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殿堂宏伟,民房及其围墙大都低矮,胡同和院子充满阳光。李春烨进京,直接到江日彩府上。到大门口,撩开帘子,步下轿子,他不由望了望偏西的太阳。正在这时,大门开一隙,江日彩的管家张妈往外倒药渣,溅到轿夫身上。轿夫大怒,骂她怎么把药渣乱倒。李春烨连忙劝解,说这是他老家规矩,药渣要倒路上让千人踩万人踏,病才会好。
江日彩在回廊的躺椅上边晒太阳边看书,睡着了,书掉地上,太阳移走多时还没觉察。李春烨一进门就看到江日彩,连忙唤道:“完素兄!”
“别叫他!让他再睡一会儿!”张妈对李春烨说,直把他引入客厅。“昨天,他还念叨你哩,今天就来了!”
正说着,江日彩却醒来:“二白,真是你吗?我刚做梦,梦见我们小时候摸青……”
李春烨请轿夫把行囊搁厅上,三步两步奔到江日彩身边,不让他起身。他刚说两句,马上猛咳起来。李春烨一边帮他捶背,一边问:“药吃了吗?”
江日彩只顾咳,张妈作答:“中午吃过。下午,我看他……温在炉子上,我这就倒来!”
咳完一阵,又吃了药,江日彩马上好起来,脸色红润,精神焕发,亲自给李春烨泡茶。江日彩略说朝廷近来的情况及自己的病情,李春烨略说到湖广任职及回泰宁特别是他家的近况。江日彩问:“听说,杨涟的事,是你上了奏疏?”
“怎么可能呢?我跟杨大人虽然无亲无故,可也没仇吧?到湖广没多久,我还特地登门拜访他。当地知县告他,我还制止过,只是势单力薄,没能制止住。”怕说不清楚,李春烨没提及管家老邢的嫌疑。
“我相信你不会做那种落井下石的事。可是……可是人家说……唉——,这世道!”
“嘴长在人家那里,我也没办法!”
“我一直在想……我是想,是不是人家看你这两年比较顺一些,就以为……唉,你知道,魏忠贤现在是……现在是……怎么说呢?以前要弹劾他的人,差不多全都给他整下去,重用起他的一班人。人家很自然以为你……你升迁也因为他……”
“一个人跟谁亲跟谁疏,总有自己的分寸。为什么一定要人家跟他过意不去,我也要跟着过意不去呢?我没跟他过意不去,不等于一定跟他……跟他怎么……怎么啊!”
“那是,那是哩!只是……只是……我们呗,说句实话:那种人还是远着点好,不要只看眼前。当官一阵子,做人一辈子。”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全走了,钱龙锡、袁崇焕等人带着酒肉和药进门,马上热闹起来。
江日彩妻妾留在老家,现在全靠张妈一个人照顾,一有客就忙不过来。再说,她是北京人,做不来南方菜。北方人吃得简单,而且不喝汤,让福建的江日彩和李春烨、松江的钱龙锡、广东的袁崇焕这些南方人至今吃不习惯。今天,袁崇焕把他妻子鲍氏带来,让她下厨。她也是广东人。广东人的吃在南方人当中又是最讲究的。
钱龙锡是江日彩同科进士,一直在朝中,上年升为礼部右侍郎,跟李春烨挺熟。袁崇焕,李春烨早见过,过目不忘。朝廷面选人才,原则是“同田贯日身甲气由”。“同”指长方脸,“田”指四方脸,“贯”指头大身直体长,“日”指长短肥瘦适中又站得直,凡适合这四字者为优等;“身”指体斜不正,“甲”指大头体小,“气”指单肩高耸,“由”指头小体大,凡属这四字者归次等。以此来看,李春烨适“贯”,钱龙锡适“田”、“贯”,江日彩适“日”,而袁崇焕虽然可以勉强适“日”,总体却给人感觉像小猿猱,让人不敢相信会选这样的人去领兵打仗。可是,人不可貌相。既然皇上都破格看重他,李春烨有什么道理小视呢?李春烨一见,先袁崇焕后钱龙锡,连连拱手,然后又对袁崇焕笑道:“将军大名现在是如雷贯耳啊!你题字的聚奎塔,我去年回家路上……”
“还聚奎塔,聚个屁!”袁崇焕性格暴躁,马上露出一肚子委屈。“现在朝廷都聚了些什么人,大人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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