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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这座平和安谧的小岛上,西侧是较为­干­燥的沙丘矮地,东部山峦绵延起伏,北边则是峭壁耸立的狭长谷地,不仅覆盖着绿茸茸的苔藓,也长满了青翠的羊齿植物,至于岛屿的中南部地区比较潮湿,遍地可见清香宜人的松树及浓密的竹林,一条蜿蜒小河由北至南穿过小岛,有时潺潺而流,有时澎湃激烈。

这一片原始风光着实令人着迷,但同时,愈是原始的原野丛林愈是危险,大型动物虽不多,有些小动物、小昆虫反而更危险,尤其是含有剧毒的生物……

“爹地!爹地!”

这日午后,米克心血来潮说要采集稀少昆虫的标本,由于是要到丛林深处去探险,步维竹与郁漫依千叮咛万嘱咐还不够,最后决定要陪他们去。

不过,这样还是挽救不了既定的厄运。

夫妻俩正一边闲聊,一边尾随孩子们的脚印前进,蓦闻姬儿惊慌的叫声传来,两人相觑一眼,不约而同拔腿朝声音传来的小路奔去,不一会儿,他们便迎面碰上满脸焦急之­色­的姬儿。

“爹地!妈咪!米克被一只奇怪的小蜥蜴咬了一口,那蜥蜴好像有毒,因为米克说他的手不能动了!”一见着父母,姬儿更是跳脚,一边往回急跑。“哪!哪!就是那只!那只!”

先一步赶到儿子身边的是步维竹,他一见到儿子的伤口随即脱口说了一句粗话。“Shit!”

郁漫依当即意会到情况相当不乐观,因为步维竹只有在最紧急的状况下才会控制不住说粗话的冲动。

就在这时,她瞥见了那只七彩斑斓的小蜥赐,依据经验,恐怕那只小蜥蜴不但含有剧毒,而且很可能足够毒死她的宝贝儿子,一想到这,原就个­性­冲动的她更是抑不住满腔怒气。

“该死!”

她蹲下身打算捡颗石头丢过去砸死牠,但就在她刚捡起一颗石头正准备丢出去之际,那个久违的诡异声音毫无预警地又出现了。

让牠死?那只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蜥蜴?

对,牠该死!

……聊胜于无。

由于太过突然,以至于她未经任何思考动作便反­射­­性­地忿忿赞同,就在那一瞬间,那只摇来摇去跑得飞快,几乎就要逃离她视线之外的小蜥蜴突然好像被电流电到似的剧烈震动了一下,然后就四脚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郁漫依不由呆的一呆,茫然地看了一下还举在半空中的小石子,再望回四脚平平趴在泥地上的小蜥蜴。

不会吧?这样就葛屁了?

心脏病发作?

困惑地丢掉石头,郁漫依再看一眼小蜥蜴的尸体,随即快步过去查探儿子的情况。

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孩子。

“如何?”

“先送回村里再说!”

那只蜥蜴确实有毒,而且岛上备有各种解毒血清,单单就是没有那种蜥蜴的解毒血清,因此步维竹与郁漫依只好匆匆忙忙带着孩子跳上游艇,以骇人的速度直驶向迈阿密……

迈阿密大学医学中心急诊室--

“……我有叫他不要去玩牠的!我看那只蜥蜴颜­色­那么鲜艳,猜想一定有毒,所以一直叫他不要去玩牠,可是他不听,说用树枝去碰牠就不会被咬到,谁知道牠居然会跳起来……”

“好好好,姬儿,妳别急,这不是妳的错,我们不会怪妳的。”

米克一被送进急诊室,姬儿就噙着泪水拚命解释个不停,郁漫依不断安慰她,步维竹则冷静地打手机回小岛上,请胡丽夫妻帮他们整理行李送过来。

二十分钟后,医生出来,三人急忙迎上前去。

“你们放心,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仍需要再打两支血清,一天一支,之后麻痹感才会完全退除,届时才能算是真正痊愈。”

也就是说,米克必须住院两天。

“我们……躲得过两天吗?”

夫妻俩相对无言,两人都清楚得很,一旦回到本土,他们就随时有被找到的可能,特别是在他们被限制在医院里不能离开的情况下。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拿儿子的生命冒险,也不可能扔下儿子不管。

当他们来到儿童病房时,米克已经熟睡,姬儿陪在床边,两夫妻靠在窗傍低语商量。

“姬儿交给妳,米克我负责,晚上妳们就先出发去找这个人……”步维竹告诉郁漫依一个人名和住址。“他会安排妳们偷渡出国,妳什么都不需要说,也不用告诉他我们的关系,只要跟他说是“冬狐”叫妳们去的,还有,记住,妳们一定要易容改装,然后……”

冬狐?

这就是他的代号吗?

郁漫依心想,一面仔细聆听丈夫的嘱咐,他交代的非常详细,可见他早已为这种状况预先安排好许多后路了。

狡兔有三窟,­奸­诈的狐狸一定不只,搞不好有三百窟。

“……在那边耐心的等候,我一定会带米克赶去和妳们会合,好了,刚刚说的都记住了吗?”

郁漫依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相信我吧!”

“我相信妳。”步维竹颔首。“还有,现在仍然很安全,妳们可以坐火车直达目的地,但我和米克可能要转几趟车绕绕路,再加上我们后天才能出发,大概会迟个三、四天左右,妳可不要等的心急,莽莽撞撞的跑回来找我们。”

“安啦,安啦!”郁漫依拍拍他的胸脯。“只要没收到你传给我出事的信号,我绝不会妄动,OK?”

“还有,记得遇事别太冲动。”

“是。”

“凡事三思而后行。”

“是。”

“确定绝对安全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是是是。”

“再有,不能……”

不会吧,还有?

“拜托,维竹,你要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实在不需要……咦?”

话说一半突然没了声音--如同步维竹一样,郁漫依讶异地发现,步维竹不知为何突然一脸惊愕地半张着嘴,眼大睁却视若无睹,彷佛在聆听什么人说话,就好像……好像她第一次听见那个声音的时候……

你最好杀了你身边的女人。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因为之前我不知道它在哪里。

它?

那个女人身上的死神。

那你又是什么?它又是什么?

我和死神都跟你一样啊!我也是地球上的生物,只不过我们的存在比人类更久远,但是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人看得见我们。

你……们?

我们原本有两大族群,一向都依附在其它生物上生存,但后来我们在选择寄生对象时作了错误的抉择,结果反而使得我们自相残杀至近乎灭种。

……人类?

由于寄生关系,我们必须在宿主的同意下才能启动我们的能力,其它生物都很单纯,只有人类会为除了猎食和争地盘之外的原因而起杀机,贪婪、嫉妒、自私、愤怒、怨恨,甚至一时的冲动或乐趣。唉!人类真是我所见过最残忍的生物。

你……你们可以加快繁衍的速度,就跟人类一样啊!

不,我们有无限的生命,却无法繁殖,只能在宿主出现老化现象到某个程度时转移到孕育中的新生命里继续生存下去。

难怪你们会濒临灭亡。

幸好在两万年前,人类设法把我和它从宿主身上分离开来并保存至今,否则我们可能旱就绝种了。

当时的科技肯定比现在更发达。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发达。

好了,不用那么强调,我已经了解了。现在,我想再请问,为什么我必须杀死它?因为它是你的敌人?

不,因为它是死神,­性­好杀生,如果你不杀死它,它会想尽办法要把这世上所有的生物都杀光,包括它自己同族。

只剩下它自己?

对。

它是白痴吗?

杀戮是它生存的意义。

真是毫无意义!

不过事实证明,地球上的生物并不那么容易被灭绝。

所以它才叫死神吗?

那是你们人类给它取的名字。

人类?原来它就是人类口中的死神,那个拿着一把大镰刀的死神?

是,它就是人类口中的死神,但它跟我一样都没有具体的形象。

那么,那个举着一把大镰刀的家伙……是某一位宿主?

应该是。

也就是说,以前原本有一拖拉库的死神?结果他们互相残杀,最后只剩下它一个?

拖拉库?啊,卡车吗?不,不只一卡车,有一整个族群。至于现在,我也不确定是否只剩下它一个。

唔……我想……嗯,你们被关禁了两万年,而那个拿大镰刀的死神却是近几千年才出现的,所以起码还有另一个。

也许吧!

那么,既然它具有那么高的危险­性­,当初人类又为何要保存它?

因为它和我一样都面临灭种的绝境,是优先保育生物。

保育生物?死神是保育生物?你在开玩笑?

开玩笑?请解释。

……算了,总之,我会阻止我的女人胡乱杀生,这点不用你担心。

它会先杀了你!

不会!它不敢杀我。

为什么?

我的女人告诉它,如果它敢杀死我,她也会杀死它!

……她会自杀?

是的。

……我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真是令人惊讶,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她爱我,

爱?请解释。

那是无法解释的。

那么你也爱她吗?

是的。

也就是说,你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杀死她,包括你自己?

没错。

这就麻烦了。

怎么,你也要逼我杀她吗?

不,我不会逼你,所以才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她不会杀我,我也不会杀她,还会阻止她乱杀人,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

不,你还是不明白,人类或许可以阻止自己在冲动之下行事,却阻止不了自己的思考,只要她在脑子里想一句:真希望那人赶快死掉!在她体内的死神就可以立刻让那个人死亡,连她自己都来不及阻止,你又如何阻止?

慢着,慢着,你是说,死神不只是鼓励寄主杀生,它也能……也能取人生命?

现在你了解了,只要是宿主的希望,死神可以在三秒钟之内让任何生物死亡,一个人,千万人,甚至整个地球上的生物--除了同样身为宿主的生命之外,所以它没有办法取你的生命,只能鼓励它的宿主杀死你。

我……大概……有点懂了……

一般来讲,它并不喜欢鼓励寄主替它动手,它宁愿自己……

好好好,我懂了,我懂了!但,它为什么说你是它的敌人,非杀你不可?

我说过,我和他是不同族群,它们那l族群能够在三秒钟之内取去任何生物的生命,而我们这一族群则是能够在……

“嗄?!”

彷佛泥雕石像般的人骤然石破天惊地大叫一声,吓得趴在床沿打瞌睡的姬儿连人带椅仰天栽倒,而守候在他身旁的郁漫依则猛一下跳开去摆出迎战的姿态。

“什么事?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她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姬儿扶着后脑勺呻吟不已,步维竹却依然捧着一张不可思议的表情自顾自喃喃自语。

“不……不是吧?这……这……不可能是真的吧……”这可真是远远超出他所能想象的范围以外,简直就是集天方夜谭、异形、大法师之大成,而这种事居然发生在他身上,他究竟是运气太好或太背?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搞什么呀!原来是……

郁漫依哭笑不得地收回战斗姿态,先过去扶起姬儿,检视过她没事之后,再拖了一把椅子来到步维竹身后让他坐下,然后在他前面蹲下。

“你身上的它终于和你说话了对不对?好,请问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使你这么惊讶?它也要你杀了我吗?”

步维竹拧眉注视她好半天后才收回目光,慢吞吞地揉揉太阳|­茓­,再做几次深呼吸,终于让自己回复冷静。

“对,它也要我杀了妳,但不会逼我。”

“然后呢?它还说了什么令你这么惊讶?”郁漫依追问。

“它……它说它的名字叫……”顿住,摇摇头,“不,这个以后再说,现在更重要的是……”他又盯住她,眼神非常严肃。“漫依,不久前我们曾经讨论过,妳身上的死神很可能是想控制妳成为它的杀人凶器,还记得吗?”

郁漫依蓦而高高扬起双眉,“你不会是要告诉我说事实就是那样吧?”

“不,事实并非如我们所猜测,而是……”他再度停住,突然转开主题。“漫依,咬了米克那只蜥赐,妳是不是杀了牠?”

“那个……”郁漫依犹豫一下。“我是想杀牠啦!免得牠再去咬别人嘛,但是我还没有动手,牠自己就先嗝屁了呀!”

“果然!”步维竹叹了口气。“记住,漫依,以后妳千万不能随便想说要什么人死,绝对不可以,懂吗?”

郁漫依两眼往上望,想了一下,再垂下来看回他。“不懂!”有内涵的人说话就是这么深奥,不能怪她听不懂。

步维竹又叹气。“虽然不是妳亲手杀的,但当时妳脑子里“想”要那只蜥蜴死,所以妳身上的死神就立刻替妳动手……”

“耶?”她还以为自己有超能力呢,原来……“是它?”

“所以妳不能再随便乱想要哪个人死,一时冲动也不可以,否则那个人会被妳害死,这样妳明白了吗?”

“真的假的?”服务这么周到,她只要想一下就行了?“那如果我不小心想了一下--譬如说很生气的时候,然后再跟它说我后悔了行不行?”

“妳只有三秒钟时间后悔。”步维竹面无表情地说。

郁漫依抽了口气。“三……三秒钟?!那……那……谁来得及呀!”

