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人生的确充满了狗血和意外。
在关小熙的高声尖叫中,拎人衣领,却差点把人剥光了的中华黑客会站长从脸到脖子都黑了,黑中还带着红,他愤恨地甩开手,终于掩不住情绪,几乎是慌不择路,他恶狠狠地冲进房间,砰!房门被狠狠甩上,剩下关小熙一个人,和被拎掉一大半的睡衣继续搏斗。
睡衣……这该死的睡衣,他看到了吗?他全部看到了吗?呜……不要啊……她纯洁的身体啊……
想到燕归来很没形象的逃跑,关小熙伤心半天,终于找到一点心理平衡。
哼,原来堂堂燕归来,也会有狼狈的一天啊!
可是……
“师父,你刚刚进去的,是我的房间啊……”
关小熙望着自己大门紧闭的房间,可以想象门中的人比她更加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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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个月,从帝都回来之后,关小熙都没有去燕归来家里,她脸皮薄,所以只能窝在家里,让时间去消化那些人生中的狗血和意外。
“师父很忙,我不能去打搅他。”
她是这样对好奇打探的颜可解释的,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
颜可从她的神色上看不出什么来,但心中绝对不信。
“吵架了?”
他笑眯眯地问,明显的幸灾乐祸。
“才没有,我们师徒感情那么好~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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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让关小熙没想到的是,她遥远的印象中,感情相当好的一对人,却意料之外地砸了。
“宁会长离婚了。”
即使删号许久,叶盈盈依然用宁会长来称呼那个男子——她们荒芜的年华中,那个踏雪而来的倾城男子。
寒假过年,叶盈盈比一年之前出落得更加动人,还有着从前不曾有的干练与成熟。
她长大了,这是关小熙的第一印象。
而宁盛雪的离婚,是叶盈盈带给关小熙的第一句话。
果然,删号的绝情人,其实是最不绝情的一个么?
那么无情的人呢?比如……燕归来?如这凉薄又柔软的雪?
关小熙、颜可、叶盈盈、苏牧,四个少年,做在KFC临窗的桌子旁,望着窗外大雪,各怀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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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离婚?”
时过经年,再提那些萧索的旧事,也仅剩怅惘淡然,关小熙亦只是有些惊讶,已无从前的牵挂。
号还在,感情却消融了,宁会长、张大牛、公会战,往事如云烟阑珊。
却偏偏有人走不出来,偏偏还是删号了的那一个。
“不但离婚了,连咱们公会都散了……”
叶盈盈的指尖被冰镇可乐冻得发白,大雪天的,也只有这个女人会如此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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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会也散了?”关小熙皱眉,“不能申请恢复么?”她心不在焉地与鸡翅奋斗着。
大型公会出了差错,被盗号或者恶意解散等,一般来讲,只要把身份信息这些资料传真给运营商,运营商都会进行数据恢复的。
“是宁会长本人解散的公会,并非盗号。”叶盈盈痛苦地抱着脑袋,“公会里的以前的朋友告诉我的,我又打电话给宁会长确认,然后他说,他离婚了,现实中的离婚……”
“现实中的离婚,迁怒到游戏干什么?当公会里几千人的感情都是儿戏?!”
关小熙冷冰冰的声音乍然响起,如雪子敲打在玻璃窗上,叶盈盈哑然抬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小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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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优柔的局中人,蜕化成决然的旁观者,她不再是一味崇拜宁会长的熙马拉雅,从前放话“谁敢说会长坏话老娘第一个砍了他”的熙马拉雅已随着岁月消逝,如今是立在山巅纵观全局的女子,料峭寒雪,一身风骨,她出乎意料的冷静,让她得以看清任何人,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熙马拉雅。
叶盈盈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已及不上她:“还记得凝落尘吧,”她说,“他们说宁会长解散公会后,在游戏中也离婚了,而那个凝落尘,第二天就嫁给了霸王爱人……”
“噗!!”
来不及咽下的鸡块毫无形象地喷了出来,关小熙慌忙起身擦桌子,坐她对面的颜可顿时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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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感情不好所以离婚了,很正常啊,你激动个啥?霸王爱人,这名字多好啊,他还收留昔日敌人的遗孀,多高尚啊,不行,我一定要去游戏里瞻仰一下他……喂,小熙,你别晕倒啊?”颜可嘿嘿怪笑,“还是你最近和燕归来吵架冷战,伤心绝望了?没事,咱们花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唔,唔唔唔……”
颜可话未说完,一坨鸡块被关小熙恶狠狠塞进他嘴巴。
“霸王爱人是如意的舅舅,你忘了么?那两位,都不是好人。”关小熙冷哼,开始向颜可灌输当年在游戏中霸王爱人的无耻手段,以及他犯下的斑斑劣迹,但是颜可并没在听,任关小熙说得唾沫横飞,他却拿着可乐假装喝醉了,又凑到苏牧那边,说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岂在朝朝暮暮……哎……此恨绵绵无绝期啊……苏大才子,为了男人的寂寞,咱俩干一杯……”
本来安静聆听的苏牧,顿时泪流满面,被颜可强迫着灌了几杯可乐,又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颜可带他去北京参观北大校园、去向各种计算机相关社团甚至相关教授兜售他的软件、去为他申请作为一个资深黑客的攻防实战讲座……等等一系列无耻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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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关小熙的话说,颜可在这一刻比霸王爱人还要无耻。
他的最后一条要求——“苏大才子,看在咱们都是单身寂寞男人的份上,你就给我讲讲关小熙上学时的猥琐事吧,哦哈哈哈……”
当着叶盈盈的面,关小熙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拿着鸡块去堵苏牧声情并茂的嘴。
在文科状元的娓娓道来之下,轮到了关小熙泪流满面。
“盈盈,咱俩上网吧快活去,不理这俩臭男人……”
饿着肚子的叶盈盈不得不告别了食物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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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盈盈一年前就删除了账号,所以她只能在一旁眼看着。
反而尾随而来的颜可和苏牧,两个人兴致勃勃玩起了CS,关小熙想不到苏牧这家伙的操作也会如此NB,而颜可还嚷嚷着:“单身男人啊,爷请客。”一副霸王爱人似的财大气粗状,只有关小熙知道,这家伙无论上哪个网吧,第一件事就是破解它的收费系统。
他所谓的请客,无非就是多破解几台机子,吃霸王餐,上霸王网,看霸王文,颜可人生三大准则,雷打不动。
“凝落尘真的嫁给霸王爱人了……”
关小熙进入游戏,很快搜索到在线玩家「霸王爱人」和「凝落尘」,两个人在情人岛的一棵大树下,同乘一头麒麟坐骑散步,麒麟坐骑是游戏币买不到的东西,只有花人民币抽奖,才能抽到,而且概率极小,本服唯一的麒麟,就是霸王爱人□的这头,据说他花了数十万人民币才抽到这个大奖,一时间威风赫赫,风光无限,每次上线后的活动,也由骂人刷屏变成了骑着麒麟四处招摇。
现在,关小熙看到的,就是「霸王爱人」和「凝落尘」两个人骑着麒麟,浓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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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会散了也好,反正这游戏,也快到底了,就算残喘着,人心也散了,长痛不如短痛。”
叶盈盈听到的,是关小熙冷淡的话语。
要是从前,关小熙一见到霸王爱人这家伙,绝对是操纵着熙马拉雅上去大砍一通,顺便再加几句冷嘲热讽的鄙视。
而现在,她却能坐在电脑前不动如山,一开口,就是冷静地分析形势。
“花几十万抽奖抽一个坐骑,如果不是游戏商财政赤字了,会圈钱圈成这样么?盈盈你想想,咱们两年前玩的时候,哪来的什么攀比,那时候的乐趣,都被这两年的圈钱圈光了,公会不散,也很多老玩家退出了,咱们只是离去的台阶不同,一个只剩下虚荣、攀比、人民币玩家的圈钱游戏,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更不用说长久运营。”
关小熙摇晃着脑袋分析,一本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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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对,我和苏木头正打算架个小型网游来玩玩。”叶盈盈笑了,“你要不要……来当策划?”
“网游……你和苏木头……”
这下轮到关小熙吃惊了,记忆中,一年前,也有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原来,她真的是一个出色的策划师么?= =
“这可不是小工程啊,盈盈,你是当真的?”关小熙在脑中搜索着网游架设的相关资料,有些头痛,“这需要服务器,服务端,带宽,硬件,游戏程序,美工,安全,策划,宣传,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啊,哪一个都缺不得,如果我没记错,你和苏木头报的都不是计算机系吧?为啥你们会有开网游的念头?”
“因为我哥也在弄网游,他告诉我,这个能赚钱,是暴利。”叶盈盈眨着眼睛,眼波流转,“我总不能一直啃老吧,苏木头也有此意,所以我俩一商量,就合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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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听着,淌下了宽面条泪,虽然她也不想啃师父,但叶盈盈这想法,太不现实:“盈盈小姐,你明白成本么,纯原创的网游,比如你哥的公司,单说人力,成百上千人,研发个两三年,还没上市呢……”
“搞网游真有那么麻烦?”叶盈盈被她一说,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异想天开,拍拍脑袋,望向苏牧。
怎么一年不见,你就变成了小媳妇似的?关小熙鄙视她。
“盈盈她哥弄的,是大型网游,”苏牧从CS里回头道,“我们打算弄个小型的就可以,最好能内嵌入电脑桌面的,一开机,一联网,随时能在桌面上玩。”
“这主意倒是不错。”关小熙想了想,“大型网游玩起来确实麻烦,简单小型的,比如你说的那个网游嵌入桌面吧,理论上可以办到,再加上迷你的界面,做成手机屏幕那种大小的,Сhā在桌面上玩,简单又方便,上班族的最佳选择,制作成本也不高,哎呀呀,生财之路啊……”
“那是真的可以实现咯?”叶盈盈喃喃道。
两个爱财的女人对望一眼,四只眼睛同时开始放光,她们仿佛已看到无数的钞票从天上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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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做网游?”
三个少年的发财梦,把颜可也吸引了过来,他摘下耳麦,一蹦坐上了关小熙的桌子。
“要不加我一个?我可以提供技术支持,安全支持,人力支持,还有……资金支持也可以,嘿嘿。”颜可手中还抓着可乐,豪爽地喝光一大口,虽然曾有一天被燕归来打击过他的银行存款,但他不是那种纠结于过去的人,他相信等他长到燕归来的岁数时,存款后面一定还会添上几个0,况且,钱要花出去,才能生出更多的钱来。
在关小熙的介绍下,叶盈盈和苏牧都明白眼前这个外表玩世不恭的少年,其实是一名资深黑客,这让学中文的苏牧和学美术的叶盈盈佩服不已。
“目前只是个设想,如果真要干,那就大干一场吧。”关小熙深吸一口气,“盈盈,我也加入你们,说实在的,我能支持的东西,除了资金,我想绝不比颜可少(换来颜可的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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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很多人都开始分吃网游这块肉了,《极乐》圈钱,但是死而不僵,而盈盈她哥的江城科技也在做新的游戏,甚至霸王爱人的万厦房产,都转行做网游了,咱们空手起家,路途艰难啊。”关小熙看了眼屏幕上卿卿我我的「霸王爱人」和「凝落尘」,而颜可的饮料瓶挡住了一部分,只剩下凝落尘的暴露装在晃动,以及……诶?屏幕似乎在闪着红光?
“那也做了才知道,而且我们的创意,史无前例,说不定能得到巨大成功。”叶盈盈显然已沉浸在她的发财梦里了,“木头啊,你是北大才子,你说咱们的游戏名叫什么好?”
“理想国。”苏牧推了推眼镜,三个字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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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想到,在不远的未来,那个风靡全球的桌面内嵌式网游《理想国》,竟然诞生在这个破旧阴暗的小网吧里。
一株细小的嫩芽,缠绕了一代人的年华。
而它的三位创始人,直到很多年后,也会回来这里,哪怕小网吧早已拆迁,高楼平地建起了新纪年,他们也坚持着每年回来这里,缅怀此刻大雪下的萌芽。
当然,现在谁都想不到那么远。
只听关小熙忽然惨叫起来:“啊啊啊,我说怎么屏幕闪红光,霸王爱人个畜生又在砍我了!啊啊啊!!!!奶奶的,今时不同往日,霸王爱人你等着!老娘不给你点手段瞧瞧老娘就不叫熙马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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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抢到键盘前的时候,她的熙马拉雅只剩下最后一毫米血。
“啊啊啊啊啊技能快捷键在哪里……好狗不挡道啊颜可你给我让开……要死了啊啊啊……”
一年多没有碰游戏的关小熙,手忙脚乱在键盘设置上寻找着攻击键,在她刚好找到的时候,最后一毫米的血也没了。
熙马拉雅战士两眼发白,魁梧的身躯旋转着倒了下去。
屏幕上,出现一个聊天框。
「凝落尘」:哇,砍人的滋味好好哦,老公我好开心啊……
最后一刀,是凝落尘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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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爱人」:亲爱的,只要你开心,老公天天陪你砍人,啊哈哈哈哈……
熙马拉雅的尸体,瞪着狂笑中的霸王爱人,只恨没有干呕的动作。
「凝落尘」:老公,我明天就飞去A市找你?
「霸王爱人」:好的,我让赵艾为去机场接你,你什么都不用带,老公这里吃的穿的用的都不缺,等我忙完手头的活,咱们就可以订婚了。
「凝落尘」:啵……老公,我好爱你……
「熙马拉雅」:你们……现实中认识?
挺尸中的关小熙终于忍不住打出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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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爱人」:怎么?你一个手下败将,还想再败一次?
霸王爱人打出一张满是讥讽的笑脸。
「凝落尘」:这就是传说中的熙马拉雅啊?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不过你的会长都把人解散了,我劝你也删号吧,学盈盈一水、秦楼月、猫铃铛她们一样,删了干净,免得弄脏白玉京这个服务器,呵呵呵呵……
一连串的大笑表情,这个穿着极品装备扭动腰肢的年轻女子,在关小熙眼里,无异于一个恶毒的老巫婆。
「熙马拉雅」:贱人。
「熙马拉雅」:你才弄脏了我们公会。
「熙马拉雅」:宁会长真是看错你了,贱人,没想到你和霸王爱人混在一起。
「熙马拉雅」:解散我们公会,其实是你们两个的阴谋吧?现在高兴了?
「系统」:对不起,您涉嫌发布非法信息,已被永久禁言。
「霸王爱人」:哈哈,你说啊,你继续说啊,忘了告诉你,现在的GM是我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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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气得直咬牙。
在凝落尘的言语中,她知道了公会里昔日的元老们,都做出了删号的举动,如一年前的叶盈盈一样。
她忽然明白了她们的伤心。
如果哪一天,师父不要她了,她也会……删号吧?
关小熙怔怔地望着屏幕,霸王爱人和凝落尘这一对狗男女正依偎在大树下,一动不动。
看他们那样子,应该还在聊天,但用的是私聊,她看不到了。
“呐。”
一个迷你U盘递过来,关小熙一愣,发现是颜可。
“我猜你需要它。”颜可笑嘻嘻地,他看到了关小熙屏幕上的全过程,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我给这游戏写过几个外挂,你想看到别人私聊内容的话……这里面有个外挂。”
“没想到你是个伟大的偷窥狂。”关小熙毫不客气地接过他的U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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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可随身携带的U盘里,除了一些作为黑客必备的工具软件包,还有一个文件夹,里面密密麻麻,分门别类,专门装着游戏外挂。
从国外到国内,从已淘汰的到时下正火的,甚至还有许多并未上市的游戏,他都染指了,飞天,吸怪,刷钱,各种变态功能,一应俱全……关小熙终于找到网游极乐的外挂包,打开了其中一款偷窥私聊内容的外挂。
颜可输入密码,设置一番后,关小熙就顺利看到霸王爱人和凝落尘的实时聊天内容。
「霸王爱人」:呵呵,你那边的事都办妥了吧?宁远那小子有没有去烦你?
「凝落尘」:嘁~这男人痴心妄想啊,没房没车没钱,他以为当个公会会长就了不起啊?
「凝落尘」:我怎么可能爱上他,游戏里的风光算什么,提到他我就心烦。
「凝落尘」:都说了分手了,他还天天跑到我店里来借酒消愁,像个讨厌的苍蝇,赶都赶不走,我散了他的公会删了他的号砸了他的家产卖了他的装备,他都不肯走,有够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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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爱人」:啊哈哈哈哈哈,亲爱的,需要老公帮你请几个打手么?
「凝落尘」:不麻烦老公,反正我明天就去你那里,店子也给别人管了,我就不信他还能找到A市去。
「霸王爱人」:宝贝你是心疼了吧……
「凝落尘」:呸呸呸,哪有,人家爱的,一直都是你啊,为了让你开心,我还委屈自己去当了他一年的女朋友呢,想起来就恶心。
「凝落尘」:宁远哪一点及得上你,偏偏还搞不清楚状况,以为我会回心转意,自作多情,就是他这种人!
「霸王爱人」:嘿嘿,要是他真的来A市呢?
「凝落尘」:那你喊人打他一顿呗,老公你不是一直期待现实中的PK吗?他游戏中赢了你那么多次,你总要打他一顿出出气嘛……
「霸王爱人」:亲爱的,你真了解我,哈哈哈哈哈……我先下了,马上要开个会,晚上再来疼你。
「凝落尘」:嗯,老公去吧,我想你哦~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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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忍着呕吐,看完了他俩是聊天内容。
霸王爱人下线了,剩下凝落尘一个人骑着麒麟,风光地转来转去,她现在已经是霸王人生的副会长了,关小熙看到她喊了几个会里的朋友,一队人浩浩荡荡地下副本杀怪去了,临走时,还被熙马拉雅的尸体绊了一下。
她正要回城复活,一只手搭在关小熙的肩膀上。
“盈盈?”
关小熙回过头,看到叶盈盈整张脸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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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相水落石出,当长久的误会烟消云散,可羸弱的双手在背叛与阴谋中疲软无力,她什么都不能做,她什么都做不了,删号的人如逝者长去,没有挽留,没有复活,只有胸膛内,心痛蔓延,如窒息扼喉,可是她无法挣扎,也不想挣扎,是她带头删的号,是她的误会与执念,可是她来不及说道歉,等她得知真相时,一切是非都已苍白了,而她在这阴暗的小网吧里,听着胜利者的嘲笑,望着背叛者的风光,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叶盈盈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用。
从小到大,她拥有身为一个女生该拥有的一切,家世,容貌,钱财,才智,文凭,她什么都不缺,上帝的宠儿,无双的风光,对比什么都没有的关小熙,她以为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她爱着这一切,又挥霍着这一切,既然是上世修来的福,她自然要尽情享用,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心痛……
是的,心痛,那喊不出来也哭不出来的让她无能为力的痛楚,叶盈盈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真真切切。
她能做些什么呢?既然她什么都不能做,为什么还要让她看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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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熙……”叶盈盈踌躇良久,才喃喃道,“你的号……能借我用一下吗?”用的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近乎哀求的语气。
关小熙莫名望着她,刚才短短的时间,她已经在心里构思好了一整个报复行动。
伤心与哭泣,那是败者的懦弱,她不会让自己浪费那些时间——自从她站在新时代电脑培训中心大门前的那一刻起,她就准备好了,有这样的一天,她可以用双手抚平他们的心伤,可以保护她所珍视的人,不再被欺凌,不再被挨打,站在黑暗深处,一己之力,也有倾世风华。
宁盛雪、盈盈一水、猫铃铛、秦楼月……公会里的朋友们,他们删了号,却删不掉当年,他们维护了她那么久,今天,就轮到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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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让出了键盘。
叶盈盈坐在电脑前,操纵着熙马拉雅的人物,去找凝落尘单挑。
凝落尘欣然应战。
穿着霸王爱人那一身价值八位数人民币的极品装备的凝落尘,与一身普通装备的熙马拉雅打了个难解难分。
叶盈盈颤抖着手指,杀红了眼。
而关小熙再一次领略了什么叫做顶尖的操作技术啊……可惜凝落尘的装备实在太变态,一下攻击,就打出熙马拉雅近十倍的数字,还有各种人民币药水可以喝(普通药水无法在PK中使用),叶盈盈的闪避技术再是厉害,也难免要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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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颜可的变态外挂的帮助下,叶盈盈才战胜了凝落尘。
“可恶,你怎么不扣血啊,我明明打中你的!”凝落尘气得直跳脚,“我要举报你用外挂!”
颜可见了,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指。
关小熙会意,接过键盘,平静地输入一行字:“你无耻,我还要有礼么?”
她相信,颜可写的外挂,那叫一个质量保证,游戏官方根本无法查出来,就像病毒,被杀毒软件杀出来的病毒在算不上好病毒,而且颜可的外挂并没有流传出去,仅在圈子里作为交流使用——常年浸淫在游戏世界中的颜可,对于外挂的研究,行内以他首屈一指。
这是关小熙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游戏外挂,在燕归来眼中“并不入流”的玩意,颜可却乐此不疲,这方面的成就也超越了花阡陌与燕归来。
想到师父,关小熙心中顿时有些忐忑,要是他知道自己的报仇计划……希望他别生气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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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黑了。
叶盈盈又战胜了凝落尘几次,气得她扬言要去举报,然后直接下了线。
叶盈盈心情好了不少。
四个人吃了饭,道别,关小熙一个人坐上公交,踏往回家的路。
街边霓虹,飞速流逝,她望着窗外,雪已停了,而她的战斗计划,才刚刚开始。
不觉间,呼出的热气,已在车窗上凝成了厚厚一层雾。
关小熙想起离去时苏牧和叶盈盈的亲密小样,心里就有点痒痒,她出神般地伸出手指,在窗雾上划下了两个字。
再鬼迷心窍地,她在外圈画了一颗大爱心。
关小熙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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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回到家,用自己电脑下载了游戏客户端,重新登陆了进去。
正好是晚饭过后,玩家齐齐上线,游戏中最热闹的时候。
她躲在霸王爱人最常去的一个副本门口,果然看到凝落尘正在那里招收队员,趾高气扬地刷着屏。
关小熙又等了一会,并没有看到霸王爱人的身影。
这正合她的意。
把游戏最小化后,关小熙从硬盘里翻出一个工具包,这里面的软件,有很多是她参与制作的,但真正用于实战,还是第一次。
仿佛心里有一捧火,怦地燃烧开来,原本无边的黑暗,乍然亮堂一片,哪怕身前身后,是没有尽头的路。
也要孤注地坚持着,一个人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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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防御。
燕归来说过,无论进行怎样的战争,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自己的安全。
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谨记着给自己留下一条路,一条确保能全身而退的路。
否则,陆萧就是一个典型教材。
关小熙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机器端口,迅速做好了一些反追踪的布置。
然后她打开她自己的肉鸡管理端,挑选了十数台网速稳定的、分布世界各国的傀儡电脑,进行一系列跳板工作,再次确保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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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她就彻底匿迹在网络世界的阴影中,她的面前,有层层叠叠的傀儡电脑为她遮掩着风雨,再高明的追踪者,也很难找到她这个罪魁祸首的真身在何处,而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处之泰然,安之若然,像极了当年,她在培训中心见到他们时的向往。
终于,她也有这么一天。
布置好防御工作以后,关小熙用一台远在津巴布韦的傀儡机器,潜入了《极乐》服务器的数据库。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到凝落尘的账号。
敏捷,慎密,天衣无缝。
在手中各款强大的入侵工具的配合下,一路推进,无比顺利,管理后台的入口,很快出现在她的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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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按耐着心中的激动,这是她的黑客生涯中,第一次得手么?
而且,第一次,就入侵如此庞大的游戏服务器,光这一点,若公布于世,就足够让人敬仰膜拜。
幸好她不是爱慕虚荣的人。
名声越大,离危险就越近,这只是一场私人恩怨,关小熙对自己说,不值得宣扬。
她飞快地键入刚刚用彩虹表破解出来的账号密码。
后台登入——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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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在数据库里搜刮一阵,却没找到她想要的文件。
难道出了什么差错?
关小熙再次扫了一阵,依然没有收获,反而这个干瘪瘪的数据库,看上去怎么都不像一个大型网游应该拥有的。
再回想着一路顺利的入侵过程——难道,这是是一个傀儡?专门用来钓黑客上钩的——假后台?
搜索着脑中的资料,关小熙知道很多大型网站服务器,通常都会放置几个假后台,既用来迷惑黑客,也用来保障真正数据的安全。
想到这里,关小熙的脸色有些发黑,说不定,现在网警已经盯上她了!
飞快地打扫战场,销毁日志记录,她断开了与傀儡机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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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口吃不成大神啊!
关小熙仰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发疼的太阳|茓,大型服务器,的确不是那么好攻克的,也许师父亲来,才有希望……吧,而她不可能把自己的私人恩怨,扔给师父去解决,为网络中的人事物投入感情,她知道,师父最不喜欢这一点的。
那就换一条路吧。
关小熙推出了她的第二方案。
重新连上一台位于古巴的傀儡机,关小熙在《极乐》的游戏论坛上找到了霸王人生公会的几个QQ群,披上马甲混进去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凝落尘和霸王爱人的QQ号。
这两人都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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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不知道她算不算好人。
起码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会对坏人以德报怨的圣母。
也许是一种自私的想法,她一直认为,所谓坏人,大则伤害祖国的人,小则伤害她亲人朋友的人。
凝落尘无疑就是她字典里的后一种「坏人」。
对付坏人,她可不会心软。
正如她作为一个黑客所具备的决心。
所以关小熙立马就打算拿凝落尘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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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代练工作室」。
她给自己的马甲QQ改了个昵称,然后私聊凝落尘。
「阳光代练工作室」:嫂子,我是公会里的XXX(她随便找了个霸王人生里的会员),最近开了个打钱工作室,你要买装备么?给你打八折。
「凝落尘」:??
等了几分钟,估计凝落尘在游戏中打完怪了,她回复了qq。
关小熙早就开了监测ip的软件,正候着她上钩呢,这一下,就截获了凝落尘的ip。
对于她来说,拥有对方的ip,已经足够,本想立刻展开入侵,却没想到凝落尘来了兴致。
关小熙眼珠一转,决定陪她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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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落尘」:都有哪些装备?截个图给我看看好吗?
「阳光代练工作室」:全部图片不方便流出,会被官方查封的,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找,只要游戏中出现过的装备,我们这基本上都有。
「凝落尘」:啊,我想要那个兔子礼帽。
「阳光代练工作室」:好的,请稍等,我查找一下。(关小熙偷笑,打开一个扫描软件,输入凝落尘的ip,软件开始全速运行,扫描着该ip的系统信息、用户信息、防火墙状况、打开的端口列表。)
「凝落尘」:就是刚刚公测时,中秋节的活动礼物,我那时还没玩游戏呢,没弄到,郁闷。
「凝落尘」:现在都绝迹了,我老公出十万RMB收购,都没人卖。
「凝落尘」:找到了吗?只要你肯卖,钱不是问题。
十分钟后。
「阳光代练工作室」:哎呀太好了!找到了找到了!(扫描软件运行完毕,列出了凝落尘的电脑各种信息,装有收费级的防火墙、杀毒软件,用户登陆名也非空口令,武装一应俱全,看上去像个碉堡,只是在端口列表里,关小熙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可以利用的漏洞——黑客如空气,只要有孔,就能渗入,这怎叫关小熙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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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落尘」:真的有吗?那我们淘宝交易?
「阳光代练工作室」:好的,不过交易员刚刚有事出去了,你留个电话吧,他来了我叫你。
「凝落尘」:133********。
「阳光代练工作室」:嗯,我会记得给嫂子打八折的,有空常联系,嫂子记下我的号码吧,我打给你。
「阳光代练工作室」:怎么打不通?号码没错吧?
「凝落尘」:晕,没错啊。
「阳光代练工作室」:还是打不通,晕,你有没有别的电话了?到时候联系不上你怎么办。
「凝落尘」:没别的了啊,晕,本来有个店里的电话,今天已经整个店都转给别人了。
「阳光代练工作室」:哦,那可能是我手机有问题,等交易员来了,我用他的试试。
所以社工技术是伟大的。
拿到凝落尘的手机号,并且确认她只有这一个号码,关小熙来到了移动营业厅的网站。
0842-0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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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华黑客会的论坛历史中,曾有一个胆大的哥们,自爆过入侵中国移dong(世界和谐,大家明白的吧?)并给自己修改话费余额的“英勇壮举”。
那个帖子,回复达到了上万楼,不过大多数人是不信的,认为楼主在吹牛。
后来那哥们憋不住了,就公布了中国移dong被他利用的某个漏洞,顺便又入侵一次,并且录了视频发上去。
这一下,满座哗然。
鄙视的人开始佩服,佩服的人开始敬仰,敬仰的人跃跃欲试,跃跃欲试的人跑去验证,跑去验证的人满载而归,一向仇视移dong垄断的人击掌喝彩,找不到工作的人讽刺着移dong的技术人员,当然,最多的,是按照楼主的教程去给自己修改话费……疯狂的人们,在那一个晚上给移dong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当然,移dong的技术人员并不是吃素的,那个漏洞,很快得到了修复。
而那位因炫耀而捅了大篓子的楼主,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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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再看到那位历史中著名的楼主的时候,是在报纸的一个角落。
——「某黑客涉嫌破坏中国移dong管理系统,判刑二十年,罚款六百万。」
再之后,报纸也尘封在岁月中。
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亦早已转换成别的新鲜话题,若不是燕归来翻出一些历史事件给她看,关小熙也不会得知当年有这么一位冤大头。
“造成系统被破坏的,是之后闻风而去的无数跟风者吧,才把系统弄崩了,而那楼主只不过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门,竟然把所有罪名都归给他。”关小熙当时还颇有点忿忿不平。
“枪打出头鸟。”燕归来只是淡淡地说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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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关小熙依然记得那位冤大头。
而现在,她就站在他当年站过的门口。
这个著名的漏洞,早就被封上,不过世上没有完美的系统,就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个电子系统,如要和外界交换数据,就必将打开一扇门。
这个门,就是端口。
打开的门,可以放进它要接收的东西,可以拦住外界的窥探和入侵,却拦不住空气。
顶尖的黑客,就如空气。
现在的关小熙,就是半个空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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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尚做不到无影无踪,不过她手上掌握着漏洞。
燕归来曾经告诉她的,移dong尚未发现也未修补的一些漏洞,是燕归来偶然之中发现,却没有公布出去。
“不以正义自诩,无谓黑白,只做你认为对的事,这就是我们一脉的精神。”
燕归来一直对她这么讲,“记住free的精神,自由的,不但是你这个人的存在,还有你的心——无论做什么事,只要你对得起自己的心。”
关小熙当时听了笑,也只有拥有足够的能力,才有底气说出这种话吧。
而她当然不是炫耀被捕的那位冤大头,关小熙第一次接触中国移dong的系统,却如同熟门熟路一般,绕过了那些被修复的漏洞,绕过那些敏感的警戒,悄悄地,摸到师父和她说过的其中一个漏洞处。
果然,漏洞还漏着,没有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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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确认了自己的防御安全,关小熙摸进了那个漏洞。
手中的几个工具互相配合,在她的指令下,开始利用漏洞进行破解。
望着那飞速前涨的进度条,关小熙心里忽然泛起一种罪恶感。
去把凝落尘的号码停机,也许会让她错过一些紧急的事情,那自己就因此酿成大错——可是,若不把她的手机停机,一旦动了她的游戏密码,而她的游戏账号如果和手机绑定了,那自己就会功亏一篑。
游戏商为了防止盗号,出台了各种措施,比如绑定手机号,则如密码被异常修改,就会第一时间发短信到手机通知。
而就算凝落尘没有绑定手机,一旦她发现账号登陆不上去,就会打电话给霸王爱人——关小熙这次要收拾的,是他们两个人。
谁也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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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凝落尘对宁盛雪的所作所为,关小熙心中又冒起一阵怒火,愤怒烧掉了她的恐惧、懦弱、罪恶,直达心底,她听见有个声音在问自己,对得起你的心么?
