事,可是,苗雨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苗雨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奇怪地:“这是谁呢?”把手机放到耳边:“对,你……啊,林局长……”林局长的电话?又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给她打电话……苗雨:“什么……啊……”李斌良注意到,苗雨看了他一眼,脸­色­大变,变得十分难看。出什么事了?李斌良的心“突突”起来。突然,李斌良怀中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急忙拿出来,号码很熟,原来是家……不,是王淑芬家里的电话。这……王淑芬哭哭啼啼的声音传过来:“李斌良,孩子没了,让人绑架┝恕…”什么……李斌良觉得有一颗炸弹在眼前爆炸了。李斌良:“你别哭,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苗苗不见了……真的┞稹…”

苗雨把她的手机递过来:“李局长,别问了,是真的,既然你知道了,就让林局长亲自对你讲吧!”李斌良接过苗雨的手机,放到另一个耳边,林荫镇定的声音和王淑芬的哭声一起传进耳鼓。

林荫:“斌良,别着急,我想了想,还是直接告诉你好……”

十二 营救

纷乱的夜暮犹如狰狞而又胆怯的魔鬼,张牙舞爪地迎面扑来。而“凌志”就像愤怒的猛兽,睁大了双眼,无畏地迎向它们,它们为了躲避正面作战,只好闪到车灯两旁,不怀好意地窥视着,准备趁它稍有疏忽,随时扑上,将它撕个粉碎。可是,十万火急的任务使“凌志”无暇顾及它们,两只闪光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一往无前。接到林局长和王淑芬的电话,李斌良在山阳一刻也呆不住了,老曾知道了这个消息,当即把自己乘坐的“凌志”借给他,催他上路。一路上,他眼前浮现的只是女儿的形象,心里还不停地喃喃着“苗苗,苗苗……”别的,什么都被他甩到了脑后。此时,他才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自己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在女儿陷于危险时,自己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换回女儿的平安……

这时,他对郑楠忽然有所理解。看来,自己对他的怀疑绝对是错误的,他不可能和赵汉雄合谋杀害自己的妻子,尤其是女儿,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和赵汉雄来往一定有别的原因,如果真是赵汉雄杀害了他的女儿,他绝不会原谅他,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报仇!自己也同样。苗雨的声音传进耳鼓,把他从焦急、惦念和思考中拉回到现实,可是他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他掉过头,看着她:“你说什么?”苗雨:“没什么,你不要太着急,林局长说,整个江泉的警察都动起来了,孩子会没事的!”她在安慰他,在给他以希望,可是,此时,除非把活生生的宝贝女儿送到他面前,否则什么也安慰不了他,所以,他对她的话听而未闻。当他决定返回江泉时,她坚决要和他同行,还说是林局长的指示,他和林局长通了电话,得到证实,只好让她随行。她上车后就坐到驾驶席上,把住了方向盘,说什么也不交给他,最终,他放弃了争夺。他明白,她这是为自己着想,以自己现在的心情,确实无法保证安全驾驶。他瞥了她一眼,见她神情镇定,眼睛盯着前面被车灯照亮的道路,全神贯注地驾驶着。应该说,车速已经很快了,可是,他还是觉得太慢。“苗雨,给我开吧!”“不行。林局长说,一定要我驾驶,车速已经超过一百迈,不能再快了!”李斌良没有再争,他知道欲速则不达这个成语。可是,内心的焦灼使他实在是如坐针毡。苗雨又开口了,或许,她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缓解他的焦急:“李局长,你想过没有,这会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女儿怎么会失踪,是失踪还是绑架,看来,绑架的可能­性­极大。那么,又是谁绑架了她,为什么绑架她?一般来说,绑架只是手段,目的是敲诈,多数是为了敲诈钱财,可是,自己没有什么钱不说,绑匪为什么迟迟不打电话要钱?或许,他们不是为钱。那么,他们为的是什么?天哪,她是个孩子,是个七岁的女孩子……

李斌良不敢再想下去,他忽然冲苗雨发起了脾气:“别说了,快,再快点!”苗雨没有出声。李斌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这时,怀中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急忙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林局长的手机号码。李斌良把手机放到耳边:“林局长,有新情况吗?”林荫:“还没有,斌良,你们到哪儿了?”李斌良:“快了,我们已经出来一个多小时了!”林荫:“我正在进城的路口等你!”真够快的,去山阳时乘坐公共汽车用了四个多小时,可这次返回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很快,李斌良从车窗里看到了城郊的十字路口,看到了站在灯光中林局长的身影……车没停稳,李斌良就跳下车,但是,他的腿有些发软,差点摔倒在地,林荫急忙把他扶住。李斌良:“林局长……”李斌良忽然有些哽咽,差点呜咽出声,可是,他马上意识到了,猛地控制住自己。林荫握住李斌良的手:“斌良,别着急,全局民警都动起来了,和周边市县的公安机关也取得了联系,他们也在进行协查,绑匪无论是外出还是就地隐藏,都肯定能找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是吗?肯定能找到,只是时间问题,可是,找到的会是什么?是我那活生生的女儿,还是一具死尸……李斌良虽然这么想,但是,听着林局长镇定的声音,还是感到一丝安慰和鼓舞,但愿,他的话能变成现实,而且,是不那么残酷的现实。到达江泉市公安局办公楼外时,李斌良发现还有两个人在门口等着自己,一个是石局长,另一个居然是市委书记刘新峰。李斌良有些感动。刘书记和石局长走上前,分别和他握手,说着同样宽慰人心的话,欲带着他进楼,可是,他站住未动。“王淑芬在哪儿,我应该……”他想说,应该回家,可马上想到,那已经不是自己的家,应该改成“去王淑芬的家”。这种时候,他需要听一听她的讲述,安慰一下她,更重要的是,一旦绑匪索要钱财的话,会把电话打到家中。石局长:“斌良,我们已经把王淑芬家中的电话转到指挥室,王淑芬也在指挥室内。”林荫:“我已经向省厅刑警总队做了汇报,他们已经通知了技侦总队,两名同志携带着定位仪正在赶来。”李斌良心中生起一种真挚的感激之情,看来,能想到的,他们都想到了,而且,居然动用了定位仪,如果有了它,只要罪犯打来电话,就很快能确定其藏身的大致方位。李斌良觉得心安了一点,腿上也恢复了一些力量,随着刘书记、林局长和石局长快步走进办公楼,直上最高层的指挥室。

宽敞的指挥室内,气氛与往日明显不同。虽然是夜间,但是几个值班的民警个个­精­神抖擞,表情严峻,都全神贯注地坐在指挥台电脑前,墙上的大屏幕电子地图红灯闪烁,胡学正坐在一部电话旁,像盯着一包炸药一样不错眼珠地盯着它,旁边的靠窗处,坐着一个曾经那么熟悉却已经变得陌生的女人。她是王淑芬。此时,她疲惫而孤独地坐在那里,显得那样的无助。一时间,李斌良的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深切的同情和内疚。王淑芬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扭过头来,一眼看见李斌良,身子动了一下,想跟他说点什么,却又突然把头一扭,捂着脸抽泣起来,这使李斌良的内疚更为强烈。至于内疚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或许,如果不和她离婚,就不会发生这事了吧,或许,自己不去山阳,也不会出这事┝恕…她的哭泣,好像是无言的宣告,在女儿被绑架这件事上,他负有主要责任。李斌良不知对她说什么才好,他走到她身边,没用地说了两句“别着急,苗苗会没事的”之类的话,就再也没有话了,只能把身子转向胡学正。胡学正站了起来:“李局,我们已经在出城的所有路口设卡,沈兵还和交警在审查各个路口的录像带,巡警、治安和所有城镇派出所都深入到居民区进行入户调查,发动群众提供线索,同时,还把城内的烂尾楼、空房子、工地等作为重点进行搜寻,农村重点对野外的开荒点、鱼窝棚进行搜索,周边市县的公安机关也在与我们江泉接壤的路口设了┛ā…”胡学正说这些,李斌良有的已经知道了,有的也能估计到。可是,他知道,这只是一种努力,不能抱太大的希望。罪犯既然­干­了,肯定有所准备,不会轻易落网。即使这些措施奏效,也需要时间,可是,等时间过去,就算是找到女儿,她还能像以前那样天真无邪、完美无缺地扑向自己的怀中吗……一想到弱小的女儿无助地在罪犯的魔掌中遭受蹂躏,李斌良就五内俱焚。天哪,这种时候,女儿会是什么样子?她在想什么?毫无疑问,肯定在盼望着爸爸去救他,因为,爸爸是警察,在她的心目中,爸爸是无敌的英雄,他一定会救她的。可是,她哪里知道,此时,爸爸只能无助地坐在这儿等待着,无法帮助她……李斌良忽然想起去山阳之前那个夜晚的情景,当时,他和女儿在一起,手牵手徜徉在街头,对,她还目睹了一起暴力血腥的案件,天哪,那是不是一种预兆?事后,他送她回家,把她背在背上,女儿那温热、柔软、依赖的身体伏在他的背上……难道,那就是父女最后的一幕,从此后,就再也看不到亲爱的女儿?┎弧…李斌良差点喊出来:不,不能坐等,必须采取行动,必须想办法救自己的女儿。李斌良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转向王淑芬:“淑芬,你把经过再说一下!”王淑芬又哭起来。胡学正在旁边低声对李斌良讲述了经过:苗苗是在放学后回家途中失踪的,王淑芬做好晚饭,等了好半天没见她回来,开始着急起来,先和老师同学们联系,结果查明,她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回家的,在离家不远的路口分了手,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她一听就着了慌,找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报到了刑警大队,胡学正一听就意识到问题严重,向石局长报告后,立刻开始了寻找和调查,结果查明,苗苗是在和同学分手之后至家中的路上出的事。这段路程不长,只有一百多米,在刑警大队调查中,有一个路人看到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小女孩儿说了几句话,小女孩儿就跟他上了一辆轿车,他还看到小女孩并没有反抗,反而显出高兴的表情。经过核实,那个小孩的衣着与苗苗完全相同。至于那是台什么车,那位目击者不懂车辆,说不出是什么,只说是台很普通的轿车,也没有记住车牌,后来,将其带到交警大队,出示了各种车型图片让他辨认,他不太坚定地说和“捷达”有点相似,而对那位青年,他因为当时没有细看,只说个子挺高,身板挺壮,却无法准确描述其相貌。这就是目前掌握的全部情况。听着胡学正的介绍,李斌良的大脑迅速地旋转起来:女儿在被带走时没有反抗,反而很高兴,这意味着什么呢?常理分析,这个人应该是苗苗认识的人,即使不认识,那么,他也是以某种理由欺骗了她,博得了她的信任。可是,苗苗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不会轻易地跟陌生人走的,要想骗她走,必须有充分的理┯伞…林荫打断了李斌良的思索:“斌良,我们已经分析过,如果这是绑架的话,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最起码,应该是知情人作案,应该了解你们的一些情况,使孩子相信了他。”应该是这样,可是,罪犯是利用什么使女儿相信了他呢……胡学正:“我们调查了苗苗的老师和同学,有同学反映,苗苗放学走出校门时,情绪有些低落,还四下看了看,好像在找什么人,但是,没有找到……”李斌良的心猛地被触动,急忙问:“今天是星期几?”林荫、石局长和胡学正同时回答,是周五。胡学正不解地:“李局,你……”李斌良没有回答,他猛然想起,离开前的那天傍晚,苗苗曾经央求他,在大下个周末,一定要回来看她……天哪,今天是女儿的生日,自己完全忘在了脑后,也完全忘记了对她的承诺……一定是这样,女儿盼望着自己在校门口接她,没有见到自己,她很失望,这时候,罪犯出现了。这么说,罪犯是利用自己欺骗了女儿?一定是这样。那么,罪犯是谁?李斌良把那天晚上和女儿在一起时的情况向几个人介绍了一遍。刘书记、林局长、石局长和胡学正听完,都认为罪犯对他及女儿都有所了解。王淑芬听了这些,又在旁呜咽起来:“都怪我呀,我为什么不像别的妈那样,去学校接她呀……”这虽然是在自我批评,可是,李斌良却清晰地感觉到,她是在谴责自己。可是,现在不是和她争论的时候,他更不想重复过去的冷战,那个时代已经彻底的结束了,现在,他必须把全部­精­力放到营救女儿的事情上来,当务之急,是找到女儿,把她救出来。可是,她在哪儿……两声敲门,沈兵表情严峻地走进来,李斌良没等他说话,抢先开口了:“沈兵,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沈兵手中拿着一盒录像带:“这是城北路口的摄像机中的录像带,我们发现一台车比较可疑,它和目击者发现的嫌疑车比较相近,但是,由于速度较快,加之车牌号模糊,只能辨认出是台‘捷达’,灰­色­,别的就不好说了。”指挥室的一个女民警接过沈兵手中的录像带,把它Сhā入一台录像机内,按了几个开关,屏幕上出现了一台台车辆通过路口的镜头。沈兵指点着女民警按了几下键,突然地:“停……看,就是这个!”几人围上去,可是很快就失望地离开了。这是一台灰­色­轿车,但是,由于角度比较偏,速度又比较快,屏幕上呈现的是高速行驶中那种动感图像,很难清晰地看清整体,感觉上确实是一台“捷达”,牌照也非常模糊,不过,从打头的字母上看,应该是本地车。石局长:“要对全市所有灰­色­捷达车进行调查,每台都要落实,不能有一台遗漏。”没用的。李斌良心里说,牌照虽然是本市的,可是,如今制作假牌照太容易了,很多罪犯都明白这一点,在犯罪前,在真牌照上边遮上一层假牌照,作案后再撤下来,让警方无处寻找,他们既然作了­精­心准备,肯定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不能指望在这条线上短时间内取得突破,当前要考虑的是车的去向,孩子藏在哪儿。还有,从犯罪动机上下功夫,他们为什么绑架苗苗,如果是为钱,绑架后,又为什么一直没打过电话……忽然,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李斌良的身心:如果罪犯绑架苗苗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是……而是什么,不为钱财,那就应该是报复。如果是因为报复,那么,他永远也不会打电话,那样,女儿生还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或者说,是┝恪…他的心颤抖起来。林荫轻步走向李斌良:“斌良,你想一想,得罪过什么人吗?谁可能对你进行报复?”这……这个问题怎么这么熟悉……对了,自己也这样问过郑楠,郑楠的回答是:得罪的人太多了,说不清是谁。想不到,自己的回答也是这样。是啊,自当刑警以来,打击过的罪犯太多了,真的想不出谁可能报复。是的,你抓了他,判他的刑,他肯定恨你;还有的罪犯被判了死刑,他的家人肯定也对破案的警察没好感。可是,还真想不出谁会这样来报复自己。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样做?如果你想报复就冲我来好了,我可以束手跪在你的面前,任你宰割,可是,你不要动我的女儿,求你了,好吗?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李斌良一惊,从痛苦的遐想中清醒过来。正在监测的女民警向几人点了点头。是那部电话,王淑芬家中的电话,是罪犯打来的电话。