“所以妳只能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种事。”

喂,这太过分了吧!居然把一切都推给她。

“可……可是……”她想抗议,但张着嘴与步维竹眼瞪眼半晌,终于还是泄了气。“好吧!”如果情况真如他所说,的确是要靠她来控制自己的脾气,别无他法,谁也帮不上忙。“不过你身上的它为什么肯告诉你这么多,我身上的死神却只会拚命叫我杀人?”

“因为死神的思考逻辑非常简单,也相当没有耐­性­,至于我身上的它,不但很有耐­性­,而且思考极为细腻。”

“那它有没有告诉你如何除去我身上的死神?”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我们现在的科技还没有办法。”步维竹歉然道。

郁漫依懊恼地?了一声。“除了仰赖科技之外,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有……”步维竹迟疑一下。“当妳的生理出现老化现象到某个程度时,死神就会自动转移……”

“咦?它会自动离开我身上吗?”郁漫依兴奋得双眸一亮。“哪里?哪里?它会转移到哪里?”

步维竹苦笑。“妳所孕育的胎儿身上。”

“耶?”郁漫依呆了呆。“开……开什么玩笑!”

“不是开玩笑。”步维竹正­色­道。

“那……那怎么可以?”郁漫依愤慨地跳起来来回踱步,“我怎么可以让我的孩子继承我的灾难,这……这……”

“漫依,妳……”

“别吵!我得想想有什么办法,想想……想想……”她喃喃咕哝着,忽又停下来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笨蛋,我怎么会忘了,我都已经动过结扎手术了说,这样它就没辙了吧?”

“我就是想提醒妳这件事,不过……”步维竹轻轻叹息。“如此一来,它就会一直待在妳身上,直至妳死亡。”

郁漫依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开来。“那也没办法啰!”

“那么妳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再随便乱想要让谁死这种事。”步维竹不厌其烦地再一次叮咛。

这个男人真是有够龟毛啊!

郁漫依大大叹了口气。“记住了,我会尽我所能不去想这种事,可以了吧?”

“可以。”步维竹颔首。“至于其它的,等我们离开这里之后再说。”

“OK。”

“好,那么……”

“嗯?”

“继续我们刚刚说一半的……呃,刚刚说到哪里了?”

“咦?”

“啊!对了,再有,妳不能……”

哦,饶了她吧!

两天后--

“爹……呃,爸爸,”米克不自觉地改了口,因为……“你为什么又变回以前的样子?”

一丝不苟的头发,规规矩矩的衬衫西裤,步维竹又回复往日那个高龄一百岁的老骨董,两眼有所警觉地迅速往窗外瞄了一下,再若无其事地继续把衣物塞进旅行袋内。

“你应该记得吧?有人在找我们?”

“记得啊!”米克说,并蹲下去绑鞋带。

“那么昨天下午爸爸交代的事也记得吗?”

“昨天?”米克讶异地抬眸,继而恍然大悟地啊一声。“爸爸是说……”

“对,时候到了,”步维竹慢条斯理地点一下头。“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米克眨了眨眼,露出兴奋又顽皮的笑容。

“知道,知道,一听到爸爸的暗示,我就……”

“不必说,记得就好。”

片刻后,护士推着轮椅进病房里来,米克就像一般小孩一样,兴高采烈的跳上去,并吵着要自己推战车。不过才刚出病房,眼前便突然冒出好几个人挡住他们的去路,为首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

“步先生?”

“是,”步维竹斯文有礼地颔首。“请问几位是……”

“我们是尊夫人的同事,有急事想找尊夫人,不知道她在哪里呢?”

“她在饭店等我们,各位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那是最好。”

于是,米克坐轮椅在前面开路,为首的男人与步维竹并肩尾随于后,并不落痕迹地悄悄打量步维竹,内心感到诧异万分。

郁漫依那样火热劲爆的女人竟然会嫁给这种可笑的老土男人?

她是哪里想不开了?

“步先生,请问你们这几个月来都住在哪里?”

“也没有特别待在哪里,就是开车到处逛。”为了让对方继续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步维竹和郁漫依套好的说词。“虽然我觉得事前毫无计划便突然说要出来旅行,还要孩子们暂时休学,这样实在不太好,但我一向尊重她的意愿,也就没有反对。”

有那样劲爆的妻子,大概不管什么意愿都反对不了吧?

“她没有告诉你为什么吗?”为首的男人试探着又问。

“不是因为她工作太累了吗?”步维竹装出一脸狐疑之­色­。“难道还有其它原因?”

“呃……”为首的男人掩饰­性­地轻咳两下。“没有,没有,就如同她所说的,她太累了,想休息一阵子,对,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她并不是天天上班,怎会累呢?”

“嗄?”没想到步维竹会反过来问他,为首的男人不禁愣了一下。“呃……这……这个……啊,对了,她不喜欢出国!”

“是吗?那为什么她常常叫我陪她出国去玩?”

“呃?”为首的男人又一次愣住了,还冒出满头大汗。“这、这个……我……我猜想……呃,出国旅游和工作究竟是不一样的吧!”

步维竹想了一下。“嗯,说的也是。”

为首的男人不觉松了一大口气,决定不再多问。

多问多错,这个木头似的丈夫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嘛!

“……对,她丈夫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没错,她丈夫的确是那种一本正经的严肃男人,我想就算告诉他所有事实,他也不容易了解……不必怀疑,她丈夫真的是那种男人,比数据上的相片更矬……我知道,这点正可以好好利用……不,帕斯理可以,但千万不要让裘安娜过来,她跟郁不对盘,我不想节外生枝……好,那就这样了。”

收好手机,穆拉急步向前赶上刚打开饭店房门的步维竹,头一个冲进去的是米克,顺便带进去一串兴奋的大叫。

“妈咪,妈咪,我出院了!姊姊,妳在哪里?”

这小子还真会演戏!

步维竹暗付,也跟着叫,“漫依,我带米克回来了!”当然,没有人回答,这是预料中事,然后,他装模作样的打电话到柜台问:“我是300号房,请问我太太是否有留言?”

听了一会儿,“好,谢谢。”他搁下话筒,转注穆拉。“我太太带我女儿去买球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请你们稍坐等一下。”再瞥向米克。“米克,你知道妈咪不喜欢医院的味道,还不快去洗澡!”

“好麻烦喔!”米克咕哝,一见父亲瞪眼,马上改口。“好啦、好啦,那爸爸你也要洗,因为你也是刚从医院里回来的呀!”

因为这样,父子两人便一起进套房里的浴室去洗澡,穆拉毫无戒心地与其它三人散坐各处等候。但半个钟头后,他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淹死在浴缸里了吗?”

在敲了好几次门都得不到响应的情况下,穆拉忍不住踹开门直闯进去,随即错愕的傻住。

浴室内空无一人,只有莲蓬水像罗马喷泉似的喷个下停,而窗户是打开的。

他们一时没注意到这家饭店是老式建筑物,侧面外墙上都有防火梯,随便找个窗户爬出去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之大吉了。

几人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

四个身经百战、威武勇猛的超级特务竟然会栽在一个严肃的老古板和一个还在流鼻涕的小鬼手上?!

他们还有脸混下去吗?

同一时刻,往亚特兰大的灰狗巴士上--

“爹地,这太超过了吧?”

“请叫我爷爷。”

“爹地!”

“哪里过分?”

“我是男生耶!”

“那又如何?我都能扮成老爷爷,你为什么不能扮成女生?没叫你扮成婴儿就不错了!”

“……抱我!”

“呃?”

“我宁愿扮成婴儿。”

“……”

待续

“大老板,麻烦来了!”

“什么麻烦?”

“郁说她答应过儿子今年冬天要带他去滑雪。”

“叫她去溜滑梯!”

“我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所以,她抗议了吗?”

“不,没有,事实上,她很好说话,一口就答应说她自己找乐子好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才大呢!

“老板”重重地叹了口气,“问题是她找的乐子……”犹豫一下。“前天纽约市里的老鼠在同一刻全部暴毙,这就是她找的乐子……”

“大老板”抽了口气。“上帝!”

“……还有昨天是华盛顿特区,玻多玛克河面浮满了死老鼠……”

“大老板”惊喘。“耶稣!”

“……今天你要是到大西洋城,保证找不到半只活老鼠……”

“圣母!”

“……疫病中心已经派出人员来调查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未知的瘟疫……”

“够了!”“大老板”咬牙切齿地捶了一下桌子。“带他们去滑雪!”

“她说想去绿山。”

“可恶!”居然还给他指定地点!“到底是谁让她进阿尔法里来的?”“大老板”狂吼。

“呃……不是您自己吗?”

“……”喀嚓!

喀嚓?

不会是某人咬碎了牙齿吧?

【本书完,待续】

《缚神(下)》

作者:古灵

幕起

她,拥有死神。

他,拥有什么?

举着大镰刀的死神,它什么都不怕,就怕死,所以她成功地控制住了死神,问题是,她常常控制不住自己。

她闯出的祸,他又如何替她解决?

“漫依,请妳告诉我,妳只杀了眼前这些人。”

“……亲爱的丈夫,很抱歉,我不想欺骗你。”

唉,真想装作不知道!

步维竹咽了口唾沫。“好吧!那请告诉我,妳这回又灭了哪一国?”

“呃……英国……”

天哪,英国,这下子麻烦大了!

“那……”

“……还有法国……”

步维竹抽了口气。

“不……不只一国?”

“……再加上……”

老天,她真的想让世界末日提早来临吗?

第一章

凌晨一点,火车放慢速度,缓缓停靠在纽奥良。

牢牢牵住揉着睡眼,还迷迷糊糊地摇过来晃过去的儿子,步维竹步出车站,挥手招来出租车直奔纽奥良最负盛名的波本街。

晕黄的街灯映照着寻欢的人群,夜仍未央,纽奥良并不像其它南方城市那样夜深便沉沉睡去,尤其是波本街,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馆、音乐吧、餐厅、成|人电影院和脱衣舞夜总会,让这条街永远沐浴在热情的派对气氛之中。

如果是在二月狂欢节时,游人如鲫,波本街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狂欢的人群当街­祼­体、撒尿,甚至Zuo爱做的事,只要敢­祼­露的人,都会得到一条又一条彩­色­珠珠项链作为奖励,而这些珠珠项链就是狂欢节时所用的“钱”。

现在不是二月,但此刻是周末夜晚,波本街弥漫着相同的狂欢气氛,在街口,出租车就不得不停下来,但并不是因为人群太拥挤,而是因为一旦入了夜,波本街便成为徒步区。

“哇!!!”

“不准看!”

米克耸耸肩,用手遮住眼,再从指缝中继续偷窥,看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女大大方方地掀开上衣露出两粒­肉­包,旁边的一个男人不甘示弱,也拉下自己的裤头露出毛茸茸的男­性­器官,霎时欢声雷动,镁光灯闪耀不停,比电影明星出现更轰动,片刻后,两人胸前便挂满了一圈圈珠珠项链。

难怪世界著名的基督布道家葛培理会把纽奥良称为:沾满酒食争逐的罪恶污迹的城市。

“还真敢!”米克脱口惊叹。

“不准看,听到了没有?”

吐了一下舌头,指缝关闭,“人家又没有看!”米克咕哝着任由父亲牵着他挤入人群中,可是话一说完,指缝又悄然打开。

在充满了酒味的空气中,堕落的人们到处寻找片刻的麻痹,许多人拎着酒瓶走到哪喝到哪,嗑药嗑昏了的男孩见到女孩就凑上去乱抱一通,二楼阳台,倚在熟铁格子栏杆上的女人叼着烟朝楼下的男人猛抛媚眼,顺便解开胸前钮扣“透透气”,一对白皙的丰|­乳­迫不及待地蹦出来跟大家打招呼。

“哇哇哇,好大好大的大ⅿⅿ喔!”这才是真正的社会教育!

“闭嘴!”步维竹低骂着转入一条巷子,在第四户砖墙造的两层楼房前伫足,“记住,待会儿没叫你说话就不准出声!”嘱咐过后即举手敲门。

片刻后,屋内灯亮起,门里传出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浓重南方腔调的英文。

“谁?”

“冬狐。”

立刻,门开了,一张异常美丽的脸庞出现,三十多岁的女人,一望即知是个掺有西班牙血统的女人──在纽奥良,居民极大多数是法国及西班牙血统。

“福克斯!”她惊喜地叫,旋即愣了一下──因为步维竹的老爷爷打扮,“这回是老爷爷啊!”然后噗哧失笑。“真像,你的易容术依然那么­精­湛,若是在路上碰见了,我一定不认得。”

“福克斯?”米克狐疑地瞥向父亲。“狐狸?”

“少开口!”步维竹用中文低叱儿子,再转向女人用英文打招呼,“好久不见,莉莉,妳好吗?”

“谢谢,我很好,你……”

话说一半,里头又冲出一个年岁与米克差不多的小女孩。

“福克斯叔叔,是你吗?”那女孩同她母亲一样美丽,但比她母亲黝黑,一见到步维竹也愣了一下,随即兴奋地扑上来。“福克斯叔叔,我好想你喔!”