无谓对错,只是把那女人的所作所为,尽数奉还而已。
关小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漆黑的夜里,昏黄的灯下,幽幽的屏幕前,双眼一片清明。
停复机,就在后台的一个0/1开关,1表示正常,0表示停机,关小熙已顺利摸到后台,她输入凝落尘的手机号,把她的停复机开关,偷偷改成了0。
这还没完,她在凝落尘的手机号的数据详单中,发现了两个经常通话的,带着许多数字8的号码,一个是手机,一个是家庭座机。
一查,话费余额RMB总共三万之多,想必这就是霸王爱人那个大款的电话。
关小熙随手也把他停了机,想了想,又恶毒地把他话费余额改成了负六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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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完这一切,关小熙打扫战场,准备撤退。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如何都找不到日志记录文件。
不清空对方的日志记录,就意味着她行为的暴露,哪怕她用的是远在古巴的一台傀儡机在操作——她谨慎的原则是决不允许她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供对方去分析。
到处转悠一圈,在一些常见不常见的位置,都找不到记录文件。
她明白鸡蛋不会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原则……但这也藏的太好了吧?!
正思考着,她发现自己断线了。
准确地说,是她正在操作的那台傀儡机,断开了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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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
关小熙扯了把自己的头发,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差错。
她重新找了台傀儡机,装备好需要的一切,再次来到移dong系统的老地方时,却发现,进不去了。
——她刚刚利用的漏洞,已经被堵上了。
而当她绕到隔壁的另一个漏洞处,顺利潜入后,才发现这是个假后台。
故意钓人上钩的假后台。
——她已经,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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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打扫战场,更没希望找到那该死的日志记录,关小熙果断地切断与所有傀儡机子的联系,算了,就让他们查去吧,如果多穿一个傀儡机,被发现的几率可以降低10%,那么她用了近二十台傀儡机,被发现的概率就可以降到0.9的20次方也就是0.1216……燕老大保佑,这十分之一的概率可不要落到她头上啊……
无论怎样,在天还没塌下来之前,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完的。
断了凝落尘和霸王爱人的联络后,关小熙重新搭建了一系列防御,然后拿着凝落尘的IP,顺利破解了她的系统口令,并且植入一个驱动级的木马,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神不知鬼不觉地,凝落尘的电脑,就这样落入了关小熙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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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看到了她的屏幕。
凝落尘正和霸王爱人在游戏中追杀着一个风华天下公会的玩家,全然不知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关小熙悄悄结束了她的qq和游戏两个进程。
凝落尘一愣,大概以为电脑出了什么毛病,毫无意识地重新打开qq,输入密码登陆——密码被关小熙的木马录制下来,落到她的手中。
凝落尘又毫无意识地打开游戏,重新登陆——游戏密码也被关小熙录了下来,落到手中。
“怎么断线了?”霸王爱人的头像在qq中跳动着。
关小熙顺便截获了他的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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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法炮制,霸王爱人的机器也落到了关小熙的掌控中。
价值八位数人民币的装备啊……
关小熙没想过用它们来牟利,她仅是想解气而已,登陆游戏网站,把他们两人的密码和密保全部改掉(04年底,那时候还没出动态密码那么变态的玩意),再来到游戏的论坛,把他们的帐密——公布了上去。
剩下的事,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她也只是,为窥伺已久仇恨满脑的饿狼们,打开了一扇门而已。
抢夺坐骑,破坏装备,解散公会,删除好友,分发金币,倒卖点券——无数的饿狼,蜂拥着,强Jian着他们两人的游戏账号。
也强Jian着他们曾经引以为豪的人民币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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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已经和关小熙无关了。
她用他们两人的账号,平息了上万玩家的民愤,这并不是一件绝对正义的事。
或者说,从来没有绝对的正义。
——不以正义自诩,无谓黑白是非,只求心的自由。
她想她是理解了师父的话。
虽然她做得有些过火了,兴许明天就有警察找上门了呢?不过一看到玩家自发录制的「霸王爱人遭遇祼奔」、「善恶终有报,霸王爱人被盗号全过程」、「万人齐踩电信第一狂人」、「自挂东南枝,霸王夫妻双双被盗为哪般?」等等视频,心里就像偷腥了一样爽。
幽黑的屏幕前,关小熙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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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牛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手机会有停机的一天。
这就好像要他这位万厦房产总裁去打地铺睡桥洞一样荒唐。
可当他发现账号被盗密保被改人物被祼奔游街像只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也会如此背时。
他怒气冲冲地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极乐》游戏公司那帮孙子让他们赶紧制止暴民们的行为,却听到“对不起,您的号码已停机。”——移dong服务小姐甜美的声音。
“他大爷的!操!”
张大牛咒骂一句,可惜他手上的玩意儿没有dong,无法让他发泄,最后他只能放下手机,用电脑上的qq去联系——qq也灰了。
他重新登陆时,甜美的对话框——「密码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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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到底是谁搞的鬼!”
张大牛愤恨地一拳砸在键盘上,然后转身披衣,下楼。
这是位于A市黄金地段的一个小区,属于他们万厦房产自行开发,住户也都是内部职工。
赵艾为就住在他家楼下。
张大牛不请自去的时候,赵艾为正在床上和他第二十九任女朋友滚床单——在女人的大声抱怨中,光着膀子的赵艾为见到了同样光着毛腿的他的顶头上司。
“借你手机一用。”张大牛语气不善,而拦着门的赵艾为让他面色也不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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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艾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自家老板可不会大冬天的夜晚跑来找他喝茶。
“手机在……在房……房间里……”
赵艾为话音未落,张大牛已噔噔噔冲进去。
在饭碗和老婆之间,要选哪个呢?赵艾为心里还在犹豫,已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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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牛可不管那尖叫,径直在赵艾为床头抢了手机又冲出来。
他已经放弃了去把游戏商那群孙子臭骂一顿的打算,现在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qq,游戏,手机,同时被黑,这已不是单纯的游戏商的蠢事了,就是不知惹了哪个冤家来黑他——难道对方不知道他的侄女是大名鼎鼎的黑客大神如意么?!
太岁头上动土,谁敢这么不识相?
张大牛一个电话打给凝落尘。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张大牛把手机狠狠摔到了沙发上,伴随着赵艾为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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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是那个娘们儿骗我?”张大牛把自己也扔在沙发上,紧皱着眉头思考,黑客圈里的人,他都没什么过节,就算有过节,还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呢,如意,他的侄女,最接近燕归来的神,除了燕归来,没人敢小视她,而燕归来根本不屑于他——这从赵艾为被派去找燕归来合作但一直不得手可以明显判断。
那么剩下的情况,只有自己人了?
凝落尘,他首先想到这个便宜老婆。
为了讨她欢心,他的游戏账号、qq账号、手机服务密码都告诉了她的,本来准备明天她飞过来之后,把银行卡都交给她的,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明天你不用去接人了。”他恨恨地冲赵艾为说。
那娘们,当初也是用了这么一招,把宁盛雪那小子搞得心灰意冷的,现在难保不会对他用样的手段。
“贱人!”
张大牛捏着拳头,在心里把她全家问候了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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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张大牛光着两条毛腿回到自己屋里,打开电脑准备用网银给手机充话费。
可一看那欠费余额——他觉得自己幻觉了。
他这重要的手机号,不可能随随便便换掉,但要他去补上那六位数人民币的诡异欠费——他有钱,他是千金一掷,可他不是冤大头。
张大牛再次下楼去打断正在床上翻滚的一对可怜男女,用赵艾为的手机,他一个电话打给了远在法国的侄女。
“欠费八十万?舅舅,你……”如意恼怒的声音,“就为这事,你让我去移dong给你改话费?你当你宝贝侄女是苦工啊,我忙着呢,这种没技术的活儿,我随便给你找个人都能完成,你等等啊。”
张大牛连连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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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屏幕前看戏的关小熙,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她已不再去管游戏里的事,专心地,正在电脑前熬夜看教程,这一个月来几乎通宵达旦的奋斗,她已掌握了VB和VC两门语言。
一窍通而百窍通,越学到后面越容易,也越觉得不够。
虽然常规的入侵很少需要编程,但对于一名顶尖黑客来说,掌握编程,就意味着可以编写自己的工具软件,不在搭乘别人的风帆,而是自己长出翅膀,那就意味着天下之大,可以自由翱翔了。
而学多门语言于一身,那就更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燕归来说过,团队合作固然重要,但关键时刻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实力。
一个人的艰苦与孤独,一个人的坚韧与专一,这里面的收获,是远远大于两个二分之一的。
这也是燕归来仅收了关小熙一个徒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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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拉开窗帘,天竟已蒙蒙亮了。
“8点之前,再看五章JAVA吧……”
关小熙从书架上挖出一本《JAVA基础与提高》,翻过前面的基础篇,她直接从提高篇开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旧城区的黎明,平静而安宁,时不时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滑过耳侧,格外提神。
关小熙知道,那是楼下一个养鸟的老大爷,挂了一整个阳台的鸟笼子,每天一大早,就提着它们出去溜达。
6点过去,7点过去,8点过去,9点过去,直到9点半的时候,关小熙才放下书,关上电脑后,疲惫不堪地缩进被子里。
“哎呀呀,一不小心看过头了。”
她拿起手机一看时间,正要设了闹钟睡觉,手机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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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电人:师父。
关小熙脖子一凉,仿佛全身有一桶水浇下,睡意全消。
“喂?师父……”战战兢兢地接起电话,关小熙知道,若不是非常紧急的事情,师父一般不会直接打电话给她。
“你……还在睡觉?”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点犹豫,还有点说不清的别扭,“又通宵了?”
“啊,没有没有,我已经睡醒了,师父什么事儿啊?请我吃早饭吗?哈哈哈……”赶紧Сhā科打诨。
“中国移dong被入侵了,双方交战中,一个好机会,你要不要来观看?”时隔一个月未见,燕归来终于再次开口邀请她过去。
听到前半句话时,关小熙的心沉到了海底,听到后半句话时,她又惊得差点跳起来。
双方?
竟然还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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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她洗漱完毕,燕归来正好开车到楼下来接她。
关小熙拿起手机就冲下楼,却在楼道里碰到一个人。
一个胡子拉渣,双眼血红,穿着一件破旧的皮夹克,神色比关小熙更疲惫的中年男人。
“爸……关鹏飞?”
关小熙皱着眉,不确定地向这个几乎四年未见的男人打招呼。
男人只抬头望着她,头发乱糟糟地,满是烟灰和油污,而他眼中的目光,已不再有记忆中的慈祥。
相反,冷漠得……近乎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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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懒得去想象这个背弃她们母女,外出四年不归家的男人干了些什么勾当,又以什么原因不得不回来——按记忆中的原因,大多都是他在外花光了钱,身无分文,回来借钱——而记忆中善良的母亲总是会把仅有的积蓄给他,在他厌恶的眼神和转身离去的决绝背影中不放弃地劝说着他,而母亲大病一场时,却不见他的踪影。
记忆中只有无休止的争吵、搬家、打架,发展到他们离婚前为了争夺房产的那一场菜刀相向。
那是关小熙一生中挥之不去的噩梦,破碎的家具,邻里的议论,绝望的母亲,撞门而入的警察——四年前的噩梦,足以让关小熙记恨面前这个男人四十年。
不过,自他们离婚后,他还是第一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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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在家吗?”关鹏飞沙哑着嗓音。
“她上班去了。”关小熙侧身绕到一边。
“上班的地方在哪?我没在百货公司找到她。”
“早就换地方了。”关小熙没好气地瞪着墙壁,多看这个男人一眼,她都觉得心里烦躁,当年的噩梦如附骨之疽,紧紧缠绕,她不想这平静的生活再被打破,他以为,她会告诉他?
只是她没看见,关鹏飞眼中的凶狠目光,一闪而逝。
“哦,那我改天再来。”关鹏飞挠了挠那不知多久没有清洗的头发,转身蹬着破皮鞋下了楼,临走还不忘回头一笑:“小熙啊,你越来越漂亮了。”
那笑容让关小熙一阵恶心,她看着他走远,才走下楼,往燕归来的车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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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为什么能屹立在巅峰那么多年不见衰败?为什么能让百万会员趋之若鹜拜投门下?为什么能让国外财团与黑客组织纷纷忌惮避退三分?为什么,被称作花阡陌之后唯一的——「神」?
关小熙现在是知道了。
“这种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我的眼哨?”
面对某人的惊讶,燕归来只是淡淡地说道,而他口中的眼哨,则是一款线上运行的监控软件,全天24小时监控着目标服务器和端口的数据异常,并自动分析、即时发回报告,而其踪迹完全隐形,就像空气一样,无足分量,无处不在,无迹可寻。
关小熙毫不怀疑,全世界的重要网站,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而且一举两得的是,服务器一旦被攻击,那么攻击者用到的手段,也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茫茫黑暗之中,他坐观它们的兴盛衰落、纪年历代,他,立于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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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这应该就是燕归来最大的心血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杀手锏。
现在,他呈现给她观赏。
位于移dong某个服务器上的某个端口的一场如火如荼的攻防战,中华黑客会站长即不掺合,也不声张,反而坐在屏幕前,邀他唯一的徒弟一起观战,各种数据的动态被传送回来,在屏幕上模拟成一场没有硝烟的庞大战争,似乎两方都不是省油的灯,也都不肯半途而废,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方参战的人数逐渐增加,一台笔记本的配置再好也吃不消这庞大数据,燕归来起身又多接了五台机器,而关小熙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战况演化,生怕错漏了千分之一秒没有看到。
移dong的安全部门,当然不是吃素的,而对方的人马,也有着强大实力,看上去,似乎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黑客团队,对于攻陷大型服务器有着自己的一套作战方案,每个人之间的配合与交替,行云流水,天衣无缝,显然是专业熟稔于这一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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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国足再是一群太监上青楼,但真正出战时,祖国13亿人口,都希望他们能胜利,而坚定地支持着他们。
移dong安全部门的技术员们,尽管在网上常常遭到鄙视,所谓同行相轻,但每当面临国外入侵者而防守无力时,平常互相轻视的人们,总会在第一时间联手奋战于前线,同仇敌忾,至于各自抨击嘲讽的事儿,那都要等结束后再说了。
所谓男人们的友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而燕归来泡了两杯热茶,悠闲地欣赏着,这种战况他见得多了,也经历得多了,但对于缺乏实战经验的关小熙来说,却是一个绝好的观摩机会,他因此把她喊来,耐心地为她讲解,到了关键之处,他还会倒回去重播一遍,以便她记住。
富有磁性的男中音流淌在空气中,如热茶一样,清淡又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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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纸包不住火,在数据世界里的消息传播,更可以用光速来形容。
特别是,这么一场大火。
五大洋,七大洲,全世界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观战,因修改话费余额而产生的单纯双方暗战,变成了明战,又演化成混战。
有搬板凳磕瓜子和燕归来一样围观的,也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还有披挂上阵一试实力的,更有悄无声息浑水摸鱼的,还有网警出没想把这些人一网打尽的= =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燕归来作为猎杀黄雀的狙击手,只在场外远远欣赏这一切,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
各路黑客,各种战术,各家之长,长中之短,他了如指掌一般,扼要而不失条理的快速讲解,并加上自己的见解,以及此类战术的缺陷、该如何利用、何时利用等等说明,这绝对是关小熙这辈子上过的最珍贵的一堂课。
他一针见血的解释,让她如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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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眼见大开,她熟读无数算法技巧,但毕竟是纸上谈兵,读一辈子的兵法,也许及不上亲身临战一场获得的经验。
她感觉她的认知在飞快地升级,原来团队配合可以有这么多花样,原来社工学并不止是尔虞我诈,原来她素未谋面的东西还有那么多,原来国外黑客们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也许原来,世界,那么大。
关小熙想到她昨天夜里的入侵,和他们的战术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孩过家家。
蹩脚、生疏、笨拙、甚至漏洞百出。
原来,自己的行为是那么的「驴」而可笑,偏偏还自以为得意。
燕归来依旧讲解着,语调平静,没有波澜,关小熙的心里,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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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对不起……”
她站在他背后,她垂下头,她知错了,她伸出双手,她圈住他的脖子,她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歉。
她到这一刻,早已明白,一切都在他的监控下的服务器,她蹩脚的入侵根本逃不出他的眼,而他什么都未说,只是默默填补了那些漏洞,给慌张撤退的她打扫战场、擦ρi股,甚至为她讲解因此引发的大混战之中的各种战术,他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不着一言,而让她自己明悟,他彻底给她——自由。
燕归来,此生得你为师,我何其幸哉。
燕归来,此生你为我师,我又何其不幸也!
臂中的人,讲解的语速第一次显得生涩,他不着痕迹地移开她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拍拍身边的椅子,“给我坐好,不要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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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再也不乱跑了……”
关小熙乖乖回到椅子上坐好,她知道他言语中的意思,师徒俩都是心思剔透的人物,一点即通,她也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听着他讲解,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心里长叹着,伴随疲惫和沮丧,她隐忍的感情,飘浮在黑暗沉水中微茫,她不忍让它熄灭,也无法让它熄灭,更不敢让他来扑灭——她怕一旦放弃,世界漆黑,永生沉沦,也许她会和陆萧一样,那样疯狂而决绝,自毁于天下——她不要那样,可心魔如烈火,无时不刻吞噬着她,从情感到理智,她怕有一天,理智也会不存在。
那时候,你会后悔教给我所有么?
燕归来,为何此生你不与我为友、为伴、为邻里、为同窗?偏偏你为我师,是我出生太迟,还是你我相识在错误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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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某人的心不在焉,自然被发现了。
“没什么……”低头对手指,仰头,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燕归来被她的笑脸弄得有些莫名,甚至还有一丝心慌,低咳一声,转回屏幕,“这个是戒指,看到了么,他们也来了。”
他指着屏幕上某个无人问津的端口,忽然涌入的奇怪数据。
一看之下,关小熙也发现了,她知道只有戒指的作风,才会在混战时从某些鸡肋的、寻常人都认为无用的角落,带着人悄悄渗入,再出其不意地来个大反击。
在陌生的战场上遇到熟悉的人,这是一种特别窝心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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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一直持续到傍晚。
到后来,人们认出了对方是如意麾下的两个代号为「GHOST」、「DOOM」的著名黑客团队,而呆在中华黑客会论坛上,看实况直播的一群闲得发慌的爷们,在得知对方是如意的人后,立刻手握重兵,倾巢而出,以中国移dong各大服务器为战场,中法双方黑客为主力的一场大战,最终以中方的人数优势,而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把「GHOST」和「DOOM」赶出了中国。
而对方似乎也不愿多做纠缠,不像以往的攻击那样,倾巢出动死缠烂打,这一次,如意相当果断干净地撤退了她的人马——有人说这很诡异,很不合常理,因为往常,就算失败了,如意也会让她的人马大肆破坏一笔,而这回,她却像一个谨慎的将领,不愿手下有任何损伤——论坛上,很快就有人发帖子分析,她今天的挑衅,也许只是试水,而这试水的背后,她应正在酝酿更大的计划。
更大的计划是什么,关小熙猜不到,却从燕归来郑重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如意这次的举动,非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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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VB和VC学完了?”
吃晚饭的时候,燕归来看似不经意地问起。
“嗯,现在在看JAVA。”饿了一天的某人大口地扒着饭。
“先学PHP。”不容质疑的语气,“明天开始,到我这里来,你一个人自学太慢了。”
“呃……好的……”偷偷抬起头,关小熙不明白为啥师父也会说出“太慢了”三个字。
他不是一直劝她循序渐进,不要着急的么?
而PHP这种和网络紧密相关的核心语言,她以为很久以后才会学到的,现在,他却让她先挑重点的学,而且还亲自授课……难道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么?
关小熙想不明白,只能大口地扒饭,直到吃完晚饭回家,才知道什么叫多事之秋。
她一向冷清的家门前,围满了探头探脑的邻居,而厚重的防盗门,大开着,门板上的红漆冰冷,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着梦靥般的幢幢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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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作孽啊,这娘俩……”
“是啊,竟然摊上这么个前夫,赌光了就想回来卖房子,啧啧……”
“关婶离婚的时候,这房子已经判给她娘俩了吧?那个贱男人怎么还有脸回来啊,讲不讲道理啊……”
“你看他那模样,拳头就是道理吧,哎,关婶真可怜。”
“幸好110来得快,要不然可真要出人命了。”
“嘘,他们女儿回来了……”
在一群邻里八婆的议论中,关小熙大概听出了家里发生的事,她脑袋嗡地一声,在围观人们的怜悯却不怜惜的目光中,跌跌撞撞挤了进去,踏进家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地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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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具,杯具,餐具,能碎的,都碎了,一把菜刀砍进木柜里,一把水果刀半截都没入了沙发之中。
碎玻璃杯,破碗瓣,热水瓶胆,电视机屏幕的残片,尽数死亡在地上,大滩的水,哗哗地,不知从哪儿流下来,依稀还有温度,浸泡在水中的,还有她的书。
那些伴着燕归来送给她的,她珍爱的,曾伴她无数个通宵的读本,此刻如折翼的鸟儿,被粗暴地扔在地上,折乱的书页在水中脆弱而模糊。
空气如结了冰,四壁一片安静,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声音,左邻右舍的议论都已被她远远抛弃在意识之外,她只听到自己的灵魂被一刀刀割开的刺响,如钥匙划在金属上,冰冷而绝望。
四年前的一切如重演,仿佛地上淌的不是水,而是温热的血泊。
关鹏飞,这个男人,他毁了她的家,还要毁了她唯一的希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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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地蹲下去,书,一本又一本被她拾起来,抱在怀里,她温柔地抚顺那些皱褶的书页,像安抚它们受伤的心——如果书也有心,如果这样可以让自己好受一点——可是玻璃的碎渣滑过手掌,长长的几道伤口瞬间添上,苍白的掌心,鲜血不要本钱地流出来,可是,为什么,毫无痛觉?
不顾书页沾了血,她固执地把它们拾起,抚平,放回原本的地方……可那是哪儿呢?持续运转了三十多个小时不曾休息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地面上的水,映出一张疲惫消瘦的脸,好丑,她想,这肯定不是她……关小熙两眼无神地站起来,起身那一瞬间,天旋地转的晕眩,如潮水般袭来,怀中的书,再次噼里啪啦摔在地上,关小熙扶着墙,浑身一阵无力,脑袋沉重得像要爆炸,而那不肯褪去的晕眩感让她什么都看不见,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是,为什么,明明开着灯啊,眼前还是一片黑?
这个世界,停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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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血糖,过度疲劳,高烧……你是她的男朋友吧?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这孩子差点就割到动脉了……啊,行行行,只要挂三天水就差不多了,我这就走,有事按铃……”
燕归来就是在医院病床前,黑着脸听完了医生的一通责备,又黑着脸用无声的抗议把试图唠叨下去的老医生赶走。
沉默的病房里,他轻轻握着她缠满绷带的手掌,缝了十针,连他都不忍见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麻药已褪去,她开始的昏睡中呻吟,泪水从眼角滑下来,很疼吧,他想,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那绷带中依然渗着血,点点的鲜红,她苍白纤细的指尖,柔软地垂在他的手心。
他握住她,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见到这么脆弱的她。
那张记忆中一直倔强地上扬着的笑脸,他知道那是她的假面,而他无心去探求那假面后的真实面孔,就像他自己,这么多年来,他早已忘记了如何去展现他的喜怒哀伤,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或许他本就没有喜怒哀伤,也不该有喜怒哀伤,他宁愿在数据世界里板着脸生气或是笑着与友人谈笑风声,那是属于他的世界,至于现实,只剩下麻木与无奈。
880
可是她呢?
燕归来,你真的不明白她的感情么?
他懊悔,又庆幸,幸好当时,他的车还停在楼下,一份来自网站管理组的“移动入侵事件分析报告”,让他在启程前耽误了那么一刻钟。
他正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了慢吞吞驶过来的120急救车——抬下来的担架上,他看到了她。
很快就和八卦的邻居们打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他一路陪着她直到现在,他看着她昏睡中撅着眉的侧脸,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
是的,他懊悔,他当年收她为徒之前,查过她的全部底细,他知道她有一个劣迹斑斑的已和母亲离婚的父亲,他以为那关鹏飞已远走他乡不会再回来,他以为人们崇他为神而他的确掌控了一切,可他还是低估了,人心,现实,它们血淋淋地展现在他的面前,他想逃避也无用,它们狠狠撞击他的神经,它们告诉他现实——他终究没能保护她——做为她的师父。
881
燕归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手也冰冷,冷到无法给她温度。
他便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动作尽量地轻柔,生怕吵醒了她,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在这个寒冷寂静的冬夜,只有葡萄糖水落下的点滴声,依稀可闻。
“如果你愿意……”不知多久,他忽然开口,迟疑着,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不管沉睡中的女孩是否能听到,“也许……如果……当然你不愿意更好,我是说如果……有可能……你可以住到……我那里去……”
除了把她放在自己身边,他一时间真的想不出更好的保护她的办法。
除了自己,他不相信任何人。
被窝中埋着的人微微动了动,不知是否听懂了,眉间舒缓不少,浓黑的睫毛抖动着,也许正做着一场关于来年春天的梦。
那些冻雪下的种子,沉埋多少年华,终有一天,要开出盛世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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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垂下眼,用一种连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缓缓地说道——“我离开后,那里都是你的了。”
“师父,我再也不乱跑了,对不起……”梦中的女孩口齿不清地呢喃着,“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想被你讨厌,我喜欢你,师父,我喜欢你,我爱你……盈盈,你说我会不会把师父吓跑呢,呜,我真怕连他的徒儿都做不成了,可是我不说出来我会疯的,呜……盈盈你不要被大风吹跑啊,颜可?颜可你在哪里,颜可你个混蛋怎么变成大树了!呜,师父呢,师父你真的不要我了?你们都不要我了?别丢下我一个人啊……呜……师父……”
她不安地挣扎着,手掌的伤口再次渗出血丝,额头细密的汗珠一层接一层,床边沉默的男人俯下身去,轻轻搂住她,“我在这里,”他低下头,“别怕。”他说。
可是,你终要独立为一人。
如果无法独挡一面,那么他离去后,她开出的花儿再美,他也无力保护她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想,他宁可她是一朵不起眼的花,甚至是一棵草。
起码,那可以保证她平安地长大。
0883-08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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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就是某人这样的。
只睡了一个晚上,关小熙就逃下床,重新活蹦乱跳了,不顾燕归来的抗议,当天就把自己的衣服行李兴冲冲往燕归来的别墅搬,燕归来对她因手掌受伤而“行动不便”的借口痛恨万分,不得已,只能帮她搬东西。
“你多大了关小熙!!!”
额头青筋暴跳的中华黑客会站长左手抱着一个超大号维尼熊抱枕,右手拎着一袋言情小说口袋本,咬牙切齿地从楼道口走出来,愤怒地把这些玩意儿丢进车子后备箱,好似它们在他身旁多停留一秒,都是一种精神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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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能没有抱枕,不然我晚上会睡不着的……”
迎来某人无辜的一双大眼。
“你……”好好好,真是他教出来的好徒弟。
“难道师父想让我换个抱枕?=▽=”毫不遮掩的赤果果的目光开始上上下下打量可怜的中华黑客会站长。
“你够了没有!”为什么,世上要有女人这种生物……
中华黑客会站长愤恨地甩手上楼,继续帮她搬东西,上帝啊……希望这是最后一趟了……
而他的徒弟幸福地笑着,像一朵灿烂的食人花。
885
关鹏飞入室斗殴一案,燕归来早已拜托给了他在警局和律师事务所的朋友去接手处理,相信他们不会让这个罪孽累累的男人逃过法网,而关小熙的母亲,住院修养,也无大碍,为了女儿的安全,很干脆地把关小熙托付给了燕归来照顾。
稳重,踏实,靠得住,除了脸太臭,不善言辞,一切无可挑剔——这是关母对女儿这个“英语老师”的印象总结。
而一个小时后,已整理完房间的某人兴高采烈地在客厅沙发上打滚。
这里,她终于顺理成章住到这里来了。
燕归来说,以后,她可以把这里当做家。
虽然,他很想把她的房间从这块地上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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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吃饭,不许挑食,医生说你低血糖。”
“唔,好的……”
“以后不许通宵了,每晚12点准时睡觉。”
“可是师父你还没睡啊,我想和你……”
“这几天你的手注意别沾水,别乱动,如果你不想再缝一次针。”
“好的,师父……可是我洗澡怎么办……”
咣当!筷子摔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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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在愉快的同居生活中(至少关小熙是这样认为的),05年姗姗而来。
05年,注定是风起云涌的一年。
燕归来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但关小熙明显感觉到,他比前两年更加忙碌了。
接电话,收邮件,修改网站,调试代码,督促她学习,亲自给她讲课,甚至专门抽出时间与她进行模拟实战,常年深黑色的背影,在每天有限的24小时中,忙得团团转,两三天不睡觉,是常有的事。
关小熙也忙,忙着学习,忙着实践,忙着为两人准备可口的伙食,她沉浸在这种忙碌的快乐中,无论多忙,多累,对她来说,能和他朝夕相处的日子,是弥足珍贵的宝物,足够用她一生来换取。
她贪婪地望着他的正面、侧脸、背影、倒影,她仿佛永远都看不够,她无比珍惜着这样的生活,她几乎变成粘着他了——她怕这一切的美好,只是梦靥的玩笑,她怕他一转身,就不见。
888
888是一个吉利的数字。
国人都喜欢吉利,向往美好,关小熙也一直想送一些美好的东西给师父,以感谢他的栽培之恩。
可具体送什么,关小熙也不知道,与师父相处那么久,她依然摸不透他最喜欢什么。
仿佛这世间一切,除了电脑相关的东西,没有一样可以让他特别地提起兴趣。
当然,也说不上讨厌。
只是心无所属,便无执著,金钱权势,红粉佳人,在他眼中,都与电路图无二。
889
关小熙也问过燕归来的生日,却被一句“你有这个空,不如多研究研究你的电脑”打发了,自然,她满怀希冀的生日宴就无法送上。
于是,这个愿望就一直熬到了05年,送一份新年礼物,想必他不能拒绝吧。关小熙想着,就披马甲上论坛发了个帖子征询。
“送玫瑰花吧,99朵,天长地久。”有人回复。
关小熙觉得,燕归来第一时间就会把玫瑰扔出窗外,再第二时间把她扔出窗外。
“不如就送论坛币吧,实惠点。”南宫大侠扭着ρi股炫耀着他的论坛币。
嗯,我可以考虑从你这里扣了钱去送他,关小熙想。
“送男送女啊?如果送单身男人,就送充气娃娃吧,网购,快递,隐私保障,我朋友说挺好用的,我正想再送个给站长。”妓院老鸨建议道。
关小熙吓得赶紧关了网页。
890
“你在干什么?”燕归来正好从她背后走过。
“我在扣钱,看有没有人说师父坏话呢,嘿嘿。”挠头傻笑。
“好,给我盯着点,不用留情。”
“……”
关小熙熟门熟路,准备去后台把老鸨的论坛币清空,但发现他已经是负数了——「妓院老鸨,欠中华黑客会网站24,0000论坛币,限三月内缴清。」
哭笑不得的某人,望着老鸨杯具的存款,却忽然灵光一闪。
对啊,为什么不送师父一个程序呢!