几个人的目光望向王淑芬。王淑芬现出惊恐的神情。林荫:“淑芬同志,你接吧,就按定好的说,他提什么条件都答应。”王淑芬手颤抖着拿起电话,声音也颤抖着:“喂……”对方的声音传出来,不但王淑芬听到了,李斌良也听到了,胡学正把指挥室民警递过来的另一部电话递给了他,与此同时,林荫、石局长也各­操­起一个话筒听着。李斌良把话筒放到耳边,努力控制着呼吸。电话里传出一个陌生的、压抑的男子声音:“你是谁?”李斌良一愣,他万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既然绑架了孩子,怎么还要问是谁呢?王淑芬显然也愣了一下,但,她马上哭出声来:“你问我是谁,你是谁呀,你把我女儿弄哪儿去了……”王淑芬表现得很得体,不,这不是表现,这是一个母亲的自然流露。罪犯:“行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听着,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为了钱?这么说,自己判断错了,不是报复,只是敲诈。李斌良居然产生一种兴奋的心情,差点张嘴说出:“好,你要多少,快说……”这话由王淑芬说出了:“要钱好说,你千万别害我女儿,她还好吗?”罪犯:“这你放心,她好好的,就在我身边,只要你把钱给我,我就把她还给你!”王淑芬:“那你说,要多少钱,我这就给你准备。”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不多,十万元。”王淑芬:“这……你知道,我已经离婚了,靠工资生活,上哪里弄十万元去呀,再少一点吧!”对方压着嗓子:“你跟我装什么,你没钱,孩子她爸爸也没钱吗?他不是公安局长吗?别说十万元,就是一百万元也不是难事吧!对了,他就在你身边吧,告诉你,别跟我耍花招,警察也不能把我咋样,他的孩子在我的手里,你告诉他,如果拿不来钱,就准备给你们的宝贝闺女收尸吧!”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警察,还是局长……啊,一定是苗苗说的,这么说,苗苗确实在他的手中,他确实是罪犯。王淑芬:“别,别……好,我答应你,可是,我没钱,得去借,你得给我点时间,行吗?求求你了!”对方:“不行,我只给你走路的时间,一个小时之内,把钱送到。”王淑芬:“行,行,可是,送到哪儿啊?”对方:“到时会告诉你的,你拿到钱后先上路,出江泉城南。顺着公路往前开。”王淑芬:“这……好,可是,我得知道,孩子还在不在,不然,我就不给你钱。”对方沉默了一下:“好吧,就让你听听。”李斌良的心简直要从胸膛里跳出来。片刻,孩子的声音在话筒传出来:“妈妈,我是苗苗,你快让爸爸来救我呀,我害怕……”李斌良差点叫出来:“苗苗,别怕,爸爸马上来……”可是,苗苗的声音戛然而止,又改换成那个­阴­冷的声音:“听清了吧?马上拿钱上路,过时不候……对了,我只要你一个人来,听清了吗?”王淑芬:“这……可是,我怎么去呀,我不会开车,如果找出租车的话,就得有司机!”“这……”对方好像没想到这一点,愣了一下:“这……要不,就算┝恕…”李斌良再也忍不住,突然开口了:“不,我去!”一片寂静,指挥室内的人和打电话的罪犯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李斌良会突然说话。罪犯缓过神来:“你是谁?”李斌良:“你应该知道。”罪犯冷笑一声:“你是孩子的亲爹,也就是公安局长,是吧?”李斌良:“你猜对了,不过,我只是副局长,不是局长。”罪犯又冷笑一声:“你一直在旁边听着,是不是,我早猜到了。可是,别看你是公安局长,我也不怕你,你找不到我的。”李斌良:“我要我的女儿。不就是十万元吗?你说个地方,我现在就给你送去!”“这……你既然伸头了,那就不是十万了,是二十万,听见了吗?马上给我送来,你一个人来!”王淑芬突然又哭嚷起来:“不,我也要去,我非去不可!”罪犯:“可以,不过,就你们俩,再不能有第三个人,马上弄钱,上路,听见了吗?”李斌良:“我答应你,可是,我们在哪儿见面?”罪犯:“你上路就行了,我随时通知你。”李斌良:“可是,我上路后,你怎么通知啊?”罪犯:“啊……这……你把手机号码告诉我吧!”李斌良说了自己的手机号,对方说了声:“好,我知道了,你马上弄钱上路吧!”对方把电话放下了,李斌良又叫了两声,再没有动静,这才把话筒放下,此时,他发觉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王淑芬放下电话就冲他呜呜哭起来:“你都听见了,怎么办哪,快想办法吧……”因为听到了苗苗的声音,确认她现在还没事,李斌良的心相对安定了一些,头脑也恢复了镇静。他听出,尽管罪犯做了伪装,压着喉咙,可是,仍能从口音上判断出,他是当地人,尽管可能不是江泉人,距离也不是很远,极可能住在周边市县,从他的用语上看,也不是个文化很高的人……林荫打断了他的思考:“斌良,你打算怎么办?”李斌良:“别无选择,只能送钱去,然后再相机行事。”林荫:“可是,你想过没有,即使把钱送去,就能换回孩子吗?罪犯作案真的是为了钱吗?他现在已经知道,你是警察,而且是局领导,也应该知道你不是有钱人,如果罪犯绑架孩子真是为了钱,为什么要选择你这个既没钱又危险的对手呢?还有,我觉得,他的口气很不真诚,对这笔钱好像并不那么迫切,要不要都可似的,这里边能不能有什么诡计?”李斌良一下被提醒,是啊,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哪。林局长说得对,如果罪犯绑架孩子不是为钱,你即使把钱送去,就能换回孩子吗?还有他的口气,表面上好像挺迫切,可在王淑芬说不会开车,需要有人同行的时候,他又冒出一句:“要不,就算了!”听上去,好像这笔钱要不要都可似的。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弃了,不管他,随他去?如果那样,孩子怎么办……苗雨突然激动地开口了:“不管怎么回事,这都是一个机会,我们不能放弃。”李斌良感激地看了苗雨一眼。她说得对,此时,别无选择。李斌良对林荫:“林局长,我必须把钱送去。”林荫:“这我不反对,可是,我们要多做几手准备,我有一种感觉,这个绑架案,很可能同咱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关。如果是这样,问题就复杂了……”李斌良如被雷击:是啊,自己怎么没往这上想,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发生绑架案,既然是为钱,为什么偏偏要绑架自己的女儿,这……突然,又有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李斌良一把抓起话筒,听到的是正常的嘀嘀声。不是这部电话。大家互相看了看,目光落到市委书记刘新峰身上。刘新峰拿出手机:“我的……哎……郑楠哪,你怎么这时候来电话,有什么事吗……”心想:天这么晚了,他来什么电话?刘新峰接着说:“……咳,咱俩谁跟谁,说这些­干­什么……对,我有事……真的有事,我在公安局,你也不是外人,就告诉你吧,李斌良的女儿被绑架了……这……他就在我身边……好吧!”刘新峰把手机递向李斌良:“郑书记要跟你说话!”这……李斌良疑惑地接过手机,放到耳边:“郑书记,是我……”郑楠恨恨的声音:“妈的,他们不是人,是畜牲……啊,斌良,我没说你,我在骂罪犯……斌良,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安慰你,你知道,我的女儿……这种事不应该再发生到你身上,你别着急,孩子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李斌良此时只想着如何营救女儿,对郑楠的话有些心不在焉:“郑书记,谢谢你了,我要马上行动,咱们完事再谈好吗?”郑楠:“好的,再见!”李斌良把手机还给刘新峰。刘新峰:“他说了什么?”李斌良:“没什么,只是安慰安慰我。”转脸对林荫,“林局长,得行动了!”林荫:“可是,需要准备钱。”李斌良:“不,什么也不需要,你刚才分析得对,他们绑架孩子不可能是为了钱,这也许只是个烟幕,或者,是某个罪犯的个人行为,尽管如此,我们必须按他的要求行动,这是惟一的希望,也是找到孩子最快的途径。”转向王淑芬,“咱们走吧!”王淑芬看了李斌良一眼,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是,却颤抖着站不起来。苗雨:“林局长,李局长,她这样不行,还是让我去吧!”李斌良:“你……”大家的目光都落到苗雨身上。苗雨指着王淑芬:“你们看见了,她这个样子是不行的,我可以假扮成她,有什么事情,我们还可以互相配合……”很快,大家被苗雨说服了,他们迅速驱车上路,前往一个不可知的地方。他把烟蒂掐灭,转过身,看了一眼蜷成一团的孩子。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容和表情,不过,可以肯定她吓坏了。他得意地笑了一下,心中对她说,对不起,你不要怪我,我是给别人办事,没办法,只能这样。你别怕,等不了多久,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时,就什么也不用怕了。他回过头来,又点燃一支香烟,放在嘴上吸了起来。他决定,吸完这支烟就动手,彻底完成这桩业务。烟头的火光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不过,他并不害怕暴露,大半夜的,谁会到这荒郊野外来呢,即使来了,谁又会看到这涵洞内的点点火光呢?这个地点是行动前就选好的,这里离江泉市区二十多里,方圆几公里内没有住宅,附近都是沟渠荒草和灌木,警察们即使想搜索,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这儿,即使到了这儿,有这种地形地势的掩护,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溜掉。其实,要是自己说了算,手中抓着这个宝贝疙瘩,有好多用处。当然,最好的用处就像刚才电话里说的那样,冲她爹娘要钱,钱到手,再撕票,然后离开这里。可现在不行,自己的行动是受人控制的,没办法,拿人家钱就得听人家的,人家没发话就不能动,就要在这里等。他有些遗憾,虽然打了电话,要了二十万,却不能去拿,太可惜了。不过,这么折腾他们玩也挺有趣的。其实,他们这么安排也对,他是警察,是公安局长,肯定不好斗,要真去取钱,没准儿就上了套,所以,不能要钱,就这么逗他们玩,挺有趣的……