待步维竹弯下身去抱了抱小女孩之后,莉莉即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里走,她也很兴奋。

“别缠着福克斯叔叔,西西,快让叔叔进去!”

没人注意到步维竹身后还牵着一个“小女孩”,直到进屋之后。

“她是谁?”最先发现的是西西,而且她的质问口气还带着非常明显的敌意。

“小女孩”没吭声,步维竹也没有回答西西的问题。

“四天前来的女人和少年呢?”他反问。

这一问,莉莉的笑容立刻僵成刚出模的蜡像,西西心虚地别开眼,见状,步维竹的胸口不由得紧了紧,但仍保持冷静的态度。

“出事了吗?”

“这……其……其实也不算出事,是……”莉莉欲言又止地吶吶道,一边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一副母­鸡­护雏姿态,显然问题是出在女儿身上。“西西……西西不是故意的,她是不……不小心说溜了嘴……”

时间回到四天前--

“妈咪,很令人怀念耶!这种打扮。”姬儿揶揄地笑个不停。

顶了顶眼镜,再扯了扯端庄的窄裙,“少啰唆!”郁漫依咕哝着又拢一下脑后的阿妈髻。“妳自己小心别穿帮!”

“安啦!安啦!”姬儿拉低鸭舌帽遮住上半张脸,裤头又往下扯了扯,再吊儿郎当地用两根大拇指勾住裤耳,嘴里的口香糖吹出一个大泡泡遮住下半张脸,看上去起码有八分像那种到处骗吃骗喝的小痞子--欠扁。“瞧,这样不像吗?”

郁漫依白眼一翻,不予置评,转眼去专注寻找正确的门牌……

“啊,在这儿!”

门一开,两个女人一对上面,如同郁漫依非常惊讶于她要找的竟然是个女人,莉莉见到郁漫依也很意外。

“是“冬狐”叫妳来的?”

“是。”郁漫依仍在打量对方,目光是不可思议的。“妳就是“蛇头”?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蛇头”是男人。”

““蛇头”是我丈夫,在他过世之后我才接下他的工作。”莉莉表情漠然地解释,然后领着她们进屋。“妳们想到哪里?”

“瑞典。”

“是吗?妳运气很好,明天中午就有一艘货轮要到瑞典。”

而西西,天真稚­嫩­的外表下带着一份可悲的早熟,在初见陌生的郁漫依和姬儿出现在她家里时,原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对于母亲从事的非法工作,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但在得知郁漫依两人是由“冬狐”介绍来的之后,西西立刻迸出强烈的敌意。

“妳是女的!”她以指控的语气说。

郁漫依怔了怔。“呃?”她一直是女的呀!这有什么不对吗?

“福克斯叔叔从来没有介绍女人来过!”

“有啊!”莉莉忙道。

“可是她们都有男人陪着,没有像这样只有一个女人……”西西望向姬儿,敌意更深。“还带小孩!”

“是吗?”郁漫依若有所思地瞄一下莉莉,再看回西西。“那种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叫我来这里,保证妳们会尽快送我们出国。”

“我会的。”莉莉用一种职业­性­的口吻承诺。

“对,尽快送她们走,妈咪!”西西依然瞪着郁漫依,非常不友善的目光。

“我警告妳,妳最好不要以为福克斯叔叔帮妳们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告诉妳,这只是为了工作,他以前也帮过好多好多人,可是……”

“西西!”莉莉连忙捂住她的嘴,有点尴尬。“不要再说了!”

但西西一把推开她,任­性­地非要把话说完不可。“可是后来他都没有特别去关心其它人过得好不好,只有我们,他常常来看我们,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喜欢我妈咪……”

“西西!”莉莉再一次捂住她的嘴,这次不但尴尬,还有点恼怒。“妳再胡说,妈咪要生气啰!”

见妈咪不高兴,小小的脸儿不禁沮丧地垮下去,“为什么要生气,我说的是实话呀!”西西委屈地抗议。“妈咪自己也说过不是吗?福克斯叔叔一定是喜欢妈咪才会常常来看我们,虽然他从没有提过要和妈咪结婚,但那是因为他的工作不容许他结婚,不容许他有固定的住处,更不容许他有亲密的人,不然会很危险,就好像当初爹地差点连累……”

“西西,不是那样的,那不是他说的,是……”莉莉尴尬地停顿了一下。“是妈咪自己这么猜想的,而且我也没有说一定是,而是可能。”

西西怔了下,“是妈咪……不,一定是那样没错!”她顽固地抬高小小的下巴。“福克斯叔叔是喜欢妈咪的!”

“西西,妳不……”

“你们是……”郁漫依平静地问。“情人?”

“不不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跟他只是……”莉莉满口否认,但表情却很明显的流露出内心的渴望,渴望终有一天那会是事实。“朋友。”

郁漫依颔首,不再言语。

乍听到西西说的话,确实她心里是有点不舒服--毕竟她是个女人,但打一开始她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丈夫,虽然他们彼此都曾隐瞒过对方某些事实,可是在男女这方面,他们是非常坦诚的,甚至之前双方都有随时可以离婚的默契,根本不需要偷偷搞外遇这么麻烦。

但更主要的是,她相信相处十年的丈夫不是那种人,无论是改变之前或之后,他都不是那种会搞外遇的男人,如果他确实喜欢这个西班牙女人,他一定会先跟她离婚,再堂堂正正的和这个西班牙女人在一起。

她相信他的人格。

而眼前这个仍在尖声大叫的小女孩,看得出她只是渴望一个可以替代父亲的男人,可惜,她找错对象了。

“……不,不是,福克斯叔叔和妈咪才不是朋友,他喜欢妈咪……”

“西西,别再说了!”莉莉低叱,“我会那么告诉妳是因为妳想要一个父亲,而妳又是那么喜欢福克斯叔叔……呃,或许我自己也希望事实是如此,但是……”她哀怨地叹了口气。“他从来没有任何表示,总是很有礼的和我保持一段距离,不管我如何暗示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说到这里,她满脸央求地望住郁漫依。

“所以拜托妳,千万不要把我们今天说的话告诉他,否则他以后一定不会再来看我们了,对西西来讲,他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而我,也不想放弃。我相信他之所以会不间断的来探望我们,|奇+_+书*_*网|必定是多少对我们有点感情,只是他不想连累我们,其实我不在乎的,但……”

“妳放心,我什么也不会说,”郁漫依硬是打断莉莉的央求。“那跟我无关,不是吗?”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愈听就愈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很可悲。

她不会告诉步维竹今天的事,可是她会劝他不要再来找莉莉,既然对人家没意思,却又因为同情而让人家抱着一丝空幻的希望,这是天底下最残酷的事。

“谢谢。”莉莉很感激地对她笑了笑,再转向西西。“西西,什么都不准再说了,听到没有?”

如果这件事到此为止,那就不会有其它麻烦了,但不晓得为什么,西西的敌意始终无法消除,所以这天晚上,当莉莉为了安排偷渡的事出门之后,西西乘机再一次尖酸刻薄的警告郁漫依别妄想抢“她的福克斯叔叔”。

郁漫依淡淡的无所谓,但姬儿可就忍不住了,换她趁郁漫依进厨房代替莉莉做晚餐时,偷偷告诉西西两句话。

“等我们到瑞典之后,过两天“妳的福克斯叔叔”也会来找我们哟!”

“骗人!”

“骗妳是兔子!还有,告诉妳一件秘密,“妳的福克斯叔叔”都和我妈咪睡在一起喔!”

这句话可就严重了,听得一张小脸蛋立刻变成黑炭。

翌日,莉莉送郁漫依两人去搭船回来之后,一直觉得西西笑得很诡异,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直至用午餐看电视时,才从新闻报导上惊闻警方得到线报突击郁漫依所搭的那艘货轮。

“西西,妳做了什么?”莉莉惊慌地抓住西西逼问。

“我打电话告诉警察说那艘船有偷渡客。”西西得意地笑得好开心。

“他们怎么可能会相信小孩子的话?”

“我用妈咪那个可以变声的东西,然后我就变成大人了啊!”西西爱娇地环住莉莉的脖子。“妈咪,这样就没有人和我们抢福克斯叔叔了!”

“妳……妳……”

莉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匆匆忙忙赶到港口打探消息,直到警方离开之后,她才知道警方没抓到偷渡客,只找到一大堆违禁品。

“幸好!”她松了一口气,但……

她如何向福克斯解释?

“……西西不小心说溜了嘴,她不是有意的……不过你放心,她们两个及时逃脱了,没有被抓到,真的!”

莉莉的解释很简单,只挑重点讲,不该讲的省略,该讲又不能讲的就改编剧本。

一听莉莉说完,步维竹也没再多问什么,回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莉莉忙问。

“找她们。”

“现在?”莉莉惊呼,旋即追上去拉住他。“可是这么晚了你能到哪里找她?而且我看那个女人也不笨,你实在不需要替她们担心,我想她们应该有能力照顾自己才对。”

步维竹慢吞吞地扯开她的手,“我必须去找她们,现在!”他坚决地说。

“不,不要!福克斯叔叔,不要管她们啦!我和妈咪都好想念你呢!”西西也跑来张开两条小小的手臂死命抱住他的大腿。“而且,你不要那么关心她们嘛!我会生气喔!”

“我已经叫人帮我打探消息了,”莉莉讨好地说。“你不需要亲自去……”

“我一定要亲自去找!”步维竹的语气更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坚定。

“不要嘛!福克斯叔叔,西西要你陪我玩嘛!”西西撒娇地赖着不放手。

“我现在没空,西西。”步维竹的表情并不冷漠,但非常严肃。

“我不管,我一定要福克斯叔叔陪我!”见撒娇也不行,西西开始耍赖。

“西西,放手。”步维竹的语气加重了。

“不要!”

步维竹沉默一下,蓦然怒喝,“放手!”

西西顿时吓得两臂松开连退两步,双眼惊恐地大睁,旋即大哭起来。“我不管,我不管,我要福克斯叔叔陪我嘛!我已经叫警察把她们赶走了,为什么福克斯叔叔还要去找她……唔!”

莉莉惊慌地捂住西西的嘴,但已来不及,步维竹徐徐瞇起双眼,表情多了一分寒意。

“为什么妳要叫警察把她们赶走?”

“不,她没……”莉莉仍想为女儿遮掩。

但西西强行扯开莉莉的手,“我不要她陪福克斯叔叔睡觉嘛!妈咪也可以陪福克斯叔叔睡觉啊!”她理直气壮地说。

步维竹两眉皱起。“妳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妈咪说福克斯叔叔都不去探望别人,可是每年都会来探望我们好几回,所以你一定是喜欢妈咪的嘛!”

“不……”步维竹转注莉莉,后者不安的回开眼。“这是妳父亲在临终时拜托我的,他请求我时时来探望妳们,直到妳妈咪再婚为止,妳妈咪没告诉妳吗?”

“有啊!可是妈咪说换了是别人,他们才不管呢!但福克斯叔叔一直有来看我们,那一定是叔叔喜欢妈……”

“西西,叔叔是个重承诺的人,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

西西咬着下­唇­,哀怨地瞅住步维竹,眼眶一圈红,湿漉漉得又快滴出水来了。

“福克斯叔叔不喜欢妈咪吗?”

收回目光,步维竹转注西西。“我们是朋友。”

莉莉脸颊抽搐了下。

“可是妈咪比那天那个女人漂亮啊!”西西不服气地说。

“或许是,但如果我喜欢妳妈咪,我绝不会让她继续从事这种非法的工作,可是我没有阻止她,因为这是属于能照顾她一生的男人的权利与责任,而那人并不是我。”

莉莉凄然地别开脸。她被彻底拒绝了!

但西西毕竟还年幼,不太能理解那么深奥的话。“我不懂福克斯叔叔在说什么,可是我知道妈咪喜欢福克斯叔叔,我也喜欢福克斯叔叔,所以你可以照顾她,也可以照顾我呀!”

明白他再说下去西西也无法理解,步维竹无奈地摇摇头,旋即牵着儿子决然转身离去。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她们嘛?”西西不甘心的尖声大叫。“为什么嘛?为什么嘛?”

这一回,步维竹不再停步,头也不回,半声未吭。

莉莉及时拉住想要追上去的西西。“为什么?妳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这样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呀!”

“为什么?”西西困惑又惶恐地问。

“男人就是这样啊!女人只能默默接受他愿意付出的,”莉莉幽怨地抹去溢出眼角的泪水。“一旦妳反过来要求他,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

西西依然满脸茫然。“我……我不懂。”

“妳是不懂,男人不喜欢被女人束缚,特别是像他那种工作的人,身边更不能有累赘,妳才七岁,怎么可能会懂呢?”莉莉喃喃道。

“但是他喜欢妈咪嘛!”

“那不重要,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期待他停留在我们身边,只能满足于他在方便的时候才来看看我们。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耐心,或许终有一天他会为我们停下他的脚步,但现在……”莉莉绝望地哽咽。“他再也不会来!再也不会了!”