891
和电脑相关的东西,他一向最爱,而一个智能化的、能自动识别发帖内容是否说了站长坏话、是否有辱站长声誉的论坛Сhā件程序,一定会让他爱不释手欣喜若狂的!
关小熙不是不知道,自家师父的怪癖——燕归来自国外回来后,拒绝一切讲座、采访、导师聘请,他视名利为粪土,却惟独爱着自己在网络世界里的名声——也许那已成为他的一种爱好,或者一种无足轻重的玩笑——他杀人扣钱不见血,他却能让人们都聚在他的周身,他扣钱扣得越狠,不甘寂寞的人们越是想调戏站长——以论坛管理层为首,带领着数百万注册会员们,让这个原本严肃的网站,经久不衰地充满笑声与热闹。
只不过,原先的手工劳作,确实很累嘛,就像师父说的,这都是科技时代了,他早已把很多琐事交给电脑程序去干,为什么单单忘了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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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坚定了要送一个「站长名誉助手之熙马拉雅终结版」给燕归来当新年礼物。
她说干就干,脑袋里,手头上,所有资料都被她挖出来,几乎把燕归来都吓了一跳。
不过得知她要送他礼物时,他就也由着她折腾。
与论坛接口契合、自动获取帖子内容和作者信息、自动在该作者的存款后台清空论坛币、自动在被处置的帖子下方发表醒目的处置结果、自动发短信给发帖者告诉他“你在XXX时间发的帖子涉嫌有辱站长声誉,已被清空论坛币,站长名誉助手之熙马拉雅终结版向您表示遗憾。”
这一切都好办,关键是如何智能判断发帖内容是否有辱站长名誉。
893
关小熙开始着手研究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简称AI)方面的资料,并把各大网站的敏感词屏蔽系统的模版弄来当参考。
而AI,显然要比那单纯搜索敏感词并加以过滤或屏蔽的系统要高级许多。
昏天黑地忙了两天,完成了别的部分,就差智能判断这一部分的代码空着,关小熙又来到网站上的藏经阁资料库,在里面翻找了很久,终于从一堆理论文献里面,找到一点实用的东西。
只不过,那是一个日本某公司出品的人工智能充气娃娃的源程序代码,可以由使用者的温度、湿度、力度、硬度等等,影响到充气娃娃的“感情”,从而做出一系列符合当前环境的举动,比如尖叫、扭动、呻吟、打开水控开关、播放事先录制好的各种日常用语等等,和站长名誉助手比起来,虽然没什么关联,但人家好歹也是一AI产物,非常值得研究,而源代码又比理论文献直白许多……
关小熙之前在AI方面研究不深,为了节省时间,只能去研究这唯一的源码了来找到思路了,她发誓,等程序写完后,绝对不能告诉师父——她是参考了什么资料才折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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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埋头折腾了半个月,关小熙的「站长名誉助手之熙马拉雅内测版」终于诞生。
这是她的第一个独立完成的程序,之前都是与别人合作、给师父打下手,而现在,她一出手,直接是最牛叉的AI技术,就像是小说中那些身怀绝世武功的大侠,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震撼全世界——关小熙意淫着,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她把测试版在自己模拟的论坛系统中测试了一遍,修复了几个BUG,再试验,几乎毫无问题。
「aaa:燕归来你这个混蛋!」——「aaa在05年01月03日19时01分09秒涉嫌“有辱站长声誉”,违反站规第一条,论坛币已被清零,站长名誉助手之熙马拉雅终结版向您表示遗憾。」
「nnnn:我就是比你钱多,妒忌吧,燕老大~」——「nnnn在05年01月03日19时02分22秒涉嫌“有辱站长声誉”,违反站规第一条,论坛币已被清零,站长名誉助手之熙马拉雅终结版向您表示遗憾。」
「mm:我比燕归来帅。」——「mm在05年01月03日19时04分40秒涉嫌“有辱站长声誉”,违反站规第一条,论坛币已被清零,站长名誉助手之熙马拉雅终结版向您表示遗憾。」
「yyy:燕归来和如意的绯闻啊最新爆料,大家快来看!」——「yyy在05年01月03日19时05分10秒涉嫌“有辱站长声誉”,违反站规第一条,论坛币已被清零,站长名誉助手之熙马拉雅终结版向您表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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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满意地望着她的测试效果。
应该,没有问题了,她想,然后把内测版改成了终结版。
“师父,新年快乐。”
关小熙捧着光盘,乐颠颠地向燕归来奔去,脸上掩不住的欢喜。
0896-0901
896
2005年1月3日,历史永远记得这一天。
中华黑客会数百万注册会员也永远记得这一天。
这一天,熙马拉雅完美的杰作,被人们光荣地载入网站史册,流传在后人的谈资中,甚至比她的师父——站长燕归来,更加久远流长。
当然,现在,关小熙这位当事人尚不自知,她把写好的程序交给燕归来验收,并说明了功用之后,让燕归来觉得十分高兴——他嘴角一抽,以示高兴,又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赞赏。
如果关小熙有尾巴,那么此刻一定有条毛茸茸的影子在灯下摇啊摇的,看到她讨好的模样,燕归来嘴上不说,但心里是相当愉悦的,养个徒弟就是好啊,他想,至少南宫那小子空有八千万财产,却没有人写个程序帮他理财。
而现在,有了「站长名誉助手之熙马拉雅终结版」,南宫的八千万财产财富榜第一的头衔,终于要变成历史了,啊哈哈哈哈,谁让那小子一直在财富榜上压他一头的,他决定第一个就拿南宫开刀……中华黑客会站长的心里,有一头寂寞许久的禽兽在欢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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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对关小熙的一如既往的信任,燕归来只是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她的代码,干净,简短,犀利,完全继承了他的风格,并且有些地方,还有她自己的构思,如他在收徒大会上见到的她,生涩拙劣的表达方式,依然不能掩盖她敏捷的思维与常人意料不到的解题思想,而这一年多的训练,她完全打好了基础,更找到了一条可以完全展示她的思想的道路——这份她奋斗了半个月的,精湛完美、仿若信手天成的代码,便是她这一年多来拼命学习的成果。
他确实收了个好徒弟,燕归来不得不承认,这份礼物,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特别是带着AI功能的关键词屏蔽系统的那一部分,他大致看了一遍,她确实写得很出色,而其中涉及具体语言逻辑的部分,恍若一出漫长又精彩的大戏,他没空去仔细研究(那将花很长时间,而且逻辑错误光看字面很难发现),直接把程序处理成论坛Сhā件的格式,「站长名誉助手之熙马拉雅终结版」被他上传到网站服务器上,与现有论坛功能完美契合。
898
燕归来决定发个帖子,来公告论坛伟大新功能的诞生,来见证财富榜榜首南宫大侠的命运终结。
而且,这个帖子还要加亮,置顶,强制弹出,让所有人都看到!
关小熙摇着掬花蹲在旁边,看着自家师父一副打算“发圣旨昭告天下人”的架势,心里那个得意啊……
几乎在论坛缓存刷新、伟大新功能开始运营的同一时间,燕归来的圣旨发布了出去。
该帖的点击量在10秒内飙升到五千,在30秒内飙升到两万,在两分钟后飙升到十万。
可是,出乎燕归来预料的是,上千层的回复楼层里(好多霸王啊……),几乎没有人表示哀悼的。
连财富榜前列的几位大财主,都纷纷冒泡表示“支持”、“好”、“顶老大”、“恭喜老大”(为什么有恭喜?)等等赞同性回复。
燕归来一边爬楼,一边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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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也觉得奇怪。
按照她的了解,在这种圣旨下,以南宫为首的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们,准会不怕死地冒出来调戏楼主一番,可现在——关小熙爬到第238楼时看到了南宫的身影,“老大好样的!我辈楷模!我们永远支持老大!”——丫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站到一边看热闹了。
关小熙继续爬,爬到第580楼看到了CM的身影,“老大以身作则,好榜样啊,我们永远爱你!”——丫也说了这么一句赞扬话,就不见了人影。
由于都是正面的表扬,所以他们都逃过了一劫,燕归来和关小熙师徒俩相当失望地没有发现英勇献身者。
啊啊啊!就没人出来为她展现一下效果吗?一群小人啊小人!
关小熙有些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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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关小熙爬到第二十页的时候,在某个楼里,看到了妓院老鸨姗姗来迟的身影。
第958楼——「妓院老鸨:哈哈哈哈,老大,几日不见,您就和小熙MM诞生出了这么个猥琐的娃啊?专门抓坏话,5555,我好怕怕啊,我还欠着银行24万论坛币没有还清啊5555,果然是什么样的娘,生什么样的娃啊……」
第958楼的系统自动回复——「对不起,您在05年01月03日20时33分26秒涉嫌“有辱站长声誉”,违反站规第一条,论坛币已被清零,站长名誉助手之熙马拉雅终结版向您表示遗憾。」
第959楼——「妓院老鸨:我的钱清零了?啊???我不欠钱了?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大我爱你!小熙我爱你!!!你们都是好人啊哈哈哈哈我收回前面说过的话我爱死你们了哈哈哈哈哈……」
╬……趁燕归来爬到这个楼额头青筋暴跳之前,关小熙赶紧删掉了这两个帖子。
901
看来还是有BUG啊,她抓抓脑门,把负钱清零,这一点她确实没考虑到……嗯,等会做个终结版V2.0吧,负钱的人,应该在后面再加个0。
正想着,燕归来忽然站了起来。
“关——小——熙——!!!”
硬邦邦的三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了出来,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蹦进某人耳朵里,她吓得赶紧捂起耳朵,面如土色。
呜……师父你不要忽然这么吓人好不好……她到底做错什么了啊……
灯下,巨大的阴影迅速笼罩了蜷缩的某人。
她颤抖着抬头,发现燕归来顶着一张漆黑的脸,整个高挑的身子,已经堪堪倾轧到她的面前,长而有力的五指伸出,恶狠狠地揪住她的衣领。
0902-0911
902
“这——是——怎——么——回——事——?!”
中华黑客会站长内心的禽兽终于由欢嚎转成了怒吼。
如果他的爪子有目光一半的锋利,关小熙的衣服就已被他撕碎了一万次。
“师父,我……我今天……”可怜的徒弟不明所以,对这个男人的突然举动又奇怪又激动又沮丧,她朝思暮想的他的脸近在咫尺,鼻子尖几乎都贴到她的了,她那么近、那么清楚地望着他,虽然脑子一时迷茫,她不明白他忽然暴起的意义何在,不过,此时此刻,这一切都可以抛到回收站里——她只记得,师父说过,千分之一秒都是珍贵的——于是,在这与跳崖穿越或者车祸重生差不多概率的万年难遇的千分之一秒内,英勇的熙马拉雅战士闭眼、深呼吸、挺、胸、而、上——冲动吧!变身吧!心中的禽兽啊!这一刻,世界因你而激|情啊!
903
凉薄如夜雪的唇。
仅接触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也许已足够她回味一生。
关小熙满意地舔舔嘴唇,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儿。
抬头,燕归来的脸更加黑了,他恼怒地瞪着她,却在她的目光中不敢对视,最终咽下一肚子的怒气,夺门而出。
关小熙听到那巨大的关门声,不禁拍拍自己发烫的面颊。
天啊,她刚刚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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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屋子里,前一刻还英勇无敌的女战士,此刻一个人懊恼着。
冲动是魔鬼,而她内心的魔鬼,已经饥饿到无可救药。
关小熙仰面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独自发呆,朦胧的光影,渐渐晃花了她的眼。这一片迷乱又单一的华彩中,她依稀见到一个人影——他伸出手,“来,我们回家。”他说,他的声音低缓又温柔,像是夕雾中悠远的大提琴音,只是她看不清他的面孔,黑色的身影,模糊的脸,她握住他的手,他们一路走着,可他的面孔一直淡没在雾中,无论再走多长的路,她都无法触及真实的他,在她身边的,永远都是这样一个凉薄而遥远的影子。
如果内心真的住着魔鬼,那么魔鬼也会难过吗?
关小熙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完全忘了燕归来那台依然亮着的笔记本屏幕以及屏幕上让他暴走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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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街道,漫长而冷清。
燕归来一个人走在路上,沿着湖边的小道缓步而行,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当他最终理清混乱的思绪,让头脑恢复一往的冷静之后,他已不知不觉走到一座步行桥上,桥下湖水幽光,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伴着灯火,明明灭灭。
一阵夜风吹过,吹得湖中光影褶皱,吹得他脸颊发冷,可是唇边,却恍惚还是发烫的,如触上了十万伏电压的颤栗,使他差一点就把持不住自己的心神。
沦陷只在一念之间,是的,只差一点,他就会忍不住回应她——他清楚她想要什么,可是他给不起。
给不起却硬给,只会害她更加伤心。
他不愿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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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在如意的侮辱中收她为徒那一刻起,他就发誓从此呵护她,在初到法国的那几年落魄,他已深知人间冷暖,而他如今有了唯一的徒弟,他不想让她也落魄一生,她是种子,她本该开出倾城的花,只是她被上帝埋在了冻土下,从未有人发现过她的才华,所以他发誓要教给她一切,把她培养成神,让她独立一方——可是,他终究,还是让她伤心了么?
偏偏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他只能责备自己。
夜风吹来,刺骨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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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从来不是心软的人,更不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人。
除了她,他似乎从未对她狠过什么心。
那就,狠一次吧,唯一一次,最后一次,哪怕她恨他,再也不做他的徒弟,永远地离开他。
燕归来站在桥边,望着湖水出神,他整个人影在灯下的雾气中看上去显得那么萧索清冷,可是他已经打定主意了,他回去就告诉她,他迟早要告诉她的,再是说不出口也要告诉她的——他,不可能接受她的感情。
不是不爱,是给不了爱。
他给不了的幸福,他不能阻止别人给她,身为老师,他应该鼓励她去追求属于她的幸福,而不是吊死在他这棵无情树上,而他也不能自私地把她绑在身边。
自从八年前陆萧一案后,他已清楚地明白,他们这样的存在,不该与人世感情有所纠葛——那样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漫长的一生,都注定沉沦在黑暗中,默然的守护,无声的信仰,外界的冷眼,世人的误解——这些,他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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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手机铃响,燕归来接起,手机里传来墨非的声音。
“老大,我没打扰你和熙MM的好事吧?”墨非这样一向正经的人,在今天的闹剧面前,也乐得直不起腰来,虽然他没有跟贴回复,可每次看到楼主燕归来的「圣旨」下面,紧跟着的一行红字:「对不起,您在05年01月03日20时31分47秒涉嫌“有辱站长声誉”,违反站规第一条,论坛币已被清零,站长名誉助手之熙马拉雅终结版向您表示遗憾」,他就忍不住捶桌大笑。
墨非他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站长名誉助手智能到何等程度,但单从燕归来自己发帖就被清零这一点就可以知道,这玩意有多么的……有趣,又因为是小熙的杰作,所以站长有多么重视她,多么宠溺她——这个让人笑掉大牙的帖子,至今还明晃晃得全站置顶示众,这对于一向严肃的站长来说,就像他的祼照被发上去一样不可能——在管理层的一众商讨下,得出了“站长对小熙的爱胜过一切”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而在这个寂寞的冬夜,导致站长老大甚至顾不上删除自己的笑柄帖子的原因,众人很快猜到了,除了“老大正在把自己的爱做出来”之类的事,已经没有别的可能了……
若不是事关紧急,向来正经的墨非,可不会在这个关头,冒着被老大把银行账户扣成负数的危险,去给他打这么一个电话……
909
“我和她没什么。”燕归来冷冷地一句,“你说正事。”
燕归来心里倒是清楚,墨非不向南宫大侠他们那么淫荡,大晚上的找他,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这样的,我和南宫、老鸨他们打麻将输了,所以由我给你打电话……咳咳……”墨非一阵咳嗽,终于说出正事:“我们查出这一个多月来国内各大运营商连续被攻击的事情,都是一伙人所为。”
“「GHOST」、「DOOM」?”
“对,都是如意那边的人,今天刚刚把线索连上了,而且这些攻击事件,都只是掩护,他们真正的目的,是盗取或者破坏今年神六的发射资料。”
“果然……”
燕归来听到这里,眼睛狠狠眯了起来。
910
这一个多月来,全国各大运营商的服务器,包括移dong、电xin、铁dao部门、甚至机场系统,都遭遇了不明来路的流氓攻击,而且对方狡猾得狠,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人头痛又措手不及。
燕归来一开始就怀疑这其中很有问题,便部署了人手去反查,直到现在,终于有了收获。
果然是如意,他就知道,Dubois那伙人,从来都没安好心。
电话里,墨非接着汇报:“本来还没有证据,但是今天,有个我跟踪了很久的「DOOM」的成员单独入侵了一台个人电脑,想复制文件,被我给逮到了。”
“个人电脑?”燕归来皱眉,什么人的个人电脑,会放着值得间谍窃取的机密资料?就算放着机密设计资料的个人电脑,也不该连上网啊。
“是的,好像是一家什么企业的座椅设计图纸,秘密给航天中心研发的,竟然连了网……我看到的时候,那个设计员正在网上斗地主,然后中了「DOOM」的木马……”墨非平静的声音里也带着恨意,“怎么会有这种蛀虫?!我们辛辛苦苦保护的东西,他丫的为了打牌就把带着机密资料的电脑去上网……我X……”
911
“那有什么办法。”燕归来淡淡道,“比起永远除不完的蛀虫,我们还是永远被蛀虫恨的害虫。”
“老大……”
“墨非,谢谢你们,早点休息吧,剩下的我会去查的。”温暖的话语,却依然是冷淡的声音,“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他说,然后挂断电话,疾步回家。
是啊,害虫,这个社会上,黑客的名声,已被一些驴和败类弄得一落千丈。
寻常人谈起黑客,第一印象总是“不学无术的害虫。”
蛀虫们谈起黑客,他们清楚真正意义上的黑客——黑客的存在,会威胁到他们的财产与名声,那些黑暗中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眼睛,看着蛀虫们从搜刮民脂到出卖国家,历史上从来不缺蛀虫,而漫长的时光里,那些黑暗中的眼睛从江湖来到了网络中,再是式微,他们也守护着自己的信仰,不容蛀虫败坏的信仰。
而那些心惊胆颤的蛀虫们,忙着出台各类政策,去消灭那些让他们害怕的眼睛,也忙着向世人宣告——“黑客是多么道德败坏不学无术的一类人”。
尤其是,作为道德败坏不学无术的一类人的老大。
燕归来回到家门口,掏出冰凉的钥匙,是啊,这门外的一切,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0912-0923
912
趴在桌上睡得香甜、口水流了一桌子的某人,让中华黑客会站长准备了一肚子的语重心长的措辞,发酵成嘴边的一声叹息。
把暖气开足,再进房间拿了条毯子,盖在他的徒弟身上,燕归来望着她微微起伏的后背,竟有些出神,在调暗了的灯光中,他狠狠一闭眼,收敛了心思,转身回到自己的电脑前,开始彻夜忙碌。
墨非的调查结果,证实了他的判断,Dubois家族,这个站在如意背后的巨大势力,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他在法国被软禁的时候,用四年前黑客大战的资料打发了那老头,他不会做出有违自己良心的事,哪怕要他的命都不行,可是他不做,也还有别人去为那老头卖命。
世上肯为钱赴死的人,千千万万。
而他一人之力,真的能阻止他们么?
913
燕归来把大灯全关了,唯有屏幕亮着幽幽的光。
寂静的黑夜里,除了燕归来指尖鼠标轻快的点击声,就只剩下睡梦中的关小熙偶尔一两句梦呓。
说的什么,燕归来没有在意,他皱着眉,在黑咖啡的气味中,分析着屏幕上那些被传送回来的数据。
密密麻麻的数据,它们没有生命,却比有生命的东西更让他头痛,严峻的形式,一触即发的危险,在这些没有生命的表象下,掩藏的是他难以估计的损失。
「GHOST」、「DOOM」、「WIND」、「DEVIL」……Dubois老爷子麾下,四大老牌的骇客团队,二十四名精英骇客,Dubois财团的二十四把利刃,拥有世界顶尖的技术与财力的支持,他们可以划开世上几乎一切防火墙的拦截,若燕归来与这二十四人正面交锋,他并不怕,数据的世界里,比拼的是技术与智谋,人数那点优势,在他眼里,24人和1个人几乎没有差别。
但如意永远不会选择正面交锋,以她臭名昭著的盗号的嗜好就可知,她心中的道德底线——就是没有下限。
这是燕归来最担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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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去交锋,这怎么交?恐怕还没交上,人已经疯了。
就好比两人擂台比武,其中一方下迷|药、放暗器、甚至出动生化武器,极尽下三滥的手段,哪怕死了也要拉上你垫背……没有心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破坏永远比守护来得容易。
燕归来有心,没有情。
如意有情,却没有心。
根据分析出来的结果,燕归来发现这几个月的攻击,如意仅出动了「GHOST」和「DOOM」两个小组,十二个人,已经把国内各大网络要脉折腾得够呛,如果四大团队一齐出动,那某些薄弱的网络节点,估计得瘫痪了——在这个网络和经济紧密挂钩的时代,造成的损失,简直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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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破坏网络节点那么简单。
泡好第七杯黑咖啡,燕归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茓,他知道那些骇客团队的人员,都是和他一样的年轻人,是由Dubois老爷子从福利院里领回来,花巨资从小栽培他们长大,而如意就是他们中的一员,由于是容貌姣好的女孩子,Dubois就把她认养作孙女,单独给予更顶尖的训练,长大后,更把家族的一部分产业都交给她,对于Dubois来说,如意是他最大的一笔投资。
而另外的骇客团队,到最后层层筛选,精简为四个小组,其中「GHOST」和「DOOM」已交由如意调配,「DEVIL」负责家族其他产业的工作,而「WIND」小组,最为神秘,连燕归来都没有见过他们,也未听说「WIND」在什么重要的战役中露过脸。
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如风一样无影又随行,这样的敌人,比生化武器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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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燕归来也拿不出什么办法,他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他费尽心力的守护,对方轻松就能破坏殆尽。
只是,他的责任与信仰不会让他退缩,轻敲键盘,他熟门熟路来到航天局的核心数据库,这里一切安好,没有任何被入侵过哪怕是窥探过的一丝迹象,他留下的监视后门,也没有记录到任何痕迹——却正是如此,他才觉得不正常。
在这一个多月的掩护战里,他知道,Dubois必定已派人窥探过这里——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可是没有痕迹。
燕归来双眉深深地皱起来,这是一个可以瞒过他眼睛的对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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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认为是如意,他清楚她的实力,那么,是最神秘的「WIND」?
虽然最机密的数据都做过硬件级的防护,要进这扇门难于登天,但能窥探到这扇门外,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而Dubois此人,比如意更加心狠手辣,得不到手的东西,他不会让别人得到手——燕归来最怕的,就是这一点,如果这里的数据被做上手脚,精密的科学,一个毫厘的修改,就可以让结果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
再次把几个漏洞的防御加固,燕归来依然不敢松口气,如果这样都无法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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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沉沉的黑夜,他的目光悠悠望向很远的地方,依稀有湖水泛光,而他的手覆在窗棂上,金属的冰凉质感直刺心底。
如果真的要走到最后,走到那万不得已的一步——他把第十杯黑咖啡一饮而尽,他想,他会做好准备的。
至于名誉什么的,也不必在乎了罢,他嘴角抿起一道苦涩的弧度,他曾以为生命中还有名誉这一点,可以供他娱乐,现在,恐怕最后的娱乐,也要失去了呢。
人们都说,燕归来爱名节,爱臭美,说他坏话的人都要扣钱。
可人们不知,他最不在乎的,恰恰就是这些。
名誉、名声、名节,都是泡影,他真的不在乎,他告诉自己,他只在乎他的信仰,兴许还能从到时候人们的惊愕恼怒反应来取得他最后的娱乐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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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件让她差点掉下巴的事——燕归来,她的师父,她的纵横网络十数年无战不胜无所不能的被称作计算机之神的终日和键盘鼠标打交道的打字比说话还快的师父,正、在、用、纸、笔、一、笔、一、划、地、写、信!
“醒了?”燕归来皱眉看着某人嘴角和衣服上的口水,“下次别这样睡了,”他说,“会感冒的。”
“师父,你在……写信?”关小熙依然不可置信,她印象里,从未见师父拿过笔,更没见他写过字,何况是如此郑重其事地写字,那厚厚一叠信纸,刷刷划动的钢笔尖,不知他已写了多久。
一个打字比说话快、思维比CPU快的人,竟然不发EMAIL,而用如此原始的方式给人写信——到底什么人,才有这样的荣耀啊!
关小熙显然不会认为这是在给她写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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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挥挥手,让她不用多管。
关小熙自然也不敢去看。
在洗漱间照着镜子,摸摸自己的嘴唇,关小熙还回味着昨天晚上的激|情……看师父这样子,已经不生气了嘛,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关小熙低头抠着牙刷毛,要不要再来一次袭击呢?呜,师父师父,心里满满的全是这两个字,低头抬头,脑中尽是那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哎?等等!不对!
刚脱光了衣服,半只脚跨进浴缸准备洗澡的关小熙,忽然间一个踉跄,她想起她的「站长名誉助手终结版」里的一个巨大错误!
AI的语言逻辑部分,她参考的充气娃娃的源代码,那是日本某公司出品的,日语……日语……天啊!她怎么就忘了日语的语法和中文的差别啊……这一个差别,只要是稍微复杂一点的语句,都会变得逻辑混乱、判断错误……哦,上帝圣母玛丽苏啊,都杀了她吧。
关小熙慌慌张张冲出浴室,直奔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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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机,输入密码,啊,密码,密码……想起来了,开机,加载好慢,啊靠,破电脑,快一点啊拜托……程序文件夹,它们在哪里,哎呀,该死的脑子怎么这么混乱……找到了!赶紧打开修改,啊,不对,这是上一版本的备份,NND,她最新保存的版本放哪儿去了……D盘?哦,对,她记得转移到D盘去了,赶紧打开,语言逻辑部分……找到了,是这个文件,修改,修改,主语,宾语,谓语,都要交换一下顺序……还要修改判断结果,啊对,还要把负钱清零的错误修正……对,加条if语句……
当她终于满头大汗忙完的时候,抬头一看,师父又不见了。
师父呢?
她记得刚刚好像听到屋门再一次被摔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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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平静地往前流淌,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多停留半分,一转眼,就是2005年的春节,街上张灯结彩,关小熙的心,也在祼奔事件过后重新蹦跶起来。
一个更好的消息,则是在燕归来的人脉周转下,关鹏飞的各种前科都被挖出来,这个黄赌毒无一不沾的男人,最终因累累的罪行,被判了十五年刑,还要向关家母女赔一大笔钱,当然,这笔钱关小熙是不指望拿到手,她只盼望着这个男人十五年后放出来不要再来报复她们娘俩,就万幸了,而燕归来趁此对她说:“你终究要独立的,小熙,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骄傲。”
——那漆黑的眸子比往日更加的深沉,关小熙听清了他的话语,却看不懂他眼底最深处的东西。
他难以说出口的、很想让她明白的、而她无法明白、也不想去明白的意思。
“可是,我想永远和师父在一起。”
她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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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微凉的大手覆在她柔软的额发上。
“那怎么可能。”燕归来沉下声音,声音如眼中的永夜,哪怕一丝的波澜都没有,“你以后,要谈恋爱,要结婚,要……生孩子,你应该有正常人的生活,不可能永远跟在师父身边的。”平静的语调,尽力掩藏的不舍,他板出他最无情的脸,就像面对一个财富榜上踩着他脑袋的南宫大侠。
“那……师父呢?”
“我也有我的生活。”中华黑客会站长别过脸去。
没想到,他的胆子越来越大的徒弟迅速地伸出双手,强行把他的脸扳过来,她勾着他的脖子,不顾他开始发烫的耳根,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喊道:“什么和别人谈恋爱结婚生孩子,除了师父,我才不要和别人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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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皿╥
燕归来第三次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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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懊恼地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呜……她太冲动了,她会吓坏师父的,哪怕他的神经再坚韧,也禁不起她的暴击啊。
关小熙内牛满面。
不过,根据博览言情小说的叶盈盈教她的经验,师父对她,应该也没什么恶感吧……起码,不讨厌她,不然,就不会忍受着和她在一个屋檐下呆了那么久,在她的种种暴击下,他依然没赶她走……
要是他不喜欢她,肯定会拒绝吧?可是他没有。
所以她还是有希望的,关小熙安慰着自己,摔门什么的,才不是拒绝呢……可是,他为什么也不肯接受她呢?