他回过头,又用手电照了孩子一眼,蜷缩着的孩子眼睛还在闭着,一动不动,哎,她是不是过去了……没有,手电光下,她的眼睛忽然睁开了,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没事,她还活着。他掉过头,又吸起烟来。此时,他的心中产生一种伟大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真的很行,是个人物,是个手握大权的人物。想想吧,什么权力能超过生杀大权呢?现在,自己手中就有这个权力,这个小崽子的命就攥在自己手里。当然,她最终的结局肯定是死,因为,这种事谁也不会留活口,她已经看到过自己的脸,已经记住了自己,要是让她活着,那自

己就得死,早晚得死,绝不能冒这个险。其实,她现在就已经是个累赘了,早就可以­干­掉她,只是按照约定,一定要搞成像绑架敲诈,才拖到现在。此刻,已经打过三回电话,他们一定完全相信这是一起绑架人质敲诈勒索案件了,可以完成最后一道手续了。他活动了一下身子,走向她,再次把手电照到她的脸上。苗苗察觉不妙,艰难地吐出一句:“叔叔,不要,求你饶了我┌伞…”他残忍地笑了笑:“饶你?饶了你,我就得完,不过你别害怕,我动作很快,你马上就会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从怀中拿出一根虽然纤细,却十分坚韧的绳索。这是他特制的武器,绳索是尼龙的,绳索的两头有两个坚固而又可手的抓头,他不慌不忙地把绳索套向她的脖颈。这时,他听到涵洞外有脚步声……

4500越野吉普在浓重的夜­色­中疾驶。还是苗雨驾车,李斌良坐在副驾位置上,二人还是那副表情。此时,苗雨已经和王淑芬换了衣服,王淑芬比她稍胖一些,所以,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略略肥大了一点,但是,不仔细端详看不出来。尤其是夜间,罪犯如果没有见过王淑芬,是不会认出来的。到底是女人心细,出发前,她还张罗着找了一件棉衣扔到车上,显然是为苗苗准备的,这无意中显示出她细心温柔的一面。由于穿着王淑芬的衣服,使她看上去年纪也大了一点,平日那种飒爽英姿好像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的女­性­感觉。车内没有开灯,只能看到她的身姿和面部的轮廓,不知为什么,此时,他忽然感到她有一点像宁静……他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你想哪儿去了,这种时候,怎么会想这些事。他强制着自己把思路拉回到现实中来。他们开的是吉普,所以配备这种车,是考虑不知罪犯藏在什么地方,而这种车­性­能好,一般地方都可以开过去。出城时,他曾经接到过罪犯的一次电话,让他继续往南开,之后就再没有了信息。此时,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李斌良暗暗着急,这么开下去,会开到哪里去呢?又等了几分钟,李斌良终于沉不住气了,反正手机上有他的通讯记录,他拿出来决定拨回去问一问。可是,没等他拨,手机自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正是罪犯的神州行号码,他急忙把手机放到耳边。可是,手机中传出的却不是罪犯的声音,虽然也是个男人,却是另外一个人,说话怪里怪气的,肯定也在掩饰自己的真实嗓音。尽管如此,李斌良还是觉得对这个嗓音有点印象,好像在哪儿听过,只是情急之下一时想不出是谁。不管是谁,他肯定是罪犯的同伙。电话里的声音:“你是李局长吧。你赶快去城北,距市区二十多里有一个路口,在路口北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沙坑,孩子就在沙坑里,你到那儿就可以见到。不过,这件事只能你知道,不许向公安局报告,如果你报告了,也就别想见到你的孩子了!”对方说完,没等李斌良回话,就挂断了。这是怎么回事?开始让自己往城南开,现在忽然又说孩子在城北,也没提钱的事,难道发生了什么变化?对了,光说孩子在沙坑里,她还活着吗……李斌良急忙回拨,可是,手机中传出:“你拨打的手机无法接通。”李斌良:“苗雨,停车,调头,往回开!”苗雨:“怎么了?”李斌良:“先别问,快调头,往城北开,快……”车调过头来,刚开了不一会儿,手机再次响起来,李斌良以为是罪犯打来的,可是看了一下号码,才知道是林局长的,他想了一下,把手机放到耳边:“林局长!”林荫:“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吗?”李斌良犹豫了一下:“没有,罪犯还是让往南开,有什么新情况我会向你报告的。”对不起,林局长,不能向你报告真实情况,孩子的安全要紧。李斌良对苗雨厉声命令着:“再快些!”他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凌晨时分,李斌良来到城北二十多里路的一个路口,停下车,奔向路北,果然发现一个废弃的沙坑,正值黎明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他打亮手电,向前照着大喊起来:“苗苗,你在吗?苗苗,我是爸爸,爸爸来了,苗苗……”一声艰难的叫声传来:“爸爸……”好像有炸弹在眼前爆炸了,是苗苗,是她,她还活着,感谢老天┌…李斌良跌跌撞撞向前扑去:“苗苗,苗苗……”在沙坑的一个避风之处,李斌良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她正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李斌良扑上去,把女儿抱在怀中,感到她的身体冰凉冰凉,好像已经冻僵了,他心疼得一把扯开前襟,袒露出温热的胸脯,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女儿终于叫出声来,并拼命搂住了他:“爸爸,爸爸……”晨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到女儿的床头,照着沉睡的女儿那苍白的脸庞。天已经亮了,女儿挂着输液瓶睡在医院的一个单人病房里,李斌良和王淑芬守在她的床头。从外表看,她受到的伤害不像想象中那样深重,送进医院后,医生给她检查了身体,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只是体温略微高一些,可能是冻的,然后,给她热一碗热牛­奶­,让她喝下去,又吃了些东西,挂上补充营养的葡萄糖点滴,她就偎在他的怀中睡着了,他久久地抱着她,后来,觉得她睡得不舒服,加之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才悄悄地把她放到床上。然而,她仍然抓着他的手指不放开,他只要一动,她就条件反­射­般一惊,紧紧地抓住。于是,他就不再离开,就这样守护在女儿身旁,担忧的目光不离开她半分。从身体上看,女儿没有受到过重的伤害,可是,对一个人来说,最深痛的伤害不是身体,而是内心,这次恐怖的经历,是不是会改变她的命运,改变她的­性­格……李斌良无从知道。一种深重的无助感涌上心头,尽管他找到了女儿,从危险中把她救出来,可是,他却无法平复她受到伤害的心灵。想到这里,他的心底生出对罪犯的刻骨仇恨,恨不得立刻抓到他,将他碎尸万段。可是,罪犯是什么人,他去了哪里,现在还一无所知。女儿被救后,本应立刻进行询问,以便查找罪犯的踪迹,可是,医生阻止了这样做。他们说,在孩子受了这样的惊吓之后,马上让她重新回顾自己的经历,是对她的再一次伤害,很难说会导致什么后果,目前,最重要的是孩子的健康,必须待她有所恢复之后,才能询问。李斌良完全同意这样做,因为在他以往侦查破案的时候,遇到过不止一个受到严重伤害的受害人对侦查员的调查持反感抵制的态度。当时,他还不十分理解,现在,当事情降临到自己头上时,他才深刻地理解了他们的内心世界。所以,尽管他急不可待地想弄清一切,抓到罪犯,可是,却不忍叫醒沉睡中的女儿,对她进行询问。然而,他确实想尽快弄清真相。尽管那个黑夜已经过去,可是,罪恶并没有随着黑夜而消失,如果不消灭它们,它们就会像黑夜一样,去而复来。何况,过去的是一个怎样的黑夜呀?在过去的黑夜中,充满了怎样的残忍和血腥?还有那重重的迷雾,一个又一个的疑团……萦绕在李斌良心头的最大疑团是: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绑架的目的是什么,真是为了敲诈吗?如果是敲诈,为什么要选择自己?自己没有钱,又是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罪犯为什么选择了自己这样一个危险的目标?还有,后来发生的一切怎么解释,他们为什么突然又放了孩子,并打电话告知孩子的藏身之处?那个打电话的人是谁,他是罪犯还是什么人,他好像在帮助自己,那么,又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他在忙乱中也曾问过苗苗怎么回事,可是,她只莫名其妙地说了几句坏坏蛋叔叔和好坏蛋叔叔,就再也说不清了,孩子吓坏了,冻坏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宜对她进行追问,他只从她的话中分析,罪犯可能有两个人,都是男子,而且年纪要比自己轻,因为女儿叫他们叔叔,而且,这两个人对孩子的态度不同,一个很恶劣,就是那个“坏坏蛋叔叔”,还有一个比较好,就是那个“好坏蛋叔叔”。这就是李斌良、也是警方掌握的全部情况。找到孩子后,他和苗雨就带她回到城区,进了医院,石局长、胡学正他们则带着大批警察赶到现场,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还不知有没有收┗瘛…有人轻声敲门。李斌良轻声地:“请进。”门轻轻推开,走进来的是林局长,他虽然脸­色­不好,但是,­精­力显得很旺盛。李斌良要站起来,可是,孩子紧紧抓着他的手指,他只好躬着身子迎接林局长。林局长急忙让他坐下。林荫看看苗苗的脸­色­,低声问李斌良情况怎么样。李斌良低声回答:“还好,一直在睡,表面上看,好像没什么大问题。胡学正他们发现什么了吗?”林荫点点头,对李斌良耳语着:“他们在距离沙坑不远的水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李斌良惊讶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林荫瞥了一眼孩子,把手指放到嘴边,制止了李斌良的激动,然后摇摇头轻声回答:“现在还不知道,法医正在尸检……对了,也是在水中,发现了一根绳子!”什么……李斌良更惊讶了:“什么样的绳子……”林荫:“肯定是作案用的,尼龙的,又细又结实,绳子的两头还有专门的抓手!”李斌良:“这么说,这个人……是被勒死的?”林荫点头:“对,脖颈上有勒痕。”李斌良止不住声音高起来:“那么,尸体是谁?又是谁杀害了他,难道,是杀害郑楠妻子女儿的凶手,那他为什么把作案工具扔掉了?”林荫:“目前还不知道,搜寻的警察中没人认识这具尸体,现在,他们正在进一步搜索。”李斌良:“这……”一时之间,他忘记了身在哪里,猛然站起来,手指也从女儿手中脱出来,苗苗一下就醒来了:“爸爸……”李斌良赶忙又坐下来:“苗苗,爸爸在这儿,爸爸在你身边,你睡吧,啊,爸爸不走,你睡吧!”苗苗却睁着大眼睛不睡了:“爸爸,我没哭!”李斌良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苗苗,你说什么?”苗苗:“我没哭,爸爸,你说我勇敢吗?”李斌良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苗苗是说,在绑匪面前没有哭,一定是分别那天晚上对她说的话起作用了……我的女儿,你让爸爸说什么好啊……女儿没有哭,做爸爸的倒差点哭出来。可是,苗苗的问话把他的泪水咽了回去。“爸爸,你抓到他们了吗?”李斌良:“这……还没有,不过,爸爸会抓到他们的,一定会抓到他们的!”苗苗:“爸爸,你抓到那个坏坏蛋叔叔就行了,不要抓那个好坏蛋叔叔!”李斌良看了林荫一眼,林荫现出奇怪的表情。李斌良:“苗苗,你……能把昨天发生的事向爸爸说说吗?爸爸好去抓他们。”苗苗点点头:“爸爸,你问吧!”李斌良心中生出一股狂喜的浪潮,看上去,女儿真的很勇敢,受到的伤害好像也不大,如果她能说清一切,将会对破案带来重大帮助。李斌良:“那好,苗苗,你先从开头说,你是怎么被他们抓走的?”苗苗眼睛闪动着泪花,可就是不哭出来:“爸爸,都怪我,让你和妈妈惦念了,那个坏坏蛋叔叔说是你让他们来接我的,我想见你,我就跟他们去了……”很快,李斌良和王淑芬及林荫明白了一切。原来,在李斌良离开江泉去山阳之前的那个晚上,他答应周末去看女儿,女儿就记在了心上,一直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晚上放学后,她在校园门口没能看到爸爸,很是伤心,可是,就在她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时,被一个青年拦住了,自称是山阳公安局的,说爸爸回来了,在一个饭店等她去吃饭,他代表爸爸来接她。高兴之中,她没有多想,轻而易举地被带上车,向城外驶去,等她觉察不妙,已经来不及了。苗苗被带到了城北那片荒凉的地方,藏到了一个涵洞之中,她被绑了起来,堵上了嘴巴,再后来,她只记得他打了几个电话,后来……苗苗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眼里出现惊恐的光。李斌良轻声地:“苗苗,怎么不说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快告诉爸爸!”苗苗再也忍不住,突然一下扑到李斌良怀里,呜呜哭起来,费了好大劲儿,李斌良终于弄清了后来发生的事。后来,那个罪犯拿出一根绳子,要勒死女儿,就在这时,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出现了。看上去,他们认识,这个人一出现,凶手就停止了实施犯罪,走出涵洞,和那个人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二人好像发生了争执,后来,他们就向旁边走去,听不清他们谈话了,再后来,她隐隐听到了好像有人骂人,接着又好像有人打架,再后来,声音都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蒙着脸的人影走回来,但是,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罪犯,他解开她身上的绳子,掏出了堵嘴的布团,把一件衣服裹在她的身上,把她抱起,送到了那个沙坑,告诉她不要怕,一会儿爸爸来找她,然后就离开了……这个人就是女儿说的“好坏蛋”。这就是女儿的全部经历。天哪,那根绳子已经要套到女儿脖颈上,如果那个人不来,女儿肯定已经成了尸体。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不管他的动机如何,他事实上救了女儿,帮助了自己。他所以把女儿放到路旁的沙坑里,显然是为了便于找到她。这真是一个神秘的人物。李斌良:“苗苗,你还记得那两个坏蛋长得什么样子吗?”苗苗:“我只看见了那个坏坏蛋的脸,他挺凶的,后来的那个好坏蛋叔叔蒙着脸,他没有坏坏蛋高,也没有坏坏蛋壮。”这么说,这参与犯罪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比较高,比较壮,也挺凶,就是这个人,用欺骗的手段绑架了苗苗,可是,后来又出现一个同伙,这个同伙救了苗苗,而且,也极可能是他­干­掉了那个苗苗说的“坏坏蛋叔叔”。李斌良把自己的想法低声对林荫说了,林荫表示同意。可是,这个后来的人是谁?如果他是好人,是见义勇为,理应公开露面,和警方联系。现在看,他显然不是,他是同伙。可是,既然是同伙,他又为什么放了孩子,还把具体地点告诉自┘骸…李斌良感到迷惘。怀中的手机又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觉得号码有些熟悉。手机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斌良,怎么样,孩子找到了吗?”原来是郑书记!李斌良有些意外,他已经打来两次电话询问了。他急忙回答:“郑书记,孩子已经找到了,谢谢您的关心!”郑楠:“不用。我主要是担心她……我不希望我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原来如此,李斌良内心涌起真诚的感激之情,再次说:“郑书记,非常感谢您的关心。我把这里事情处理完就回山阳,一定把您家人被害的案件侦破,抓住罪犯,为您报仇!”郑楠急忙地:“别,别,不要着急,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受了很大刺激,你在江泉多呆几天吧,陪陪她。我说过,我的案子能破就破,破不了也没关系,你不要有压力,斌良,听我的,多陪陪女儿吧,像我,想陪也不能了……”郑楠的电话突然放下了。他联想起自己的女儿。李斌良的心中生出一种复杂的感情。是啊,和郑楠相比,自己真是万幸啊,如果女儿真的在昨夜失去,今天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李斌良再一次理解了郑书记心中的痛苦,同时也再一次明确地意识到,他不可能和他人合谋杀害自己的女儿。李斌良放下手机,把郑楠的话告诉了林局长,林局长也同情地叹息一声,然后说去江泉公安局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情况。李斌良一听也呆不住了,站起来要离开。可是,女儿还在握着他的手指。李斌良向女儿躬下身:“苗苗,爸爸要离开一会儿,要去抓坏蛋,行吗?你放心,现在没事了,你妈妈陪着你,外边有警察在保护你,爸爸一会儿就回来,行吗?”苗苗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爸爸,你快点回来呀!”李斌良:“一定。”苗苗松开手,李斌良站起来,转向王淑芬:“淑芬,你先一个人陪她一会儿吧!”王淑芬抹搭着眼睛:“我本来就没指望你,你还是忙你的大事去吧!”