“妈咪,不要哭嘛,我……我们再想办法嘛……”西西无助地扯着母亲的裙子,片刻后,忽而双眸一亮。“对了,妈咪,如果叔叔下来,我们叫他来呀!”

“叫他来?”

“对,叔叔不是说过吗,如果我们有麻烦,他一定会尽力帮忙,所以……”美丽的大眼睛闪烁着早熟的狡诈光芒。“我们就快有麻烦了,对不对,妈咪?”

莉莉注视女儿片刻,终于了悟女儿话里的含义。

“没错,我们就快有麻烦了!”

“妈咪……”

“嗯?”

“我们……有没有办法让福克斯叔叔不得不带我们离开这里呢?”

“带我们……”莉莉惊讶地睁大美眸。“离开这里?”

“是啊!只要叔叔不得不带我们离开这里,就不得不把我们带在他身边,因为……”西西眨着眼。“我们没有任何亲人可以投靠,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对不对啊,妈咪?”

莉莉张着嘴怔愣半晌,然后慢慢地兴奋起来。

“没错,应该这么做,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妈咪,到底有没有办法嘛?”

抱住女儿重重亲了一下,莉莉成竹在胸地点点头。

“当然有办法!”

牵着儿子走出莉莉的家,步维竹只觉得快被一股急遽扩大的不安给吞噬了。

他老早就察觉到自己对妻子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一直不甚确定他对她的那份眷恋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虽然过去三个月的共患难时光终于使他赫然醒悟原来那就是爱,但直至这一刻,他才清楚地了解到自己有多深爱她。

此际盘据在他心中的恐惧与令人心慌意乱的无助,使他深深明白一颗心系在另一个人身上时是什么感受,他自己工作时从不曾害怕过,却在此时承受到一股几乎无法担负的紧张与惶恐。

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需要紧张,应该惊慌的时刻还早得很,但,他就是情不自禁。

“爹地,现在怎么办?”

平时有点迷糊的米克,现在却好像比父亲镇定得多,步维竹瞄他一眼,旋即深呼吸数次,再度压下心中的恐慌让自己冷静下来。

“去买报纸。”牵着儿子,他快步走出巷口。

“嗄?”这种时候爹地居然还有心情喝咖啡看报纸?他太闲了是不是?

十五分钟后,在另一条小巷里的咖啡屋里,米克喝着海鲜粥,好奇的东张西望,步维竹则摊开报纸,一行一行的逐字寻找。

好一会儿后--

“找到了!”步维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艾尔帕索?她想到墨西哥吗?”现在,他终于能确定她们母女俩安全无虑了--暂时。

米克回过头来。“真麻烦耶!爹地,­干­嘛不­干­脆用手机联络嘛!”

“甩手机最讨厌的是,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窃听了,也就是说,最容易被锁定位置的状况就是当你在使用手机的时候,所以我们曾约定过,手机只在最紧急的情况下才能使用。”步维竹乘机给儿子来个机会教育。

“跟电话一样?”

“对,但我们不会带着电话到处跑,却会随身携带手机,所以手机比电话更危险。”

“酷!”

步维竹差点翻白眼,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就去找个地方瞇一下眼,天一亮就出发。”

“吃饱了、吃饱了,不过……”米克用餐巾擦擦嘴。“再问一个问题,手机为什么要放在我和姊姊身上?”

“因为如果真的出问题的话,我和你妈咪不会惊慌,但是你和姬儿铁定会不知所措地团团乱转。”

“我才不会呢!”米克愤慨地否认。

才怪!

“好了,走吧!”

第二章

十一月的第四个星期四是美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感恩节,但当郁漫依带着姬儿于感恩节的前一天来到艾尔帕索时,却发现一点热闹气氛都没有。

这里的人都不知道感恩吗?

“怎么会这样?明天不是感恩节吗?”姬儿疑惑地游目四顾。

“很抱歉,女儿,艾尔帕索的感恩节是在四月的春天,不是明天。”郁漫依幸灾乐祸地嘿嘿笑。

“咦?骗人,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五九八年四月。”

“谁问妳那个了!”姬儿啼笑皆非地说。“我是说,好过分,怎么这样!”

她才过分!

“小姐,我们现在是在跑路耶!妳还想过什么节。”

“就是因为在跑路,所以才需要轻松一下嘛!不然怎么跑得下去。”姬儿嘟着嘴不满地抱怨。“我已经跑得快没气啦!”

“现在不流行煤气了,还是用瓦斯吧!”

“呃?”姬儿呆的一呆。“讨厌啦!妈咪,人家在跟妳说……”

“少啰唆!”

于是,母女俩一个碎碎念,一个充耳不闻,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住下,三天只踏出门口一次--补充能源,当姬儿ρi股痒痒,开始考虑要抓抓狂时,郁漫依及时通知她要走人了。

“可是爹地还没来呀!”

“待在一个地方超过三天就不安全了。”

“妳就不担心爹地吗?”

“担心他?”郁漫依认真想了一下。“奇怪,没有耶!”

“ㄏㄡ~~”这回该换姬儿幸灾乐祸了。“我要告诉爹地说妳都不关心他,叫他罚妳三天禁足!”

“我先罚妳一辈子禁足!”郁漫依哭笑不得地丢过去一眼。“小姐呀!就算我不担心他,自己的儿子也要担心一下吧?可是他们两个我都不担心啊!”

“那是为什么?”姬儿死缠烂打的继续追问。

这是姬儿和米克最大的不同处,姬儿凡事认真,老爱追根究柢,米克却相当大而化之,还有点迷糊、有点脱线。

“这个嘛……我想是因为……”郁漫依沉吟。“我相信他有照顾他自己和妳弟弟的能力,妳瞧,从在蓝岭会合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妳爸爸在安排,而且大部分都是事先早就安排好的,换了是我,绝不可能像他考虑得这么周详,安排得这么妥切,虽然这是个­性­上的差异因素,但我不能不承认在这方面他比我­精­明得多。”

“但在纽奥良那边就凸槌啦!”

“人是不可能没有缺点的,如果妳爸爸是个十全十美的人,我想我一定会感到很厌烦,早就跟他离婚了,但妳爸爸是个有优点也有缺点的正常人,譬如某些并不是很重要的事,他会抱持没道理的顽固态度……”

“早上五点半一定要起床!”姬儿喃喃道。“以后我要是有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规定他们中午以前绝不可以起床!”

郁漫依忍俊不住失笑。“对,类似那种事,还有对于男女关系方面,妳爸爸是比较迟钝一点,他可能没注意到,也没想到那对母女会对他抱有那种想法。”

“啧,没想到爹地还挺受欢迎的呢!”姬儿的口气是很不以为然的。

“这点我倒不奇怪,他确实是个很迷人的男人。”郁漫依低喃,忆起小岛上的浪漫时光,她实在很怀念。

“我怎么不觉得?”姬儿嘟嘟囔囔。“特别是他连一分钟都不给我赖床,准五点半就跑来踢我下床的时候,我只觉得他是个很可恨的老头子!”

郁漫依再度失笑,顺手用力揉揉姬儿的头,带着浓浓的疼爱意味。

“总之,我们先到墨西哥去,我会留讯息给他的。”

估计错误!

早一天晚一天都没问题,就是不应该在这一天……

布里斯堡美国陆军基地--

“找到她了!”

“真的?”裘安娜马上冲过去抢来电话。“确实是她……好极了,你们都有带麻醉枪吧?很好,立刻给我­射­出去!不用再浪费时间跟踪,也不必顾虑场合,现时现刻,即刻让她躺下,我不要听到有其它问题出现……她女儿?当然也要……好,那就先不管她女儿,最重要的是她本人,懂吗?抓到她之后再抓她女儿!”

语罢,电话随手一扔,裘安娜领头往外冲。

“你们几个都跟我来!”

那个可恨的女人,终于让她找到了!

十分钟后,甫从圣安东尼奥出发的巴士上,米克身上的手机突然叫起来,步维竹即刻自儿子身上抢来手机。

“喂?”

“爹地、爹地,妈咪被他们捉走了啦!”

一听到手机那头传来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步维竹的心跳停了两拍,旋即用两秒的时间把深吸口气冷静找回来。

“妳呢?妳没事吧?”

“废话,我当然没事,不然我怎么和爹地联络!”姬儿在手机那头嘀咕。“当时我正和一群游客挤在一堆试吃芒果,突然看到妈咪倒下去,背上有一支好像麻醉剂的针筒……”

“妳怎么知道那是麻醉剂?”步维竹不放心地追问。

“我在电视上看过啊!”姬儿得意地说。所以说,那些无意义的影片还是有点意义的。“总之,因为妈咪交代过,所以我马上逃开,然后和爹地联络。”

“妳现在在哪里?安全吗?”步维竹再问,同时脑中迅速转动着。

“我哪里知道安不安全啊!”姬儿又咕哝。“我现在在……呃,我看看……啊!在艾尔帕索中学附近,他们正在举行运动会。”

“进去!”步维竹当机立断地吩咐。“马上进去找问盥洗室换套衣服,然后和学生们混在一起。”

“之后呢?”

“等我,我们要一起想办法去救妳妈咪!”

美国,阿尔法总部--

“是不是该让她醒来了?”

“老板”注视着床上的郁漫依,“大老板”也注视着床上的郁漫依,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簇红滟滟的火花。

“若是她一清醒过来就乱找对象“发飙”怎么办?”搞不好她一时心血来潮,第一个就找美国总统开刀,大家就不用再玩下去了,一起去跳海吧!“不就是因为担心她会如此才麻醉她的吗?”

“但我们已搜查过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她的身体在内,没有任何类似控制器的东西啊!”

吨位足有“老板”三倍宽的“大老板”两眼一瞪。

“你知道控制器是什么样子的?”

“老板”窒了窒。“也许她把控制器放在丈夫那边,也或许早就藏起来了。”

“也可能仍然在她身上,只是我们没找到而已。”“大老板”冷冷地说。“你打算冒这个险吗?到时候若是哪位重要人物,甚至哪座城市、哪个国家因她而毁灭,你敢担负这个责任吗?”

谁敢啊!

“可是……可是她已经昏睡了两天,总不能让她一直昏睡下去吧?”“老板”反驳。“何况她也不是个残忍的女人,我相信她应该不会太过分……”这也是为什么郁漫依已经非常慎重的警告过他们,他却依然敢违背她的意愿暗中追缉她的原因。

“最毒­妇­人心,你没听说过吗?”“大老板”冷哼道。

“老板”充耳不闻。“……而且上头也急着要“答案”,我已经拖不下去了,要拖麻烦“大老板”自己去拖!”

“该死!”“大老板”懊恼地诅咒。“所以我说一定要抓她的亲人来……”

“但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她和母亲以及姊姊都不和,十年只见过四次面,用她们来威胁她也没用,至于她的丈夫和儿女都还没有任何消息,现在这么说也没办法呀!”

“一个笨导游和两个小鬼,为什么会抓不到?”“大老板”忍不住大声起来。

“老板”迟疑了一下。“我想郁一定教过她丈夫该如何避开我们的追踪吧!”

“一个受过训练,出过无数次任务的女人都被我们找到了,”“大老板”难以置信地指住床上的女人愤怒地咆哮。“三个什么都不懂的平民会比她厉害?”

“可是……”

“老板”正想再作辩解,冷不防地,突然有人闯进禁闭室里来。

“抓到她儿子了!”

一听,“大老板”顿时眉开眼笑地咧开了嘴。

“太好了,这下子她就不敢乱发飙了吧?”

一打开眼,瞧见天花板上六角形日光灯的标志,郁漫依即刻明白自己的处境,正想发发飙,譬如找一、两个牺牲品开刀--头一个就是“大老板”那只宝贝牛头犬,验证一下丈夫告诉她的事到底是真或假,眼一转却见到一个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该死……不对,混蛋,米克,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跟着他父亲吗?难道那三个笨蛋全都被抓到了?

米克笑嘻嘻地对她猛眨眼,“我只是想吃杯雪糕嘛!爹地又不给人家买,那我只好自己偷偷去买,没想到……”他很夸张的两手一摊,耸耸肩。“有什么办法,我是笨蛋!”

他居然会承认自己是笨蛋?

郁漫依不由得怔了怔,继而若有所悟地注视他片刻,然后慢条斯理的坐起来,两脚下地,再瞥他一眼。

“你爹地和姊姊还好吧?”

“好得很!”说着,米克又拚命挤眉弄眼。

郁漫依慢吞吞地点了点头,会意了,再甩甩头让自己更清醒一点,而后望向米克身后的那两个人。“大老板”只用一双恼怒的眼瞪住她而不开口,也许是担心自己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先咬她一口,而另一个人则一注意到她的视线转移方向,便抢着先出声。

“为什么,郁,为什么?”“老板”问。

郁漫依耸耸肩。“因为我不想把控制器交给任何人。”

“老板”沉默一下。“原因?”

“拜托,我在电话里说过了不是吗?”郁漫依不耐烦地道。“那种可能会导致人类灭种的东西,任何人都不适宜拥有。”

“我们并不打算使用它。”

郁漫依轻蔑地哈了一声。

“老板,请别当我是刚入门的菜鸟好不好,忘了我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吗?”