纠结无比的某人扭进了洗漱间,开始折腾镜台上一堆稀奇古怪的化妆品和假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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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她要打扮,宅贯了的素面朝天的关小熙,一向觉得化妆是件麻烦的事情,可,这化妆的技术,恰恰是燕归来让她学的。
这几个月里,燕归来不但把网络中的伪装术教给她,还连带着,强迫她学习现实中的伪装术。
关小熙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师父竟然是一个化妆术的高手,那娴熟的手法与闪电的速度,不亚于他指尖流淌的代码,经过伪装后的燕归来,和她印象中的,完全判若两人,毫无瑕疵——关小熙觉得,要师父瞬间伪装成一个性感波霸美女,也不在他的话下——当然,她现在还没胆子向他提这个观赏要求。
各种各样的化妆窍门、秘籍、甚至是民间的土方子,只要是有用的,燕归来都一股脑儿教给她,并强迫她抓紧时间练习,幸好这玩意儿并不枯燥,关小熙抱着好玩的心态去学,短时间内,竟也练到了燕归来的七分火候……
“这是关键时候保命用的。”面对她的疑问,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她,“我是你师父,但不可能永远保护着你,万一哪天……我是说,万一哪天,我不再在你身边了,我希望你能保护自己,这一生都平平安安的。也许这些东西,你这一生都不会用到,但我身为你的师父,我所学的一切,必定是要传授给你的,不管你以后怎样,这些技术、经验,都是许多年的实战里得来的东西,珍贵无比,你要记好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关小熙还未能明白“珍贵”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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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觉得自己很幸福。
每天的生活,平淡又忙碌着,匆忙过完了年,她又投身到数据的世界里,她越发迷恋着指尖敲下代码的感觉,这空旷无边的世界,不再是让她一无所知的黑雾与迷茫,而是绚烂得让她无法自拔的精神食海,她像是掉进米缸的虫儿,贪婪地享受着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不仅如此,她还能用双手敲打出代码,来表达她的思想、她的创意,来探索那些不为人知的领域——她仿佛就是一个创造世界的——神。
新的一年,伴随着早春的到来,叶盈盈带回了网游《理想国》研发小组正式成立的消息,苏牧负责整个剧本策划与宣传,叶盈盈负责美工的制作并在她的学院里以低成本招募高质量的画手,关小熙和颜可负责程序员的招聘——尽管颜可只想着出资金,并不想干编写程序之类的他认为的“体力活”,而宁远,也就是昔日的会长宁盛雪,他们联系到了他,叶盈盈认为他的领导才能不可或缺,一句“我和小熙要给你们一个新的天下”就把处于低潮期的他拉了过来当团队的带领人,宁盛雪被他们的热情感染,也振作了情绪,投入到《理想国》的创作中,而不出叶盈盈的判断,他果然是当领导人的料,振臂一呼天下应,昔日公会里的成员们,一个个热情洋溢地来为他们当义务劳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时间,程序、策划、画手、音乐人、动画师、测试员、剧本作者、安全顾问……样样都有分工,不图名利的热心人们干得热火朝天,俨然是一个走向正轨的制作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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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几个还在当学生的程序员常常出漏子被颜可嘲笑,尽管画手们都是无名草根,尽管做场景音乐的几个人都是业余爱好,尽管剧本作者在未来文学网上全部是扑街党,尽管策划写出来的任务流程大家都说太死板,尽管两个安全顾问之间经常因“NPC该不该露大腿来吸引玩家”或者“升级是否要难一些来取得虐待玩家的快感”或者“坐骑除了动物之外,还可以加上LOLI女仆来吸引宅男们——那再加年下攻和大叔受来吸引腐女们吧——最好再加个面瘫闷骚黑衣老男人当坐骑,我敢保证中华黑客会百万注册会员都会闻风而去——喂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师父啊我师父才不是老男人他比你帅一百倍哼!——谁说你师父是坐骑了?你这么想把你师父当坐骑?——你怎么不去去死啊啊啊啊……”之类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整个团队的热情。
热情是最好的指引,热情感动了所有人。
当某一天晚上,关小熙把她参与游戏制作的这件事正式告诉燕归来后,燕归来既没有说她异想天开,也没有说她不务正业,更没有表示任何的不赞同——事实上,他做出了完全出乎关小熙意料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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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多少资金?”燕归来几乎是拍案而起,“我赞助你,”他说,“既然做了,就要做得最好。”
关小熙都来不及说拒绝的话,第二天,就有一笔让她“数了半天有多少个0”的资金,打到了她的账户上。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说到燕归来的存款,颜可都会底气不足的原因了……
关小熙幸福得直想把床给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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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在同一天,位于H市乡郊,一户偏僻的农家小院里,年过花甲的老主人收到了一封信。
已现花蕾的紫藤架下,老人颤着手,看完了这封长长的信。
那沉静犀利的笔触,隐约还带着当年的锐气,而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他知道,当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成一手遮天的人物,像是茂盛得仿佛永远不会凋零的一株大树,而他也以为他能安安心心地退居二线,在田间地里愉快地做他的乡下老农,可这一切,终于还是要被打破么?
可惜了陆萧那个孩子,燕归来,你却是想做第二个陆萧?
偏偏他还无能为力,只能接受信中的安排——他不得不认为,这是最好的安排,最大的保全,所以他无力反驳,只剩下一声叹息。
“最在乎名节的是你,最不在乎名节的也是你……”老人倚着紫藤架,翻来复去读着手中的信,“只是我想不到,你这种性格,竟也会收徒弟?不知是你的徒弟厉害,还是我的徒弟厉害,我想以你的性格,肯定会要比上一比吧,可惜你不能见证了……说来,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小可了?不行,我得把那野小子喊回来训上一训,果然没徒弟可以教训的日子是要淡出鸟来的……”
自言自语着,老人走进屋里,从橱柜里挖出一堆蒙灰的零件,开始组装电话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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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不知什么时候起,师父的脸上,有了忧色。
无论他掩藏得多么好——与他朝夕相处的徒弟,总是能细心地发现他平静的表面下,那几乎不可捉摸的心事,她是那么用心地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凝神的时候,他沉思的时候,他远望的时候,他忙碌工作的时候,她是那么想看清楚真实的他,或者说,她倾慕着每一个时刻的他。
可她不知道他的心事到底有多深,
一种有意不能说、有疑不能问的压抑扼在她的心头,他到底有什么瞒着她?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也很难说清。
这个没有怪兽入侵的地球,这个没有魔王肆虐的世界,这个风平浪静、和谐安宁的年代,她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师父这样的神,也忧以应付,以至于心事重重。
可是他不说,她也无法过问,她深知他的为人,他不想牵连到她的事,他是打死都不会说的,而已牵连到她的事,他总能滴水不漏地安排好一切。
看上去,似乎那么的圆满,除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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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想让师父开心,趁着省城的元宵佳节,她千方百计用尽一切折磨手段,终于把满脸黑线的中华黑客会站长拐带出门,美其名曰——“散步”。
“整天闷家里会憋坏的。”她絮絮叨叨对着身旁沉默的男人说道,见他不语,干脆挽了他的手,他慌乱地想把手抽开,关小熙当然不遂他的愿。
她紧紧扣着他的五指,让他最终只能妥协,选择了一路沉默地抗议——当然,关小熙可不认为他这是抗议,见他依然不说话,好吧,那就让她再吃点豆腐吧>o<
柔软的爪子离开他的手掌,开始往他的胸腹上游走……
“关——小——熙——”
忍无可忍的师父大人终于从喉咙口蹦出凶狠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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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的灯会,桥上如流水的行人,湖水倒映着漫天烟火,在这繁华的人世间,在满目的喧嚣与璀璨中,关小熙忽然有些后悔。
她喜欢热闹,可是,他不喜欢。
她不该强迫他来这种地方,人们洋溢快乐的笑脸,人们甜蜜相携的身影,人们在烟火爆竹声中的耳鬓厮磨,人们述说着经年的喜悦与来年的希冀,“我要娶到章子怡”、“我要嫁给周杰伦”、“我要连中五百万”、“我要去竞选美国总统”……人们互相道说着自己的梦想,哪怕梦想并不现实,哪怕它如烟火一样转瞬破灭,人们也享受着这一刻彼此相拥的幸福,灯火耀如白日,而他们在白日梦中大声地、毫不忌讳地把心事说出口,在这元宵灯花之下,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来得畅快。
可是,燕归来呢?
他既不想娶章子怡,也不会嫁给周杰伦,更不需要买彩票,也没有兴趣去竞选总统……除了他的电脑,关小熙几乎找不出他喜欢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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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喜欢……他啊。
抓着他的手,走在张灯结彩的长桥上,关小熙加快了步伐,他不喜欢热闹,也许早点回家比看烟火这种“无聊空虚的事”更合他的心意。
“如果你喜欢,多待一会吧。”
他却忽然这么说,同时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掌,覆在她的肩头,陪着她倚栏而望,就是这样,他总能轻易地看穿她的心事,而她却看不穿他的。
一湖烟火,尽数映在关小熙的眸中,它们闪烁着,消逝着,又重生着。
“可是,我更喜欢师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转过身,双手从他的大衣里伸进去,她紧紧抱住他的腰,她把脸埋在他的心口,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师父,我、真、的、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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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放开手,她不会让他像之前一样逃走了,她用力地抱紧他,如果他说不,那这就是她最后的留恋,她听着他瞬间变快的心跳,甚至能听到他血脉里血液流动的声音,这一刻,烟火的喧嚣全然褪去,她只看到他一个人,她只听着他一个人的声音——可是,他还是不说话。
似乎有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知道。”
他轻抚她的脑袋,他轻声地说,他竟然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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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师父呢?”
她下意识地追问,声音却因底气不足而小了很多。
他张了张口,刚吐出半个字,关小熙的耳膜内响起一声高亢的呼喊:
——“小熙——关小熙——!”
这声呼喊打断了他的话。
一瞬间,那些被她忽略的声音都回到了她的世界,小贩的吆喝,人潮的喧哗,烟火的爆炸,这个世界的声音重新在她耳边亮起,如这一桥灯火,她看见了一切,听见了一切,却惟独听不到他说的了。
燕归来的声音淹没在这个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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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下一起出来游玩的女伴,叶江城大步流星地朝关小熙走去。
满桥的人流中,他一眼就认出了倚着栏杆的她,漫天烟火中她仰起的脸,在时隔许久后依然让他心动,“,小熙,好久没见到你了,近来好不?哈哈,你有没有看上周的环球时报?”——上面有他的大幅照片和独家专访。
关小熙郁闷地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她几乎都快要忘记他了,而此刻他的大白牙以及手腕上被他刻意露出来的钻表在她面前不要本钱地闪闪发光——关小熙面带僵硬的微笑,咬牙打了个招呼,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在他ρi股上点一把火把他炸到天上去。
什么环球时报独家专访,她订了报纸,但只看她喜欢的内容,其余一概不关心,就像现在,她只关心,刚才,师父他究竟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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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师徒两人都对叶江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深水鞭炮十分不满。
关小熙恨他打破了她的世界。
燕归来倒还记得他,又转目看到不远处他带来的那位珠光宝气的女伴,顿觉得这名江城科技总裁实则一个花花公子。
这样的男人,配不上他的徒弟。
她应该得到最好的。
于是,她满意地被他往家里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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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桥边一个小贩的摊子旁,关小熙忽然停了下来。
就像叶江城在人群中发现她一样,她也一眼就看到那简陋的木制架子上,挂着的琳琅满目的手机吊坠里,一对黑背白肚子的燕子,格外优雅而醒目。
她奔过去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了下来。
“呐,送给师父的,元宵快乐。”她仰着笑脸,把其中一只燕子吊坠塞到燕归来手里,“师父你看,多神气啊。”
神气……?她竟然用这个词语形容这种小女生才有兴趣的手机吊坠……燕归来满脸黑线,把手中的东西随便塞到了衣服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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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美好的元宵夜,《理想国》的制作团队许多人请了假,群里只剩零散几个亮着头像的宅男腐女,为折腾这游戏忙了快一个月的关小熙,也决定给自己放一晚上的假。
她放假的内容,自然就是逛论坛、刷帖子、去看她的「站长名誉助手重生版」忠实地执行程序扣着人们的论坛币——只可惜,一个月未登陆的论坛,在她此时登陆时,愉快地告诉她:
「对不起,您输入的账号或密码有误,请核对后重新确认。
您还剩下4次尝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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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次机会很快被用完,关小熙脑门冒汗,她的密码没有输错啊,所以就剩下一个可能——她被盗号了。
在她还没有正式学习计算机相关内容的很久之前,她的账号被盗过几次,那也是论坛上几个家伙的恶作剧,而燕归来出台不许调戏她账号的扣钱政策之后,再也没有人觊觎过她的账号了。
熙马拉雅,这个拥有藏经阁资料库永久浏览权的账号,稍微混迹这圈子的人,都知道她的账号有多珍贵,但碍于燕归来的存在,的确没有人胆敢染指——那么这位盗号者,就是圈外人?至少不是中华黑客会的人。
关小熙第一个想到了盗号女王如意。
但她稍微一想,就否定了,如意的目标一直是燕归来,而不是燕归来的徒弟——和小辈斗,传出去,是很没有面子的一件事,而她熙马拉雅在如意眼里,恐怕连小辈都不如,所以如意从来没有找过她的麻烦,甚至不屑于把她当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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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会是谁呢?
显然,这不会是恶作剧,正月里,混蛋们都忙着呢,比如颜可这家伙,都跑得没影了,将近半个月关小熙都没见过他上线,游戏制作团队里两倍的工作量都压到她身上……想到颜可,她就开始咬牙切齿。
而盗号者,到底是从她的电脑上种植木马盗走了账号的,还是拦截了她的cookie信息进行破解?或者直接破解了服务器的数据库?……三种情况,关小熙觉得哪种都不可能,又觉得哪种都有可能。
并不急着用管理员账户登录后台把自己的密码改回来——燕归来安全教程第一课就告诉她,如果发现自己被盗号了,在确认电脑中是否存在木马之前,不可做任何会造成更大损失的愚蠢举动。
关小熙开始手工杀毒,如果真有木马,连燕归来的防火墙都能骗过去,那可是个厉害角色……关小熙偷偷看了眼二楼书房亮着的灯,近来,燕归来已把他的工作场所从客厅搬回了书房,让她不好意思再去搅扰他……所以那么忙碌的师父,她是绝对不想麻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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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心的忙碌,总是让人忘记时间。
二楼书房一直亮着的灯代表了燕归来又一轮的通宵,通宵到忘了提醒他的徒弟去准时睡觉,平静的表象下,是绷在弦上的局势,入侵航天局核心数据库却一次又一次逃过他监控的对手,如果对方真的是神秘的连他都摸不清底细的「WIND」小组,那他就不得不……在更大更愚蠢的损失造成之前,幸好,命运已给他足够的时间安排好了一切。
“小熙,就算你没有我这个师父了,你也要幸福。”
他低低地说道,终于站起身,合上笔记本,从柜子里搬出行李箱。
而窗外,是彻夜繁华的烟火,游玩的人们,相互交流着明天有Chanel专柜打折、再明天有体育馆开演唱会、再再明天有好莱坞热门影片的首映、有某某歌星新专辑的发售、有天佑大帝的新书出版……明天明天,那么多的明天,那么美好的世间。
0946-0960
946
2005年2月24日凌晨3点,夜幕最黑最沉的时候,燕归来提了他最简单的行李下楼,却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
关小熙。
他的徒弟,忘了他关于准时睡觉的告诫,依然奋斗在电脑前。
她是如此的全神贯注,甚至未有注意到他下楼的脚步声,而桌子上几包拆完的咖啡袋子,显然就是让她彻夜兴奋的原因——燕归来的心头,忽然有莫名的火起。
以往每次都是他催她去睡觉,让她好不容易有了正常的作息时间,她不可以和他一样,她还年轻,她该有身为一个年轻女孩的正常生活……可是,今天他忘记了提醒她睡觉,她就真没有一点自觉心了?!
她就是这么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么?
他走了之后,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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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别在即,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在燕归来的心里却只能忍着也找不到宣泄口,今天之后,她也许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也许她很快就会忘记他了,这几年来他是她的师父,却不是她一辈子的……伴侣?对于这两个字,燕归来多少觉得有点可笑,他不奢求也不指望这两个字,哪怕摆在他面前他也不可能接受,自从花阡陌退隐的那一天起,这命运的钢丝绳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独舞,上不了天,下不了地,他游走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游走的天堂与地狱的隙间,为了信仰他把一生都系在这里,命运的丝线上,和他共舞的只有他的影子,那么华丽优雅的圆舞曲,可是圆不了他的情,上帝是那样的公平。
关小熙,这朵在他生命中乍然绽放的花,却不属于他,一夕的师徒情分,换来的,只有道别时的痛苦。
是的,痛苦,他的心里第一次出现这种难受的滋味,看到那个伏在案间忙碌着的小小身影,他的脚步像是被粘在了楼梯上,嚅动着双唇,却说不出话来,他站在暗处,就那样望着她,心头是他不想承认的痛苦,它们慢慢地燃烧,酿成更大的一蓬火,它们不是侵蚀系统的病毒,他无法扑灭他无能为力,而他难以启齿更是耻于启齿的感情,只能让他把心门牢牢锁上,如他最终苦涩紧抿的唇,情火憎火欲火怒火所有的火都在心底磅礴又孤独地燃烧,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在天堂与地狱的隙间,在元宵夜那些璀璨的烟火翩然落下的刹那。
她为什么不去睡觉?为什么不肯听他的话?为什么还要呆在楼下?为什么……不能让他一个人悄悄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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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必须尽早赶到机场,他用各种身份买了许多份的机票来伪装,他不能给任何人留下可以追查的证据,特别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而事实上,他离开H市后还要飞往A市,在那一个曾是十里洋场的地方,有他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的人。
那个少年,潦倒又坚持着、孤独又骄傲着的少年,他一直注意着他,从孙教授的晚宴上的那一刻,他就记住了他——有时候,燕归来常常想,如果他的徒弟不是小熙,而是林景之,那么在今日,他是否就能更放心地离去,而不会——那么痛苦?
昔有少年林景之,灯华满堂谁可知,少年的眉目在记忆中如此清晰,而燕归来自己,却不得不淡出人们的记忆,甚至还要亲手在自己的肖像前,画上一个鲜红的大叉!
当然,他不在乎这些,如果这是他的命,那么他无怨无悔,关小熙,他的徒弟,他自然不会让她受苦,甚至他的大部分存款,都以“网游赞助”的方式,被他巧妙地转到了她的名下,在他走后,她身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还是应该过上现实中的正常的生活,他已经安排好了让她全身而退,现实永远比网络美好,他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过,而没有了燕归来的网络世界,更不适合她的生存……至于林景之,如果他愿意,那么他会把虚拟世界里的资产,包括整个中华黑客会,都会在适当的时候,由花阡陌转交给他打理,他信任他们,他们有着相同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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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还是找不到问题,到底是怎么盗的号啊……”
关小熙苦恼地往桌子上一趴,网站不太可能被入侵,拦截她的封包信息再破解这一条,貌似也是个体力活,最轻松的是在她电脑上植入木马,可是她的电脑有燕归来亲手打造的防御工程,而她也不再是粗心的小白,被人植木马……听起来,也是挺玄幻的事儿,而将近两个小时的全盘扫描,她仅发现了一个可疑的DLL文件,文件创建时间是一年之前,很正常,文件很小,而内容她也分析不出什么头绪来,这也很正常,文件更没有注入任何运行中的程序,这更加正常……但正是这一连串的正常,让她觉得不正常,因为她深知师父那绝不拖泥带水的作风,这种鸡肋一样无用的文件,是不会出现在他亲手打造的系统里的。
正想着,她忽然一抬头,就看到了楼梯上站着的男人。
“师父,你还没睡觉?”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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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皱起眉头。
这句话,应该是他问她才对吧,她真是……从来没把他的告诫放到心上么?偏偏还用那么无辜的眼神望着他!心头的无明业火烧得更加旺盛,燕归来扔下行李,大步地走下楼,硬质的拖鞋底,在木制楼梯上踏出巨大的响声,一声一声,都是他心中的恼怒,“那你呢?都几点了还不睡?还是在念念不忘着环球时报的头条人物?”
关小熙拄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想到环球时报的头条人物是谁——冷汗从后颈流下,天啊,师父怎么会首先想到叶江城的?连她都没什么印象了,尽管几个小时前才见过他……= =
所以说,师父这是在……吃醋么?
关小熙心中偷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她师父的脸更加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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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如果你认为用我教你的技术,是用来通宵花痴不睡觉的话,你最好不要认我这个师父。”
燕归来滚动着喉结,沙哑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关小熙蒙了。
不会吧,他这就生气了?她印象中的师父,可从来没这么脾气暴躁过啊。
“不是的,师父,你听我解释……”她低着头,像往常一样去拉他的袖子撒娇,却被他冷冷撇开,她只好飞快地继续说道,“是我的账号被盗了,在论坛的账号,我很多天没登陆了今天登陆发现密码错误我又怕吵到师父怕师父生气所以想自己解决可是忘了时间没想到这么晚了对不起师父……”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么?”燕归来眯起眼睛,“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如果发现网站有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告诉我,千万不要贸然单干,你又记住了没有?自己解决?或者你认为你的脑袋已经比环球时报的头条人物更加发光发热以至于让你可以眼里只有荣耀的光环而忘了我这个师父也忘了你自己的身体?”
“师父我错了,对不起……”她已带上哀求的梗咽。
“你不用再喊我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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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薄的双唇,那她曾留恋过的地方,如今吐出的凉薄话语,伴随着窗外最后一朵烟花的落下,在她垂首的泪水中,他心痛得简直无法自制,他曾发誓不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哪怕害她哭泣都不行,可他自己却做了这个罪人,是的,他是罪人,很快他会被天下唾弃,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燕归来是祖国的罪人是黑客的败类,可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她。
原来,他真的那么在乎她的。
但现在明白了,还有什么用,他的命运如他掌心的纹路,早已被他掐出血来,他心里的难受如潮水翻卷,可他只能这样说。
若她不死心,又怎能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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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
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神呢?
如果世上有神,那为何从不告诉我他的心?
如果世上没有神,那为何,会有他这样一个人,来到我的生命里?
关小熙从来没想过,她有一天会惹师父这么生气——从前,她也被盗过几次号,可师父没有一次生气的,不但给她擦完ρi股,还会安慰她不要在意——而今天,她是有错,但也是为了不麻烦于他,他至于说那么重的话么?
不喊他师父?那她喊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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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别生气了,我……”关小熙委屈地辩解,伸手指指电脑屏幕,“有个DLL文件我觉得不正常,可是分析不出来,我本想准备睡觉了,明天再请教师父的……”
“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燕归来看到那台笔记本屏幕的幽光,心中又是无名的火,那些网络上的事情,他不需要她去承担,她还不明白么?也对,既然要让她死心,就更彻底一些罢,他大步走过去,拿起那台他送给她的被她小心翼翼用了那么久的笔记本电脑往桌子上猛地一磕——咔擦——屏幕的轴整齐地断裂,笔记本,摔成两半。
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他用他这一生最绝情的语气说道:“你不用再喊我师父了,我没有你这个徒弟,你也没有我这个师父,连个账号都会被盗,连个DLL文件都搞不定,也许我教给你的技术都被你拿去想方设法上环球时报头条新闻了?你这样的徒弟,我供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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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
“别喊我师父!”
“你怎么还想着叶江城!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关小熙也火了,那台摔成两半的笔记本,就孤零零地躺在她脚下,他怎么可以这样过分?他明知道这是她最爱惜的东西,他给了她所有,又要夺走她所有——连她的感情都要夺走,却又不给任何回应,她就像这台笔记本,可以任他予取予夺?她还没有那么……贱。
“你和别人怎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我……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关小熙咬着嘴唇,倔强地抬头看那张漠然的脸,可他不再避开她的视线,他任她直勾勾地望着他,他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是我不爱你。”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不是你,脑子里除了情情嗳嗳的东西就只剩拿技术当衣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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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她听不到,又分明听到了,那样空旷的绝响,心底乍然撕裂的壑谷,他终于还是说了这句话,这么久了,他终于给了她答案。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一直要模棱两可的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对,你是神,你是伟大的神,你有千百万的崇拜者,你享受人们的崇拜,享受我着爱你的滋味,你脑子里没有情情嗳嗳这种无聊的东西,你有牛逼无比的技术,牛逼到可以让你拿你徒弟的感情当儿戏!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你既然要拒绝,为何不一开始就拒绝?你非要等我……”关小熙仰着头,大声的宣泄让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滑下,他几乎下意识地想伸手替她抹去——最终还是忍住了,在她越来越语无伦次的抽泣声中,他只能紧紧皱着眉,却让她以为他更加生气了。
“燕归来,我知道你生气了,知道你开始厌恶我了,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心烦,我这就走,我这身技术都是你教来的所以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在出现在你的圈子里也不会再用你教的本领去讨生活,你……你不用那么看着我!每次都是你摔门走,好,今天我走!你那么赶我走,别指望我再求你!”
关小熙一脚踢开两半的笔记本,穿着睡衣拖鞋,就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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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勇的熙马拉雅战士的人生第一次夜游就这么展开了序幕。
她拼命地告诉自己,她这叫做骨气,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她才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叶江城再怎么花花草包也比燕归来温柔许多……可是,凌晨最冷的寒风中,眼泪鼻涕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拼命地流拼命地流,流到嘴里,已是冰冷的温度,她夜游在街上,瑟瑟发抖,睡衣口袋里倒是还有点钱——中午叫外卖找剩下来的,她揣着钱,却没看到计程车。
见鬼的凌晨,游人四散后空旷安静的街道,只有路灯忠实地执行它们的使命,偶尔一两辆呼啸而过的车,刮起的尘土卷得她脸颊生疼。
终于,她看到对面街上还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她不顾形象地冲进去取暖,可是店里竟然没开暖气,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欧巴桑店主,关小熙郁闷地转了一圈,在这里,她强迫拉着燕归来逛街的时候,他曾亲手买过饮料开罐给她喝——走到饮料柜前,眼泪再次流下来,而目光从那些花花绿绿的饮料罐上扫过,她最终赌气地拿了两罐啤酒去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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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熙马拉雅战士的酒量,自从那所谓的“拜师宴”上的一次喝酒后,燕归来就再也没让她沾过一滴。
哼,反正现在,和他一刀两断了,她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他再也管不到她了!
熙马拉雅战士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塑料椅上,翘起二郎腿,开始借酒消愁。
呜,好苦,好辣,心里……好难受……
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呛出来,她还是拼命往喉咙里灌,久了,也就麻木了,麻木了,就不会痛了……她又哭又呛地喝着,身体因酒精而燥热起来,凌晨的寒风,并不显得那么冷了,她沉溺于这种麻木后的感觉,转眼喝完两罐,又进门买了三罐,不要命地往嘴里灌。
当第五个罐子空了的时候,她已醉得迷迷糊糊了,歪斜着靠在椅子上,眼前是渐渐亮起的天色,眼泪和鼻涕在她脸上结了一层又一层,她都几乎分不清自己在哪里,自己是谁,自己在干什么,意识混乱一片,根本不想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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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是不肯听话?”
她只依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沉,又那么的温柔,温柔地像是要哭出来,模糊的意识中,似乎有一双手臂横着抱起了她,那么温暖的胸膛,又走了一段不长的路,她好像回到了她最爱的床上,“师父?”她迷迷糊糊地呓语,抓着那双手臂不肯松开,“别走……”她呓语着哀求,“我喜欢你,师父,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对不起……呜……”
暖实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她依然抓紧着他——燕归来懊恼地望着这个醉得颠三倒四的女孩,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再看她泪眼模糊的脸,他的心痛得像刀割一样。
而她的脸颊通红如火烫,不会是发烧了吧?他惊慌地去抚她的额头,却摸不出什么温度,而她的睡衣依然湿乎乎地沾满了眼泪和啤酒,他不得不把她的衣服换下来以不至于感冒,反正,她醒来后,应该会忘记一切的,他想,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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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丰满的身体展现在燕归来的面前,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可心跳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
他是那么地舍不得她——但天明后,他终将要走,他不再是她的师父,她也不再是他的徒弟,日后他臭名昭著也好,举世讨伐也罢,都不会牵扯到她的头上,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他必须保全她的,从前她是怎样,以后还要是怎样,他是她的师父,他有这个责任,他一直这样认为,这只是身为师长的责任,可是……
醉意朦胧的女孩,在他挣脱了双手后,又拼命地想抓住他,却没成功抓到他手臂,反而一把抓到了某个地方……
燕归来慌忙去扯开她的手,却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地被她扯到了床上。
将近一米八的身躯直挺挺地压在她身上,她的脸如此近地贴在他面前,这张泪痕遍布的脸,一道道的泪痕,一把把割在他心上的刀,他听到她呓语着喊他的名字,柔弱到让他不忍的语气,他再也抑制不住地对着她嚅动的双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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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马拉雅战士的身体原本蜷缩在被子里又湿又冷,又因酒精而内部发热,冷热交加,好不难受,再加上脑袋的涨痛,与眼眶、喉咙的干涸,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也吱不出声来,连思考“为什么衣服裤子会消失了”的能力都像负荷100%的CPU一样迟钝而转不过弯来。
她只是迷迷糊糊地把手伸出被子,下意识地不想让那个温暖的怀抱离开——无论是谁都好,她不想一个人,不想那么孤单地飘在深冬的长街上等着天明,而下一刻,徒然就是两片湿凉的唇覆上了她的嘴。
那么熟悉的味道,是他么?