十三 转机

李斌良随林局长走进江泉市公安局大楼门厅,立刻感到一种熟悉、亲切、温暖的气氛扑面而来:门厅两边是两道走廊,分别是他主管的刑警大队和技术大队,一些弟兄出出入入,一副匆忙的神­色­……这种曾经每天都见到的情景,此时看起来是这样的亲切。因为,这里是他的家,是他工作多年的单位,这里有他的办公室,有他的战友,也有他投入的情感和生命。其实,昨天夜里他就来过这里,可是,因为当时的心情所致,一切都视而不见,更没有闲情逸致品味这种气氛。现在不同了,女儿已经平安归来,各种感官也就恢复了功能,又感到和嗅到了这种亲切而熟悉的氛围。或许,在山阳的这些日子投入的­精­力太多了,工作得太专注了,压力也太大了,所以,尽管在那里呆的时间并不长,却觉得过了很长一段日子。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起过去几年来在这里度过的日日夜夜,当时,也曾经觉得压力很大,觉得很累,可是,那一切和现在所办的案件相比,都好像轻了许多,甚至包括当年铁昆杀人案,好像也没有现在的案件这样沉重,这样让他心力交瘁。几个弟兄看到李斌良,都高兴地迎上来,亲热地打着招呼,询问苗苗的情况。刑警的职业就是这样,因为他们总要并肩作战,时间一久,自然产生了一种和其他行业不同的感情,因此,之间也就自然而然地称起了兄弟。李斌良初当刑警时,对此很不习惯,曾纠正过队里的同志,不要称什么“弟兄”,而要称同志,可是,没过一年,自己也这样称呼起来。这种特点,是外人所不了解的,有的人还认为这是“匪气”,实在是一种天大的误解。李斌良向一个刑警询问胡学正在哪儿,回答说在后院的法医解剖室,李斌良即和林荫向后门走去,恰在这时,胡学正从后门走进来,同二人碰个满怀。李斌良:“情况怎么样,尸检结果出来了吗?”胡学正:“刚出来。法医说,死亡时间大约在四到六小时之前,也就是我们找到孩子的前后;死者的胃里没有多少水,可以肯定入水前已经死亡,而且,脖颈上有勒痕,左大臂脱臼,肌­肉­严重拉伤,皆外力所致。”李斌良:“这么说,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搏斗?”胡学正:“对,你没看到,死者身体很强壮,可是,对方却能致他以死地,而且,致其手臂脱臼,肌­肉­拉伤,肯定身手不凡,学过散打武术甚至点|­茓­什么的……对了,技术大队已经提取了样材送省厅进行DNA检测。林局长,李局长,还有什么指示吗?”李斌良:“走,再去解剖室看看。”

解剖室内,尸体已经蒙上了白布帘,尽管不能看清整个身体,可是,感觉上躯体很高大。法医应李斌良的要求,将面部掀开,让他观看。因为是在水中捞出来的,所以,凶手脸上倒很­干­净,而且,并没有水浸泡后那种浮肿的情景,说明在水中的时间不长。不过,他的面目很是狰狞,眼睛还睁着,但是,已经失去光泽,只残留着垂死的恐怖,舌头微微从口中吐出,显然是脖颈勒扼所致……

“林局长,李局长,你们看!”胡学正指了指死者的脖颈,那上边有一道清晰的绳索勒过的印迹。印迹很细,说明绳索也很细,但是,一定非常结实坚┤汀…作案手段如此熟悉,李斌良一下想起南平砂坑中的马强,他的表情和脖上的勒痕,与眼前这个人完全相同。