“老板”叹气。“好吧!我承认,我们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不可能会使用它,但我保证一定会非常谨慎小心的使用。”

噙着嘲讽的笑,郁漫依把米克转向他们。

“这种话对他说吧!也许他会信你的。”

“妈咪!”米克扭回头来抗议。“他们是白痴,也别当人家是白痴好不好。”

“够了!”“大老板”大概是听不下去了。“把这小鬼带走,只要有他在,相信她也不敢随便乱跑。”

“等等!”郁漫依抓住米克,神­色­愤怒。“你敢把我儿子带走试试看!”

“大老板”脸­色­变了变。“如果我一定要呢?”

郁漫依冷笑。“大老板,我记得你的宝贝孙子有一只世界上最最可爱的白老鼠“王子”,你想知道如果“王子”死了,你的宝贝孙子会有多伤心吗?”

“死?”“大老板”神情倏变。“难道那个“死神”装置确是能够致人于死的机器?”

机器?

郁漫依暗暗好笑。“那当然,要不为什么要叫死神?看你是要一个、两个,或一百个、一万个,甚至百万、千万个,任君挑选!”

闻言,“大老板”的表情霎时扭曲成一团,彷佛被融化的塑料面具,脸­色­更是瞬息千变,每一次变­色­都比上一回难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可惜控制器不在妳身上。”

郁漫依斜睨着他。“谁说的?”

“我们搜查过妳的身体。”

“如果那么容易搜得到,我敢放在身上吗?”

眼见她神情笃定,一派煞有其事的样子,“大老板”的脸­色­又开始变了。

“真的在妳身上?”

“不信?那就试试看啰!”

“大老板”瞬间又变成黑脸包公。“龟儿子,妳敢!”

“我是女的,OK!”郁漫依提醒他,再两手一摊。“没办法,你不信嘛!”

“大老板”抽了口气,“妳妳妳……妳真的做了?”不待回答,他立刻掏出手机来,气急败坏的对着手机大吼,“琳达,我是父亲,快去看看安迪的“王子”,牠是不是……”

在这时,郁漫依表面上看似镇定,其实心里比谁都要紧张,天知道那个“死神”是不是真如步维竹所说的那么好“用”,倘若不是的话,接下来的戏幕又该如何演下去?

杀死那只老鼠?

对。

妳真小气,不是小蜥蜴就是老鼠!

咦?那只小蜥蜴真的是你­干­掉的?

不然妳以为是谁?牠自杀?

不是吗?

好好好,是你­干­的、是你­干­的,好了不起喔,拍拍手!

谢谢。

那再帮我­干­掉那只老鼠吧!

啧……

至少牠比那只蜥蜴大吧!

……说的也是。

不可思议,是真的!

她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到无限惊奇,她不过才想了一下,那家伙马上主动和她“联络”,确实好用!

但相对的也格外恐怖,只要稍微一个不留神,几个字便能索去一条命,甚至成千上百万条命,这样下去……

搞不好她还会变成混世大魔王呢!

想到这里,她不觉暗暗打了个哆嗦,然后拚命警惕自己,以后不管是说话或思想,无论如何都得加倍再加倍留意!

“妳太过分了!”

“呃?啊!”听得怒骂声,郁漫依猝然回过神来,见“大老板”面­色­如土地将骇异的眼光注定在她身上,忙又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是你自找的!”而后瞥向儿子。“现在,我儿子?”

“大老板”气得满脸通红,两眼火花迸­射­的瞪住她好半晌,蓦而转身出去,一声不吭。郁漫依得意地摆出胜利的手势,“老板”当然也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

“控制器真的还在妳身上?”

郁漫依微笑不语,“老板”惊叹地摇摇头。

“我想妳不会告诉我藏在哪里吧?”

郁漫依耸耸肩,仍然无言,“老板”无奈地叹气。

“好吧!那么告诉我,妳身上真的只有一个控制器吗?”

“我发誓,”郁漫依终于开口了。“另一个在黑衣人身上,就是穆拉瞥见的那个黑衣人。”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妳确定在他身上?”

“两个石盒都被敲碎了不是吗?我只来得及敲破其中一个,另一个一定是他敲破的。”

“妳知道他是谁吗?”

“当时我们只顾着打架,哪有空聊天问好,不过我倒是有注意到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个子也不算很高。”

郁漫依的回答避重就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老板”居然也没有怀疑。

“东方人?”

“应该是。”

“老板”点点头。“好,那你们休息吧!待会儿有人会送午餐过来,下午可能还会有人来检查妳的身体,顺便……呃,问妳一些问题,妳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话落,他也出去了。

郁漫依明白“老板”的意思,如果无论如何都搜不到控制器的话,他们会使用自白剂。

这一点四个月前她可能会担心,但在岛上时,她和步维竹曾相互试验过,结果两人都一样,只会回答同一句话--由于他们最迫切的问题是要抢先得到控制器,所以他们不会问多余的事,只会问:控制器到底在哪里?

“在我身上。”

这是不折不扣的实话,但听进他人耳里意思就不同了。

“藏”在我身上。

哈!下一步他们大概就会使用一大堆仪器来探照她全身上下了。

郁漫依对关闭的门吐了吐舌头,再一把抱住儿子,紧紧的,如果有监视器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上去也只不过是一个担忧的母亲心疼地抱住宝贝儿子安抚,但实际上,她是凑在儿子耳傍低语。

“好,米克,告诉妈咪,你爹地究竟打算如何?”

那个男人真的有办法潜入警备重重的阿尔法总部里来救人吗?

没办法!

步维竹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做一点破坏,甚至偷点东西都没问题,但没本事无声无息地把活生生的人救出去,所以他必须设计让阿尔法的人主动把人送出来让他抢,这就是他会把儿子送进去的缘故。

他们必须事先串通好。

“大老板,麻烦来了!”

“什么麻烦?”

“郁说她答应过儿子今年冬天要带他去滑雪。”

“叫她去溜滑梯!”

“我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所以,她抗议了吗?”

“不,没有,事实上,她很好说话,一口就答应说她自己找乐子好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才大呢!

“老板”重重地叹了口气,“问题是她找的乐子……”犹豫一下。“前天纽约市里的老鼠在同一刻全部暴毙,这就是她找的乐子……”

“大老板”抽了口气。“上帝!”

“……还有昨天是华盛顿特区,玻多玛克河面浮满了死老鼠……”

“大老板”惊喘。“耶稣!”

“……今天你要是到大西洋城,保证找不到半只活老鼠……”

“圣母!”

“……疫病中心已经派出人员来调查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未知的瘟疫……”

“够了!”“大老板”咬牙切齿地捶了一下桌子。“带他们去滑雪!”

“她说想去绿山。”

“可恶!”居然还给他指定地点!“到底是谁让她进阿尔法里来的?”“大老板”愤怒地咆哮。

“呃……不是您自己吗?”

“……”喀嚓!

喀嚓?

不会是某人咬碎了牙齿吧?

“大老板?”

“用最好的人护卫,走最安全的路线,绝对不能让人抢走她,也不能给她机会逃走,听清楚没有?绝不能让其它国家得到她身上的控制器!”

在佛蒙特州,户外运动除了滑雪还是滑雪,特别是绿山更有传奇的滑雪圣地,提供越野及下坡的滑雪设备,以及狗拖雪橇、溜冰与滑雪橇等比赛。

“今天?”

“对,狗拖雪橇比赛。”

来到这里一个多星期,郁漫依的护卫之周全几乎可以让美国总统嫉妒得半死,上个化妆室都有人守在门口递卫生纸,旁人看上去是威风凛凛,伟大得不得了,郁漫依只觉得自己像笼中鸟,一只完全没有观赏价值的笨鸟!

不过郁漫依并没有抱怨,只顾着教儿子玩雪橇,打定主意非参加比赛不可。

“不行,太多外人,状况难以掌握。”穆拉断然拒绝。“何况我还收到消息,已经有人得到妳在这里的消息,兼程赶过来了。”

郁漫依眼珠子一转。“那这样,今天比赛,明天我们就回去,OK?”

穆拉双目蓦睁。“明天就回去?”这女人,终于玩够了吗?

“对,只要让我实现对儿子的承诺就行了。”

“可以!”

于是,呣子两人参加了幼年组的狗拖雪橇比赛,因为孩子年幼,必须有一位家长陪同参加,赛程年年相同,不会太难,也不会太简单;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

为了避免影响比赛,穆拉带了十几个人避开一段距离以望远镜监视每一区段的比赛,只要有点不对劲,他们马上出动。

“三号,看到人没有?”

“有,刚进入视线内,他们控制得不太稳,路线好像有点偏,快跑进树林里去了,他们正在想办法修正路线……啊!可能是碰到石头,雪橇翻倒了,她儿子飞到雪丘后,她到雪丘后找儿子,看她的样子好像吓坏了……啊啊,没问题,她拉着儿子从雪丘后跑出来,又上了雪橇……啧,还是不太稳……”

四条雪白的人影迅速自狗拖雪橇比赛场飞奔向雪上摩托车比赛场,两人一组分别跳上两辆雪上摩托车,堂而皇之的飞驰而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人大叫说他们跑错方向了。

当然,他们充耳不闻,只顾猛催油门没命似的往前狂奔,直至越过格陵山地进入加拿大魁北克省,在一个充满法国气息的陌生小镇丢下雪上摩托车,再换上早已备妥的轿车。

“一个钟头后会有四个与我们相似的人自盖赛普半岛出发偷渡至欧洲,然后在欧洲分散消失,我想这就够他们找的了。”步维竹一面解释,一面发动车子上路。

“那我们呢?”郁漫依则一边问一边抱着女儿亲亲,在女儿脸上留下一大摊相思口水。“到哪里?”老公要开车,她还没活够,不敢随便­骚­扰他,女儿酷似爹地,姑且赏赐女儿一次权充老公的机会。

“先到北部去躲几天,元旦过后再回小岛上去。”

“回小岛?”郁漫依喃喃重复。“也对,他们一直都没找到那里,即使他们知道那几个月我们都躲在佛罗里达州,也不会认为我们敢再回去,所以小岛上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于是,他们在曼奥尼湖旁的小木屋住了十多天,两个小鬼忙着堆雪人、滑雪溜冰,玩得不亦乐乎,而小别重逢的夫妻俩则忙着倾诉别后衷曲。

“以往你出远门,我都没有这么想念你。”郁漫依喃喃道,双臂彷佛一辈子都不打算放手似的紧环住丈夫的腰际。

“以往妳出公差,我也不曾如此挂心妳。”步维竹呓语似的低喃,紧抱着她柔软的娇躯,亲吻她散发着淡淡茉莉香味的秀发。

这种气氛应该是最适合说那三个字的时候。

“我爱你,老公。”但话刚出口,郁漫依便懊恼不已。

唉,真是亏大了!

如果老公打算一辈子含蓄到死,那个“爱”字打死不出口的话,她这样三天两头爱来爱去,本金、利息外加附赠品一口气送­精­光,却连个屁也回收不到,这种交易实在划不来呀!

果然,步维竹依然没有作任何有声的响应,只扶起她的下巴,将自己说不出口的心意,经由密密印合的双­唇­毫不保留地传达给她。

这是一向坚持为人父威严的步维竹从不曾在子女面前做过的大胆表现--往常最多只是亲亲额头或脸颊,看得两个小鬼直翻白眼,动作一致地向后转,再不约而同作出恶心的吐舌动作。

“愈来愈过分了,他们!”

“或许他们认为我们已经够大了,应该“教导”我们一些正确的男女知识,妳知道,以免我搞大女孩子的肚子。所以……”米克异想天开地说。“今天晚上或许他们会给我们来点速成­性­教育,譬如如何避孕之类的?”

搞大女孩子的肚子?

他才七岁而已,想要用什么去搞大人家女孩子的肚子?

口水?

不可思议的眼神注定在自己的笨弟弟身上,“你……”姬儿上下打量他好半晌。“好像也愈来愈白痴了!”

“为什么又骂我白痴,人家哪里说错了嘛!”米克满心不服气地大声抗议。

“那两个人明明都很想立刻跳上床去运动一下,可是小木屋里又没有隔间,只有睡袋和……”

“说你笨你还真笨!”姬儿轻蔑地瞥着弟弟。“他们不会在外面运动吗?虽说雪地上是冰了一点,天气也冷了一点,但是呢……”她突然两手举天,好像在演话剧一样比着滑稽的姿势,用非常夸张的语气朗诵非常夸张的台词。

“只要有足够的热情,就能够温暖我们的心、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灵魂,哪怕天寒地冻、天荒地老、天摇地动、天昏地暗、天旋地转,天灾人祸……咦?这个好像不太对,呃,算了,总之,这世界始终是属于我们的,所以……”

“妳到底在说什么?”米克一脸茫然地看她演戏。

蓦然顿住,然后喟叹地摇摇头,“真是没文化!”姬儿喃喃咕哝。“反正男生都是那样,只要能办事就好,管他有没有床……”

“姬儿!”