强自睁开眼睛,可晕眩感与昏暗的光线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记得面前的人有着一双如永夜般沉黑的眸子——他深深地望着她,只一瞬后,又紧紧箍住她的身体,忘情地吻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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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双敲出无数代码被世人景仰十数年的属于「神」的手,就隔着被子,绕在她的肩膀后,突兀的骨节硌得她后颈生疼,而他吻她的力度,重得让她认为嘴唇应该已经出血了——如果她还有思考能力的话,会发现这个男人的吻,就如他的人一样,坚忍、深沉而久远,甚至还带了点笨拙的粗暴——很明显,中华黑客会站长的吻技,远没有他的计算机技术娴熟,他仅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吻着她,唇与唇的相濡,带着苦涩与绝望的感情,他深埋在心底的一切,像是都要在这一个吻中得到了结。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加重的声音,一个吻,就该结束了,可是他离不开,他的身体,他的唇,他的舌尖,都已不听他的使唤——在数据的世界里,呼风唤雨的他,最终竟使唤不了自己的身体,他竟是那么地留恋着她的双唇,这个青涩而发烫的躯体,他听到她模糊的呓语。
“师父……”
她这么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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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他的徒弟,而他是她的师父,他怎么可以……
尽管她爱他。
他离开了她的唇,重新睁开他深潭水一般的眼睛,水中倒映着她的脸,可她竟伸出了双手,屋内逐渐饱和的暖气,使她又甩又踢地扯掉了被子,仅剩下几KB的空间可以思考的脑子,让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身体这么热——她把这归结于被子,果然,踢掉之后,凉快了不少,而她的双手依然牢牢地圈紧他的脖子,唇上的触痛感觉消失后,反而让她不适应,她并未想到自己光滑而青涩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是多么的撩人,她只是本能地仰头去吻他——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么,也请让我别再醒来。
如果世上有神,神,你听到了我的乞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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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单薄的衬衣并不能阻隔他燥热的胸膛,以及胸口越发加速的起伏——他破解过各种加速软件的原理,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身体,不再有棉被的阻碍,他的欲望也清晰地暴露在黎明时分的天色中。
“小熙,别……”
他连说一句完整的话的时间都没有,她的吻是那么的热烈而缠绵,她闭着眼睛,而泪水重新流出眼眶,她依然被他压在身下,却紧紧地依附着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像是恨不得就这样融入他的生命里。
“小熙……”
他的声音已开始嘶哑,他想推开她,却被她圈得更紧,而她脸上的泪痕让他绝对无法狠下心来用什么暴力的手段挣脱开去。
只剩小腹下方越来越热,而他只能贴着她赤祼的身体,生理上的难堪让他用新一轮更激烈的吻去让自己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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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的两人都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呈在床上,晕乎乎的熙马拉雅战士似乎也有所觉,尽管她的内存和CPU和硬盘甚至鼠标键盘机箱显示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酒精的作用下高负荷运转,但温度与思维是不一样的,就像高温会让电脑烧掉,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一处滚烫的地方正抵在她的大腿根部,而她不知是心存捉弄,还是情不自禁——她就是不肯放开他。
看了那么久的师父的扑克脸,难得能有让他难堪的一天,她心中有着小小的窃喜,如果她还能看清楚的话,就会看到燕归来此刻的脸黑里透红的脸,本想被他摆出的严肃表情,纠结成了不伦不类的扭曲和憋屈,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可爱——当然,熙马拉雅战士仅存的理智不知道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人们眼中“严肃、刻薄、老男人”的中华黑客会站长是否合适,或者她宁可放弃这最后的理智,只要能让这场梦永远别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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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最后还是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将近二十四小时的劳累,让她到底是体力不支,她的双手仍是圈着他的脖子,但力道已经松懈了,燕归来趁此松开了她的手,替她重新盖好被子,然后低声咒骂着冲进浴室,再出来时,又是那一个无懈可击的“严肃、刻薄、老男人”的中华黑客会站长。
最后看了一眼熟睡在床上的英勇雄武的熙马拉雅女战士,他提起行李,默默地走出门去。
他爱她,他却不是不负责任的人,而他的命运注定了让他无法负起对她的责任,那么他只有负了她,他只有不爱她,他没有资格霸道地把她据为己有。
他只是她的师父,也许连师父都不是了,情人也好,师徒也罢,对于再也不会相见的人,任何关系,都没有意义。
时间能磨平所有的伤痛,聪明如她,想必也会理解的。
当燕归来重新构划了他的行程路线,当天色明了又暗,当他双脚站在魔都的土地上,他挺拔的身形隐没在呼啸的北风中,那些霓虹的光芒穿过他的影子不留下半分色彩,深沉如黄浦江底千年来泥沙厚重的脚步,走过繁华的不夜城,他的心里,除了那素未谋面的「WIND」小组,已不再剩下任何人。
0967-0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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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老大那么久都不见上线,丫是不是娶老婆生孩子去了?”——by 一脸淫荡的南宫大侠。
“男人怎么能生孩子?”——by 灰常正经的墨非。
“男人当然能生孩子啦,只要(以下过滤一万字google资料)就可以啦~墨非你想试试么?”——by 娱乐版版主&资深腐女KIKI。
“所以让我们尽情地YY他吧,啊哈哈哈谁让他不上线来扣钱。”——by 盼望着燕老大回来哪怕清空自己的论坛币也好的南宫大侠。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靠,老大不在害得我们只能自己抵抗如意那娘们,NND偏偏趁着这时候来……老子多少天没睡个好觉了TAT”——by 用黑眼圈当烟熏妆cos如意的妓院老鸨。
“这么久了连小熙都不怎么上线,还好有仙仙这位帮手,喂,仙仙你要不要考虑当技术区总版主啊?我们都很看好你哦。”——by 对美少年永远没有抵抗力的小SO。
“临江仙,你是不是哪位大神的马甲?从未见过你这么牛叉的新人,哪天有空了我们来单挑三百回合?CS,红警,WAR,星际,随你选。”——by 有点吃醋又不得不佩服新人的戒指君。
“我只是燕归来的朋友……而且,我只玩可以赚RMB的游戏。”——现任论坛实习版主、名叫林景之的略带腼腆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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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中偷闲的人们在论坛上版聊着一些随意的话题时,关小熙正趴在屏幕前默默地望着他们。
由于论坛用户资料会显示“最后登录时间”等信息,不登陆又无法看帖子,存心下潜的她便注册了一个马甲,名叫「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燕归来,一个曾愿与他并肩站立的妄想。
可惜,妄想妄想,终究是痴妄和念想,她潜着水,霸王着他们的话题,连扣钱什么的都懒得冒泡了,都随他们去吧,她想,无聊地把帖子翻了一页又一页,忽然她看到有一层楼里,那让她朝思暮想的名字和头像。
“南宫大侠,在背后说站长坏话,扣除所有论坛币,如你所愿。”
严肃到极点以至让人实在想笑的口吻,那么熟悉的人啊,然而这层楼的回帖继续见长,人们各自版聊着先前的话题,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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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关小熙忍不住用指尖去轻抚他的头像,谁料身体竟瞬间坠入一片黑暗里,她慌张地奔跑,却四处碰壁,最终看到前方有个放光点,她不要命地跑过去,她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背影,挺拔的、在黑暗中微微泛光的熟悉背影。
“师父……?”关小熙下意识地询问,而那人转过身来,却是一张面目模糊的脸。
她看不清他,走得再近也无法看清无法触摸,他的眉目隐在浓浓的雾气之后,他们一步之间,是咫尺天涯的距离,“我很想你”这四个字被她吐出口后换来的只是那人影的消散,她怔怔地望着黑暗深处许久,仿佛要把这个世界望穿,可是她望不穿,她无能为力,她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周围的景致一幕幕地转换,而她依然找不到她想看的面孔,尘世如潮,她只不过是人海中的一栗,她听着人们的私语如春草疯长,如夏花盛放,她的花也开了,可种花人已失落在茫茫世上,芳华无人赏,不如归于土壤,她把自己重新埋在地下,从此不见天日。
原想终有一日他会回来,可她在人世徘徊了那么久,久到她都几乎快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记得他的,他的,人们说他结婚了,她不信,人们说他孩子多大了,她不信,人们说他退休了,她不信,人们说他死了,她依然不信,她是那么执著地寻找着他,直到有一天她的土壤边上来了一个高雅的妇人,妇人没有牵着小孩,也像她一样孤孤单单地一个人,而妇人的垂老的面孔却依稀还能见到年轻时的傲然与冷艳,只不过如今老了,岁月磨平了她大部分的棱角,她弯下腰轻声地对着冻土中的花儿说:“其实我们都一样,爱着他,却又被他抛下,他谁也不爱,他不属于你我,所以……你要不要来,和我一起?让我们去毁了他,去报复他……”
“不!不要!”关小熙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如意你这个妄想症的蛇蝎女人,你给我滚开!少拿我来垫背!”
“妄想?呵呵呵……”垂老的妇人笑起来,面孔恍惚又是那张年轻不可一世的脸,“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比我更妄想,那就是你,熙马拉雅,你只不过是他一个小小的学生,你永远不可能得到他……”
“滚!”嘶声竭力地痛喊,关小熙的眼泪流下来,而如意的鞋底往她的花叶上踩去,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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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又是一个闷热的早晨。
关小熙汗流浃背地清醒过来,揉揉眼睛,又是一个噩梦,她望着天花板出神了好一会,直到有关梦境的记忆彻底模糊了,才起床去洗漱——这半年来,她一直用这种办法去忘记噩梦中的情景。
去努力地忘记……他。
下楼,买早点,和房东打招呼,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一边吃早餐,一边写前一天未写完的稿子,她早已从湖边的小洋楼搬了出来,在旧城区不怎么昂贵的地段,自己租了个小单间,靠着给游戏公司写半兼职的策划稿子、给楼下的照相馆当PS助手过日子,每周六、日,还会给教辅中心的小孩们当英文辅导赚外快。
想来也好笑,当年高考英文不及格的她,现在却欢乐地辅导着即将高考的孩子们——当然,她的年轻与专心,是课堂缺席率最少的、也是工资最高的那一个“大学生辅导老师”——天知道她是什么大学毕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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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碎花窗帘下,是她自己组装的笔记本放在书桌上,当然,比他送给她又被他摔了的那台,廉价了许多,性能也差了许多,但胜任她的写稿和PS工作已是绰绰有余,今天是工作日,她并不用去上课,悠闲地吃完早餐,顺手敲完了一份支线任务设计稿,尽管是投给某个三流游戏制作公司的,她还是写得很用心,她的创造力,在网游策划中得到了极大的发挥,她尽情地写着她想写的故事,尽情地拒绝着江城科技一次又一次的高新正式聘请。
她已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没有很多钱,也没有很多烦恼,如此悠闲快乐的生活——如果,从来没有他出现。
时间真的能磨平一切伤痛么?
她只知道,这半年来,她再也没碰过任何与编程与黑客相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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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每日都去论坛上潜水观望着最新时事,尽管她从前写的收费软件放在下载区,每天都能赚到许多付费用户的银子,尽管她把这些银子都兑成现金,拿去打理燕归来在湖边的别墅,偌大一所房子,每月的清洁费、维修费、物业费等等加起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幸好,她从前写的付费软件足够多,让她不至于再次去当黑客这个来钱很快的职业。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种偿还,一种对于过往,对于拯救的偿还。
既然他不再认她这个徒弟,既然他痛恨他教给她的东西,既然他那么决绝地离去——偏偏他给的不是钱,是技术,是她削骨剔肉也还不了的东西,她只能不再去触碰。
如果这样,能让他满意。
那么,她也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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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稿子发了邮件,关小熙照例登陆马甲潜水逛论坛。
什么「似曾相识」,梦中的东西她不愿回想,她现在的马甲,叫做「暴走掬花狂战士」,瞧瞧,多拉风多牛B的名字,她就是对战士情有独钟口牙=▽=
论坛上除了如意老巫婆隔三差五的攻击,照例没什么动向,她又回到《理想国》制作团队的内部论坛,制作人员日渐增多,qq群早已塞不下,于是人们掏钱自办了内部网站,关小熙照例潜水,这里的一切都已走上正规化的道路,用不着她瞎操心,她也早就辞去了安全顾问的职务,那里颜可一个人就够了,她这么对人们说,然后开始抢苏才子的饭碗——无疑,相比苏才子写出来的充满书本味道的游戏任务,关小熙写出来的文笔并不好却创意十足的点子更受人欢迎,于是最后苏才子被pia去专职负责脚本宣传,而策划则由关小熙一手包办。
这个团队暂时还处于没有收入的状况,所以关小熙会把众人投票淘汰下来的创意,润色一把投给别的游戏公司,竟也大多数都被录用,给予了不菲的稿酬,所以她一个人真是过得有滋有味。
——如果不会再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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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斑、除皱、拉皮、液化、调亮……一系列的熟练操作,关小熙把照相馆昨天送来的第十五张照片上的欧巴桑PS得年轻貌美,再用素材花朵装饰一下背景……嗯,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化妆师而不是照片美化师。
化妆师……她想起这三个字,脑袋又闪过一些她不愿想起的片段,罢了,她还是老实玩她的photoshop吧。
忙完一天的活,以后几天的生活费就又有着落了,关小熙伸了个懒腰,打算下楼去溜达一圈,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莫爷爷?”
她打开门,是她的邻居,一个眉目慈祥的老人——说来也怪,自她搬来这里后的第二天,这个老人就租下了她隔壁的一整套房子,没见他有什么儿女同住,他却相当地自来熟,人缘也特好,不是给她这个邻居送吃的,就是给她送好玩的,搞得关小熙每次都很不好意思。
975
“呵呵,小熙啊,今天天气那么好,有没有空和我这个老头一起出门钓鱼?”
老人说着,晃了晃手上的一大包钓鱼用具,甚至还有两个便携式X型板凳。
“钓鱼……囧?”关小熙顿时愣了,她被邀请去参观过这老头的屋子,里面除了奇奇怪怪的电器零件,就是奇奇怪怪的花草盆栽,真不知他什么时候改行喜欢钓鱼了……望了望外面毒辣的太阳,犹豫中的关小熙被老人递过来的一个大草帽和一袋新鲜草莓打败了=口=
好吧,钓鱼。
也许这就是美好的现实生活。
关小熙收拾了干粮,跟在老人ρi股后面走下楼,她连这个老头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只让她喊他mò爷爷,她就喊了他莫爷爷——天知道她为什么对他有种亲切感,就好像是久别的亲人一样。
0976-0983
976
如果没有火热的太阳,这确实是风和日丽的一天,两人搬着凳子在鱼塘边坐下,渔场的承包人是老爷子的旧友,随便他们钓多少回去——只要能拎得动,就免费他们,所以这一老一少的心情格外好,关小熙在她的莫爷爷的指导下,很快学会了穿饵、甩线、观察浮子、提线等一系列技巧,当然,她坚决放弃了据说效果更好但看上去特恶心的活蚯蚓,而坚持用可爱的小面团当饵——这样的后果,是一整个下午过去,她吊在水下的网兜里,只有寥寥两三尾小鲫鱼,而旁边的老头子已用蚯蚓和糠粒钓了沉甸甸的一大兜,看得她格外眼馋。
“小丫头,你太固执了。”老人望着她手里可怜的小面团,意味深长地微笑,“对一种东西的固执,会让你看不到更多的东西,利益是这样,别的也是这样,你守着你的固执,永远也到不了外面的世界,你甚至抗拒着去多看一眼,对吗。”
“外面的世界么……?”关小熙低下头,远远地望着池塘边的水草在夕阳下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芒,她不知道这个老人了解她多少,也许是远房的亲戚,也许是来看她过得好不好的他的朋友,谁知道呢?有一个人,关心她,对她好,这是她渴望的简单生活,她不愿去了解那其中的复杂关系,她只知这个老头的一番话如这夕阳下的水草,那么柔和,却带着倒勾的锋芒,直直地刺进她的心里,生疼生疼。
977
“我家那小子,一直对我说,小熙是个坚强的女孩,更是个聪颖的女孩。”老人收拾了东西,走到她身后,继续用那种柔和的声音缓缓地说:“那个小子告诉我说他看着你的成长,连他都佩服得不得了,总是在我耳边说着你有多么潇洒,多么强大,我起始还不信,能让那个骄傲的小子认可的人物,原只有燕归来一个人。”
“你……认识我师父?”关小熙依旧望着远方太阳落下的方向,听到老人这么说,她竟没有多少惊讶,只是撅起细眉,她并不想听到“燕归来”这三个字,或者说下意识地抗拒这三个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这三个曾让她魂牵梦萦的字。
“燕归来不是你的师父了,你还不明白?”
老人直接绕过了她的问题,乐呵呵地拍着她的肩膀,嘴里却说着让她心凉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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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的瞳孔瞬间缩紧。
是啊,她已经不是他的徒弟了,只不过她一直欺骗着自己。
从很久之前的那一个冬夜起,他们之间最后的关系就已荡然无存,而她却逃避着,逃避着已经发生过的一切。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消沉,她就用充实而平淡的生活去学会遗忘,她对自己说她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女人,她一个人坚强地生活着,用灿烂的笑脸掩埋着前夜梦回时的痛苦与失落,去迎接每一天的清晨,她口口声声说着这就是坚强,他不要她了,她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她完全可以忘了他,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却不知她逃来逃去,还是逃不开一个字——“他”。
本以为远离了心底的执念,却未想跳进了更大的深渊——她徘徊在一个没有“他”、又处处有着“他”的世界,寻寻觅觅,不得出来,偏偏还跟鸵鸟似的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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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还是忘不了他么?
哪怕把那些过往,那些记忆,那些朝夕相伴的日子,统统压缩成一个单音节的字眼——她刻意地不去提他的名字,却因此让心底的沟壑越发撕裂、变大,那深深的裂缝里,是一道又一道流着血的疤痕,在她淡然而完美的外表下,没有人看得到。
这个老头却看到了。
“你是谁”这种问题在她充满的茫然与浑噩的双眼对上老头那张依旧慈祥微笑的面孔时被瞬间打消,她只听到老人喊她回家吃饭的邀请,她只听到自己没有多少犹豫的应答,于是,西下的夕阳中,纠结的少女就被有着狡猾笑容的老爷爷稀里糊涂地拐回了他位于郊区的老家。
980
“晚上煮鱼吃吧,哈哈哈,家里那小子说你最喜欢他煮的鱼汤了……”
下车的时候,老头的这句话在关小熙耳边响起,怎么听怎么耳熟,来不及等她有所反应,已看到面前的院门被打开,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快地朝她扑来,就好像一条等着主人回家的摇尾巴的大狗——事后,关小熙如此形容,换来颜可夹着一个鱼头砸进她碗里。
“小熙,很久没看到你人了。”
少年热情地拥抱着她,完全没顾及她晒了一天太阳汗涔涔的衣服后背。
“颜……颜可!你……你你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脑沟回路迟钝的某人终于开始懵了,她望望远处乐呵呵进屋不理的老头,又看看面前灿烂笑着的少年,顿觉自己像是在梦中。
长久的独居生活,整夜混乱或是绮丽的梦境,时常让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精神出了毛病。
981
“这是我师父家呀。”少年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师父他没和你说么?啊呀呀那他怎么把你带回来的,我不信啊靠!这回又赌输了……(转头)嗷!师父你这个老奸巨猾的混蛋你太龌龊了!!!”
半年未见,他的个子又高了她半个头,连带头发也长长不少,柔顺地垂在耳侧,俨然一副文艺青年的模样——如果不清楚他的底细的话。
关小熙也从来不知道身为一个徒弟,竟然可以在师父面前如此嚣张,如此不敬,如此……没大没小……
颜可的表现挑战了她的认知极限,而为人师父者——竟也是背着手,只留个得意的ρi股给他们瞪着,哦,天啊,居然有这种为老不尊的师父。
莫爷爷,原来是陌爷爷。
原来这个老头,她长达半年的有爱邻居,就是花阡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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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关小熙的性格注定了她没有过多的好奇心,或者说,不屑于那些。
走一步是一步,既然来了,那就好好享受晚上的大餐,说实话,颜可的手艺,她的确很怀念。
而这农家的小别院,远隔了都市的嘈杂与尘灰,清新的空气和自然环境是这里最美的享受,关小熙一直都很羡慕这样的日子,如果在这种环境住久了,说不定真的能让心灵平静,彻底告别那些混乱的噩梦。
颜可去厨房给灶头烧火,折腾大锅的鱼汤,而关小熙好奇地在屋里打转,欣赏花阡陌师徒那些稀奇古怪的收藏与杰作——手摇发电机,投币电话机(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关小熙汗颜),能Сhā手机SIM卡的小霸王学习机(这年头竟然还能见到这古董玩意儿,关小熙想),还有带着收音机和扬声器的脚踏自行车——天知道这对师徒有没有把这辆自行车骑上街然后被警察扣留过。
末了,关小熙还想参观一下他们的厕所,兴许里面还有高科技的玩意儿等她发掘,不过在厨房传来鱼汤香味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花阡陌在哪儿?
转了一圈,关小熙发现自回来后,她一直没见到那狡猾到一眼看穿她心事的老头。
983
花阡陌正在二楼的书房里。
他一个人,锁着门,从枕头芯子里抽出一叠信纸。
翻开来,洋洋洒洒十数张之多,纸张因翻看多次而变得柔软,边角甚至已出现蜷曲和破裂。
一页又一页,花阡陌看着纸上安静而锐利的字体,是的,一切只剩下这些手写的笔迹了,它们恍若无价之宝,这个和他争执了一生的人啊……静静地重头又看了一遍,花阡陌此刻的脸上既没有慈祥和蔼的微笑,也没有玩世不恭如小孩的调皮,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垂老之人,他端详着纸中的笔迹,良久,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打火机,挑了信纸中的最后三张,点火烧了。
满篇的嘱咐与请求——这个与他争斗了一辈子的人,这辈子对他仅有的一次请求——在这抔火中,变成了洋洋洒洒的灰烬。
拿着其余的信纸,花阡陌走下楼。
“这是燕归来留给我的信,也是留给你的。”
他对关小熙说。
0984-0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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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没了?”
“没了。”
反反复复把手中信纸看了许多遍的关小熙,却越看越是难过,最终她还是有些无法置信地仰头询问,却换来花阡陌慈祥微笑的面孔,这张教人心暖的老人家的脸,温和得无懈可击。
伤心伴着失落狠狠地敲击在她心中的某个地方,可她只能装出不在意的模样,“嗯,我看完了。”她故作轻松地说,却掩不住那颤抖的声线,最终使她抛下一句“我去看看颜可的鱼汤做得怎么样了”而狼狈逃开。
满含笑意却能看穿人心,老人的历经七十载风雨的目光,她一刻都不想面对。
在老人眼里,也许她就像一个漏洞百出的可笑的等式吧,偏偏她还固执地认为那是一个完美的等式,如同童话故事中美好的结局,王子和公主相亲相爱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而终有一天,她看到了他的信,那么熟悉的让人想落泪的笔迹,书写的却是与她无关的故事。
洋洋洒洒十数页,却无一字,提到她。
最后的幻想被彻彻底底地击碎。
她爱他,不等于他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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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信中说着年少时对花阡陌的崇拜。
说着他年少时做过的与来不及做的一些趣事——大致是针对老人的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熟悉的男人,她陌生的他曾有的年华,她看到他用那飞扬未褪的笔迹书写着那些缓缓流走的旧时光影,少年潇洒的他,青年壮志的他,流离海外的他,痛失挚友的他,念念不忘的他,漠视一切的他……
是的,她从未想过的他的冰霜扑克脸下深埋的感情。
陆萧,他的信中多次提到了这个人,若陆萧还在,若阡陌未退,那说不定现在就是三分天下,真正属于他们的繁盛时代,而不是他孤单的一个人,空有这一切,却无人笑谈。
那样温柔的口吻,是关小熙奢求而不可得的,他会对着他的挚友笑,会对着他的敬仰者笑,会对着电脑屏幕对着冰冷的代码笑,却似乎从来没有对着她笑。
她无法企及的温柔,再努力追赶,也不属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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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他生命里仅仅存在了两年的过客,只是他到手又抛弃的徒弟——她竟然敢奢求一个当年与花阡陌、陆萧两大神人把酒笑谈的另一个神的感情。
她心中的等号,到头来只不过是可笑与荒唐。
这是他最后留下的信,他在信中那么温柔地缅怀了三个人的过去,缅怀了他视为无价宝的友情,以及惋惜了之后的种种变故——他似乎要去干什么大事,信中并未详细说明,只交代了他走之后中华黑客会的一切让花阡陌帮忙照料着,包括具体到条条框框的细节,罗列了许多张纸,最后还不忘感慨花阡陌是个半路抽身的老混蛋,以及,对他们最后也无法一决高下的惋惜。
——“只可惜,也许等不到你老死,我也无法和你打一架了。”
深藏在平静的永夜中的狂傲年少,让人止不住地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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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烟囱又被东西堵住了,颜可正在里面手忙脚乱,满屋的烟气呛得刚进去的关小熙咳出来。
咳着咳着,双眼已忍不住一片模糊。
她到底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看了好多遍,最后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数过去的——她颤抖疲软的手指告诉她,他的信里,真的没有提到她。
他提到了花阡陌,提到了陆萧,提到了颜可,甚至提到了如意,提到了中华黑客会上到管理层下到普通会员琳琅满目许多人,他说,他很爱他们,网站是他们的家,而他们就像他的家人,他们曾陪伴他走过那么多的年华,他温柔地说着他舍不下他们。
可他不曾提到她。
像是有什么把心掏尽了,挖空了,偌大的记忆库里,只剩下孤单的倒影,她能看到光束投进来,而光束下的人早已不见了,他交代了一切,他远走他乡,他要做一件大事,他奔向自己的信仰,只剩她一个人固执地抓着他当初的倒影,烙在心里,谁也带不走,谁也看不到,一个人,生生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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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封信,把那抹影子也打消了。
心中空落落的一片,又如窒息般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梗着,关小熙无力地靠在厨房的墙角,也不知站了多久。
“你……怎么了?”颜可站在她身前,奇怪地在她眼皮底下挥了挥手,而她无动于衷,只是双眼微微抬起,是一双通红的眼眶。“我刚才把烟呛到你了?呃,对不起……”颜可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又舀了一勺鱼汤,凑到她嘴边,“刚煮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关小熙机械地张嘴,咽下,味蕾像是中毒了,吃什么都是苦涩。
“好吃。”她机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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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就好,我还怕盐放多了呢。”颜可满意地笑了,有关小熙这个免费实验品在,他就不用自己去遭罪——刚刚他确实不小心打翻了盐罐子,没想到咸淡竟然刚好?
“锅里有好多,你自己随便舀吧,我先盛一碗给师父送去。”颜可调皮地拍拍她的脑袋,顾自己端着鱼汤走了,完全没看到关小熙再次缩紧的瞳孔。
师父。
她又听到了这两个字,心里猛地刺痛起来。
师父。
那是别人的师父,不是她的,她的师父早就不要她了,早就远走他乡了,她还傻傻地等着他回来,没想到自己在师父的心里,竟没有留下任何地位。
连论坛上与他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们,她都比不上。
原来,她只是他无心的播种,而她却想以身相许,想涌泉想报,她有心开出的花,直到败了也无人来赏。
她的感情,在他眼里,那会是多么地可笑和丑陋……所以他才走了么?他不想再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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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传来夸张的叫骂声。
——“你小子想毒死你师父是不是啊?是不是认为你师父老了不中用了你就可以……”
——“呸!你个不识好歹的老混蛋,这可是人间美味!你不想喝也别糟蹋了……靠,我都一口还没喝,就先来孝敬你,你竟然……”
——“好啊,你个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是吧,你喝啊?你怎么不喝?你到底放了多少盐???”
——“诶?不会吧,小熙都说很好喝啊,我尝尝……嗷!(碗打碎的声音)怎么这么苦!啊啊啊……”
很苦吗?
关小熙茫然地望着那老式灶台,为什么她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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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汤很苦,而颜可更加苦恼。
他也不知怎么的,自打一个月前,偷看到师父压在枕头里的那些纸张后,就一直心神不静。
他还以为是什么最新出炉的微软公司最新漏洞报告,让师父如此小心翼翼地珍藏——他从门缝里见到了,自家师父甚至多次想过把它们烧掉,最终又舍不得似的塞回了枕头里面,强烈的好奇心终于让他在师父某一次便秘中潜入他的卧室,成功看到了那些纸张——出乎他意料的,这并非什么价值连城的研发报告,而是“那个老男人”写给他师父的信。
看到信中“那个老男人”叙写的往事,温柔的语气,他忍不住地发笑,也许什么时候,他可以用这个去嘲笑一下关小熙,甚至直接去嘲笑“那个老男人”,哼,谁让“那个老男人”嘲笑他的银行存款的!
然而看到后面,他又隐隐觉得不对,那些详细的叮嘱,关于网站安全系统的原理,他师父花阡陌一直想弄明白的秘密,“那个老男人”居然无一遗漏地把要点写在里面,而颜可已经对这些秘密没有兴趣了,他只关心让“那个老男人”和“老死不相往来的花阡陌”之间如此通信、如此托付的原因——那个老男人,好吧,燕归来,他究竟要去干什么?
怎么看都跟个弥留似的,NND,虽然是个老男人,但也好歹比花阡陌年轻了一辈——是什么,让燕归来交代后事一个人远走——他还没有成为神,他还没有打败他,他怎么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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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到倒数第三张纸时,颜可更加吃了一惊。
关小熙。
他亲爱的的熙马拉雅。
那个老男人,竟然……爱她?
身为她的师父,身为年长她一辈的人,最关键了是身为一个比他颜可大了将近十岁的老男人,他竟然爱着她?!
还有比这更无耻么?
尽管在信中,他提到了对于这份感情的迷茫、自嘲、羞于启齿、难以忍受、以及“花阡陌,也许你活了那么久都没有过这种心情”之类的语句,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确实实地,爱上了她。
他怎么可以爱上她?