那么,作案人也应该相同,加害他的人和加害马强的人是一个人,而据分析,加害马强的人和杀害郑书记妻女的是一个人,那么,算上眼前这个人,已经是第四条生命了。胡学正在旁:“目前,还没有人来认尸,局里也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估计他不是江泉人……对了,苗苗怎么样,她能不能辨认一┫隆…”胡学正说了半截就住口了,李斌良也没有接话。是的,这个人肯定和昨夜发生的案件有关,应该让苗苗来辨认一下,可是,能让刚刚受过严重刺激、脱离危险的孩子再来看这丑恶、狰狞的尸体吗?胡学正:“李局长,对不起,我是随便说说!”李斌良:“没什么,可以让她辨认,但是现在不行,要等她恢复一下,采取点别的办法。”胡学正:“要不,让她看照片……李局长,你想过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呢?”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呢?从这个人的死亡时间上看,再加上苗苗说过的有人打架的事,或许,他就是“坏坏蛋”和“好坏蛋”中的一个。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这个失败了,被杀死了,扔到了水中。从目前的情况看,胜利的就是那个杀死过郑书记女儿和马强的凶手,那么,这个被害人又是谁?莫非就是苗苗说的“好坏蛋”?如果他是那个人,那么,活下来的就是“坏坏蛋”,他怎么会放了女儿呢?女儿说了,放她的是个“好坏蛋叔叔”啊!那么,如果活下来的是“好坏蛋”,他就是杀死四条人命的残忍凶手,既然这样,他怎么会忽发善心,放了女儿,或者说救了女┒……胡学正在旁:“沈兵还带人在现场附近搜索,刚才打来电话,说在一个涵洞里发现一些烟头,估计是罪犯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正是胡学正的。他中断讲话,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沈兵的。”然后放到耳边。胡学正:“是我,有什么新发现吗……是吗……这是怎么回事,你马上把它们弄回来……好,林局长和李局长都在,我们等着你。”胡学正放下手机,对林荫和李斌良:“沈兵说,他们在另一个半­干­的水泡子里发现一台摩托车和一个头盔。”这……李斌良急切地:“能不能是凶手的?”“不,”胡学正说,“沈兵说,摩托车很多地方已经生锈,看上去,曾经在水中浸泡过一些日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半个小时以后,沈兵和几个刑警将一台依然水淋淋的深蓝­色­摩托车运了回来,放到公安局的后院,技术人员立刻开始拍照,检查,林荫、李斌良也在一旁观察。从油漆的外观上看,这台摩托车状况还不错,起码有七成新。不过,沈兵说得对,它肯定在水中呆过一段时间了,瞧,很多地方已经生了水锈,车身上还有淤泥和水草,它不可能是罪犯的交通工具。那么,怎么解释它的来历呢?林荫突然一拍李斌良的肩膀,把他拉向一旁。李斌良:“林局长?”林荫:“斌良,你想起来什么没有?”李斌良:“你是说,这摩托车……”李斌良大脑中猛地闪出一个火花:“难道……那可够巧的了!”林荫:“只能这么解释。你没看出来吗,深蓝­色­,如果晚上看,就是黑­色­,七八成新,如果不是这样,谁会把这样一台摩托扔到水里呢?”李斌良:“把失主找来辨认一下就清楚了!”李斌良把林局长的判断对胡学正说了,胡学正也醒过腔来:“对呀,真有可能是那台摩托……那起案件发生后,我们在调查中得到报告,有人的一台摩托车丢了……我有失主的电话,这就给他打。”很快,失主赶来了,他一眼认出,是他丢的那台摩托。这是那台涉嫌犯罪的摩托。是袭击赵汉雄的凶手骑过的摩托。事情凑到一起了。沈兵汇报说,他们本想寻找昨天夜里罪犯留下的一些痕迹,想不到,在距发现尸体不远的另一个半­干­涸水泡子里发现了这台摩托车意外收获。痕检人员也很快报告,他们在头盔内发现几根毛发。

林荫:“立刻送省公安厅进行DNA鉴定。”李斌良看出,一向镇定的林局长也现出激动的神情。谁能不激动呢?根据多年的刑侦经验判断,各种迹象表明,案件有可能就要取得突破,或许,两起案件同时取得突破。真是太巧了。李斌良头脑又闪出火花: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赵汉雄被袭击的案件和郑楠亲人被杀案及自己的女儿被绑架案之间,有没有联系┠亍…李斌良怀中的手机突然激烈地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邱晓明的号码。难道他们那里也取得了什么突破不成?没等邱晓明说话,李斌良就着急地问起来:“邱局长,有什么新情况吗?那个嫌疑人找到了吗?我说的是蒋大队长说的那个姓高┑摹…叫什么来着,你们找到他了吗?”邱晓明:“高大昆,找到了……不,没找到,但是,我们在户口底卡中找到了他的照片。”李斌良:“是吗?你马上用传真传过来吧……对了,我在江泉市公安局。”邱晓明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奇怪地问:“江泉……李局长,你回江泉­干­什么,出什么事了?”李斌良把女儿的事情简略地讲述了一下,邱晓明惊讶地:“┱狻…有这种事,孩子现在怎么样,没事吧?”李斌良:“没事,你们赶快把照片传过来,要快。”邱晓明:“好,我们马上就发。”只几分钟的工夫,家住南平、涉嫌杀害马强的嫌疑人高大昆的传真照片就到了李斌良手中,他看了一眼,心立刻咚咚跳起来。可是,他没有声张,而是压抑着自己,再次来到尸体旁边,揭开蒙面布进行比对。错不了,就是他。他就是高大昆,也就是杀害马强的凶手。可是,在马强被害后,专案组已经基本认定,杀害马强的和杀害郑书记妻子女儿的是同一个人。现在看,这同一个人就是高大昆,他就是他们千辛万苦寻找的真凶。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这也就推翻了李斌良和林荫刚刚做出的分析:杀害郑楠妻女和马强的凶手杀死了现在这个高大昆。而现在的事实却让人得出相反的结论:有另外一个人,用同样的手段,杀死了这个身背三条命案的残忍凶手。换句话说,这又是灭口。那么,杀死高大昆的人又是谁?应该是那个放了、或者说救了苗苗的男子,也就是那个“好坏蛋”。他为什么要放苗苗,或者说,救了苗苗?这……案子到了这个份上,非但不能告破,看上去,反而更复杂了。林荫低声对李斌良:“斌良,你好好想想,这里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杀了这个凶手,放了孩子,这里边有没有什么征┱住…我是说,你觉察出什么异常的东西没有?”这……大脑中突然发出一声警号:“这……我想起来了,苗苗还没救出来的时候,郑书记给我打过电话,当时,他好像骂了句什么,还说,绝不让他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事后,他还打电话来了解过情况,好像要证实什么……这……难道,一切真的和他有关?”林荫脸­色­如铁:“这种时候,我们要多想一些可能。”李斌良:“可是,郑书记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哪,他怎么能和这种残忍的犯罪有联系?”林荫:“或许,这里有人所不知的秘密,或者,他是身不由己。”这……李斌良心中生出一种痛苦,他真的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不相信郑书记会和这种犯罪有关,可是,如果不这样,又怎么解释发生的一切?林荫看了沉默的李斌良一眼:“你想过没有,下步该怎么办?”李斌良没有马上回答,说起来,下步有很多工作要做,譬如,围绕郑书记进行调查,把他身上的疑团搞清,围绕赵汉雄进行调查,把他在江泉受到高大昆袭击的案件查明……可是,他也知道,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这两个人,前者是县委书记,后者是市县两级人大代表,其影响力甚至比县委书记还大,能够公开调查他们吗,如果调查,必须经市委批准……因此,他只能回答:“我觉得,我们正处于黎明前的黑暗时分,只要我们坚持下去,案件一定能够突破。林局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了!”林荫:“这……孩子怎么办?”李斌良心中升起一股柔情:“孩子……我真该陪她一些日子,可是,在这种时候,我怎能?等案子破了,我一定休一回假,好好地陪陪她!”林荫:“那也得先看看孩子再走哇!”〖BT22苗苗在安静地睡着,可是,当李斌良走到她身边时,她立刻醒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入自己怀中,然后又闭上眼睛。这使李斌良一时难以说出离开两个字,他把目光转向王淑芬。王淑芬侧着身子不看他,但是,她的身姿完全流露出对他的怨恨和不满。李斌良:“淑芬……”王淑芬不出声。李斌良:“淑芬,我……得走了!”王淑芬仍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手却被女儿猛地攥紧了。他把目光望向女儿,她正大睁着眼睛看着他。李斌良:“苗苗,爸爸有事,要离开了。”苗苗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不,我不让。”李斌良更加为难,他抚摸着女儿的头,轻声说:“苗苗,爸爸要去抓坏蛋,不然,他们还会害别人的。苗苗,爸爸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等爸爸把害你的坏蛋抓到,就马上回来。行吗?”女儿的手松动了一些,但是,马上又抓紧了:“爸爸……”李斌良:“苗苗,有什么话要对爸爸说吗?”苗苗大大的眼睛盯着他:“有。”李斌良:“那就快说吧,你要爸爸做什么,爸爸一定答应。”苗苗:“爸爸,你说的是真话吗?”李斌良:“当然是真话,爸爸哪能骗你呢?”苗苗:“那好,爸爸,我让你回家,咱们还像从前那样……”苗苗突然忘记了勇敢,无声地哭起来,李斌良的心骤然抽紧,说不出话来。他万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话来,这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她一定是受了这次惊吓,产生了深重的不安全感,所以,希望爸爸随时生活在她的身边。可是,他却无法答应她……他看了一眼王淑芬,她背着身在抹眼睛。一种难言的感情从他的心中升起。难道,真的能破镜重圆吗?这个问题,李斌良在离婚以后,不止一次地想过,对此,他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他尽管同情她,关注着她,可是,他已经意识到,他和她不是一种人,或者说,差距太大了,她伤了他的心,他也伤过她的心,如果重新回到过去,尽管一家人团圆了,但是,过去的冷战也会重现,那种黑暗冰冷的日子,他实在过够了。何况,分手已经三年,那本不牢固的感情早已冷却乃至烟消云散。可是,女儿在哭泣,她的泪水滴在他的心里。王淑芬也抽泣出声。从她的抽泣中,他隐约看出她内心的活动,她可能有破镜重圆之意,可是,她的抽泣中又明显地含有责难之┮狻…对了,曾经听人说过,她在背后说,如果破镜重圆,一定是他主动提出,并且去央求她才能答应……他的心更冷了,不能,自己不会这样做,即使这样做了,真的再和她一起生活,她一定会故态复萌,也不会有幸福。不,不能……李斌良轻声对女儿:“苗苗……”苗苗停止了哭泣,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在问:“爸爸,你答应吗?”李斌良慢慢地摇着头:“苗苗,爸爸对不起你……”他真的觉得对不起女儿,因为,她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和父母双亲生活在一起,得到她本应得到的完整的爱。曾经在书上看过,这种不完整的家庭,将会给孩子幼小的心灵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影响到她们的心灵健康,可是……女儿虽然还小,可是,她是聪明而又敏感的,她明白,自己无法挽回父母的婚姻,她慢慢放开了他的手。李斌良反过来把女儿的小手紧紧地抓在手中,又拿起她的手抚摸了一会儿自己的脸,最后,又伏下身抱起女儿的上半身,紧紧地搂了片刻,终于把她放下:“苗苗,爸爸走了!”李斌良站起来,欲向外走去,王淑芬突然掉过身来:“你站住!”李斌良站住,回过身,正面朝向王淑芬,这是自离婚以来,他第一次和她面对面互相望着。他看见,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现出一副冰冷的神情。这使他不由怀疑起她刚才的抽泣是不是真的。他看着她:“你……有什么事吗?”王淑芬:“有。”李斌良:“什么事?”王淑芬:“我不想再带着孩子了。”李斌良:“什么……”王淑芬一字一句地:“孩子是我们两个的,我想让她跟你一起生活。”这……这是为难自己。李斌良努力耐心地:“淑芬,当初,是你非要孩子不可的,而且,经过了法院的判决……”王淑芬:“我可以重新提起诉讼,改变判决。”李斌良:“可是,这需要时间。淑芬,这样吧,等我办完这起案子再说好不好?”王淑芬:“不好,我想现在就解决,咱们马上就去法院!”简直是胡搅蛮缠。刚刚恢复的一点温情又完全消失了。李斌良正要说话,床上的女儿带着哭腔开口了:“妈,你别为难我爸爸了,求你了……爸爸……”王淑芬看了一眼女儿,不再说话了。李斌良感激地望了一眼为自己解围的女儿,再次转身要走,王淑芬却又再次叫住他:“等一等。”李斌良:“还有什么事?”王淑芬:“那个女人是谁?”李斌良:“哪个女人?”王淑芬:“还有哪个?她不是顶替我了吗?”这是双关语。李斌良当然明白什么意思,急忙解释说:“┱狻…她是我们专案组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人家……”王淑芬打断他的话:“行了,你别解释了,我是女人,这种事瞒不了我。如果只是工作关系,她能这么关心你吗?自从进医院后,她就一直守在外面没有离开,行了,我们娘俩死活不用你管,你去找她吧!”王淑芬说完,把身子向后一转,再不开口。李斌良向女儿勉强笑了一下,伸手说了声“拜拜”,匆匆向外走去。王淑芬说得没错,苗雨一直守在门外的长椅上,此时,她正闭着眼睛,瑟缩着身子在小憩,好像睡着了。一股愧疚和自责从心中升起,自从把女儿解救回来后,他就忘记了她,把一颗心全放到女儿身上,后来又投入到案件上,再也没管过她,甚至出入医院病房也没有注意到她。她却一直默默守在这里,等待着自己。她一夜未睡,一定累坏了……他静静地观察着她。她好像真的睡着了,此时,她脸­色­有些苍白,疲倦一览无余地写在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飒爽英姿,反而平添了一种女­性­的质朴和温柔,下意识间,他轻轻地叫出一声:“宁┚病…”她猛然醒来,睁开眼睛,看着他:“是你……你在叫谁?”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走了嘴,可是,他没有纠正,而是说:“叫你,咱们走吧!”