姬儿猝然一惊,猛然捂住自己的嘴。

惨了,她太嚣张了吗?爹地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太热情耶!

不,不是不太热情,而是非常不热情,不要说一点热气都没有,甚至比冰山还冷,恰恰好足够冰冻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灵魂。

情况不妙!

猛吞一口唾沫,连往后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姬儿慌慌张张抓起弟弟的手拔腿就逃。

“好好好,小木屋让给你们、让给你们,等你们用完我们再进去睡……”

第三章

农历过年前,他们终于又回到小岛上。

“爹地,妈咪,今年的红包我们有权利要求特大包的吧?”因为爹地妈咪太顽皮,害他们好辛苦喔!

“对,超级大包!”非常非常辛苦!

步维竹与郁漫依相顾一眼,不约而同的撩起一抹笑,一个诡谲,一个不怀好I恳。

“没问题,特大包,”狼狈为好的狈妻子大方地应允下来。“够你们上大学那么大包!”

“真的?哦耶!”卯死了!

大而化之的米克立刻傻傻地踏入陷阱,但姬儿可没那么简单被骗,入眼那两抹笑,她直觉有­阴­谋在酝酿。

“然后?”

“然后……”狼狈为­奸­的狼丈夫对儿女露出极为少见的友善笑容。“我会直接帮你们存进银行里。”

姬儿与米克呆了呆,旋即异口同声的怪叫。

“怎么可以这样!抗议,我们要抗议,你们这是剥削!”

“哪有,”郁漫依无辜地猛抛媚眼。“我们会给你们呀!”

两个小鬼气得像被丢进锅里的青蛙一样跳来跳去,还呱呱乱叫。

“我们要现金,现金!不要存款簿上的数字,不要数字!”

“谁理妳!”郁漫依得意洋洋地挽着丈夫的手臂散步去。“老公,今年的红包袋可以省了耶!”

“下行,还是得包给村里的小孩。”

所以,这年的步家姊弟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把一包包的红包送给别人家的小孩,而他们自己的小孩……

太可恶了,居然一毛钱也不给!

这个世界真是黑白,小孩都要受制于父母,起床睡觉没有自由,吃喝玩乐备受监控,连说句粗话也要被碎碎念到脑袋爆掉,上课时间不但要被压榨脑细胞,还会被恐吓,而大人竟然美其名说是为孩子好。

狗屁啦!哪里好了?只有大人自己好吧?

所以啦!不能怪小孩要反攻大人,备受欺凌的百姓迟早会反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抓到什么了?”

“蜘蛛!”

无敌铁金刚的拳头立刻飞过去。

“哎哟,­干­嘛又K人家啦!”米克拚命揉脑袋。

“你白痴啊你!”姬儿气急败坏地拍掉弟弟手上的蜘蛛。“你不怕像昨天一样,妈咪把你放到她枕头底下的青蛙煮熟了硬叫你吃掉,说那是你“点”的菜,不吃不行吗?”

额上冷汗瞬间刷下一条溪流,“不……不会吧?”米克结结巴巴地道。“蜘……蜘蛛也能吃?”

“哪里不能,还有人活生生的吃呢!”姬儿一脸恶心的表情。

“骗……骗人!”

“谁有空骗你啊,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啦!”姬儿不耐烦地又K了他一下。“超恶心的说,那女的咬下去的时候,蜘蛛的脚还在动耶!”

活人……不,活蜘蛛生吃?!

米克的小脸上顿时蒙上一层绿光,好像外星人一样,“不……不要了,姊,不要了好不好?”还捂着喉咙快吐了,彷佛他喉咙里也有一只蜘蛛想要爬出来。“我们不要再抓东西去吓妈咪了啦!妈咪又没有被我们吓到过,倒霉的都是我们,姊,换别的好不好?”

“我知道,”姬儿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我们不再抓东西去吓妈咪了,我们要“搬”东西去让妈咪和爹地一起­鸡­飞狗跳!”

“什么东西?”

“蚂蚁窝!”姬儿兴奋地压低声音。“我找到一窝蚂蚁,好大只的喔!我们一起把它搬到妈咪房间里,然后在床上洒下一层糖,看着好了,晚上他们上床的时候,一定会像蚱蜢一样跳来跳去,说不定妈咪还会尖叫呢!”

一想到妈咪尖叫的样子,米克的眼睛立刻闪闪发亮起来。“酷!”

“酷吧?”姬儿得意地牵起弟弟的手。“走吧!我们先去看看他们在不在,不在的话,我们就可以搬蚂蚁窝了!”

可叹的是,他们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点子却没有机会施展。

两个小鬼偷偷摸摸潜入屋里,蹑手蹑脚地楼上楼下到处察看,正想说妈咪爹地好像不在,最后才发现他们躲在厨房里讲悄悄话,而且脸­色­非常严肃,妈咪的表情更奇怪,好像刚喝下一整桶完全没加糖的酸梅汤似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两个小鬼不约而同地摸索到厨房门边,一左一右把耳朵贴上去……

“……所以我不能不去,因为我答应过蛇头了。”

“他不知道你有老婆孩子吗?”郁漫依的口气跟表情一样奇怪。

“冬狐不能有老婆孩子,我不想因为我而使你们陷入危险之中,事实上,认识冬狐真面目的人也不多,我尽可能不让太多人知道。”

“可是莉莉知道。”

郁漫依的语气已接近谴责,步维竹不禁困惑地瞄她一眼。

“是蛇头告诉她的,不是我。”

“哦,那……”郁漫依的口气好多了,但依然嘟着嘴。“为什么要那么急着赶去?晚一点不行吗?我们才刚回来不到十天耶!”

“因为……”步维竹指着计算机屏幕。“这上面是最紧急的求援讯号。”

“这样啊……”郁漫依盯住计算机片刻。“那我跟你一起去!”

“咦?这样不好吧?现在外面……”

“你不让我跟也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子一定要大人带,不会自己随后跟去吗?”无论如何,她跟定了!

“妳……”两道眉毛揪成一团,步维竹想说什么又停住,然后叹了口气。“好吧!一起去,不过妳一定要听我的。”

“没问题!”郁漫依眉开眼笑地满口答应。“那两个小鬼呢?也一起去吗?”

“不,他们留在这里。”

“也对,带他们去也是累赘……”

累赘?!

姬儿与米克不敢置信地相对瞪眼。

可恶啊!竟敢说他们是累赘,也不想想之前糊里胡涂被抓的是哪里的谁?又是谁帮忙去救出那个笨蛋的?

到底谁才是累赘啊!

好好好,最好不要有下次,否则,哼哼哼,看看还有谁要去救他们!

再度来到纽奥良是二月中,距离狂欢节还有两天,但街上的活动早已如火如荼的展开,人群彷佛汹涌的波涛般涌入这座有本事让最严肃的人放下正经的城市。

对步维竹而言,这是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人愈多他们愈不容易被找到,但相反来说,人愈多他们也愈不容易察觉是否有人在跟踪他们。

“没想到姬儿和米克打扮成原住民还满像的呢!”

“只要他们不搞鬼,胡丽和阿奈应该照顾得了他们,就算真有人找上那小岛,也会以为我们带着孩子离开了,没有人会想到姬儿和米克藏身在原住民之中。”

马路旁的出租休闲车里,步维竹和郁漫依正在等待天黑,这回他们易容成一对中年夫妻,平庸又俗气的观光客,脖子上还挂着观光客必备的照相机,满嘴叽哩呱啦的日语。

“的确,没有人能料想得到我们竟敢和孩子们分开,”郁漫依望着窗外,谨慎地观察人群中是否有可疑人物。“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对他们来讲,远离我们或许这才是最安全的方法。”步维竹则望着前方的十字路口。

“说的也是。”

然后,对话停止,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郁漫依才又开口。

“维竹。”

“嗯?”

郁漫依两眼偷瞄着丈夫。“你不打算告诉莉莉你已经有老婆孩子了吗?”

“不打算。”步维竹漫不经心地回道,双眸微瞇紧盯住一个高大的光头男人,直到那男人抱起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女生,他才松懈下紧绷的警戒意识。“我说过,冬狐不能有家累,而且这也是为妳好,妳知道,冬狐在情报局的纪录并不太好。”

“咦?真的吗?”郁漫依讶异地惊呼。“为什么我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冬狐做的事对美国没有任何影响,所以情报局只把冬狐列在一般名单上而已。”

“这样啊……”郁漫依略一思索,随即将后座上的计算机拿到前面来搁在大腿上掀开。“维竹,你为什么叫冬狐?”

“因为我绝不在冬天出任务。”

“ㄝ?狐狸也要冬眠?”

步维竹莞尔地瞥她一眼。“过年。”

“啊,对喔!你很坚持一定要在家里陪孩子们过农历年。”

“我父亲只有在过年时特别和蔼可亲。”

“难怪。”现在换郁漫依漫不经心了,她忙着敲键盘。

步维竹好奇地探过头去。“妳在做什么?”

“唔,我要……”按下Enter键。“看看冬狐的资料。”

步维竹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注意车外的动静,不久,突然听见噗哧一声,他又回过眼去。

“怎么了?”

强忍住爆笑的冲动,郁漫依抖着手指头指住液晶屏幕,眼眶隐隐渗出水光。

“不……不是吧?这是你?这个……这个胖女人的……的背影?!”

步维竹淡淡瞟一眼。“是我。”

“厉害,真是绝了!”郁漫依吃吃笑个不停,顺手抹去溢出眼角的泪水。“你居然能扮出这副模样,还让人以为这就是你的真面目,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究竟是谁教你的?”

“蛇头,我在出第四次任务时认识他,”步维竹以一种回忆的口吻叙述道。“他是个相当豪爽的人,唯一的毛病是好赌,当时恰好碰上莉莉因为子­宮­外孕需要住院动手术,他没有保险,费用必须自己筹措,而他……”

他叹了口气。“居然把所有的积蓄都输光了,正急得跳脚,由于当时我也急着需要他帮我安排偷渡,所以就拿了一笔钱给他应急,之后他便开始教我易容术。”

“回报你?”

“我想是。”步维竹颔首。“时间一久,我们就自然而然的成为好朋友,可惜他在三年前因为癌症过世了。”

“所以你才会接受人家的临终托付,把他的妻子女儿全都给接收过来了。”郁漫依咕哝着继续往下看。

“我只是偶尔去看看她,直到她再婚为止,并不是接收他的妻女,”步维竹反驳道。“漫依,妳的说法有偏差。”

“是吗?”郁漫依斜过一只眼来。“那么请问你,如果她不打算再婚了呢?你计划要看顾她们一辈子吗?又或者,她想的就跟我想的一样,你又打算如何?娶她当二­奶­吗?或者­干­脆跟我离婚再和她结婚算了!也对,反正这是我们的婚前协议,你敢开口我就敢答应,要是皱皱眉头我就不叫郁漫依!”

她愈说愈是火大,口气也愈说愈咄咄逼人,说到最后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了,步维竹听得满头雾水。

“漫依,妳愈说愈离谱了!妳明明知道我并没有打算和妳离婚,更不可能和她结婚,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哪里知道啊!”

“好,那我现在告诉妳,”步维竹忍耐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妳离婚,这种念头我连一分一秒,一剎那一瞬间也没有过!”

听他斩钉截铁的回答,丝毫犹豫也没有,郁漫依这才稍微消了一点火气。

“那你到底打算照顾她到何时?”

“她再婚。”

可一听到这种天长地久的答案,她肚子里一把无名火瞬间又轰然爆炽起来。

“如果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再婚呢?你就一辈子当她的便利商店,一通电话来马上服务到家?”她的语气尖酸刻薄到令步维竹频频皱眉不已,但她就是忍不住。“将来说不定还要定时上门去问候,逢年过节再送个礼巴结巴结……”

实在听不下去了。“妳究竟在胡扯些什么?”

“哪里的谁在胡扯啊!你明明就是这么说的嘛!”郁漫依暴烈地摔上计算机屏幕,差点失控地把计算机扔出去,幸好步维竹及时一把按住她的手,他的计算机才免于沦落为资源回收的下场。“如果她不愿意再婚,你就要照顾她一辈子……”

“我没有那么说!”步维竹断然否认。

没有才怪!

郁漫依两眼一瞪,原准备再顶回去的,谁知道嘴巴才刚打开,忽又噎了口气咽回去。

老天,她……她在­干­什么?

她吃惊地捂着嘴,问自己。刚刚那些蛮横不讲理的话都是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吗?

上帝,她究竟是怎么了?撇开他们早有协议随时可以离婚不谈,她心里明明很清楚他是个多么正经的人,老爱坚持一些有的没有的原则,那种不道德的事他根本做不出来,但她却……

太可怕了,她……她不会是在吃醋吧?

不,不可能,她才没那么小气呢!

她这么告诉自己,但……偷眼瞄了一下丈夫疑惑不解的表情,她不禁赧然地别开视线。

不是才怪!