如果他们结婚了,到时夫妻联手,他就再也打败不了他了。
怎么可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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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再往下看,颜可就已经被从厕所冲出来的花阡陌抓到了现场,臭骂一顿之后,喝令他不许再踏入这个房间一步。
而后来,又得知燕归来不知何事恼羞成怒(大概是表白遭拒了,颜可认为)、在圈子内公开与关小熙断绝师徒关系、孤身一人离开H市不知去向后,颜可简直高兴得想放鞭炮庆祝。
当然,在花阡陌认为他要“欺师灭祖、图谋不轨”的状况下,他的鞭炮都被扔到了池塘里喂鱼。
又过了一段时间,颜可的高兴劲逐渐冷了下来,他师父也走了,说是去看小熙,却不允许他跟着去。
颜可一个人被关在在乡下空荡的房子里,开始感到寂寞。
是的,他一点都不开心了。
燕归来,你就这么走了的话,我又找谁打架去证明我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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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宁可他一个人……单挑他们师徒的。
他开始想念关小熙,开始担心她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尽管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他还想和燕归来决一胜负的愿望。
然而他的行动很诚实,他开始心神不定,开始魂不守舍,他把师父的收音机拆了却装不回去,奇怪他以前三分钟内就能装好的,他开始把烟囱莫名地堵住,开始把灶头烧穿,开始把盐罐子打翻——直到今天看到师父接了关小熙回来后,他本来高兴的,但高兴的心情转眼又被破坏——他看到师父把那封信交给了关小熙。
他重新回到了把盐罐子打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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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并没有吃出什么味道的晚餐后,花阡陌亲自开了一辆类似拖拉机但据说价值不菲的车子——尽管关小熙严重怀疑这是老头自己组装的,而老头又是无证驾驶——但她还是浑浑噩噩地坐了上去,并平安地被运到家门口。
“哎呀呀,住城里空气多不好,小熙你干脆以后就住我家去吧,有小可呢,年轻人就是要和年轻人一起才好。”临走时,花阡陌意味深长地笑,“那小子虽然皮,但人是不错的,他一直说想要个师妹。”
“我……”
“你考虑考虑,如何?你资质那么好,不发展下去可惜了。”楼道的灯光把老人脸上的皱纹映得分毫毕现,看到关小熙茫然的目光,他趁热打铁说道,“你不会信不过我的实力吧?嘿,想当年要不是我隐退了,现在圈子里的老大可轮不到燕归来那小子,哎,要不是小可提到你,我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个聪明的姑娘,怎么样,入我门下吧?保管你将来比燕归来还要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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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没有提到过我?”灯光下,是女孩惨白如纸的脸上,不甘放弃的眼神。
“没有啊,他直到最后的来信都没说起你,哎,要不是小可说起你,我恐怕会错过你这么好的苗子了……”
老人依旧和蔼地笑着,笑中有渴望,有鼓励,有惋惜,有让人不忍拒绝的慈祥,无懈可击。
他就这么看着女孩眼中最后的光彩渐渐地黯淡下去。
他笑得更加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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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的盛夏,阳光晒得花园小区一片燥热,这是寸土寸金的地段,林景之曾认为他再奋斗十年也买不起这里的一个卫生间,而现在却有人把整套精装修的房子一股脑儿转到了他名下。
而且,还跟丢个包袱似的。
燕老大果然财大气粗,林景之望着那窗边深黑色的人影,笑着摇头。
大热天的,燕归来依然穿着长袖衬衣,袖口,领口,扣子无一不是扣得紧紧的,而他身上也根本未见汗水,全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网站今后的一切,就要拜托你了。”
指尖的烟灰落尽,燕归来勾起嘴角,面对着少年,逆光下,他亦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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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辜负你的。”得到赏识的少年诚恳而动容,“你后天去澳大利亚的飞机?”
燕归来闻言挑眉,嘴角依然勾着弧度,“不错么。”他说,“你连国航系统都能进去了。”
虽然那张机票只是他的马甲之一,但林景之能看到这一步,也算出乎了他意料的厉害。
“是你手机上的订票短信。”少年嘴角抽搐,把燕归来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还给他,这些日子,燕归来把网站的全部系统、服务器管理、甚至他自己的手机和手提,都借给了少年,让他帮忙打理,顺便和网站的管理员们混个脸熟,而被信赖的少年确实做得很出色——尽管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多问,燕归来这像是交代后事一样的叮嘱,他到底要去哪里?是否不再回来了?是否真像网上传言那样,他和他的女徒弟断绝了师徒关系然后顺理成章结婚了去国外旅游度蜜月从此淡出黑客界就像当年的花阡陌一样?
如果真是这样,虽然惋惜燕归来这一代大神的终结,但林景之心中还是满怀祝福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古英雄少年,所以他不会多加过问,他只能做得比他希望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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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从凡人到帝皇,都爱着这个数字,人们用它祝福着永远,祝福着爱情,那有没有什么能比爱情更久远?是生命还是记忆?
如果神陨落了,如果星星从夜空消逝了,如果世界变幻了模样……百年之后,还有没有人会记得你?
林景之坚持送燕归来去机场。
“一路顺风。”少年朗声祝福他的长辈,本还有句“爱情美满,白头偕老”要脱口而出,却很快意识到燕归来身边并没有什么女眷。
一身黑衣,依然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这像是度蜜月的人么?
心中疑惑着,他听到燕归来在那一本正经地说:“从今天起,你应该叫我师父。”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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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父,她总是那么热烈地呼唤着他,而他总是不在意,直到如今他想听也听不到了,师父,师父,空旷的时间长廊里的绝响,是谁在喊他?无论是谁,再让他听一次罢。
少年终于忍不住疑惑,问道:“老大……你不是有个关门弟子么?”
难道事实与人们说的有出入,或者是另一个版本——“燕归来表白遭到了拒绝”?
心中的疑惑与同情很快被燕归来一句笑语打消。
“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说。
然后登上三万英尺的高空。
1001
花阡陌。
燕归来望着窗外的城市建筑、马路、梯田、江河,它们纷纷缩成小点消失在视线中,而他轻声念着一个名字。
他知道那个老混蛋的狡猾。
他知道那个老混蛋一向阳奉阴违。
他知道那个老混蛋一定嘲笑着他的感情。
他知道那个老混蛋说不定会把他的一切都毫不留情地据为己有——幸好他的大部分资金和H市的房产都已转到小熙的名下,而魔都的房产和中华黑客会的基业也送给了林景之,他现在一无所有,他现在无可留恋,他不知道那个老混蛋往后会干出什么事来,但至少,他信任他不会去伤害小熙。
仅这一点,就已足够。
他是他仅存的旧友了,他再是混蛋,也有把握和分寸,七十年的年龄摆在那,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路都多——当然燕归来不知道花阡陌最近确实吃了很多盐,但至少,他会照顾好小熙,除了他,燕归来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放心任何人。
哪怕那个操蛋的老混账会不顾他的感情不顾他这一脉的断绝而把她收到自己门下,他也管不到了。
有那对活宝师徒在,她不会孤单,不会受苦,这样,已经很好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勉强把他当做自己人吧。
1002
也许他注定流浪的命运让他无法在一个地方过多停留。
当初,若不是为了陆萧,他不会一去法国八年。
当初,若不是为了孙兴国,他不会特意去H市。
当初,若不是为了小熙,他不会留在H市那么久……或许是他知道花阡陌就住在H市,心里潜意识地已开始为把小徒弟托付给那混蛋做准备……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会陷得那么深。
他也不知道,当自己狠心斩断一切的时候,心里会那么的难受。
难受得他整日站在黄浦江边,看太阳升起到落下,看那浑浊的江水浸透了眼底。
他知道以这样的状态去面对Dubois,面对「WIND」小组,哪怕是面对如意,他都可能一败涂地。
命运不是游戏,死了一条命,还有两条命,命运不是采采蘑菇吃吃金币就能到达终点的,命运不会给人任何的假设,没有任何的后悔余地。
他的指尖能操纵一切代码,能修改一切规则,却修改不了命运。
改不了他自己的,也改不了她的。
当他的黄浦江边的日升月落中终于明白相思的味道时,他已没有机会再去享受和品尝了,与这江水一样,西来东去,皆是浑浊的苦涩,波涛卷起心底深埋的砂石,硌得他千疮百孔。
原来,爱是这样的。
他又怎能断了她的?
只能希望着她能好好地生活,让漫长的时光去和命运PK,来磨平那些伤痛。
1003
整整半年时间,他逗留在国内,一边收集和伪造资料,一边牵制着对方。
但随着夏天的到来,随着神六飞船发射日的临近,对方的耐心明显烧出了火——他们再也不满足那些芝麻大的情报秘密,如意率人频繁地攻击中华黑客会网站以探虚实,而燕归来明白这只是他们在为真正的大动作打掩护。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不能再耗下去了。
对方显然不可能傻到直接来国内,所以只能他主动出击。
如果牺牲自己一个,能挽救这一切,他无怨无悔。
只要……她能过得好。
而他,从不奢望漫长的时光,那对于他没有意义,从来都没有,包括他的出现、他成为神的契机、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注定,他认为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他的使命,只不过是把基业从前辈手里传到后辈手里,一代一代,代代相传,而他么?他只不过是黑暗深处无人注意的星光,时间一到,他需要欣然赴死,所幸的是他这一生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他已经很满意,至于那些华美的时光,那些璀璨的烟火……那些,都是别人的。
1004
飞机在香港着陆,他当然没有去什么澳大利亚,在香港国际机场的候机厅里,他不出意料地见到了如意。
如意依然是一身颓废视觉系打扮,对此燕归来并无表示,除了那浓重的香水味让他窒息——根据约好的航程,她来香港会他,随后两人一起从香港直飞巴黎,再由Dubois族长亲自主持他的“入伙大宴”。
对于燕归来这个不输于「WIND」的神级人物入伙,Dubois老头的怀疑多于高兴,但眼下时间紧迫,能多一个哪怕他并不信任的助手也是好的,他自信只要燕归来去了,他就不会再轻易放他离开,他知道他是一个重感情的男人——重感情的人,往往不会放弃生命。
所以他不信他不会乖乖听话。
1005
“其实这次爷爷派我过来,我并不想来的。”临登机前,如意忽然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入伙,我不信任你,更不想看到一个神的堕落。”
“我没有选择,我也不是神。”
“你那套说辞,也只有我爷爷会相信,就为了你的挚友陆萧被莫名加长刑期不肯放出来,你就因此仇恨国家要做国家的罪人?我爱的燕归来,可不是这种人。”
“你不明白其中的曲折,而你爱的人也不是我,我对于你而言,只不过是陆萧的代替品。”燕归来淡淡地扫她一眼,“你说对么?”
“我只是希望他能早点出来而已!”如意重重地蹬了一脚自己的高跟鞋,“如果我真的爱你呢?而不是把你当做代替品,爷爷肯定会希望我们结婚的……反正你从此是我们Dubois家的人了,你还能找谁结婚?”
“没有那一天。”
“你……你这人真没劲!”如意气得咬牙切齿。
1006
消失许久的燕归来,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的时候,是在如意的博客首页上。
中华黑客会百万注册会员的访问几乎都把如意的博客挤爆了。
「第一黑客燕归来正式加入法国Dubois财团,代号「MYTH」。」
醒目硕大的标题,巨幅的现场照片,伴随着Dubois这六个罪恶累累的字母。
纸醉金迷的灯火,世上最奢华的宴会,如意傲然的曲线和优雅的笑容,燕归来淡漠的微笑,以及他手中刺目的高脚杯,折射着各路宾客的笑容与恭喜。
汉奸!
两个赤色大字重重地盖在燕归来的脸上,他的照片被网友们争相涂改,面目全非。
失望、谩骂、争辩、谣言,网络信息传播起来的光速与广度在仅仅一天之内就让燕归来名声大噪——当然,是臭名昭著的名,无数不明真相群众、围观群众、未曾接触过黑客世界的人们,也纷纷知道了燕归来这么一位卖国求荣的人物。
1007
一时间天下大乱。
“黑客都是臭虫,燕归来更是臭虫头子”之类的流言在混乱中被别有用心的人们放出来,导致原来那些不相信新闻、依然对燕归来身怀崇拜的追随者们,也只能慌张地向流言低头——“不要把汉奸和黑客相提并论!”、“我们和燕归来无关!”、“燕归来只是害群之马,不要误会了别的人!”、“中华黑客会并不是燕归来一个人的!”——墙头草们纷纷与燕归来撇清关系。
但依然有“取缔中华黑客会等有碍河蟹社会的网站组织”这样的呼声在网络中响起,某些痛恨黑客的腐败官僚们,更是趁此机会落井下石,携着儿女家眷大奶二奶三奶四奶们出大笔金钱去投赞同票,美其名曰“代表广大网友”。
1008
花阡陌就是这个时候跳出来的。
在临江仙、南宫、老鸨、墨非、小SO、KIKI等网站最后的忠实人员誓死捍卫家园时,花阡陌,这位退隐还乡许多年的昔日大神,在这节骨眼上,欢快地蹦了出来与燕归来划清界限。
“我,参加过当年中美黑客大战红方保卫战的花阡陌,在此时此刻,正式宣布与汉奸燕归来断绝一切关系。
他是祖国的罪人,就是我们的敌人!
对于敌人,我们不必手软!
还在犹豫的你们,请擦亮眼睛,燕归来已不再是黑客!他只是一头卖国求荣的驴!只是一头不爱惜羽毛的驴!
难道你们以被一头驴领导而为荣?
不必再犹豫了,这是十年来最考验我们团结的时候!对于外界的流言、对于燕归来造成的我们名誉的损失,这正是需要我们团结起来弥补的时候!
难道你们甘心堂堂的黑客被一个汉奸损坏了名声?
这是历史对我们的考验!团结起来吧!还在流离失所的人们!我花阡陌神之一脉(网址:)期待你们的加入!让我们摒弃败类,让我们的血液再次沸腾,让我们重新回到鼎盛时代吧!”
1009-1021
1009
花阡陌这一番宣言说得声情并茂澎湃激昂,又在情在理中耳中听,很快他的官方博客日均IP访问量超过了未来文学网这种大型站点,而他关闭了许多年的神之一脉官方网站再次开放注册,天时地利人和,他几乎把一切都占尽了,而被他点燃热血重拾信心的人们,纷纷团结起来投入他的门下以他为领导者,中华黑客会在一夜之间冷清下来,只剩寥寥的不到一千人还坚守着自己的家园。
如果说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那么花阡陌就是笑到最后窃取战果的人,在沉寂许久重新出山的一日,他依然能一飞冲天,依然有着不输当年的王者风范,以及与年龄成正比的手段与胆识,他没有退化,甚至……像是没有老去一样。
仿佛时光在他的身上静止了,那么多年的散漫生活后,他不弱反强,他的实力重新展现在天下人面前,他振臂高呼,天下相应,在恰好的时间,在恰好的事件。
1010
网络上一些别有用心或是阴阳怪气的指责,在花阡陌各种手段和人脉的联络下,渐渐地平息下去,哪怕还有人不满,也只会针对燕归来一个人破口大骂,再不把整个黑客界都牵扯上去。
花阡陌,一棵不倒的大树,一个不老的传说。
在燕归来这个原来的主心骨堕落之后,人们越发地崇拜起花阡陌。
人,总是随着大流盲目追随的。
访问量的节节蹿升,导致服务器一台接一台地增添,花阡陌现在是乐得合不拢嘴,今天飞去北京开网友见面会,明天飞去上海开爱国教育讲座,后天又接受各大网络媒体采访,大后天又被多家出版商抢购他博客上的文章——无论是计算机安全方面的知识,还是他本身的自传,在这个人人都爱花阡陌的时代充满着无限商机,他代表着正义的形象频频亮相在各家主流媒体网站的首页,而这不但没让他心烦,反而越发地红光满面、精力充沛起来。
简直就是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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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燕归来也曾经历过这一切。
可他尽数拒绝了这一切。
他与代码相处了一辈子,也孤独了一辈子,闪光灯与麦克风对他来说就像苍蝇一样受不了,在他成为中华黑客会站长、名声如日中天的时候,他毅然抛下那些著书立说、名垂青史的机会,而选择了远赴海外。
他一边求学,一边为入狱的挚友找出罪魁祸首。
再过许多年,哪怕当年狂热的人们都已忘记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亦不会后悔。
名垂青史抑或臭名昭著,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做他认为对的事,他把黑客精神的“free”理解为真正的自由,他也一直这么教育关小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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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花阡陌与他不一样。
计算机技术上,比起燕归来,花阡陌也许难分胜负,但商业上的头脑,花阡陌无疑是领先的。
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黑客圈子很大,但放在13亿人里面,也只是很小很小一部分,绝大多数的人,甚至只道听途说过黑客这个神秘而遥远的词汇,而不理解、也无处理解黑客是怎样的一群人。
花阡陌抓住了这个商机,在极短的时间内组织一批文字枪手,由他本人提供资料,再加上复制粘贴(大多数是从中华黑客会论坛的精品区上搬来的),他以自己的名义编写了一系列“走近黑客”丛书,趁着广大人民群众声讨燕归来这个汉奸的余热未退,以赶鸭子上架的速度把《走近黑客系列丛书》出版上市发往各大书店,来满足正在膨胀着的绝大多数人对于“黑客”一词的好奇心。
又是恰好的时间,恰好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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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了他的商业头脑——《走近黑客系列丛书》上市不到一个月,就蹿升到了畅销榜第一名,而打败了一直高居榜首的天佑大帝的新书。
花阡陌不知道他这套丛书的热销,严重打击了天佑大帝的信心,这名未来文学网第一作者从此一蹶不振,再也写不出他拿手的黑帮探险奇情故事,只好改写Se情小说去赚回人气,显然,人气并不是那么好赚的,可怜的天佑大帝后来又遭到了一位新作者的打击,而那一系列的打击改变了他后半生的轨迹,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现在的花阡陌,只看到了滚滚的钞票向他的腰包飞来,而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走近黑客系列丛书第二部》紧接着上市,再加上他高价卖出的自传集——这让他赚了个盆钵满盈,还能把自家网站下载区的软件统统免费来博取人们的好感。
人,总对免费的美餐没有免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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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燕归来对他的全部信任,交给他的中华黑客会网站的后台管理权限,足以让他自由地穿梭其中。
帮忙打理网站?花阡陌满眼嘲笑,现在的中华黑客会,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昔日的盛地变成如今的门可罗雀,这还用得着打理么?恐怕他一个月不去,那里也不会长一根毛出来。
那块地方,如今对他唯一的价值,就是收费下载区那庞大的资源,他把它们统统挖出来,搬到了自己的网站上,供人免费下载使用——“这是一条挽回我们名誉的绝好的路。”他这样对那些软件的作者们说,可怜的作者们从此断了财路,但他们没有办法,“在平常,我们要用正当劳动换取财富,但在关键时候,我们就要用正当劳动换回名声,难道还想再出一个燕归来来败坏我们的名声不成?”他们被花阡陌演说得哑口无言,在这个疯狂的年代,又有谁敢与这位老人唱反调?那等于是自绝死路——兴许还来不及自绝,就已经被花阡陌的粉丝们用口水淹死了。
走近黑客系列丛书,让花阡陌拥有了为数庞大的支持者,也许其中大部分人只看过纸书,甚至才刚刚学会上网,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花阡陌这名黑客大神的崇拜。
在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捍卫家园,他们说,他是真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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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地位,名声,花阡陌卷土重来三个月,就重新拥有了这一切,他更胜当年风采。
他领导着人们重建自己的家园——当然,那是他自己的网站的BBS,不过人们显然乐于被他领导。
帖子,资料,技术,软件发布,他的论坛火热起来,逐渐被人们建设得像模像样,而他的视线中,只有一个人很不满他这位君临天下的神。
这个人,就是他的亲传弟子,颜可。
“老头,你不是和我打赌要说服小熙做我师妹么?”
好不容易有一天花阡陌有空了,颜可终于逮着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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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阡陌正在试穿一件白色的高档西装以便晚上去出席一个著名企业人士的宴会,为了应酬方便,现在他和颜可师徒俩都搬到了城里的五星酒店里,每日住着,至于那点住宿开销他还不放在眼里。
“我找不到小熙,她从原来的出租房搬走了。”老人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不会查么?”少年皱起眉头,“那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吧,难道你自传书中写的都是吹牛?”
“小子,别放肆。”花阡陌开始打领带,“你师父现在很忙,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你要知道这些财富以后都是归你的,你别不知好歹,至于关小熙,既然燕归来恳求我收留她……虽然他做了卖国求荣的龌龊事,但念在旧友一场,我还是会答应他最后的愿望的,不过那要等目前的事忙完以后……”
“燕归来什么时候求过你?”少年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想要个师妹而已,如果她不愿意,那也没什么,但你别把什么坏的都往别人身上推,把好的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师父,我认识的你不是这种人,我认识的燕归来也不是卖国求荣的人!你别忘了,我看过他的信!”
手指僵硬地停住了动作,花阡陌发现他竟然把领带打成了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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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么样,他到底还是不信任我!”
老人怒气冲冲抛下一句话,大步地走出了门,剩下颜可苦恼地趴在他心爱的电脑前。
这里不再有盐罐,所以他开始不小心把水杯打翻——他的笔记本就惨遭了一次洗礼,幸好主板没有烧掉。
现在他不敢在笔记本周围十米范围内放任何液体。
习惯性地登陆qq,她的头像是灰的,他又开了隐身探测器,她,明确地不在线。
颜可又飘去中华黑客会的论坛,熙马拉雅的最后登录时间,依然没有变过,这块火热了十数年的地方,现在一天都不见几个帖子,像是偌大的戏场撒了,戏台拆了,只剩空落落的场地,也许檐边落下的雨滴还会记得当时主角脸上的油彩,那么鲜明而动人。
颜可游荡在空旷的论坛上,如今确实没什么人会来这里了,不是与燕归来划清界限加入花阡陌门下,就是重新回归散人游侠的生活,而这里原本吸引着百万网友的东西——资料、软件、精华帖,等等都已被收集整理到自家的网站上,免费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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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可其实一直不认同师父的做法,在他眼里,师父似乎变了个模样,不再是从前种草浇花、整日与他斗嘴为乐的退隐黑客花阡陌,而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老人是如此不遗余力地抢夺故人留下来的财产,并且为自己的强盗行径套上了种种光环,让疯狂的人们认为这是正义的,是理所当然的,是正大光明的。
抢劫是一种伤害是一种罪恶,但伤害一个人人讨厌的人就是正义么?
况且,颜可认为自己从来没讨厌过燕归来那个老男人,他只是把他当成目标和对手,一个值得堂堂正正来挑战的对手。
他不相信他会堕落。
或者潜意识里让他不愿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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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可想尽了办法,也找不到关小熙,他发现他离开了网络就一无是处,而不在网络上的关小熙,就像与他相隔了一个世界。
哪怕监控她的手机——他记得中华黑客会的藏经阁资料库里有相关资料,对这一技术并不熟稔的他转到藏经阁一看,却发现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曾经浩如瀚海的数据,中华黑客会最机密珍贵的资料,不知什么时候,已被转移一空。
一刹那的恍然,颜可终于明白了自己师父恼羞成怒的原因。
原来,燕归来那老男人给了花阡陌最高的管理权限,却没有告诉他藏经阁资料库的事,当花阡陌发现所谓的资料库只是个空壳的时候,燕归来已经离开了H市不知所踪。
这只能让花阡陌在暗中调查他最在意的东西——可是遍查了网站运营的各个服务器以及大量的备份文件,也没有任何收获。
他知道,这个如秘籍宝库的地方,已经被提前销毁了,或是转移了,至于转移到了谁的手里,离开网络世界的花阡陌,一样不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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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怀疑在关小熙手里,虽然燕归来在信中说希望她远离这一切,而花阡陌不死心地去接触关小熙,观察了她半年,还是一无所获,她的眼睛不会骗他,他知道燕归来确实没有把数据交给她。
至于网站其他的管理人?花阡陌从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他们充其量也不过是网站的工作人员,而当不了领导者,所以也不会在他们手里——走投无路的花阡陌,最终决定了破罐子破摔。
既然燕归来不信任他,那他也不必当个傻子,什么情分?狗屁。
花阡陌要么不出来,他一旦出来,那必将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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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可懊恼地合上笔记本,他找不到她,心中越发地担心起来。
这几个月,网络上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看不到。
可她没有站出来。
他知道她身为他的徒弟这个身份的敏感,也许会被疯狂的人们推到风口浪尖来泄恨,就像中世纪的时候人们把无辜女孩当成女巫烧死、把无辜处子沉入河底献给“河神”以求降雨——他第一次希望她远离这个网络,可是,他心中又明白的很,他认识的小熙,绝不是懦弱的人,就像他认识的燕归来,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值得尊敬的男人。
那究竟是什么让她保持了沉默?她又在哪里?
颜可宁愿希望她被燕归来带走了离开这片土地了,可是他又是那么矛盾地想见她。
怀揣了钱包和移动硬盘,他冲进了茫茫夜色里,这个灯红酒绿的繁华世界,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他只知在找到她之前,他也许是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了。
“老头,我真诚地祝你……”他看了一眼耸立的灯华绚烂的五星酒店,“永垂不朽。”他轻声地吐出四个字,然后甩开了嘲讽的表情,头也不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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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学一个新词,大家跟我念,t-e-a-c-h-e-r,teacher。”
“t-e-a-c-h-e-r——teacher。”
细碎的阳光透过锈迹剥蚀的窗栏,投到斑驳的旧黑板上,散出一片迷眼的光彩,砖石搭建的粗糙墙壁,与台下一片稚嫩水灵的面孔形成鲜明对比,并不整齐但明朗的童音从这间陈旧的校舍传出来,一直回响在大山深处。
“teacher,是老师、师长的意思。”
讲台上的女教师在黑板上利落地写下一个单词,转过身,面带微笑。
而所谓的讲台,只是一张缺了半条腿的长方桌子。
“那么有哪位同学愿意给teacher这个单词造一个句子呢?”
女教师悠然地倚在那张缺了腿的讲台上,讲台摇摇晃晃,她却依旧微笑,像是沉浸于这种散漫的悠闲,她给了自己放松,也给了学生放松,她白净细腻的面庞与这些山区的孩子截然不同,但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同样的快乐。
是的,快乐,她随着青年志愿者支教大队来到这座大山里面,已经整整半年,除了伙食补贴,没有半分工资,日复一日的清寒生活,却不减她内心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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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看着孩子们的笑脸,似乎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她可以远离城市里繁复嘈杂的一切,她可以忘记自己的年龄,姓名,甚至……过去。
在这里,她只是学生们爱着的关老师。
一个胖乎乎的小男生大胆地举起手。
“好样的,陈峰。”阳光透过窗外摇曳的树枝,落在女教师的眼中,灼灼地跳动着。
“I want be a teacher。”男孩说出他的造句。
女教师赞许地鼓掌:“非常好的造句,不过正确的说法,是I want to be a teacher,关于to的用法,我们会在下一堂课讲到。”
又一个穿着天蓝色背心的小女孩犹豫地举手。
“二丫,你愿意试试吗?”女教师给出鼓励的笑容。
小女孩从歪歪扭扭的课桌后站起来,仰起涨红的小脸,脆生生地说道:“I ……I love my teac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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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风没有停,深山的天空,井旁的苍树,树梢摇曳着光影,风中沙沙的响声却平添寂静。
女教师眼中的光芒静止了,它们像是在很久之前就已定格,在那风声不曾到达的时光,情深似景,景深如年,那是我年少的轻狂,是距你最遥远的此方,在我最鲜艳的青春驻留的彼方。
I love my teacher。
我们在风中静止的哀伤。
原来,无论是mentor、还是teacher、master、tutor……它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她问出这个傻问题的时候,他望向她的,那双看似淡漠的眼。
是不是,在那一瞬间,他已看到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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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我……我说得不对吗?”小女孩怯生生地揪着衣角。
女教师用力地眨眼,想眨去眼中的干涩,“说得很对。”她保持着微笑,“下面我们来朗读课文,大家先听我念一遍。”
被放缓的语速在流利的发音中如一首温柔的夜曲。
这里最后一台外界捐献来的录音机在半个月前的一场大雨中浸坏了,她修不好,也不想修,她用自己的嗓音代替着那机械的磁带伴声,而学生们也显然更喜欢他们的年轻女教师亲自朗读。
“小熙!我算找到你了!”
忽然满教室的光线一暗,门口出现了一个逆光的人影,少年欣喜又急切的口吻,在她耳边响起。
完美的朗读机,瞬时如卡带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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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持光线的充沛以及节省电费,天气好的时候,关小熙总喜欢开着教室大门上课。
不时有深山的鸟鸣传来,那悦耳清灵的声音格外让人提神,而今天,天气大好,夏日慵懒的午后,一整排教室间,惟独关小熙带领的班级特别精神焕发,她没有教师证,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也不懂什么叫照本宣读,仅怀揣一张志愿者资格证的她,只会拿着课本随性讲解,却意外地成了大学生支教队伍中最受欢迎的老师,在半年一轮的最短期限后,大部分人受不了这环境纷纷离开,而她留了下来。
有什么,比孩子们求知的双眼更加让人动心?
如果不算上鲁莽冲进课堂的少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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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了你好久。”颜可倚着粗壮的树枝,眯着眼听某人讲课,枝桠间的阳光落在他眼角眉梢,仿佛依旧是那个骄傲不改的魔术师,那么明亮灿烂的笑容,几千里奔波的疲惫,都比不上这一刻的温暖,他遥遥望着黑板上的粉笔字,黑板因使用多年而散光蒙蒙,光影一直跳跃在他的眼底,如他当年初见网络世界时的兴奋勇气,他就这么不声不响等到下课,年轻的女教师向他走来,他才慢吞吞地开口说道。
关小熙望着他,没有说话,原来,魔术师,也是会消瘦的。
她掏出一块手帕,挑了干净的一角去为他擦拭面颊上的汗水。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颜可一愣,随之欣喜地抢过手帕,自己胡乱擦了把脸,“小熙你越来越贤淑温柔了。”他一边擦,一边咧嘴笑。
“你拿错了,那一个角中午刚给虎妞擦过鼻涕。”关小熙干巴巴吐出一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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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竟然躲到这个山窝窝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啊啊啊啊!!!!”少年疯狂摇着学生眼中敬爱的女教师的肩膀,“要不是我在志愿者报名网站上搜到你的名字,还不知道哪个年月才能找到你啊——该死的负责人我打爆他的手机他也不肯透露志愿者的保密资料!气死我了!”
“所以你黑了他?”年轻女教师挑起一边眉毛。
“切,什么叫黑了他?你以为我是那个恶劣老男人啊,我直接给丫手机爆了两万余额进去……喂,你有在听我说吗?你知道外界都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连个报纸和电话都没有我靠,怪不得……”
“外界发生什么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男人……如果颜可是为了他来找她的,那么很遗憾,“你恐怕是白来一趟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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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那的恍然,只剩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我知道了,不是为了别的,如果……”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攀住她肩膀的手忽然滑下去,用力地拥住她,力道大得快让她窒息,“如果只是我想你呢?”他伏在她通红的耳边,轻声地说。
她点点头。
她知道教室门口已站满了一排好奇的孩子,甚至有些个胆大的已经摸着好奇心过来了。
她的耳根红得发烫,却又挣不开。
“和我回去吧,别再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如果你愿意,我也什么都不再管了,我们不是神,我们只是凡人,我想你,小熙,我真的很想你,我们回去,去别的城市,随便你想去哪里,我们还有理想国,我们也许可以……幸福。”他一口气地说完。
她听见了,隔了半晌,她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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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你和老师在干什么?”