林荫把李斌良和苗雨送到“凌志”跟前,并随着他们上了车,坐到后排。李斌良奇怪地回过头:“林局长,你……”林荫:“这个问号还没有找到答案,咱们分析一下,你们再走!”苗雨:“什么问号?”林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绑架孩子?”是啊,这个问题,还没找到明确的答案。李斌良:“现在我们所知的是,绑架我孩子的是被杀死的高大昆,而这个人也是在江泉袭击赵汉雄的人。”林荫:“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李斌良:“你是说,这起案件,也和赵汉雄有关?”林荫没有回答。苗雨:“这

……他们是不是想转移咱们的视线哪?“这……林荫还是没说话,可是,李斌良的心却猛地被触动了。是啊,这起绑架案太奇怪了!已经分析过,几乎所有的绑架案都是为了敲诈钱财,可是,自己并没有多少钱,凶手似乎也不那么迫切地要得到这笔钱……如果不是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偏要选自己这个公安局的刑侦副局长的女儿……这里边一定是有原因的,苗雨说得对,他们是想转移视线,­干­扰专案组的工作。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那是因为,专案组的调查已经触痛了他们,已经接近了他们的要害。那好,我们就继续工作下去,进一步触痛他们,并揭开他们的真面目吧!三个人又低声谈了几句,林荫打开车门跳下去,和他们挥手告别。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大路宽敞。”凌志“在江泉通往山阳的公路上疾驶。景物真是变化得快,才几天工夫啊,一切和去山阳时大不一样,路旁的山野、树木和草地已经是郁郁葱葱,初夏已经悄然来临。尽管一夜未合眼,但是,女儿化险为夷,失而复得,转危为安,使李斌良心情大为畅快,加之案件即将突破的激动,使他没有一点倦意。本来,苗雨说他累了一夜,争着开车,让他睡一会儿,可是,他硬是夺过方向盘,坐到驾驶座上,让她休息。可是,她显然也难以入睡。从倒视镜中,可以看到她的眼睛一直睁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在想什么?经过一夜的波折,经过大悲大喜的跌宕,他感觉好像一下和她拉近了距离,产生了一种亲近感,一种和以往不同的、超越了常人的感情。这使他感到一丝愉悦,同时,也感到一种危险。不行,李斌良,你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了,你再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也不能再胡思乱想,这样,带给你的只能是伤害……他平静着自己,没话找话地:”苗雨,你一夜没休息,睡一会儿吧!“可是,她却答非所问:”李局长,你离婚几年了?“这……她打听这个­干­什么?李斌良略有尴尬地:”快三年了。“苗雨:”你们为什么离婚?“李斌良苦笑一声:”这怎么说呢……怪我吧,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苗雨:”我可以多知道一些吗?“又是什么意思?李斌良思考了一下,断断续续地回顾了自己和王淑芬结合乃至离婚的经过,讲述中,他尽量保持客观,属于自己的责任也没有回避,当然,他没有告诉她另外一个人,那个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他倒不是想对她保密,而是觉得,那是一个神圣的领域,他不敢轻易提及,害怕由于自己不慎而伤害她。苗雨听完后,沉默片刻:”三年了,你还没建立新的家庭?“李斌良沉默片刻:”我的条件太差,一般女人是不会跟我受罪的。“苗雨:”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虚假?你是公安局副局长,前途无量,这条件怎么差呢,跟着你怎么会受罪呢?“李斌良又苦笑一声:”你说的都是表面的,我到底怎么个情况我自己清楚。我是副局长不假,可是,我只能靠工资生活,离过婚不说,还要供养着女儿,每月都要拿出三分之一的工资支付赡养费,加之生活不规律,根本攒不下钱。物质是基础,没有物质支撑,别的也就都谈不上。哪个女人愿意跟我这样的人生活呢?“苗雨:”就是因为这个吗?“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可是,李斌良不想说。苗雨继续地:”难道,你就想一辈子这样下去?“当然不想。李斌良知道,自己还没到心如死灰那一步,还对生活抱有希望或者说是幻想。然而,他也清醒地知道,自己尽管还没有老去,可是,最美好的青春时代已经过去,那种希望也就等同于幻想,很难实现了。苗雨不屈不挠地追问着:”李局长,怎么不说话?这里没有别人,能把心中的秘密对我说说吗?“李斌良又沉默片刻,突然地:”我想找到能打动我的人,让我激动的人!“话一出口,他的心就咚咚跳了起来,车身也轻微地摇晃了几下,他急忙平静自己,把稳方向盘,目视前方,再也不敢斜视。苗雨也沉默片刻:”真的吗,你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人?“李斌良觉得不好回答,如果在遇到她之前,他会­干­脆地回答”没有“,可是,现在,已经遇到了她……她突然地:”宁静是谁?“车身又猛地摇晃了几下,好在路比较宽敞,跟前也没有别的车辆。他不得不放慢速度,才把稳方向盘,使”凌志“恢复了镇定,继续前行。他本来以为,那个错误的呼唤她没有听到,原来她听到了。她瞥了他一眼:”宁静,一个很好的名字,想来人也一定不错。“她再次提起这个名字,李斌良被深深地触动了,触痛了。她说中了,是的,这个人是真正打动过他、使他激动过的女人,这种打动和激动又那样的强烈、深沉且持久,可是,她并不是他的妻子,她已经离去,永远地离去了,她为了救他而离开了这个世界……李斌良克制着感情,终于讲起了她,讲起深藏他心中三年的痛楚和那种深挚的感情,最后,他坦白地说:”我知道,这种感情在一些人看来是不道德的,但我不能否认,我们确实有这种感情,可是我们没有做过任何不道德的事……我不能不承认,我恐怕永远也忘不了她。“苗雨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明白了,就是因为她,你才一直没有建立新的家庭,没有找到如意的人。这才是主要原因,是吗?“李斌良的心再次被触动,她一下说中了要害。曾经沧海难为水,或许,在潜意识中,这才是你陷于今天这种孤独境地的真正原因。苗雨又问:”对了,你刚才说到,她留下一个儿子,现在他怎么样了,在哪里?“一股羞愧之情从心底猛地泛起,并迅速涌上头部和脸颊。李斌良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这是他的内疚之处,他对她食言了。在她离去的时候,他曾经答应她,要照顾他,可是,他没能做到。她牺牲后,他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和弟兄们承担起照料她儿子的责任,他也曾发誓要把他养大,让他幸福,但是,他很快发现这是一个难以兑现的承诺。你可以抚养他,供他上幼儿园,供他上学,供养他生活所需的一切,可是,他是一个人,他需要的不止这些,你无法给予他亲情,无法给予他父母的温暖。何况,刑警的职业也使他没有充足的时间来照料他。他很快发现孩子变得非常自卑,非常忧郁,他深感痛苦又无能为力。后来,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外地中年夫­妇­知道了这件事,特意找到刑警大队,提出要收养他。经过对他们认真的考察和反复的思考,他同意了。因为,那对夫­妇­的一句话打动了他:”我们要为孩子着想,他需要一个家庭,这一点,你和你的弟兄是无法给予他的。“就这样,孩子跟他们走了,离开了江泉。后来,他曾经和收养的夫­妇­通过几次电话,知道孩子跟他们在一起确实很好,而且,和自己的女儿一样,也上了小学一年级……对了,已经好长时间没通话了,他现在怎么样,学习好吗?加入少先队没有……苗雨听了他的陈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开口:”这么说,你现在还在爱着她,是吗?“李斌良:”是的,我好像有点傻,这种感情,永远也不会改变了!“苗雨听后,再也不开口。车内的气氛显得沉闷起来。这回,是李斌良打破了沉默:”苗雨,你什么时候结婚?“苗雨一怔:”嗯……你问我吗?你说什么?“李斌良:”我问你什么时候结婚?“苗雨:”结婚?跟谁结婚?“李斌良:”当然是李权,你们……“苗雨大声打断他:”谁说过我要和他结婚?“李斌良:”这……你们不是……“苗雨:”我们怎么了?我们是在相处,可是,仅仅在相处,相处意味着选择,我们都在选择,你明白吗?“李斌良言不由衷地:”可是,他的条件很好……“苗雨:”是吗,你说的是什么条件,政治的,物质的?如果我把这作为选择的条件,早就结婚了。“李斌良:”那,你的选择条件是什么?“苗雨想了想,声音低下来:”本来,我也说不清,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要选择一个能打动我、激动我的人。“这是他说过的话。他的心不由一热,又追问道:”难道,李权没有使你心动吗?“苗雨没有正面回答,他想了想说:”应该承认,他对我很好,我也对他有好感,可是,我却没有因此而激动……你刚才说到选择的条件,在所有条件中,最重要的、最宝贵的是什么呢?我觉得,是一颗真诚正直的心灵,如果没有这样的心灵,什么都毫无意义,这样的人也让你无法相信。也许,他现在真的爱你,可是,你却难以确定,当你老去的时候,当有风雨来临的时候,他能否和你同舟共济……“李斌良:”可是,你和他……“苗雨:”我现在就要解释,我确实在和他相处,可是,这种相处是一种理智的选择。说起来,我年纪也不小了,女人往往隐瞒自己的年龄,我却要告诉你,我已经三十一岁,对一个未婚女子来说,这个年纪实在有些可怕,可是,我仍然抱有幻想或者希望,希望能遇到一个打动和激动我的人,我知道,这个希望很难实现。“李斌良激动起来:”这……可是,你和李权……“苗雨:”我说过,我和他相处是一种理智的选择,或者说,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一种现实的选择。怎么说呢?归纳起来有这么几点:一是为了改变舅舅的处境。你可能不知道,我舅舅曾经在清水当过市长,既有抱负又有能力,可是,因为他另类的作风,很快就被排挤到闲职的岗位上,而李权在白山的官场上具有巨大的潜在影响力,我希望他能给我舅舅以帮助。二是有一种探秘的欲望。我想通过和他相处,深入了解一下他是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内心世界,他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影响着白山的政局。三┦恰…怎么说呢,算是虚荣心吧。毕竟,在白山地区的很多人心目中,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有这样的人追求自己,总是件让人得意的事吧。说起来,我也是个普通的女人,也有普通女人的弱点。四……嗯,我也得承认,在和他处了一段时间后,也产生了那么一点感情。总之,就是这些原因吧。你相信吗?“李斌良觉得,她很坦率,也很可信。他回答说:”如果你相信我,我也就相信你。“苗雨没有出声。片刻:”可是,我还没有说完。“李斌良:”还有什么?“苗雨:”我也曾经爱过一个人,可是,这是注定不会成功的爱情,而且,他还不知道,或许,是装作不知道。“李斌良一愣,想问这个人是谁,又觉得不妥。不用他问,苗雨继续着:”这个人早已有了家庭,而且,他的家庭也很幸福。可是,当时,我还是爱上了他。值得庆幸的是,我好像没有你陷得那么深,现在,我已经基本上从那种感情中拔出来。“李斌良没有再问,他知道,如果她想告诉他,会告诉他的,不想告诉他,打听也没有意义。苗雨继续着:”我还要告诉你的是,我和李权相处,我舅舅并不同意,他还通过别人,给我介绍了另外一个人。“李斌良的心打鼓般跳起来:看来,她什么都知道了。他强自镇定地反问:”那么,你对这个人的印象怎么样呢?“片刻:”他是一个有些特殊的人,我正在观察……对了,李局长,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李斌良沉默片刻:”这……你和我遇到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苗雨:”哪儿不一样?“李斌良:”现在还说不清,我也在观察,总之,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苗雨叹息一声:”是啊,我是一个老姑娘了,人们都说,老姑娘都有个­性­,而这种个­性­会导致她失去应有的幸福。“李斌良急忙地:”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苗雨:”那是什么意思?“”这……我……“李斌良正在为难之际,苗雨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放到耳边,大声地:”李权啊,有什么事?“警报忽然在脑海中响起,李斌良的耳朵也变得非常敏感,他听到了李权的声音。”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想你,你在哪儿,是一个人吗?“苗雨扭头对李斌良含意不明地一笑:”是,有什么话,说吧!“李权的声音:”我是顺便问一下,最近,有什么新情况┞稹…“各种迹象显示,案件就要突破了,可奇怪的是,侦破工作却陷入僵局。李斌良和苗雨回到山阳后,立刻再次接触了赵汉雄,公开告诉他,案件已经破获,袭击他的人就是杀害郑楠妻子和女儿的人,也是杀害马强的人,绑架李斌良女儿的人,而这个人已经被杀死,让他解释这是怎么回事。赵汉雄硬是装傻充愣,说什么也不知道,还借题发挥,说这里还有内幕,被灭口的凶手还有后台,强烈要求专案组尽快侦破,揪出幕后黑手。事后,苗雨气得直跺脚,说他就是幕后黑手,早晚要把他揪出来。可是,生气是无济于事的,既然什么也问不出,只能客客气气地送走赵汉雄。接着,又是一连几天过去,再没发现新的线索,而秦志剑和邱晓明也在南平打来电话,南平的”大哥“还是没有露面,他们也再没找到别的线索,也同样陷入困境。侦ρo处于停顿状态。最困难的时候,往往就是即将突破的时候。李斌良这样安慰鼓励自己,鼓励苗雨。可是,突破点在哪里?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山阳的党代会马上就要召开了。近几天,谷局长经常打来电话,询问案件进展情况,虽然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林荫和李斌良都听得出,他的内心很着急,而且,他也在承受他们所不知的压力。就在这时,突破点出现了,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的。这天上午,林荫又被谷局长叫回市局,他刚走不久,一个电话打入李斌良的手机,是在医院警卫袁志发的吕康打来的。”李局长,袁志发说话了,要见你……“什么……没等吕康说完,李斌良就大叫起来:”我马上去医院……“他旋风般向专案组室外奔去,苗雨紧紧跟在后边。