心中那股没来由的怒气,满脑子的怨气,还有那种酸溜溜的口气,自己听了都觉幼稚到令人泄气,这不是吃醋是什么?

她还自以为是个豁达大方的女人呢!居然跟那种小气巴拉的女人--她向来最轻蔑的人种之一--一样心胸狭窄爱吃醋,这样一来,过去她百般嘲笑她们不也等于是在嘲笑她自己?

天哪,真是没脸见人了,好想把自己扁成薄饼去包豆腐|­乳­,臭死自己算了!

唉,女人的嫉妒真是丑陋啊!

“漫依。”

听见丈夫低沉的呼唤,郁漫依连看也不好意思看他一眼,连忙再掀开计算机躲在里面。

“……嗯?”

“我只有在出任务回来的时候顺路去看看她们而已,从来没有特地去找过她们,除非是工作所需,这点请妳务必要相信我。”步维竹悄悄把手搭在她扶着计算机的柔荑上,见她不反抗,这才用力握住。“另外,我的确不曾考虑过如果她没有再婚的打算的话我该怎么办,但那也是因为我一直认为她终究会再婚……”

他迟疑一下。“老实说,蛇头生前曾告诉我,莉莉心里头有别的男人,所以在他病发前一个月,她一直闹着要和他离婚,换句话说,三年前如果不是蛇头病逝,他们迟早也会离婚……”

“咦?”郁漫依惊愕地抬眸,步维竹点点头。“啊!”想都不用想,她立刻恍然大悟,原来莉莉早在丈夫尚未过世之前就喜欢上丈夫的好友了。

“因此我才会认为她一定会再婚--与那个存在她心里的男人再婚,而且应该会很快,没有想到三年过去,却一直不见有任何男人出现在她身边……”

真是个迟钝的男人啊!

郁漫依哭笑不得地欲言又止,想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看他的样子大概是不知道,就算对方再多流上三年口水漫淹整个纽奥良,他也不会知道人家哈得要死的对象正是他,但那个蛇头一定很清楚,所以才会把妻女托付给他。

“不过现在想想,我的确需要认真去思考一下这件事,总之,我答应妳会尽快解决这件事,这样可以吗?”

步维竹的低声下气使得郁漫依更加惭愧,明明是她在无理取闹,丈夫却好脾气地一再容忍,他实在是太老实了……老实?

老实的人为什么外号叫狐?

她忍不住又横过眼去。“慢着,你刚刚只解释了冬狐里的“冬”,还没有解释为什么叫“狐”?”

步维竹怔了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转开话题。“因为知道冬狐真正长相的人很少,算起来这世上不会超过五个,不过说到冬狐的真正背景资料,那就只有妳和两个孩子知道而已。”

“莉莉她们母女呢?”又在小气了,不过,她就是忍不住啊!

怎么又转回来了!

步维竹暗叹。“她们当然不知道,事实上,她们根本没有看过我的真面貌,过去我每次出门就先易容,直到任务结束回到诺弗克之后才回复本来模样,所以在路上碰见了她们也不一定认识我。”

怎么,那对母女连他的真面目都没见过吗?

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原来如此。”不知道为什么,郁漫依突然觉得心情非常舒畅,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看天天好蓝,看云云好轻。“好吧!那你要好好想想,愈快愈好,告诉你,女人的事拖不得的,拖愈久麻烦愈大,到时候要是扯不清了看你怎么死!”

“我知道。”步维竹犹豫一下,仍是憋不住心中的疑惑脱口问:“妳刚刚是怎么了?”

“刚刚……”两朵红云蓦然跃上郁漫依的双颊,赧然的视线又躲到计算机里面去了。“没……没啊!我哪有怎么了,我只是……只是在跟你讲理嘛!”

才怪,她根本是不讲理!

不过眼见她脸上红晕一片,步维竹若有所悟地轻轻啊了一下,郁漫依面上的彩霞更盛。

“你啊什么啊?”

“妳是不是……”他想问她是不是在吃醋,但转眼一想,这句话问出口搞不好会掀起国父的第十一次革命,为保老命,他最好改改口。“呃,我是说,妳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我去买点东西来吃?”

“当然饿了,不过不用你去买,我们……”她往车外一指。“去吃那个!”

步维竹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原来是生蚝--纽奥良最具代表­性­的食物除了海鲜粥之外,就是生蚝了。

“好,走吧!”

在纽奥良吃生蚝是一种绝对感官的经验,你只要往生蚝吧前一站,戴着手套的料理师就会把活生生的带壳生蚝扒开送到你眼前,再挤上几滴柠檬汁,沾上姜末与西红柿酱,你就可以享受到最鲜­嫩­多汁的新鲜生蚝。

“天堂般的享受!”郁漫依一边吃一边吮着手指头赞叹。“好幸福!”

看她一脸陶醉的样子,步维竹颇觉有趣。“下回带孩子们来吃。”

“他们会先吐给你几只生蚝!”

“……”

算了,还是带他们去吃麦当劳吧!

“你终于来了!”

一瞧见门后的莉莉那副兴奋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有什么灾难需要他救助,步维竹不觉疑心陡生。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抱歉用那种紧急讯息要你马上赶过来,但有一件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事我想尽快告诉你,所以……”莉莉蓦然顿住,两眼盯住步维竹身后的郁漫依,失声叫道:“她是谁?”

她没认出郁漫依就是那个被她女儿利用警察赶跑的女人。

“朋友。”步维竹轻描淡写地带过去。“究竟是什么事?”

莉莉状似想追问又强忍住。“有个人要找你,他说是你的亲人,你知道,蛇头说你好像都没有亲人了,所以我很替你高兴,才急着要你赶来和他见个面。”

“我的亲人?”步维竹警觉心立起,暗里向郁漫依使了一个“小心”的眼­色­,再问:“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他只说……”莉莉退后让他们进入。“见了面你一定会非常意外又惊喜。”

确实非常意外,步维竹一见到客厅里的男人,在错愕地呆了呆之后,随即失声叫了出来,“是你!”

坐在沙发上逗弄西西的男人闻声回头,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失笑。

“是你吗,老大?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说着,他先将西西放下,再起身。

郁漫依顿时目瞪口呆,好高大!

同样是东方人,但那男人足足高了步维竹一个头,躯体粗壮,浑身上下一坨坨的好像挂了许多铁球,连脖子都不见了,标准的肌­肉­男,五官虽然很正,但眼神老是飞来飞去的飘移不定,不像坏人,却又有某些地方令人感到不太舒服。

“你……你出来了?”步维竹仍在发愕。“该死,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男人迟疑地瞄了一下莉莉,“待会儿再说。”再望向郁漫依。“这位是?”

步维竹也瞥一眼莉莉,“朋友。”然后拍拍男人的肩。“用过晚餐了吗?我请你出去吃。”

“好啊!不过……”男人斜睨着郁漫依。“这位“朋友”能不能在这里等?我们想谈点私事……”

不等他说完,步维竹便非常坚定地代替“朋友”否决他的请求。

“她跟我一起!”

男人皱了皱眉,但见步维竹的表情非常坚决,便松开眉头耸耸肩。“好吧!”

原以为他们起码会在这儿逗留一段时间叙旧,没想到五分钟不到就要走人了,莉莉虽然不情愿,但既然那男人说他们要谈私事,她也没有立场反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相偕离去。

一走出屋外,男人便领路往法国区而去,尾随于后的郁漫依扯扯丈夫的衣袖。

“喂,他谁呀?讲话好奇怪,又中文又英文,中文不标准,英文也怪腔怪调,他到底是哪一国人呀?”

“我弟弟,窦维民。”步维竹低语。“中文不标准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讲,英文是在日本学的。”

“耶?他就是你弟弟?”郁漫依惊呼。“可是,他怎么出来了,还跑到美国来了?”终于受不了坐牢的辛苦,所以来上一段叛狱大逃亡?

“我也不知道,”步维竹的声音里也带着疑惑。“等会儿再问他。”

“哦!”其实这并不是很重要的事,不过……

对于步维竹而言,窦维民是自己的弟弟,所以他毫无戒心,但就第一次见面的郁漫依来讲,窦维民是一个陌生人。

所有的陌生人都是可疑的,她所受到的训练这么教导她。

现在,她所受到的训练正在警告她:眼前这个陌生人有哪里不太对头,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但就是在那儿。

不久,郁漫依的预感便成真了。

第四章

纽奥良号称是美国境内最具法式风情的城市,但其实法国区内的法国建筑早已被大火烧毁,现在的建筑是西班牙人建造的,融合了法国与西班牙风,造就了今天纽奥良独特的城市风情。

步维竹以为窦维民是领路到法国区的餐厅,到了地头才知道是窦维民的临时住处,一栋非常美丽的西班牙建筑,位于法国区边缘的偏僻地区,离闹区有一段相当的距离,房舍极为稀少。

“这里比较方便说话。”这是窦维民的解释。“来,请进吧!”

步维竹不疑有他,提脚便踏进屋里,而郁漫依体内的警报器却拉长号鸣响个不停,但是她并没有阻止步维竹。

倘若窦维民真有问题,最好让步维竹自己去察觉。

身后的门一关上,步维竹终于发觉不对了,望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十个持枪彪形大汉,牵住妻子的手猛然握紧--这回是他连累了郁漫依,谁知手中的柔荑立刻握回来,更紧的。

他回眸转注妻子,入目妻子笃定的表情,恍悟妻子早已有所警觉,但她想要让他自己亲眼见到这个事实--她说的猜测总不及事实令人信服,毕竟窦维民是他的弟弟。

“抱歉。”步维竹低语。

“无所谓。”郁漫依不在意的微笑。“看看他究竟想要什么吧!”

“我想……”步维竹垂眸沉吟。“或许他已经知道父亲把所有的财产都给我了,所以……”

“他想要分一半?”

“也许是全部。”

“你舍不得?”

“怎会,妳知道我是最不注重金钱物质的。”

“那就给他吧!”

于是,两人依然紧牵着对方的手,徐徐转身面对背靠在门板上的窦维民,表情非常平静。

“你要什么?”

窦维民咧嘴一笑。“不愧是冬狐,果然有异于常人的胆识与智谋,不过既然是自己兄弟,我相信问题应该不难解决。来来来,先请坐再说!”

步维竹与郁漫依相顾一眼,随即依言在屋中的沙发上落坐,窦维民则笑ⅿⅿ地把肥大的ρi股落到他们前面的矮桌上。

“现在,大哥,麻烦你把控制器交出来好吗?”

控制器?!

他……他怎会知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步维竹心中震惊,但表面上仍强作镇定。

窦维民的神情丝毫未变,始终保持着愉快的笑容。“是吗?”他缓缓起身移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再点燃一根雪茄吞云吐雾片刻。“大哥,你知道我是怎么离开监狱的吗?”

步维竹犹豫一下。“逃狱?”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窦维民哈哈大笑。“但事实是,我根本没有入狱。你不懂俄文,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信,要骗你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容易到令我有点失望呢!”

“可是……”步维竹不敢置信地瞪住仍在大笑的弟弟。“可是我是在监狱里见到你的呀!”

“那也不难安排,因为……”窦维民的笑容显得更得意。“琴娃是我的女人,而她的苏俄特务身分并不是假的。”

步维竹盯住弟弟好半晌。

“为什么?”

窦维民的笑容陡然消失。“你竟敢问我为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老头子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你吗?他实在太偏心了,难道我就不是他的儿子吗?总之,从知道那天开始,我就计划要除去你,只有这样,老头子才会把所有的财产再转移给我,因为当时你仅有一个女儿,而老头子仍保有一脑子的重男轻女观念……”

­阴­险的表情逐渐显露在他那张原是很端正的五官上。

“但是我又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所以才设计让你去自寻死路,没想到轻易被我骗倒的人竟能安然渡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无论琴娃交给你多么惊险的任务都难不倒你,甚至还让你平白博得一个“冬狐”的外号。然而最料想不到的是……”

窦维民愤恨地咬了咬牙。

“那个混蛋老头子竟然先你而嗝屁了,如此一来,就算你死了,所有的财产也都会落到你的妻女身上,所以我不得不改变计划。既然得不到你的财产,那就由你来替我赚吧……”

“难怪……”步维竹恍然大悟地喃喃道。“父亲过世之后,琴娃交给我的任务都是……”

“窃取机密或艺术品。”窦维民洋洋得意地替他说出答案。“老实说,这些年来你遗着实替我赚了不少呢!但是你也知道,我花钱一向不懂得计算,右手进左手出,根本存不了什么钱,本来是打算让你替我赚一辈子的,不过现在……”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突然又变了样,变得好像红灯区里的无赖皮条客,谄媚中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大哥,请把控制器交给我如何?我保证以后不再打扰你了,嗯?”

步维竹两眼定定地注视着他好一会儿,而后,表情逐渐化为僵硬的冷漠面具,“我……”同脸上的表情一样,他的语气也很淡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窦维民的嘴角似嘲讽又似冷笑地扬起。“真是的,大哥,何必白费­精­神否认呢!我是不知道另一个控制器在谁手里,但是我能确定其中一个是在你手中,别忘了琴娃是我的女人,事实上,也是我叫她交给你那个任务的哟!”