名叫二丫的小女孩揪着颜可的衣角,怯怯地问,她love着的teacher,还要给她上课呢,怎么可以被一个奇怪的叔叔带走!
颜可的表情顿时像吞了一个大号火腿肠那么夸张,叔叔?靠,他有那么老么?!
他没好气地瞪了小女孩一眼。
“叔叔,你是老师的boyfriend吗?”
小女孩继续好奇,上节课刚刚学过这个单词,她觉得关老师应该表扬她记性不错吧。
颜可的脸上顿时多云转晴。
“乖,哥哥给你吃糖。”说着他从背包里掏出路上吃剩的大包零食糖果,一股脑儿塞给了大开眼界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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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答应孩子们,回来再给他们上课——在颜可说出了外界发生的一切,包括花阡陌和燕归来之间的种种,除了燕归来的那封信最后被烧掉的部分,他整整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这半年来所有的事件,都一一讲给关小熙听,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回去了,在下一批志愿者正好到达的那一天。
她告诉自己,这是责任,就像对这群孩子的责任,在外面的世界,她一样有着未完的责任,她做不到两头吊着——燕归来对他有恩,中华黑客会对她有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没落,不能任由老头儿盘剥吞噬,如果燕归来真的别有苦衷,她也不能让他被误解一辈子,如果,她还有当面质问他的一天。
在二丫的伤心哭泣和颜可手忙脚乱的哄骗下,关小熙和他搭上了回城的车。
“这个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颜可回望着一路浅草深山感概道。
就像你,不是属于老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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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一身黑衣出现在机场。
面戴墨镜,头顶鸭舌帽,胸前一台厚重的单反相机,她现在的身份不是资深女黑客,而是一名去法国实地采风的职业摄影师兼记者——至少她去申请签证时是这么伪造资料的。
宽大的黑色长袖掩盖了她清瘦的胳膊,内加高的运动鞋让她拔高了半个脑袋,而墨镜后面经过精心化妆的面孔早已没有原来的少女模样,人们的眼里,这是一个漂亮又干练的成熟汝人,行姿做派,干净利落,又韵味十足。
她甩开了颜可,一个人来到机场安检处。
尽管颜可在她申请签证的时候出了很多力,但她至始至终认为,这是中华黑客会自己内部的矛盾,不该连累到别的人,况且这趟出行,不管她能不能见到燕归来,都充满了风险,说不定还有去无回——在她了解到Dubois家族的累累罪行后,她更不能让无辜的少年陪她一起冒险。
这一点上,师徒俩的打算出奇地一致。
现实不是少年喜欢的漫画,也不是少女喜欢的童话,她站在这里,站在这浓厚的妆容之后,她几乎要被那充满未知的行程压得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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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一台笔记本,其余都是最简单的行李,关小熙把它们一股脑儿送到安检口的X射线机里去,而一个工作人员例行地拿着金属探测仪往她一番扫描以进行安全检查。
探测仪忽然响了起来。
“把你的钥匙、硬币、手表都拿出来。”好脾气的工作人员习惯性地说。
“我钱包已经放过去了,也没带手表什么的。”关小熙奇怪了,摊摊手,她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大个的金属了,连皮带、纽扣都不是,至于裤子拉链……她还不认为这先进的探测仪退化到如此程度。
到最后,关小熙甚至把墨镜和耳环都摘了下来,探测仪还是在她胸口的部位嘀嘀嘀地响。
“你身体内……有没有心脏起搏器或者接骨钢钉之类的东西?”工作人员不放弃地问。
“没有。”NND,她多健康一少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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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严肃,总不会以为她是去炸飞机的吧……那可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她的计划不能夭折在这里啊口胡!
忽然想起什么,关小熙眼睛一亮,她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中国结,放进篮子里。
探测仪终于安静了。
十分钟后,关小熙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手中是缠了满指的红线。
以及掌心的,一块高精度的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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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着「熙」字的中国结,她前天晚上最后一次去他房子里打扫时发现的。
尘封在抽屉深处,恍如隔世的回忆。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书桌里会有这样一个饰物。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把这枚中国结拾起来,放进衣袋里带走——原谅她,临走之前还要贪心地从这里带走一样东西。
也许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总是贪心的那一个。
哪怕她分明记得他教育过她,有关贪心的算法,是最简单也最无用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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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这些硬质宽厚的红线,被她拆开,在指尖缠出重重的结。
原来,结,也是有心的。
绣着「熙」字的中国结,结中另藏天机。
他又是出于什么心情把芯片放进去的?藏在层叠厚重的外壳下,深到让人遗忘。
就如他的心么?
有那么一刻,关小熙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生疼的,似有什么要呼之欲出,这大半年来她都没有这样疼过了,她淡漠的心态重归绪乱,如她笨拙的手艺再也编不好这个结。
结不是结,心不是心,圆满断开了线,相思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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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那么一刻,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书桌上,照进那些深深的木纹,木纹中镌刻了长年的书香,以及书香中他淡薄如纸的侧脸,而他或许会在那么一刻挑起嘴角,他会在没有人知的时候微笑,他听着她在楼下的朗读字典的声音、敲击键盘的声音、喊他师父的声音,总之有那么一刻,他可以卸了面具微笑,在没有人知的时候,他也许是爱过她的。
无论是love,还是like,还是want。
无论他是mentor、还是teacher、master、tutor。
他是世上最好的手工师,卸下的面具,他又能在瞬间编制完好,他站在世界的顶端,他代表了圆满。
可她从来没有深信过,她贪心,她不足于相依,她迫切地想确认他的感情,她为此把他拆得七零八落,而她见到了空空的答案,她再也编不回来那日午后的阳光。
她到此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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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并没有读取这类高精度芯片的装置,这结的心中藏了什么,一切要到法国着陆后才能想办法,或者说她其实已并没有多少好奇心和热情。
曾几何时,桑田已作海。
不觉间,登机时间已到,她匆忙收拾手中七零八落的红线,倏然一只手重重拍在她肩膀上。
“你是不是打算又一次溜走?”
淡金色卷发的帅气少年在她转身的时候顺势拥住她。
“我再也不会放你一个人走了。”
少年恶狠狠凑在她耳边说,像是要把她的耳朵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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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认出我的?”挑眉。
“你不也认出我了么?正常情况下,你应该在这时大喊‘非礼啊,抓流氓啊’……”低笑。
关小熙简直想把这家伙绑飞机发动机上去卷一顿。
“这是我的事,你管多了没好处。”关小熙坚决拒绝他一起登机。
“可你就是我的事。”少年认真地说。
“颜可,你是个好人,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她撇撇嘴,狠下心说。
谁知少年的脸皮厚到面对好人卡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吧?”颜可忽然跟个轻佻阔少似的,坏笑着用手挑起她一缕棕红色的假发,放在指尖把玩,“谁说我喜欢你了?我只不过想跟着你去找到燕归来,再和他一决胜负来着,难道你就忍心阻止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
“你……我在耽X论坛的账号果然是你盗的!”
一时间关小熙气得想用胸前的相机当凶器——也不枉她一路背着它当摆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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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颜可吹着口哨和她并排走入登机通道,那模样,还真像个花花阔少。
关小熙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化妆技术比她还好,那一头闪亮的金色假发盖在他脑门上,好看得一塌糊涂,他还时不时故意地甩两下头发,显摆在她眼前,这让顶着一头闷热又老气的劣质卷发的关小熙牙齿痒痒,趁少年一个不注意,伸手就去掀他的假发以恶作剧一次。
谁料颜可痛得大嚎起来。
“你不是假发?”干了坏事的女孩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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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是假发!你以为我像你那么不敬业啊!……老子花了八百块钱特意染的,那女店员一直像我推荐XXX牌子的染发水,我坚持用xxx牌子,果然这个效果闪亮好看,那小妹妹都花痴得差点给我免费了……后来她还建议我烫卷,那个加热器哟,烫得我头疼,BLABLABLA……”少年龇牙咧嘴一番演说,听到关小熙嘴里,总结性地蹦出两个字:“臭美。”
“还不是为了……”看到女孩墨镜后的凶光,颜可识趣地闭上了嘴。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他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胸前,“既然你带了相机,就趁此把我最帅的时候拍下来嘛,难道你不想留作纪念?在我们最好笑伟大的时候……”
“我不想我的相机里塞进一堆卷毛!”
话是这么说,关小熙最终还是乖乖地架起相机为他照了一张相,不过胶卷要到以后才能洗出来了,她为了显示她的“职业素养”,特地选了最传统的相机,也许,效果会不错吧,她望着他亮闪闪的后脑勺,鄙视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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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难道你真的认为我直发比卷发好看?”
一路上,颜可这个问题都快把某人的耳朵问出茧子来了。
十一个小时后,飞机着陆在戴高乐机场,由于时差的关系,巴黎的天空才刚刚涂上晚霞。
两个年轻人拖着行李寻找的士和旅馆。
一路上他们问了不少人,但就像颜可所说,也许大部分法国人都懂英文,但你不要指望他们会乐意用英文来和你交流——吃了多次鳖后,饥肠辘辘的两个年轻人站在街头吹着凉风。
“HI~这位美丽的小姐,需要帮忙吗?”
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帅哥在不远处观望了他们很久后终于走过来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好听的音色,说的是一口流利的英文。
关小熙说出他们的需求,而帅哥欣然把自己的跑车开过来,说是非常荣幸能帮助他们。
关小熙很开心,颜可很不满。
因为他发现这个男人的柔顺的金发比他头上的更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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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美丽的小姐来自中国?”
有着闪亮金发和闪亮白牙的帅气青年开着他闪亮的跑车飞驰在巴黎充满艺术气息的暮色里。
可惜关小熙不是来旅游的,她没有这份欣赏异乡帅哥和异乡风景的心情。
听到青年这么问她,她淡淡一笑:“嗯。”
虽然这帅哥当前,但她的谨慎告诉她不能对任何人掉以轻心,更不能透露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只能礼貌地感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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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青年一听,却更激动。
“那我真是太幸运了,又能碰到一位来自中国的女士,我从小就非常仰慕中国文化,可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去中国一睹风采……”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完全忘了自己还在开车……关小熙和颜可同时紧了紧身上的安全带。
“我叫Justin Johnson,这位美丽的小姐可否告诉我要怎么称呼您呢?”
“Sara Kan。”面对颜可鄙视的眼光,关小熙心照不宣地胡扯。
“哦,Miss Kan,很高兴认识你,看你背着相机,是来法国旅游的吗?”
“嗯,差不多,我是摄影杂志的记者……”
为了感谢青年载他们到预定的旅馆,关小熙不得不陪着他一路瞎扯,而完全Сhā不上话的颜可只能抱着胸,气鼓鼓地瞪在一边,他很不想承认青年的那头直发确实比他的卷毛好看……何况,人家那是纯天然生长的!
颜可决定回去就把头发拉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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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彬彬有礼的绅士青年还想帮关小熙提行李,被她婉意拒绝,只好微微垂首,立在一旁。
他的头发柔顺地垂下,遮住了半张脸,一直垂到两腮,而头顶有灯光流转,那些迷人的华彩就在他的发丝上如星河一样流淌,削尖的下巴即使低着脑袋,也依旧高傲又不是礼貌地抬着,他整个人站在灯下,简直像一幅完美的油画。
“那么再见,美丽的中国小姐,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他看到关小熙和颜可手上提着的两个笔记本电脑,便顺势从怀中取出名片,递给两人,“这是我的MSN,有空常联系。”
关小熙看了一眼他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MSN地址,她与他道了谢,望着他闪亮的跑车消失在街尾,她随手把名片扔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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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相逢,仅此一次的擦肩,不再会有交集的人,她不必留着那些可笑的念想。
与颜可两人安顿好了房间,来不及进食,她已开始着手制作芯片读取机器。
颜可带的工具比她多——其中一个单片机烧录器,一个废弃的读卡器,还有一堆零件和电线,她拆拆拣拣,正好够了材料,当受不了饿肚子的少年从街上带回快餐时,一个简易的读取器已经改装完工,她把芯片放进去,笔记本屏幕上就出现了芯片的内容。
一个2G多的压缩文件。
这究竟是他有意留给她的,还是他无心的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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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压后的文件依然是加密的,而恰好她才分析了个文件头,就知道这种加密的解法——曾经他亲口传授过她的,他独创的一类非常罕见的加密法则。
关小熙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这就是花阡陌一直觊觎又无处可得的藏经阁的备份么?
但她仔细一想,又不太可能,毕竟藏经阁的东西瀚如烟海,不是这么块小芯片能装得下的,据说燕归来亲自租了几个服务器专门来承载藏经阁的内容……
解密的进度条到了尾端,一百多份大大小小的word文件出现在列表中。
“小熙,当你看到这些文件时,师父已回不到你身边了。
今后的路还长,你要一个人走下去,无论选择继续,还是回到现实生活,师父希望你过得好。”
这是第一份文件里的第一句话。
她瞬间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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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想我应该尽到身为一个师父的责任,以下的图文,是我来不及教给你的东西,你愿意自学也好,愿意删掉也好,不再做我徒弟也好,不想再看到也好,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希望你记得我教给你的自由精神,何时何地,都永远遵从自己的本意……”
初到巴黎的一夜,关小熙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她告诉自己是时差的关系——可那应该更困更累的,她为自己蹩脚的借口感到可笑,混乱模糊的梦境中,是金色卷发的少年站在云端对她说他是天堂的魔术师,和他同行就可以到达最幸福的地方,而她欣然答应后,又发现自己迈不开步子,她的直觉告诉她她的路不是这一条,是的,她一直遵从着自己的本意,无论是去做游戏还是去支教,她记得他的教诲,哪怕他离开了这世上也没有离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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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当初她认为他在“写小说”的东西,可笑的是她竟还因此怪他冷落了他,因此把他和天佑大帝相提并论过——那些年少的时光,她是多么的幼稚和自以为是,他却一路隐忍。
他不言一语,不着一字,不动声色,他转过身,徒然已写满她的后半生。
他却写丢了自己。
关小熙自始至终不认为他真的是个所谓的汉奸。
并非因为爱——爱太奢侈,到如今她甚至怀疑自己心中还有没有当初那份爱——但她知道,她对他的信任,从来没有减少半分,非因爱,仅因自己的心。
一夜的辗转难眠,天不亮时关小熙就出现在镜子前,用浓妆遮盖了黑眼圈,她背起相机一个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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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bois家的宅邸就在这家小旅馆隔了两条街的地方。
关小熙来之前,就事先打探好了一切,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见燕归来一面,向他当面问清楚真相。
不见真相,她心难安,他若有苦衷,为何不让她一起分担?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傻傻弱弱的小徒弟了,她现在是熙马拉雅狂战士!
关小熙蛰伏在附近一家咖啡厅里,一边翻杂志,一边盯着路上来往的车辆行人。
以燕归来现在人人诛之的敏感身份,关小熙相信Dubois家族会把他保护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这条路是位于街巷深处的Dubois府邸出门必经的一条道路。
——至少,地图上显示只有这么一条,至于这种树大招风的家族财团是否留有紧急时刻逃命用的小路,她是无从算计了,只能把概率归于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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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容易让人疲惫,关小熙一直盯到下午,才眼皮发酸,昏昏欲睡,她忍不住想趴在桌上打盹,忽然眼睛一眯,她看到街角午后的阳光中,款款而来一行人。
前后两排,是一身便衣的八个保镖级人物——从他们走路的步子,锋利的眼神,以及脑门两旁鼓起的太阳|茓,一眼就能看出是练过架子的高手。
而被保护在中央,翩然相携的两个人——男的一身风衣,脸庞深沉而坚忍,女的环佩玲珑,眉目精致而宛然,他们看上去是那么般配的一对情侣,尽管男人脸上抿起的双唇显示着他的不耐烦与不情愿,但在女人的软磨硬泡下,还是配合地缓步向这间咖啡店走来。
关小熙按着狂跳的胸口,努力不让自己失态,果然,她没有选错地方——在如意的博客上,多次提到的这家独特的咖啡店——她迅速地掏出手机给颜可发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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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来这家店了,店主亲手做的甜点和现磨的咖啡,口味算得上极品。”如意挽着燕归来的胳膊,咯咯笑着,“今天总算把你拐出来了,真是的,一天到晚闷在屋里,也不怕长霉了——呐,等会JIM来了,我们去看戒指吧,爷爷答应了圣诞节给我们订婚哦。”
“好。”燕归来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尽管在刚进店门的一刹那,仿佛有一种时间漏了半拍的错觉——满堂光影宁然相映,像极了回忆里久远的一幕,他迅速扫了一眼店里的人们,寥寥几位顾客,不是故作姿态的老肥男,就是背着丈夫偷情的女人——窗边的那位一头老气棕色卷发的女人,他格外地留意了一下,她低头在桌下发短信的热情让他莫名地厌恶,或者说,他厌恶所有热恋中的男女,而他们,皆不是他记忆里的人,确实是他的错觉,他怎么还在可笑地奢望?
“Jim怎么还不来?不会又去机场泡女人了吧……爷爷都骂他那么多次了……”如意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开始抱怨迟到者。
而他们说的流利法文,除了“Jim”这个名字,其他的关小熙是一句都听不懂,她只能拿录音笔悄悄地录下,回去再做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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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多久,一辆闪亮的跑车停在店门外,门上的风铃哗啦啦脆响,风风火火的金发青年冲进来,碧色的眸子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如意,但在看到燕归来后,又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
竟然是他?!
他不是Justin Johnson么?
关小熙又给颜可按了一条短信过去。
“燕归来,我认为你更适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touch yourself。”口中蹦出一连串英文,青年的盯着燕归来的位置,嘴角挂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Jim——Green——”燕归来冷笑一声,拖长了音调,反讥道,“难道一个在8000转速的发动机下还能迟到的人就有能力touch the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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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之间针锋相对的英文关小熙听懂了。(看不懂的见作者有话说)
若不是碍于身份,她简直想一口水喷出来。
燕归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毒!
关小熙真想捶着桌子大笑,在她曾经的年岁,从未见过如此彪悍的师父——不得不说,她太遗憾了。
正一个人偷乐着,金发青年眼光一瞥,看到了窗边的她。
“Sara Kan!美丽的中国小姐,很荣幸我们又见面了!”
名叫Jim green或是Justin Johnson的金发帅哥为了掩饰难堪,转移了话题,大声朝关小熙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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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暗骂了一句麻烦,窘迫地抬头与他微笑致意。
“你到底叫Jim green还是Justin Johnson?”她好奇地问。
“老实说……我有很多名字,你可以叫我Jim。”Jim无奈地耸耸肩膀,“你一个人?”他转移了话题,指了指她对面空着的座位。
“不。”关小熙发现燕归来探究的目光又一次投向她——在这种时候,她只能期望自己的化妆不露马脚了。
这可都是他教的!
“我在等我男朋友。”关小熙微笑着,爽朗地说,声音足以让十米外的人听到。
“哦?……”Jim显然有些失望,还想措辞的时候,店门又一开,颜可拎着手机走进来。
他一眼看到了角落里的燕归来和如意,而燕归来正好也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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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n,原来这是你男朋友啊?”Jim也看到了颜可。
“是的。”关小熙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这是她和颜可为了行事方便,刚刚在短信里商量好的身份。
“嗯,我们快订婚了。”颜可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燕归来一眼,“我很爱她。”他大声地对Jim说,又让招待多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Jim感激地坐下,这里可比坐在让他讨厌的燕归来旁边舒服多了。
“祝你们幸福美满。”他说。
颜可笑得更得意了。
这让关小熙在底下狠踢了对面一脚,随即便听到Jim对着颜可苦恼的抱怨:“可惜我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我……帅哥,你有什么妙招可以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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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关小熙想喷茶又得保持形象的便秘表情中,颜可笑嘻嘻地教给Jim一大堆泡妞秘诀。
她终于明白,颜可盗了她在耽X论坛的账号后,都去看了哪些东西。
关小熙在心里为Jim默默垂泪。
这混蛋竟然……竟然把论坛置顶帖上男男相爱的提要当成泡妞秘诀灌输给Jim!
可怜的Jim还不明真相地连连点头,相当受用,夸着“东方房术果然精深”。
关小熙简直想用头撞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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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颜可向Jim讲到“取悦你的伴侣不但要靠外表,还要靠你的×技巧”时,如意和燕归来起身结账,又走过来站到Jim身后,两人谁也没说话,燕归来是一向沉默,如意是鼻孔朝天,一脸傲然,她认为Jim还没有蠢到看不出“我们该走了”的意思。
Jim本也准备起身告辞,但颜可偏偏讲到关键处,他只好忍痛割爱,暂时把如意两人晾在一边,“你说的轻抚……呃,抚那个掬花是什么意思?”Jim把玩着腕上的十字手链,向颜可虚心请教,刚刚颜可说的秘籍他确实没有听懂。
颜可微一错愕,才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赶紧语无伦次地补救:“我是说送花,咳咳,送花,如果你伴侣喜欢玫瑰那更不错,玫瑰的色泽和香味可以明显起到催|情作用……”
关小熙终于一口咖啡喷出来,正好溅到前方燕归来的风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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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忙道歉,换来如意一声冷哼,反倒是燕归来没什么表示,只拿了纸巾,轻轻擦干风衣下摆。
他仅用了一只手。
关小熙看到,他的另一只手,正被如意紧紧地握着。
十指相扣,就如当年的她和他。
此年彼时,宛然一对甜蜜情侣。
他们都没有变,眉目仍是记忆中的俊朗模样,他们活得那么出彩,只剩她,面目全非。
关小熙望着咖啡桌上刺目的阳光,心狠狠地疼起来,眼睛一眨,竟然是滚烫的,她慌忙打了个喷嚏又擦脸,为自己的情绪失控作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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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m开着他8000马力的极品跑车载上关小熙和颜可来到巴黎著名的旺多姆广场,他要陪如意看戒指,又舍不得颜可这个“情圣专家”,便索性邀了两人一起去,关小熙当然不会拒绝。
旺多姆广场的珠宝世界闻名,如意拿着她老爷子的卡,在这里挥霍了一下午,这过程中她一直粘着燕归来问东问西,燕归来不置一词,关小熙也一言不发,她和颜可、Jim两个人,与那对甜蜜的情侣保持着适当距离,而Jim继续缠着颜可讨教泡妞秘籍,剩下关小熙一个人背着相机晃悠,格外清闲。
她考虑着如何制造与燕归来单独相处的机会。
忽然Jim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Edward,其实我很羡慕你们,周游世界,旅行摄影,太自由啦,我就只能每天面对计算机工作……”
Edward是颜可临时捏造的名字,全名Edward Elric,关小熙知道这厮最爱《钢炼》,当年在论坛上第一次看到他是,他用的头像也是Edw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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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既然来到巴黎,那就做点浪漫的事吧。”Jim指了指前方正为一个戒指上的宝石颜色与店主喋喋不休的如意和一旁无话可说的燕归来,对颜可道:“Edward,你不给老婆买个戒指?”
关小熙心里咯噔一下。
这里的东西不便宜,他们也根本不是真的情侣,Jim真够多事,果然男人和男人不能靠太近啊她想。
在心里问候了Jim的祖宗十八代后,她刚想说“我们的爱情不需要宝石来证明”之类的话语敷衍过去,就感到手心一热。
颜可修长的手指,牢牢地握住她的掌心,他抬起她的手,放到自己面前,认真地端详着。
“是啊,你这么漂亮的手,怎能缺了戒指。”
他轻声地说,灯光下,他一双凤目,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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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在灯光、柜台、地面、琳琅满目的光影折射中,关小熙承认她被打动了。
她很少见过他如此认真的模样。
不再是那个顽皮轻佻的少年,这一刻,他同样是能用削瘦的肩膀撑起世界、给她一切的男人。
来自天堂的魔术师,他从云端翩然而下,他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只为陪在她身边。
此时他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他给不了你的,让我来给你。”
廉价的装扮下,是掩盖不了的他的眼。
那么骄傲、漂亮又深情的一双眼。
原来,少年,也可以顶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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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的恍惚,关小熙又看到视线中那一抹深沉的人影。
漆黑的,凉薄的,与这奢华侈糜的珠宝广场格格不入的他的影子,孤独地抱胸倚栏,立在这个地方。
流淌闪烁的光影,皆绕过他的身侧而去,顾自款款。
他像是在万丈繁华的海洋里,独自屹立的一块黑色礁石,冰冷,又坚硬。
他正注视着他们的方向。
恍惚间有海浪拍来,哗哗的水声拍了她一身一脸的痛楚。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缩回手,又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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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m被这对别扭的“小情侣”弄得摸不着头脑,又看往十米远处他的心上人如意。
如意正把一枚钻戒塞到燕归来手里,缠着他要他学电视里那样单膝下跪双手奉戒求她戴上,还要他去向关小熙那个“东方摄影师”借相机把这一幕拍下来,让她把照片贴到博客上去炫耀幸福。
燕归来耐着性子听完她一长串的要求,“不。”他以简简单单一个字作为总结,说完就继续抿着嘴唇,无动于衷。
如意顿时觉得丢了面子,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我们的婚约是爷爷订的!你到底有没有诚心啊?难道你要我去告诉爷爷,你其实并不想与我们合作?我想你清楚后果……”她压低声音,恨恨地说,“你不会不知道你的名声在中国臭成什么样了吧?如果没有爷爷收留你,你只有死路一条,你是千刀万剐的罪人。”
燕归来望着她,依旧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陆萧明年就出狱了,你想嫁的是他,不是我。”
“我早就不爱他了!你怎么总认为我把你当替代品?我……”如意争辩着,那模样完全不像人们心目中傲然绝顶的计算机女王,而仅仅是一个为爱执着的小女人。
“好了别闹了,你想拍照就拍照吧。”燕归来打断她的话,又换了个比较温和的语气安慰她,甚至还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可惜手伸到一半,又直愣愣地停在半空。
连他自己都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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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没有你爱过的人?
这世上有没有你爱过的、却无法在一起的、再也见不到的人?
所以,才有了把彼此当做替身么?
你如此,我笑你,我笑你放不开,你说我太癫狂,我笑你看不穿,其实我又何尝不如是?
冰冷的礁石孤执地屹立在万丈海浪中,当繁华散场,永夜降临,他依旧立在那里,用他漆黑坚硬在外壳裹住心底最深处的柔软,不让任何人得见。
关小熙胸前的相机被欣然借走,可惜被如意指明充当摄影师的Jim显得并不乐意,最后只能由关小熙亲自给他们拍照片。
传统相机在摄影效果,在这样的场合比数码产品显得更加庄重和沉厚,而关小熙幸好在照相馆兼职过一段时间,也不完全算是个冒牌货,她熟练地开启相机,架好支架,一路从旺多姆广场为他们拍到蒙田大街,再到香榭丽舍大街,她勤恳地扮演起摄影师的角色,为计算机女王留下她一路的幸福风采,看得颜可嗤鼻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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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脑袋是不是有病?”颜可遥指着燕归来问Jim,“有那么漂亮的未婚妻在身边,怎么还一副失恋似的表情。”
Jim顿时眯着眼笑了,显然这番话让他很受用,“妄想‘touch the world’的男人,永远是不知足的。”他鄙夷着说。
“他是什么来头?你的上司还是同事?”颜可趁机试探,“我看他总不顺眼,太zhuangbility了。”
Jim不知道zhuangbility是什么意思,但凭颜可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和自己是同一阵线的,为此Jim敞开了话匣子:“他叫燕归来,也是你们中国人,和我爷爷据说很熟,半年前正式加入法籍为我爷爷做事,从此就臭屁得不得了,你知道不?以前爷爷最重视的是如意和我,还说过让我和如意姐结婚的,结果这姓燕的一来,爷爷就反悔了,不但把如意姐嫁给他,还冷落起我来了。更可恶的是,姓燕的根本不爱如意姐!……”
Jim说得很激动,颜可望着广场上关小熙忙碌取景拍摄的身影,挠挠头发,疑惑道:“你们都喊他爷爷?那你和如意是兄妹吧,兄妹似乎不能结婚的。”
“并不是亲生的爷爷。”Jim忽然低下头,漂亮的金发遮住他碧色的眼眸,“其实我们都是爷爷从孤儿院领回来的,”他闷声闷气地说,“说实话,我连自己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我现在的一切,都是爷爷给的,所以,我们并不是亲生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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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小熙发现相机卡壳了。
果然,廉价租来的东西不可靠。
一卷胶卷并未拍完,电池也是新换的,她懊恼地敲了敲相机外壳,数码相机或许她会修,传统相机她可修不好。
天知道她当年物理考了多少分,记那光学原理不如让她去记圆周率。
而她更不指望颜可,那混蛋真当是来旅游了,逮着个Jim就聊得欢畅——瞧那两个靠在墙角谈笑风生的男人,不知道他又在向Jim传授些什么秘籍,不要是葵花宝典就好,关小熙心中对Jim越发地同情,决定不去打扰他们,因为她刚发现,另一侧墙角正有一对同性恋情侣在热情拥吻。
“坏了?”
这时如意走过来,刚刚摆好完美pose的她被扫了兴,有些怏怏不乐,当然她更不乐的是燕归来根本不配合,这一路都没配合过她的pose,仿佛他就把自己当成了布景一棵树……如意拿起相机左瞧右瞧,瞧不出个门道,她同样也对传统相机不感冒,便顺手一甩甩给燕归来。
“你慢慢修,我去那边看看Louis Vuitton的新包包。”她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就蹬着高跟鞋走远,女人靠血拼来发泄郁闷果然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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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来,你还会修这个。”
喷水池旁的长椅上,关小熙扯起一边嘴角对她身旁沉默摆弄相机的男人戏谑地说。
燕归来低头不语,这个梳着老气长卷的中国女人,总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无论是衣着、面目、身高、甚至是声音,都让他无法从记忆中寻找出重叠的影像。
他暗骂自己见鬼了,专心研究手中相机的单反构造,他看不出是哪儿出了毛病,但他知道自己对这些该是很熟稔的,原本平静的心绪因此而显得焦躁不宁——他一抖手,两节电池从掌心掉了下去。
他没有听到它们落地的声音,在这聚集着世界各地游客脚步的大街上,他看到一只白皙的手掌摊在他的眼前,掌心是两节刚刚被捞起的电池,以及一道长长的疤痕。
时间已过多久了?
苍白丑陋的疤痕,当年玻璃划开她掌心,他因此陪她在医院,如今疤痕划开他记忆,她因此寻他在这里。
“看来你也修不好。”
关小熙扯起另一边嘴角,愉快地说,手掌同时一翻,用力握住他的手。
1069-1084
1069
燕归来的体温和从前一样冰凉。
很多时候,关小熙真的怀疑他是冷血生物的一种,一个人好好的干嘛就把自己弄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呢?