二人在医院门口下车后,直扑袁志发的病房,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像打鼓一样狂跳不已,难以控制。因为,即将破案的预感更加强烈了。袁志发非要和自己谈话,他会谈些什么呢?不管谈些什么,肯定会对破案有帮助,有重大帮助。然而,吕康在门口堵住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一个意外的消息:袁志发并不能说话。这……没等他发问,吕康已经做了回答:“他的手功能恢复了,能写字,我和他用笔交流过了……”吕康把几张写着钢笔字的白纸递给他看。果然,上边写了不少字,虽然字很大,歪歪斜斜的,但是,完全可以看懂。

上边写着的是:“我叫袁志发”、“我要和李斌良局长说话”等字样。吕康又讲述了袁志发能够写字的经过,当时,他正守在病房外,突然听到室内呜噜呜噜的声音,他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后来弄清是袁志发,就急忙奔进去,问他要­干­什么。袁志发抓住他的手示意着什么,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明白要找李斌良,吕康告诉他,李斌良有事外出了,很快就回来。二人又比划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可以写字了。于是,吕康给李斌良挂了电话,只是情急之中没有说清,把能写字说成能说话了。可是,李斌良觉得他说得不错,能写字和能说话的效果是一样的。李斌良急不可耐地走进病房,走到袁志发的床前。

袁志发已经感到李斌良来了,正在大睁着眼睛焦急地等待着他,当看到他的面孔时,挣扎着要坐起来,同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知道他是谁,他认识他。李斌良抑制着喘息:“袁先生,让你着急了,我是李斌良,你有什么话对我说,请讲吧!”袁志发嘴动了动,可是,只能呜噜着,却说不出话来。李斌良急忙安慰地:“袁先生,你别着急,听说,你能写字,咱们就这样交流,我用嘴说,你用笔说,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好吗?”袁志发使劲儿眨着眼睛。吕康急忙把纸和笔递给他,还把一个塑料夹子垫在纸下边,摇了几下滑轮,病床的上半部就略略抬了起来,这样,袁志发就能写字了。李斌良:“那好,请你告诉我,我曾经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是你寄给我的吗?”袁志发使劲眨眼,迅速在纸上写出一个字:“是。”李斌良:“在那封信中,你检举是马强带着凶手杀害了郑书记的妻子和女儿。是吗?”袁志发又写出一个字:“是。”李斌良:“那么,你是怎么发现马强带着凶手打眼儿和凶手作案的?”袁志发想了一下,低头写了好一会儿,把纸递给李斌良。经过反复交流,用了好几张纸,李斌良终于明白了一切。一切,和原来的猜测差不多。原来,他在出狱后,虽然装疯,但申冤复仇的心一直没死,就暗中监视着赵汉雄和他的手下,想搜集他们犯罪的证据,有朝一日发挥作用,而马强就是他监视的对象之一。结果,就在郑楠家案发前三天,他发现马强和一个陌生青年男子有过接触,在傍晚时,马强戴着头盔,开着摩托,载着那个人在郑书记家门前往返两次,而且,每次经过郑书记家门口时都要减速。当时,谁也没有注意,可是,却被他看到眼里。他们也看到了他,但是,没把他放在心上。让他痛悔的是,当时,他只觉得他们可能要­干­什么坏事,也没有想到会发生那种惨案,因此,也没采取任何措施,只是暗中注视着郑书记家的动静。结果,那天晚上,他看到那个凶手进了郑书记家院子,他开始以为他要偷什么东西,就躲在黑暗中观察,后来,发现郑书记的女儿回来了,因为他在院子外边守候,不敢靠近,也听不到室内的动静,但是,过了一会儿,那个凶手出来,离去了。他这才觉得不对头,就悄悄摸进院子,摸进屋子,推开屋门,发现了两个惨死的女尸。当时非常惊慌,赶忙逃出屋子,远远跑开,再后来,他看到郑书记的车驶到自家门前,很快公安局的警车驶来……李斌良:“你进屋时,留下什么痕迹了吗?”袁志发很快写出来:“我当时很害怕,记不清了,当时,后屋的门是关着的,我推开进去的,不知是不是留下了指纹。”当然留下了。一个谜团解开了,袁志发的指纹就是这么留到现场的。袁志发又迅速写下一行字:“你们快去抓马强,抓到他,就什么都清楚了。”他还不知道,马强已经被灭口。苗雨在旁提出了疑问:“袁先生,怎么会这么巧,凶手作案那天晚上,你怎么会在郑书记家门外?”袁志发又写了一行字:“我经常在郑书记家门外,碰上了。”对,邻居说了,他经常在郑书记家门前的街道上徘徊。袁志发继续写下去:“大家都说他是个好书记,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就给他寄了一封申诉信,可是,他没有反应,我就想接近他,一点一点了解他,如果有可能,就跟他说实话,所以,我就……”明白了,解释得合情合理。苗雨:“那么,在我们来到山阳的第一天晚上,你在郑书记家附近­干­什么?”袁志发想了想,又写了起来:“出事后,我每天都要去他家附近看一看,想发现点什么,让你们碰到了。当时,你们对我很好,说的话我也听到了,我就知道你们是好人,所以,才给你们写信。”还有这么一回事!李斌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第二天就寄信给我呢?”袁志发迟疑了一下,断断续续写出两行字:“我听到了你们说话,又听到有人议论,就知道了。”李斌良回忆了一下,但是,已经记不起当时和苗雨都说了哪些话,是否提到自己的名字,只能暂时相信他。苗雨:“你既然觉得郑书记是好人,为什么不把发现凶手和马强的事直接告诉他呢?”袁志发又流利地写出五个字:“我告诉他了!”什么……李斌良呼吸禁不住又急促起来:“你说什么,你把马强和凶手的事告诉郑书记了?”袁志发急速地写起来:“我没有当面告诉他,可是,我给他写了信,就像给你们那封信似的,在刊物上剪下来的字,粘上的,可是,不知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这……苗雨忍不住地:“这是真的,你说的是真话?”袁志发着急地呜噜一声,又急急地写出两行字:“我为啥要撒谎?出事第二天,我就寄给他了。”天哪,这又意味着什么?这就是说,郑楠已经知道了马强参与了杀害他的妻子女儿,可是,他却无动于衷,更没有向警方反映。即使专案组成立后,几次询问他,他也一问三不知。或许,他知道得更多,既然他知道了马强参与了谋杀,就不难猜到他幕后的人——赵汉雄。可是,他却保持着沉默,甚至,还和赵汉雄秘密来往。已经消除的怀疑更强烈地复生了。床上的袁志发也不解地写出几行字:“郑书记为啥没动静呢?难道没接到信?郑书记是个好领导,看到我在大街上游荡,没人管,还指示民政局安排我,可是,我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苗雨突然又想起那件事:“那么,在我们来之后,也就是你被车撞之前,又给郑书记寄过信没有?”袁志发在纸上写了“没有”二字,后边还写了个大大的问号。苗雨:“我是说,你给没给郑书记寄过一封威胁的信,说他不管你的申诉,是个假清官,你要报复他。”袁志发着急地又呜噜两声,很快在纸上写出:“李局长,你已经问过了,我没有写,这是怎么回事?”写完,还大睁着眼睛望着李斌良。这个事确实已经问过他了,现在看来,他没有说假话,既然这样,那封充满威胁恐吓语言的信,又是谁寄给郑楠的?苗雨换成和缓的口气:“袁先生,你还有家人吗?”袁志发眼睛闪了一下,摇摇头。苗雨:“据我们所知,你原来曾经有过家庭,也有亲人,现在,他们都去了哪里?”袁志发沉默片刻,在纸上吃力地写下三个字:“不知道。”李斌良看到,在写这三个字时,他的手有些发抖。苗雨看着三个字,小心地:“袁先生,您能给我们说得具体些吗?”袁志发沉思了一下,慢慢写出几行字:“我进去之后,怕他们受牵连,就离了婚,等我出来,他们早就离开了山阳,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我这个样子,也没法去找她们。”李斌良:“那么,你被判刑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像你信里写的那样,是冤案吗?”袁志发突然激动起来,刷刷地在纸上写了两行字:“我要有半句假话,就让我死在这张床上。”苗雨:“可是,我不能理解,这么大的冤情,为什么各级法院和政府都不予解决呢?当时的法院怎么会无视事实,把你判了呢?”袁志发突然不写了,脸上现出愤怒和绝望相混杂的表情。苗雨:“袁先生……”好一会儿,袁志发才写起来:“请你们不要问了,这件事你们解决不了,连郑书记都解决不了,我也不怪他,这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李斌良一下想起,郑楠似乎也这样说过,这起冤案超出了他的权力范围,他无法解决。苗雨把敏感的问题提了出来:“袁先生,我们会对你的话保密的,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的案件,是不是和市委何书记有关?”袁志发沉默片刻,在纸上写道:“他和赵汉雄。”苗雨:“你是说,他们勾结起来,迫害你?”袁志发又不说话了,可是,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苗雨还想再问,可是,他再也不回答。李斌良急忙制止苗雨,把她拉到了病房门口。吕康听到脚步声,拉开病房的门:“李局长,有什么事吗?”李斌良:“没有,你继续警戒,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吕康又关上门。李斌良和苗雨对视着。苗雨急促地:“这……难道,郑书记真的……不可能……”李斌良忽然觉得,苗雨现在的样子很像当年的宁静。当年,也是他和她发现了季小龙杀人案的真相,双双吃惊不已。他望着她的眼睛:“宁静……不,苗雨,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苗雨:“这……也许,能不能……是郑书记有了什么腐败行为,被妻子和女儿发现,出于某种原因,他不得不灭口……”那么,会是什么腐败行为呢?苗雨:“可是,我还是不相信,郑书记不会是这样的人!”李斌良也不愿意相信。尽管接触郑书记以后,感到他有一些疑点,可是,对他的印象总体上还是很好的。如果他真的参与了杀害亲生女儿,那么,怎么解释他另一方面的表现,包括自己女儿的获救,都隐隐约约有他的影子……忽然,外边有­骚­乱声隐隐传来,有杂乱急促的脚步声,说话声,人还好像很多,怎么了……吕康突然拉开病房的门:“李局长,你们快看,郑书记┧……”李斌良和苗雨急忙走出病房,向吕康指点的方向望去。真的是郑楠。他衣衫不整,脸上还有一些血迹,正在快步向这边走来,簇拥在他身边的除了医护人员、医院的领导和司机小丁,还有几个机关­干­部模样的人和警察,其中包括公安局长老曾和县委办明主任。郑楠被人簇拥着,身不由己地向前走着,边走边挣扎着:“你们不要这样,我没事,没事……”有人大声地:“郑书记,有事没事先检查一下,检查一下!”一些人呼应着。郑楠:“可是,我真的没事……曾局长,你跟着我­干­什么,赶快组织人进行侦查呀,这里肯定有问题,我的车好好的,怎么会出事,一定是有人破坏……对了,你赶快通知专案组,通知林局长和李斌良他们,让他们也介入……”李斌良迎上前:“郑书记……”郑楠看到李斌良,停下脚步:“李局长,你也在这儿,太好了,我出了车祸,有人要害我,请你们立刻进行调查。”车祸……谋害……这又是怎么回事?李斌良一把拉住走过来的司机小丁:“你等一等!”小丁一脸狼狈,衣服也被剐破了个大口子,他停下脚步,看着李斌良和苗雨:“你们……我……”李斌良:“到底怎么回事?”小丁:“这……我也说不清啊,郑书记让我拉着他去希望公路看看施工情况,下十里湾的陡坡时,刹车突然失灵了,眼看车要栽到沟里,我和郑书记只好冒死跳下来,车就摔下路沟,然后就着火了。”苗雨:“那么,你发现过有谁接近你的车吗?”小丁:“没有啊?冬天车停在库里,现在天气暖和,就停在外边,谁都可能接近,可是,我没注意呀……”李斌良:“那么,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小丁:“肯定是有人破坏,他们想害郑书记。”