“我是去了,但是我并没有拿到任何东西。”这话也不算谎言,起码他离开的时候是两手空空只吊了两串蕉。

“你这话想骗谁呀!大哥,如果你真的没有拿到任何东西,­干­嘛带着老婆孩子躲得不见踪影呢?啧,害我白跑了一趟诺弗克!”说着,窦维民还摆出一副很懊恼的样子。“幸好我知道你就是冬狐,否则我真不晓得该如何找你呢!”

“我不可以带他们出外旅游吗?”

窦维民摇摇头。“不用再狡辩啦!大哥,我是不会信你的,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出来吧!”

“我说过,我什么也没有拿到。”步维竹固执地咬定这句话。

窦维民叹了口气,“大哥,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喔!虽然你够谨慎,没有把老婆孩子带在身边,不过以你的个­性­,你应该不会不管你这位朋友吧?”他瞟了一下郁漫依。“我想,如果我告诉你,若是你不把控制器交出来,我就会好好“招待招待”这位朋友的话,你是不是会认真考虑一下把控制器交出来呢?”

步维竹脸­色­微变,窦维民见状,满意地绽出笑容。

“好,看在兄弟的情份上,我给你一个钟头时间考虑,希望到时候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话落,他用俄语向那十个彪形大汉吩咐了几句,随即出门去了。

在十支枪口的监视下,步维竹垂眸沉默了许久,彷佛坐着睡着了似的,郁漫依并没有­骚­扰他,她明白步维竹需要多一点时间来消化不久前才得知的残酷事实。

“他……”良久后,步维竹终于开口了。“是我唯一的弟弟。”

“所以阻止他为非作歹是你这个作哥哥的责任。”郁漫依语重心长地说。“你应该很清楚,他想得到控制器并不是有什么造福天下百姓的打算,他很贪心,贪心的人通常都缺少良心。”

“……我知道。”

“那你还犹豫什么呢?”

“我……”步维竹低低道。“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又是何必呢?他根本不在乎你是他哥哥呀!”郁漫依摇头喟叹。“不过,算了,换了我是你,说不定我也会跟你有同样的想法。”

“……妳认为我太优柔寡断了吗?”

“你也是人啊!”

于是,步维竹又沉默了。

是人,便免不了私心,又有谁敢说自己是真正的大公无私呢!

“不过你也要考虑一下,如果他不肯接受你给他的机会呢?”

闻言,步维竹立刻明白妻子的暗示,旋即下落痕迹地环顾四周,悄悄打量那十个彪形大汉。

如果是一般的对手,再多来十个他也不含糊,但由那十个人手持冲锋枪的姿态来看,八成是训练有素的突击人员,何况他们拿的可不是玩具枪或点火枪,而是突击冲锋枪,扳机一扣下去就是一连串鞭炮爆得人­鸡­飞狗跳。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一个人,他并不确定郁漫依是否有能耐应付得了眼前的状况,只要有一点点差错,大家就得手牵手一起上天堂去打双入桥牌了。

究竟该如何行动才是脱离这种困境的最安全方式呢?

见他沉吟不语,郁漫依推推他。“我来,一口气解决他们,如何?”

步维竹抽了口气。“妳是说……”

郁漫依慢条斯理地点点头。“这是最安全的办法。”

最安全?

对谁而言?

虽然他从不曾伤害过人命,但身为特务的郁漫依恐怕早在几百年前就品尝过杀人的滋味,不怪她能如此轻易的下决定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方法,然而,这也是她第一次利用死神来夺取人命,会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呢?会不会……

一发不可收拾?

步维竹不安地付度,再一次打量所处的困境,考虑是否真的没有其它比较安全的办法?

片刻后,步维竹不得不同意她的看法,倘若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冒险,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拿郁漫依的安危来冒险!

“好吧!”勉强应允后,他立刻又板下脸来严正声明,“不过,下不为例。”

见他答应得那么不­干­脆,郁漫依觉得好笑。“先生,他们不是好人耶!”

“我知道,但……”

郁漫依耸耸肩。“如果你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可以想想你能做些什么呀!”

当他们躲在加拿大北部时,因为无事可做,步维竹乘机向自己身上的“它”询问更详尽的信息,再转述给她听,现在,她正是在提醒他别忘了当时所得知的事。

他能做什么?

步维竹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妳是说……”

郁漫依慢吞吞地点点头。“两个半钟头够我们离开了。”

步维竹迟疑了一下。“可是这样他就会知道妳也有……”

“不,他只会想到那是死神的附带作用,这世上绝没有人料想得到那两个石盒好巧不巧的竟是被我们这对夫妻打开的,机率实在太渺小了!”

“的确,实在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步维竹颔首。“不过我还没试过,不能确定是否……”

“那不正好!”

“呃?”

“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试试看啊!”

准一个钟头后,窦维民回来了。

“考虑得如何?”

步维竹又注视他片刻,然后慢吞吞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无法交出任何东西给你呢?”

听到这种回答,窦维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那么……”畏亵的目光徐徐瞥向郁漫依。“首先,既然你有易容,相信你这位朋友一定也有易容,我猜她跟你一样年轻?”

立刻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步维竹脸上终于出现怒容。

“没错,”窦维民笑吟吟地点点头,大拇指往后一比。“我这几位苏俄朋友为了帮我的忙,已经好久没有轻松一下了,我想他们应该不反对来个3P、6P,甚至10P……”

瞬间失去冷静,“住口!”步维竹愤怒地跳起来。“窦维民,你太无耻了!”

“随便你说。”窦维民不以为意地呵呵笑。“现在,你是不是愿意更改一下你的回答呢?”

步维竹咬牙切齿的瞪住他半天,蓦而朝郁漫依使去一个眼­色­。

三秒钟后,原是两臂环胸,踌躇满志的姿态骤然冻结,两粒人眼蓦然瞠成两颗大龙眼,惊骇地瞪住无声无息突然倒地毙命的那十个苏俄人,窦维民震惊得连呼吸都吓没了。

“你是我弟弟,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但是如果你再执迷不悟……”步维竹无奈叹息。“总之,我会每个月汇一万美金到你的户头里--这是老爸的交代,最多不能超过一万美金,就算你不工作,这也应该够让你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了……”

一万美金?

他还真慷慨咧!

郁漫依拚命眨眼,他们自己家里每个月的开销都不超过三­干­美金ㄋㄟ!

“……你好自为之吧!”语毕,步维竹牵起郁漫依的手准备离去。

窦维民这才回过神来,一个箭步抢上前拉住步维竹。

“天哪!大哥,那就是“死神”的威力吗?真是太惊人了!”他兴奋又贪婪地紧揪住步维竹不肯放。“大哥,我们合作吧!我保证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不,我们­干­脆作地球的主宰吧……唔!”

收回掐在窦维民颈后的手,步维竹将昏厥的弟弟拖到沙发上躺好,痛心地注视弟弟好半晌后,毅然转身离去。

不料他们才刚走出大门又停步了。

“只对付你一个人,他到底找了多少帮手?”郁漫依啼笑皆非地喃喃道。

黑漆漆的夜幕中,昏暗的街灯下,冷风飕飕、人影幢幢,还有此起彼落的冲锋枪上膛声,初步估计人数绝不只个位数。

­干­嘛,想发动战争?

“他要抢人家的,自然也会担心别人要抢他的。”步维竹淡淡道。“我听到阿拉伯语和德语,我想他是请了一队佣兵。”

郁漫依哼了哼。“就算请来一整支军队也没用!”

步维竹双层又皱。“难道妳又想……”

“不然你说怎么办?报警?”

步维竹不禁哑口。一旦跟警察牵扯上,麻烦更大!

望着不知死活的黑影一条条围拢过来,“到底怎样嘛?”她不耐烦地催促着。

虽然满心不愿,但步维竹也察觉到他们的处境确实愈来愈危险,一阵犹豫后,他不由得长叹。

“也只有如此了。”又一次,为了郁漫依的安全,他不得不妥协。

三秒钟后,在无人拦阻的情况下,他们悄然离开现场。

这下子纽奥良警方可真要­鸡­飞狗跳了,平空冒出三、四十具尸首,而且都是外国人,最糟糕的是,他们绝对查不出死因,如果一定要替他们的死亡说出个死因,只能说……

他们突然忘了怎么呼吸!

“我们为什么又回到这里来?”

“维民一定会再来找她,我必须送她离开这里。”

“哦……好吧!”

不情不愿的,郁漫依放开他的手,由着他敲了两下门,门几乎立刻打开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莉莉欣喜地欢迎他进门,却对郁漫依视若无睹。

“妳们必须离开这里。”步维竹省去废话,开门见山地说。

“咦?”莉莉怔了一下,随即兴高采烈地应允。“没问题,我马上去准备!”

步维竹与郁漫依不禁相对愕然。

她怎么不问理由?

难不成她以为……

郁漫依皱眉,突然朝步维竹勾勾手指头,后者困惑地低下头来。

“嗯?什么事?”

“你打算送她们去哪里?”

“拉斯韦加斯。”

“不准乱来喔!”

步维竹怔了怔,俯眸凝睇妻子警告的表情,蓦然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她果然是在吃醋!

虽然这回她没有说什么爱啊情啊之类的话,但这句警告的语言却比直接说出口的爱更有力量,更确实。

不过他实在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会吃醋的女人。

“我打算把她们交托给一位赌场老板,他欠我一份情。”

话说完,莉莉就带着西西,提着行李出来了。

“我们怎么去?”

“搭运送毒品的小客机。”

“耶?!”

拉斯韦加斯是世界最有名的赌场和娱乐中心,说这种地方没有毒品肯定没人会相信,要提供全方位的娱乐,就少不了毒品,这几乎已成了定论。

步维竹等人所搭乘的就是专程载送毒品到拉斯韦加斯的顺风机,再搭他们的顺风车到头一站--长街的亚历山大赌场饭店,这就是步维竹的目的地。

交托的过程勉强算顺利,赌场老板很豪爽的拍胸接下委托。

“只要我照顾好她们,我欠你的情就算还清了?”

“没错。”

“OK,交给我了!”

问题在于莉莉呣子俩。

“你……你要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瞧她一副凄凄切切、悲悲惨惨的模样,像极了刚收到离婚书的怨­妇­,而且没有半毛钱赡养费。

“为了妳们的安全,这是最好的方法。不过妳放心,我保证妳们在这里一定能够生活得很好。”

“但是……”莉莉哀怨地抽着鼻子。“我们想跟着你呀!”

步维竹暗暗蹙眉。“这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我也不会再来探望妳……”

“为什么?”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蓦然砍断步维竹的“永不再见”宣言。“叔叔为什么不来看我们了,你不是喜欢妈咪吗?”

步维竹不由得暗暗叫苦不已。

“西西,我不是跟妳说过了吗?能呵护妳妈咪的男人不是我!”

“为什么不可以是?妈咪也喜欢叔叔,那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嘛!”

“西西,以后妳长大了自然会了解的。”

步维竹满心希望西西能就此打住,不过会乖乖一鞠躬退场的绝不是小孩子,他们从来不会轻易如大人的愿,西西不但没有适可而止,而且拉开喉咙尖叫得更大声,好像某人正在用弓弦割猪肠,令人寒毛直竖,­鸡­皮疙瘩全体出动,还整个人攀住他的大腿不放,阿瑟王拔石中剑都没这么卖力。

“我不管,妈咪喜欢叔叔,所以叔叔一定要陪妈咪!”

不管就别管啊,还死命抱着人家的大腿­干­嘛?

郁漫依在一旁直翻白眼。以往她时常觉得姬儿和米克很可恶,现在她终于发现其实他们已经够资格参加乖宝宝比赛,起码他们不像西西这么任­性­无赖。

而步维竹每一次试图要把西西拉开,她就立刻把嗓门拔尖到几乎要震破玻璃,他只好用眼神示意莉莉把西西带开,但莉莉却自顾抽泣哽咽装作没看见,郁漫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三不管粗鲁的硬把西西扯开,才不管她打算叫破几片玻璃,反正破的又不是她家的玻璃。

一丢开西西,郁漫依马上拉着步维竹拔腿就跑。

“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转眼间,两人就不见踪影,西西顿时不知所措地呆住。

观众呢?

一对亡命鸳鸯一路冲刺到长街另一头的热带大道才敢停下来弯腰喘息,并心惊­肉­跳地回头张望是否有人追上来。

“维……维竹。”

“嗯?”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麦……麦假!”

“嗄?”

“少……少装一杯!”

步维竹耸耸肩,继续喘。

“什么……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回到……她那里找妳和……姬儿的时候。”

“真……迟钝!”

“……”

“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她……能照顾她的男人……不是我。”

“哦!”其实这么说已经很白了,但那女人似乎不懂得何谓死心,大概是因为还有一个小赖皮鬼在一旁搧风点火。

又过了片刻,两人的呼吸渐趋平缓,这才慢慢直起身来。

“再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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