从前的日子,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就算偶尔想了,也想不出结果。
直到许久之后的现在,她才恍惚明白。
他享受着一个人的孤单,也不得不一个人孤单。
“师父,我来找你了。”
她手掌熟悉的温度,如家国南方吹过海面的风。
那潮湿的,温热的气息,海中孤立的礁石啊,你可听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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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一直低着头,关小熙看不到他的表情,而他的手一直僵硬地微微颤栗着,。
她看到他修长光滑的无名指,在不久之后,这里就将为另一个女人戴上戒指了吧——关小熙心里酸酸的,想落泪,可是她忍住了,头顶是灿烂的阳光,那些光影落在他沉默的背上,她还是应该祝福他的,不是么?
爱不能强求,他毕竟没有爱过她,从开始到结束,她只是他的徒弟,一个在他的绝笔信中都不曾留下半个名字的徒弟。
她又怎能强迫他?
她来法国,只是为了家园,为了大义,中华黑客会对她有恩,她不能不报,她只是想向他问个真相。
至于他的幸福——人们眼中的计算机女王如意,那才是和他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少年时代在这块土地上早已相处那么多年,青梅与竹马,长久的年华中积淀的感情,又岂是她一个半路Сhā足的小徒弟可以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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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念他,一直追寻他,藏在浓重的妆扮后一路望着他,直到与他相认了,她反而有那么一瞬间想通了。
心思一片清明。
原来,她曾经的啃下的字典,背完的教材,写下的笔记,她曾经努力追赶的脚步,并非为了与他并肩。
她只是为了追赶他的青梅。
只要能追上如意,她就能站在他身边,他就能多看她一眼,他就能尊重她的感情,他就能——爱上她么?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成长,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就算她超越了如意,甚至超越了他,他就能爱上她么?
她赢了神,却输给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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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可以耐着性子陪如意逛那么久的大街,可以耐着性子陪如意挑戒指,拍照片,可以让如意挽着他的手,把他们的幸福发上博客去炫耀。
而她关小熙,只是卑微地祈求他一个微笑。
她发现,她曾经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意义。
等这件事一了,她已决定了立刻回国,回到她心念的大山里,从当时为了逃避而去支教,到后来真心地爱上那种质朴而快乐的生活,她清贫,她却可以微笑,可以真心地满足,她在那一草一木之间睡去,再也没做过关于他的噩梦。
她真的可以忘了他的。
师,徒,为师者授,为徒者承,为师者为土,为徒者为师。
世世代代,永无穷尽,五千年历史厚重光辉里的传承,漫长的岁月中沉甸累累的衣钵,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的相传,越过指尖的细碎尘埃或许还记得千年前的阳光,阳光下他们唱着美好而温暖的长歌,师父,师父,我在歌声的尾端唱着你的名字,起,承,转,结,结后又是起,祖先的衣袍在钟鼓声中被铭记,如这长歌永未绝,为徒者永求索,没有眼泪,没有后悔,这是为师者的尽心与责任。而大半年的教职生涯让关小熙深刻体会到了这种责任,她可以关怀并且爱着她的每一个学生,但她决不能接受学生爱上自己。
所以,他也是一样的罢,只怪她当初无知,错把他的责任当成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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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担心,我不是来纠缠你的,只是为了网站的一些事,不得不和你聊几句,我想你总是舍不得你一手发展出来的家园的。”
趁着黑衣的沉默男子还未开口,关小熙抢先说,一连串的话语,在大半年的讲台锻炼中变得纯熟大方,一口说出来,气都不喘一下。
想起当年上课回答问题话都说不清楚的自己,关小熙时常觉得好笑。
“你别说话,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已经不认我做徒弟了,只不过我喊你师父喊惯了,一时改不了口,你将就着听吧,这半年来网上发生的事情我想你身为当事者应该比我更了解,所以有些内情,我还是想当面向你问清楚,你一直教我不要道听途说不要盲目追随大流,所以我一直没有站到花阡陌的阵线上,无论怎样,我内心还是相信你的,师父,你给花阡陌的信我也全部看了,就算你不给别人一个交代,也至少给我一个交代吧,毕竟,师父,我曾经爱过你。”
两个字,一辈子,这一辈子,一个人一眼就认出了她,另一个人非要沿着记忆的疤痕才能认出她。
“曾经”两字,她咬了重重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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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番话,她深深地望着他的侧脸,而她眼中是灼灼的光彩,仿佛与千年前那些承道又传道的学子一样,纯粹,坚定,没有半分其他的情绪。
燕归来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在这熙熙攘攘的繁华地,他依旧能那么分明地听清楚她的话,似乎从来他的耳里只在乎过她一个人的话。
——师父,你给花阡陌的信我也全部看了。
——师父,我曾经爱过你。
是啊,他听得如此清楚,就如她这张浓妆又清晰的脸庞,在咖啡馆第一眼见到她时,那种似曾相识的、让他心跳几乎停止的感觉——亏他还一路自嘲多情,而在认出她掌心的疤痕时再次心跳停止,大跌又大起,大喜又大悲,这下,他是分分明明地看清楚她了。
我曾经爱过你。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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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也真的可以忘记了吧。
忘,亡心。心不死,又怎能忘。
现在,他可以忘了。
他应该高兴的,不是么?
她终于走出去了,她可以回到她正常平凡的人生,拥有正常平凡的幸福,像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像他守护着的人们一样,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熙马拉雅她真正长大了,当他这位为师者化为尘土的一天,她就可以坚强地面对,日后成为他人之师,成为他人师之师……漫长的岁月过去,她不必再为他伤怀难过。
难过,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而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了吧,他终于抬起头,明晃晃的阳光,她明亮的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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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现在说话不是时候,”关小熙语调飞快地对他说,“如果你愿意给我个交代,那么今天晚上9点,来我这里取照片。”说完她把一个地址塞给他,又笑着夺下他手中的相机,扬了扬,“你知道用传统工艺洗相片挺麻烦的。”
如意正好挎着两个包包从店里出来。
“好看么?”她照例亲密地挽住长椅上沉默男人的胳膊。
“不好看。”燕归来干巴巴地说。
“……”
这一刻,如意脸上的表情,也许只能用便秘来形容,她噎了良久,才纳闷地说道:“虽然你说不好看,不过,这是你第一次肯对我置于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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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不多一分,不少一秒的时候,燕归来准时来到关小熙住的小旅馆门口。
他以取照片的名义,一个人来赴约。
关小熙已备了桌子和酒等着他。
桌子上是一叠满溢着幸福的照片,关于燕归来和如意,关于关小熙输给的时间,她花了一下午去附近租借暗房洗出来,她愉快地递给他。
“既然来了,喝杯酒再走吧,师父。”
灯光下有着明媚笑脸的姑娘落落大方地为两人的酒杯斟满红酒,她推了一杯到对面,又一仰头,把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男人干涩发颤的声音在沉默的房间里隐约显得慌张。
“自你走后。”关小熙扬起头,脸庞因酒精而泛红,双眼却依旧是一片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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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时间不多,你有什么话……快问。”两人挑衅似的对望许久,燕归来首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他推开酒杯,双手抱在胸前,把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双眼漫无焦点地望着对面壁上的油画,好像这样就可以看不到她。
关小熙二话不说拿过他的酒杯再次仰起脖子要一饮而尽,燕归来慌忙起身去阻止她再次被酒精侵蚀,却没有成功,她顺利地喝光了杯中酒,亮如星芒的眼神盯着他,而慢了一拍的他,错过了按住她的酒杯,只摸到了她的手。
关小熙不着痕迹地抽离。
“第一个问题,你究竟来法国干什么?”
她往沙发上一靠,以一个潇洒至极的姿态。
1079
“我没必要告诉你。”燕归来沉声说,他依旧望着壁画,画中的向日葵盛开了大片大片的阳光,颜色鲜艳得一塌糊涂,刺目得简直想让他流泪。
“不要告诉我,是网上流传的那种‘因为挚友陆萧被有关部门迫害含冤,而致使你做出背叛有关部门的举动’这种只有傻子才会相信的借口——燕归来,你是不是后悔曾教过我‘大流’与‘盲目’的区别?”女孩的双手搭成塔状,唇边是玩味的笑。
不知是否因为酒精的关系,她的笑里多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妩媚。
就如她第一次醉酒在他怀里的那一夜。
想起那一夜,燕归来的嘴唇抿得更紧,那个挣扎着说着爱他的女孩,是他亲手扼杀了她。
1080
燕归来分毫毕现的表情全数落在关小熙眼里。
尽管他努力做出了一张不动声色的扑克脸——但跟了他那么久的关小熙,又岂会被这些瞒过。
“师父,”她说,“其实最了解你的还是我,你知道么,如果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那么就会让这个人拼命地想靠近另一个人,无论是知识、修养、地位,等等一切,她会拼命地想了解他,哪怕他每一个呼吸,她都会记在心里,就好像我曾经爱你,哈……”说着说着,她又笑了,“可惜我忘了,我们错开的时间,是永远无法靠近的,所以我想,这世上最了解如意的人,是你吧。”
几乎在她语声落下的同一秒,他一个“不”字就要下意识地冲出口,但一瞬间,他的理智又让他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他冷哼一声,干脆闭上眼睛,对她自以为是的腔调不置可否。
1081
“所以么,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是有苦衷的,虽然你不说,敲掉你牙齿你也肯定不会说,但你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了,师父,我没有看错呢,我实在太了解你了,哈,看来和颜可的打赌我又要赢了。”关小熙的脸上,是比向日葵更明亮的笑容,“所以我猜,你来法国是做的卧底吧?因为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如意和Dubois一家,你教过我,不入虎|茓不得虎子,想必你下得就是这一着?而你什么都不说,是怕人多口杂,你要确保你的计划天衣无缝,最好是所有人都把你逼到死路,让你成为国人公敌,这样Dubois一家就能更加信任你,方便你更好地——唔,怎么说呢,我不幸看过你给花阡陌的信,你就那么可笑地、自以为是地——”
“想要同归于尽”六个字关小熙还来不及出口,燕归来已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力道之大,导致他带翻了小圆桌,酒瓶,酒杯,稀里哗啦地碎到地上,红酒溅了他一裤子,他望着冷笑的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在那破碎的残羹中流尽了,原来他隐忍的感情,在她眼里只是可笑,只是自以为是,那么她说爱他,也只是逗他好玩么,关小熙,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徒弟,到头来竟也是和如意一样的女人。
“是。”他紧抿的嘴唇,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冰冷的硬刺:“那是我一时糊涂,关小熙,我从没有爱过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如意脱离泥沼,我这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关小熙,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说着,不顾正在地上收拾残片而又把双手划得鲜血淋漓的女孩,他抓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就走。
1082
墙上是灿烂的向日葵,头顶是复古的水晶吊灯,灯光在散落一地的照片上流淌。
照片上的男女,依偎着,那么幸福。
而残破的酒羹,琉璃碎片,她指尖淌下的鲜血,在凌乱的照片上,流淌出绝美的沟壑。
她想忘,不得忘,非要亲口听他说出,她才亡心,才得安乐。
她应该笑的,笑容是她坚固的壁垒,她怔怔地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指,试图把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他走了,他们最后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他终于走出她的生命了——生命,那么长远又短暂的字眼。
是什么流进嘴里,咸腥的,痛楚的?
她不知道她蹲着,或是跪着,或是匍匐着,总之以这个卑微的姿势在地上保持了多久——在强大到足以摧毁一切的时间面前,她就算修炼成神,立地成仙,她又能如何,她照样是卑微的蝼蚁——也许是一生,也许是一秒,当她决意站起来的时候,她竟意外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燕归来,你以为这样就能走了?”
拎着两瓶啤酒和一大袋零食快餐回来的颜可,眯着眼倚在门旁,拦住了将要离去的男人的路。
1083
“小毛孩子,你应该跟在你师父ρi股后面当个明星。”燕归来的视线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冰冷,嘴里喷出的毒液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样致命——也许曾经除了他的女徒弟。
颜可依旧眯着眼睛,眼中是从未流露出的锋芒,如果,过去的燕归来对于他是一个需要他超越的目标,那么现在的燕归来对于他则是一个需要猎杀的目标。
少年眼中,锋利如刀的光芒,在复古的水晶灯下,极度危险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他的个头已和燕归来差不多高,他终于可以直视他,尽管他的面孔还相对青涩稚嫩,但在强大的时间面前,他终有一天会到达他的程度,而不再被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轻视,也不会为他一句嘲笑而轻易地乱了阵脚。
“小熙,你没事吧?”
颜可忽然看到沙发面前翻到的圆桌,以及桌前屈膝跪下的女孩。
1084
满屋的残碎,女孩指缝间流下的鲜血,甚至她漂亮的脸上,也沾满了血迹。
那样绝望的她,他从未见过的她。
“燕归来?……”颜可一双眼睛眯得更细,他确实在门外听到了争吵,听到了燕归来歇斯底里的话语,听到了他嘴中吐出的最冰冷的硬刺。
可情况还是超出了少年的预计,他简直想立刻就冲过去把她拥在怀里,告诉她这个为老男人不值得,可他的理智又不能让他轻易地放他离开。
“请你让开。”燕归来冷冷地说,“我想你们邀请我来,不是为了让我看言情戏的。”
拦路的少年被硬生生地推开,颜可眯起的双眼就在这一刻忽然瞪大,这就是他等来的解释?这就是她换来的感情?
没有任何多想,手中的啤酒瓶往那个转身离去的后脑勺上甩去。
砰——!
1085-1092
1085
有那么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琉璃的碎片,光影万千,它们染了鲜血,在灯下闪着迷人的光泽,缓缓地、大片地从他风衣的后襟滑下,仿如暗夜里盛放的玫瑰,以不甘的姿态在黎明前凋落,徒剩那一片浩瀚而静止的永夜。
从头顶,到脖子,到衣领,鲜红的血汩汩地流下来,没有人去试图把它们止住,鲜艳的色彩,淋漓不尽,似要把黑夜也染透。
空气中漾起淡淡的血腥味,依然沉默的、保持着前一刻姿势的前任中华黑客会站长仍不肯多言一语,他抿着固执的唇,那两片凉薄的,连温度和血色都没有的唇,紧紧地闭着,如他眉间紧锁的皱褶,哪怕是撕心裂肺的痛楚,他也不愿向任何人流露,从前到现在,这个孤独而自闭的男人在漫长的黑夜中,倔强着,骄傲着,红尘与他,不过是前生来世。
这孤寂的永夜里,连光阴都飘零。
1086
少年从喘息中平静下来,他望着面前这个纵使鲜血淋漓也不肯倒下不肯言说的男人,脸色开始茫然。
“你为什么不躲?”少年怔怔地问他。
少时的仰望,努力的成长,那些淌着汗水与辛酸的脚步,三年不眠不休的勤奋,他亦是为了追上他的步伐,传说中的神,连自家师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的人物,那么久的奋斗,他惟愿有朝一日能与他堂堂正正对决一场,能站在世界的顶端扬眉一场。
却不是用这样暴力的手段。
颜可有些发愣,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又管不住自己的野性——在被花阡陌收为弟子之前,他由于成绩极差,桀骜不驯,一直是校长与老师的眼中钉,那时,他喝酒,他打架,他与社会青年混在一扎,他留恋网吧彻夜不归,在父母老师都几乎放弃他的时候,他遇到了花阡陌。
他记得他当时向老人发过誓,他扬着脑袋发誓自己再也不和人打架了,他说,身为男人,就要堂堂正正地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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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记忆,永夜里飘零的光阴,许多不曾回想的事,在掌心沉沉浮浮。
颜可摊开自己的手掌,掌纹是错综纷乱的路,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对他说,他这样的掌纹,预示着一生大起大落的命运,他一直不苟同那些算命的真假,他只知他今天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子,仿佛许多年前那个桀骜灰暗的少年再次控制了他的心神——他竟然打了他?!打了他一直想用计算机技术来取胜的男人!
燕归来攥紧发白的拳头没在风衣宽大的袖口里,他不是没听到少年的问话,可他选择了继续沉默,他为什么不躲?天知道。
愧疚么?他自己也不愿承认。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点,那他也无话可说,若让他转身回去向她道歉,他宁可承受这一砸,头破血流,他也不想见到她。
“你为什么不躲?”身后是少年固执不休的声音,“小熙说你的身手连子弹都能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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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干脆闭上了眼睛。
他其实很想走,走下楼,楼下就是他的车,他一开就能走,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可他现在却一步都走不得了,后脑勺上滚烫的撕裂般的痛楚,他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眼前已是晕晕乎乎的一片,他只能用全身力气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他怕一挪开步子就不支而倒下,他的潜意识让他不能离开,他知道自此一去就真的再也看不见她了,即便她——不再爱他。
“师父……”
少年让到一边,迟来的女孩慌张地赶过来,踮起脚,把一块毛巾往他脑袋上包扎。
白色的,沾了她手心鲜血的毛巾。
“不用你多事。”
燕归来嘶哑着声音,吃力地推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1089
“关小熙你又不是圣母!这种男人心里只有他自己,你就让他走,还给他包扎个什么!”
女孩还要追去,被少年拦下。
“我只是本着人道主义。”
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
“那、那你也先人道你自己吧!看看你的手,你不要命了?”
双手被少年心疼地捂住,却因用力过大,而导致女孩吃痛,猛吸了一口凉气。
“我小伤而已,你下手太狠了,他失血过多会死人的。”
女孩皱起眉头,慌得少年连忙缩回了手。
1090
燕归来并没有走多远,关小熙在楼道拐角处追上了他。
“既然你这么坚持……”关小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住,眼中倒映着昔日是高高在上的神、如今是浑身鲜血狼狈逃离的男人的颤抖的后背,“那把这个也带走吧,这也是你希望的,我们从此没有任何瓜葛。”
说着,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手工拙劣的中国结,塞到他手上。
“原谅我,我编不好,师父……再见。”
故作决绝的姿态到最后还是败阵下来,梗咽的语声中,是女孩眼中止不住的泪水。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会想起从前的希望,人在最难过的时候总会记起曾经的快乐。
可是她编不好这个结,她也圆不了过去与未来,红尘在风雨中埋没,她开出的花无人赏,只剩鲜血落进泥土,年华凌乱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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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看也未看,就把手中的东西扔进了楼道拐角处的垃圾桶。
关小熙瞪着他,下一秒,愤然转身离去。
却迎面撞上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颜可。
“你看到了吧,你圣母了吧,他刚才就说他只爱如意一个人!”少年眼中又是心痛又是愤怒,“你还待他好什么?你就让他走吧,这种混账男人,正经的外表下都是花花肠子,你待他好,他从来看不到,说不定还在心里笑你傻叉!你有什么意思?辛辛苦苦来找他,瞧他翻脸比翻书还快,亏他当初还那么深情地和我师父写信说他有多爱你……”
“……你说什么?”
关小熙睁大眼睛,来不及回味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耳中就传来砰的一声重物倒地的响动。
1090
燕归来身体内的大部分力气都随着涌出的鲜血而迅速流尽,视线很模糊,他依稀惚听到少年在他身后大声说着什么,还有她的声音,他们似乎在争吵,他已经听不清了,脑中一片轰鸣。
天黑了?灯灭了?就这样再也见不到她了么?她的手……还痛不痛?
眼前有模糊的人影,这是燕归来最后的念头,再接着,世界一黑,他整个人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身躯依旧固执地保持着挺拔的姿态,直挺挺地摔下楼梯。
少年慌了。
1091
人生的杯具就在这里。
有人急中能生智,有人急中能觉醒,有人急中能卍解,有人一急~就失言。
颜可懊恼地想用剩下的一个酒瓶了断自己,他竟然把自己一直想隐瞒的内容说出口了,而人家又转眼被他砸晕过去了——悲伤的少年开始后悔自己下手太狠,开始后悔自己口无遮拦,开始害怕——失去她。
“师父!”
女孩已手脚并用地抱住燕归来的身子,企图把他扶起来,无奈力气不够,试了许多次都是枉然,反而把自己的双手弄得血肉模糊,又顾不得伤口,慌忙地想找口袋里的手机去叫救护车,可转念又意识到他们都是秘密的见面,到时候弄到医院媒体人尽皆知说不定会破坏燕归来所有的计划——那样,他也许真的会恨她。
可他躺在这里,天知道会不会失血过度挂掉!
从来没面对过这种场面的女孩,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落在燕归来闭目素净的脸上,与她指缝的鲜血混到一起,红的花的一片。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她一向是冷静的,可怀中到底是最能让她失了方寸的人,她如何都无法冷静下来。
1092
“我去叫个医生过来。”最后还是颜可说,“你别担心,他只是晕了而已,没这么脆弱的,我以一个打架老手的经验告诉你……好啦,乖,别哭了。”
少年蹲下身,抚摸一把女孩的头发安慰她,再叹了一口气,与她一起把昏倒的男人搬进房间,又转身往楼下奔去。
楼外是扑面而来的清凉晚风,颜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忽然觉得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不但打了一直想打的人,还说出了心头隐瞒许久的秘密,他不知道他做这些是对还是错,更不知道以后的结果,但现在,他望着朗朗的夜空,直觉心中空空荡荡,通畅无比。
“也许师父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但他说的一句话是对的,他说,男人,就要堂堂正正。”
所以,燕归来,我等着真正与你一决胜负的一天。
少年在风中扬眉。
1093-1105
1093
空旷的卧室里,安静得只剩少女纤细的呼吸声。
燕归来头上缠着层层的纱布,他早已经醒了,依旧紧抿着唇,以一种让人不敢侵犯的姿势侧身靠在床头,无言地注视着床边椅子上环手而坐的少女。
少女瞪着他。
厚重的窗帘拉得不透一丝缝隙,复古的水晶吊灯兀自闪着昏沉的光,近乎窒息的空气里,昔日的师徒俩人如今却似调换了位置一样,身为徒弟的少女就这么鼓着腮帮子,咄咄逼人地瞪着身为师长的男子。
事实上,在医生匆忙赶来之前,燕归来已经清醒,他不耐烦地赶走了他所谓的满嘴鸟语让他心烦的可怜的医生,仅留下一些应急药物清理包扎了自己和关小熙——尽管在颜可看来,这是老男人对他的另一种嘲笑。
1094
“你故意不躲的?”
关小熙不记得自己是第几遍问他。
燕归来挪开眼神,继续不语。
“你为什么要挨这一下?颜可还小,容易冲动,可你不小了,你就这么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还有你到底给花阡陌写过什么信?为什么颜可说的内容我并没有看到,你到底隐瞒了什么?还是我看到的那封只是花阡陌伪造的?”
“不。”
在听到花阡陌三个字的时候,两瓣紧闭的唇终于肯吐出一个字。
“那又是什么?你那么信任他,他又做了什么?在你走后,他竟然见利忘义地踩着你的遗产去当明星!”
“他也是为了大局,至少国内现在的圈子重新稳定繁荣了,你没发现么?那种盛况,是我做不到的,至于他的手段,我也管不了……”
“哈?盛况?看来你确实还关注着国内的动向,我猜得没错,燕归来,你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骗子,说吧,你抛下一切跑到法国到底为了什么,不用再给我之前的答案,燕归来,你再怎么装,你的眼睛骗不了我。”
1095
望着那双幽深的、让她迷醉而追随了三年的漆黑眸子,少女眼中闪烁着光芒。
那光芒让燕归来不忍直视也不敢直视,他用力地别开头,却因牵动到后颈的伤口而痛得脸色一白,但他紧锁着双眉,依旧选择了别开目光,哪怕伤口裂开,他也不愿意面对。
——这一生,他可以面对呼啸的子弹,面对未知的命运,甚至是从容面对死亡,却无法从容面对她。
——这一生,他不负天下,不负人间,却惟独负了她。
那清澈、明净、没有一丝杂质的目光,让他从心底颤栗,这是他唯一的恐惧,他害怕自己重重封锁的心事在她眼中被暴露得一览无余,就好像烈日下暴晒的咸鱼,他羞于更恨于心底最深处的情愫被任何人发现,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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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熙,你还是这么天真。”燕归来吐了口气,斟酌着语气,用尽量平静的声音缓缓地说:“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感情,只有永远的利益,你还不明白么?我当年和陆萧是这样,和花阡陌是这样,和如意是这样,和你也是……”
“也是为了利益?呵呵,”关小熙笑了,打断他的话,忽然俯下身子,身体弯呈九十度逼近他的脸,“燕归来,你还在编着你那拙劣的谎言么?我说过,你是一个不合格的骗子。”
说着,关小熙伸出双手,用力圈住他的肩膀,把他身体扳回来逼着他看自己的眼睛,“燕归来……不,师父,”她嘴角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面前的男人,她以一种青涩又暧昧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师父,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教的,我跟了你那么久,只看到你的无私,你的奉献,你用不着把自己和花阡陌那个混蛋相提并论,如果说你真是为了从我这里拿取利益?那么,难道是……你真如南宫他们说的那样,是为了图谋我、的、身、体?”
1097
燕归来不是个合格的骗子,关小熙亦不是个合格的骗子。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首先脸红了。
若不是脸上浓重的脂粉,又蹭被泪水冲刷得花乱一片,说不定她就要失败在自己手里。
不过,她现在是装备了厚厚的脸皮的熙马拉雅狂战士,她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了,就谁也拉不回来。
燕归来紧闭的嘴唇发白,他想不到他心爱的徒弟会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他恨恨地一掀毯子,打算穿鞋走人,可关小熙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皮鞋、外套、裤子,他的装备们竟然被藏起来了……
1098
燕归来并不介意光着脚回去,甚至不介意赤着胸膛回去。
但裤子……
赤着两条毛腿祼奔在旅馆里的中华黑客会前任站长燕归来……
燕归来第一次后悔自己衣服穿得少,他简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自己被脱得只剩衬衫内裤放在床上的。
而且,他不希望是关小熙干的。
当然,他更不希望是颜可干的!!!!
他只能气得浑身发毛,说不出话来。
1099
“师父,你不要激动嘛。”望着燕归来乍然见光又猛然被盖上的两条毛腿,关小熙舔了舔嘴唇,嘿嘿一笑,“我是不是说对了?师父,其实你一直想……”
“胡说八道!”
燕归来恶狠狠地把毯子里突然伸进来的一只手打出去。
他简直肺都快气炸了。
“我胡说么?可师父你也不诚实多少呀,你看你脸上那么冷,身体又那么烫,医生分明说你没发烧的,来,我给你看看怎么回事……”
“不用你管!把衣服还给我!”
燕归来再次把毯子里伸进来的一只手打出去,却忽然看到她手上同样缠着的纱布,他心中顿时又难受一分。
他怎么,到现在,还在伤害她!
1100
“哎哟,师父,别冲动别冲动,冲动是魔鬼啊师父。”
……魔鬼?
「GHOST」、「DOOM」、「WIND」、「DEVIL」、军火、航天、黑客、卧底、间谍……
关小熙一瞬间念头转了千百次,脑海中零碎的线索一一拼凑起来,对于原本看不清的真相,她心里竟然渐渐有了个大概轮廓,原来,他是为了那一天。
恍惚间,似有一道光照进心里,那些隐晦阴暗的角落,被照得片片透亮,如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铅华掩不去的灵气。
情深缘浅不得之,忘情却是真情时。
他竟然……瞒了她这么久!也瞒过了世上人!
1101
关小熙一把扯了头顶的假发,又冲到洗手间,胡乱用没受伤的手背夹着毛巾抹干净了脸,燕归来本以为她去给他拿衣服了,没想到等了半天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只穿着浴袍的少女。
洗去铅华的,少女青涩的胴体,在浴袍下隐约现出轮廓。
“拿来了没有,快给我!……?”
燕归来原本期盼着衣服裤子鞋子的眼神在对上浴袍少女的一刹那,瞬间眉毛鼻子拧到一块。
神啊!再赐给他一个肺让他炸了吧!!!!
“嗯?快给你?”
关小熙挑起一边眉毛,忍不住笑了。
1102
湿漉漉的水珠从少女发丝上滴下来,一滴滴落在浴袍上,成了浅色的水渍。
由于手掌出血的关系,她并没有办法把身体擦干,只能将就着裹了浴袍出来,而看到燕归来脸黑脖子红的样子,她脚尖一踮,盈盈转身,一把去将房间门锁了,打破了燕归来心中最后的希望。
“好呀,我给你呀,师父。”
她凑近他的脸,用轻佻的语气挑逗着他,顺便想着要不要把窗户也锁了,她可不保证这个闷骚别扭的老男人会急中跳窗而去。
燕归来气得嘴唇都快抿出血了!
1103
——“师父,你紧张什么呀,你和如意都在一起那么久了……颜可说,zhuangbility不好哦。”
燕归来觉得他的世界一片灰暗。
——“师父,把头转过来嘛,你看着墙壁干什么,墙上又没有洞。”
燕归来恨不得把头往墙上撞个洞让他再昏过去!当然她这句话的隐晦意思他实在不敢去想。
——“师父,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不是喜欢我么?你为什么宁愿和花阡陌说,也不愿和我说呢?难道你只是想借我向花阡陌告白?哦不,师父,难道你是双性恋?”
神啊,把他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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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你真的喜欢过我吗?其实,师父,从很久之前,到现在,再到很久以后,我是一直喜欢你的,师父,我们都是不合格的骗子……”
那些曾经缭绕他耳边的温软呼唤,他夜夜梦回的曾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如今那么真切地重新在他耳边响起,她脸上还带着红酒后劲产生的红晕,清澈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雾水,她是那么倔强又委屈地望着他,她这一双缠着纱布还渗着血渍的手一次又一次不懈努力地想贴近他又被他赶走,他心中羞愤难当,又痛得想滴血。
——“师父,你干嘛推开我啊,你难道还是……”
他终于忍不住捧住她颤抖的双手,可没止住她的话。
——“颜可告诉我,男人到三十岁还是处男的话,就会变成魔法师哦,师父你好像已经三十岁了呢,所以师父你才这么厉害?嘿嘿,不过你别怕,你不来我来,颜可教过我……”
1105
“颜可颜可颜可怎么都是那小子?他教过你什么?!”
燕归来可怜的神经再次被摧残。
关小熙愣了一下,她其实想说的是颜可的漫画教过她推倒一个老男人的方法,而她一时嘴快说漏了。
不过……
既然这样……
熙马拉雅战士从不向BUG低头……
关小熙眨眨无辜的眼睛,眼中是雾光迷离。
“师父,那你来教我么?”
她凑到他耳边,呵着热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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