傍晚时分,林荫从江泉闻讯赶来,秦志剑和邱晓明也结束了在南平的侦查,匆匆赶回。专案组立刻召开全体会议,研究新的情况。大家和李斌良都有相同的感觉,案件即将突破了。可是,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令人迷惑的事件:山阳县委书记郑楠发生车祸,只是由于他和司机及时跳车,才避免了被害。从现象上看,确实是有人破坏郑楠的轿车,有人要谋害郑楠。如果是这样,刚刚重现的对郑楠的怀疑,又可以排除了。可是,会议很快取得了一致:这次事件不但不能消除郑楠的疑点,反而使他更加可疑。几张现场照片摆在桌子上,

这是山阳警方出现场后拍摄的。秦志剑拿起一张现场全景照:“你们看,这个十里湾坡度有多陡,如果刹车失灵,轿车高速行驶,人怎么能平安无事地跳出来呢?”李斌良接过照片看着,没有说话。秦志剑继续说:“还有,既然刹车被破坏,为什么在之前没有发觉,偏偏在下陡坡时发现了?而且,此前的几十公里又是怎么走过来的?”李斌良还是没有说话,但是,觉得秦志剑的分析确实有道理。林荫提出问题:“郑书记和司机也提出了怀疑,认为有人破坏。”秦志剑冷笑:“如果一定要说有人破坏的话,那只能是司机本人。”林荫:“志剑,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秦志剑:“没有根据,有常识。大家想一想,司机说过,郑书记的车白天就停在县委大院里,而县委大院虽然没有围墙,也没有保安警卫,可是,院里从来不断人,有谁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破坏县委书记的坐骑?谁又能够这么做了而不被发现?不被怀疑?”“可是,为什么?”邱晓明突然开口,“秦大队,如果你的分析属实的话,那么,这又是为什么?郑书记为什么要制造假车祸?”秦志剑:“这……现在当然不好说,不过里边肯定有原因,我看,咱们得采取相应措施了。”邱晓明:“可是,我还是难以相信郑书记参与了这件事。我看,十有八九是司机小丁­干­的,我们应该对他进行审查。对了,这案子刑警大队在办着,我们专案组是不是把它接过来,并案侦查?”林荫:“没有必要,我想,即使我们接过来,靠审讯也难以突破。再说了,没有证据,也不能轻易对县委书记的司机采取强制措施啊!”秦志剑:“我看,咱们也别绕了,郑楠在这一系列案件中都有重大嫌疑,如果对他进行监控,一定能有重大发现!”苗雨:“是啊,我曾经很信任郑书记,即使现在也有几分信任,可是,他也确实有明显的疑点不能排除,别的不说,袁志发说过,在他的女儿被害不久,就给他寄过一封信,揭发马强参与了犯罪,可是,他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没向警方反映,这太不正常了。”这个问题一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秦志剑:“还有这事?那可真太可疑了!”邱晓明:“这……能不能是他没接到啊?”苗雨:“这就有待于进一步调查了。可是,最起码,这是个重大疑点。还有,李局长女儿被绑架,他打来电话询问后,罪犯就放了孩子,这里边有没有什么联系呢?”秦志剑:“所以,我说要对他进行监控。林局长,你拍板吧!”林荫:“这种事情,我可不能拍板,必须向上级汇报。”秦志剑:“向谁报告?”林荫:“你说谁,向谷局长,恐怕还得向市委领导汇报,否则,谁敢监控一个县委书记?”秦志剑:“恐怕,还有一个人要报告吧!”秦志剑说着,眼睛看向苗雨。苗雨拍案而起:“秦志剑,你什么意思,看我­干­什么?”秦志剑也不隐瞒:“因为我想起了那位联络员,我想,咱们的会议之后,是不是也得向他汇报啊?”苗雨:“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林荫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苗雨的话,林荫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急忙放到耳边,现出笑容:“李权同志,是我,有什么事吗……好,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去!”林荫放下手机,对在座的几人:“李权同志打来的,要我们专案组明天去市委汇报。斌良,咱们俩一起去,晓明、志剑、苗雨,你们三个留在家中围绕有关线索继续进行调查,不过,绝不许监控郑书记!”秦志剑:“那,小丁呢?”林荫:“他……可以进行询问,但,只能是询问,不是讯问。”几人站起来欲动,秦志剑急忙地:“等一等……”对林荫,“林局长,你还有个纪律要求没有讲吧?”林荫疑惑地:“什么要求?”秦志剑瞥了一眼苗雨:“那还用说吗?保密要求呗。我担心,我们的会一散,消息就会传出去!”苗雨一砸桌子,迈着大步走出会议室。秦志剑略显尴尬:“这……林局长,李局长,其实,我和苗雨在清水一起工作过,对她还是了解的,可是,我担心她陷入情网,昏了┩贰…”林荫:“行了行了,等一会儿我跟她个别谈谈,散会吧!”几人向会议室外走去,李斌良悄悄拉了邱晓明一下:“到办公室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十四 深入

次日上午八时,林荫和李斌良遵照李权的通知要求,警装严整地赶到白山市委大楼。因为级别较低和工作­性­质的原因,李斌良很少来市委,只听说市委在前年新建了一幢现代化大楼,很是高档,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大楼看上去给人印象最深的不是大,而是高,林荫大致数了一下,大约有二十几层近三十层吧。

据说,这幢大楼是何书记力主建造的,目的是展现白山人的风采,起到招商引资的作用。大楼的院子非常宽敞,平整的水泥地面,铺展着一处处呈几何图形的绿地和花坛,数不清的高级轿车一排排海浪般排在院子里,更增添了大楼的气派。李斌良听到有人议论说,这幢大楼投资占全区财政收入的百分之多少,还在银行贷款多少多少,而且每年养护这幢楼就需要人民币多少多少,要还清全部贷款需要多少年等等,总之,数字很是惊人。当然了,下边的人往往站得不高,眼界不宽,不能从白山改革开放的大局出发,看问题狭隘偏颇,也在所难免,不必理会。进入大楼很费了一些事,门口有两个全副武装的武警站岗,没有工作证不得进入。在这里,李斌良深感自己的渺小,连林局长也不自觉地现出谦卑之态,拿出警官证,再三说明是受何书记召见,才得以进入。进入楼内,又被收发室拦住,先登记,逐一填写来人姓名、办何事找何人等项目,然后才允许进入电梯。目睹身感这一切,李斌良心中嗟叹不已:如果有百姓上访告状,该如何进入楼内面见领导呢?他不由想起山阳县委大楼的情况,和这里简直是两个天地。可是,这两个天地到底哪一个更为合理现实,应该被推而广之呢?正是上班时间,登电梯的人自是不少,排队等待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进入。电梯中,李斌良环顾周围一个个­干­部模样的男女,各个表情严肃,若有所思,完全是为国­操­劳的神­色­,很是让人肃然起敬。李斌良随着林荫走出电梯,顺着大理石地面的走廊向前走去,两人的脚步在地面上格格作响,敲得李斌良的心情更不平静,尽管看不见林局长的表情,可是,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还是从他的背影上感到了他心中的紧张不安。来白山的路上,李斌良亲耳听到林局长和谷局长通了电话,除了汇报案件情况外,更多的是要求谷局长一起去市委,可是,谷局长没有答应,他说,既然领导点名让专案组汇报,你们就去吧,我不便参与,而且,不去有不去的好处,将来有回旋余地。市委书记的办公室在六楼,不知里边有没有什么寓意……

林荫停下脚步,李斌良也随之停下,望着“书记室”的标牌,二人互相看看,平静了一下,林荫才开始轻声叩门。没有回应,难道何书记没在办公室?这可是约好的呀!林荫再次小心地敲门,还是没有应声。林荫刚要第三次敲门,门突然自己开了,一个端正英俊的男子面孔出现在眼前。李斌良的心又“咯噔”一声。原来是李权。

何书记坐在硕大的老板写字台后,示意了一下:“坐。”李斌良随着林荫,并排坐在一张真皮三人沙发上,也像林荫一样,只坐了半个ρi股,眼睛尊重地看向何书记。

对这张面孔,李斌良并不陌生,因为,他经常在电视中的白山有线台见到他。大约是电视节目经过挑选的缘故,在电视中,何书记显得比较年轻,相貌也很端正,可是,现在面对面看着,却大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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