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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佳偶天成 > 6 又被抓住了……

6 又被抓住了……

“这位公子,你如此这般花容月貌,可有兴趣做我的相公?”

某美貌少女笑得十分纯洁。

“这……这个嘛……”

某小帅哥脸红羞涩中。

“做我的相公,这些钱就是你的。”她拍拍圆鼓鼓的钱袋。

“且、且容在下考虑……”

某小帅哥的眼睛被金钱点亮了。

“虽然有仙人说我是克夫相,但其实我很能­干­,会赚钱,力气大,能­干­活,娶了我你一辈子不用烦恼。”

她是个老实的好孩子,从不隐瞒批命说法,省得买了相公人家说她欺诈。

克夫啊……某小帅哥的脸垮了:“姑娘,在下家中已有妻妾……在下现在有急事,告辞。”

啊,又跑了一个……

辛湄怅然地望着小帅哥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整个早上,这是第十个听见克夫就脸­色­大变的人了。她相信老爹肯定一直在抓心挠肺的后悔,当初就不该请那什么玉清仙人来批命,克夫两个字杀伤力实在太大。

算了,吃碗米粉弥补一下受创的心灵。

昨天晚上从皇陵一路飞出来,不敢在最近的城镇逗留,辛湄足赶了快三个时辰的路,天亮时分才找到这座小城,好在客栈开门挺早,她要了房间,又连吃三碗饭才缓过劲来。

嫖|妓将军太小气,就冲着他不给自己吃饭,也不能嫁他!

拐个街角,忽见迎面驶来一辆破烂得快散架的牛车,车轱辘在石子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拉车的老牛也是遍体鳞伤,没­精­打采。

好熟悉的牛车,只是它怎么比两天前看着还要破烂了?

辛湄过去揭开窗帘,正对上车厢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之所以那么黑白分明,是因为这个人……他是不是被雷劈过啊?全身上下黑透了。她看了半天,突然吃惊地张大嘴:“眉山大人!你被雷劈了?”

眉山君羞愧难当,使劲拽上窗帘,假装不认识她。

冷不防她的脑袋又从窗口钻进来,神情严肃且认真地把他上上下下看一遍,说:“这是见死不救的现世报。”

眉山君满含热泪把那颗脑袋推出去,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时光倒流,再也不要跟这死丫头牵扯上半点关系。

牛车一路歪歪倒倒驶向城内最大最豪华的酒楼,眉山君低头看看满身狼狈的模样,犹豫再犹豫,实在不想下车丢这个人。若是用障眼法吧……他现在浑身发疼,根本没力气使仙法。

正左右为难,车门突然开了,辛湄姑娘歪着脑袋站在车外看他。

“你要是去这家酒楼?”她问,然后伸出手,“过来,我扶你。”

眉山君捂住脸:“不要不要不要!”

“你放心,我力气很大,不会把你摔下去的。”她张开铺在他腿上的薄毯,将他整个人一裹,轻轻背在了背上。

酒楼三层的雅间早早被他预订下来,辛湄背着他上台阶,步伐轻快,因见眉山君出人意表一言不发,她又说:“眉山大人你放心,你跟我家晾衣服的竹竿一样细,一点都不重。我从小力气就特别大,十岁就能背着大师兄满街跑了,他比狗熊还壮。”

他含含糊糊唔一声,像突然被掐住喉咙,发不出声音。

好在三楼雅间用竹帘隔开,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辛湄叫人送了一盆热水,把手绢打湿了替他擦拭脸上的焦糊痕迹。

“眉山大人你不是仙人吗?怎么会被雷劈成这样?”

眉山君红着脸流泪:“仙人……也分很多种类的……我就是、就是不擅长这类体力活!”

“在哪儿被劈的?”

她用手绢轻轻按住他脸上一块疤,疼得他直吸气。

“……这些天挽澜山地脉灵气异常变动,山里许多妖都要渡雷劫成仙,昨晚观摩一只犬妖渡劫,不小心靠得太近,被天雷……劈了。”

辛湄理解地点点头:“当个八卦仙人也不容易。”

眉山君耳朵里像是有一万只蝴蝶在飞,闹得他心慌意乱。辛湄正给他的伤口涂金创药,据说是他们庄子特制的,效果绝佳,如黄连加上苦胆慢慢熬了三天三夜那种味道。

可他觉着这味道像是方才靠近的时候,她衣领里的幽香。

看样子连鼻子也被雷劈坏了,他欲哭无泪地想。

“好了,我留一瓶金创药给你,记得每天涂。眉山大人是仙人,没几天应当就好了。”辛湄提着包袱起身,欲下楼。

眉山君情不自禁问:“你……呃,你这就走啦?”

“嗯,我还要去买相公,不能陪你了。保重。”

“……买相公?”眉山君愕然,“相公是用来买的吗?”

辛湄露齿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眉山君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哭,可恶!好像眼睛也被劈坏了!

辛湄拉开竹帘,刚好对面正有人也要进来,险些撞在他身上。那人扶了她一把,声音醇厚温柔:“姑娘,小心了。”

她抬头,望见一张……貌美如花的脸,眼睛底下生着一颗泪痣,显得略有些忧郁。见她望着自己,男人微微一笑,如暖风扑面……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哎。

她转身下楼,隐约听见雅间里眉山君在破口大骂:“傅九云!你每次都来迟……”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见,她出了酒楼,见满大街的人,不由满心喜悦。她的相公,一定就在这人群里藏着!她要把他找出来。

前面那个穿黄衫子的小帅哥就不错,面如满月,身材高大,一看就是个能吃苦的。

对面巷子里那青袍子的也不错,头发黑,肩膀宽,走路虎虎生风,绝对好用。

还有……还有……她双眼突然一亮。

拐角那棵歪脖子树下站着的男人,背影真是美啊。一身很普通的淡青长衫也能被他穿得鹤立­鸡­群,黑亮黑亮的头发,一看就知道元气充沛。那窄腰,那宽肩,充分显示此人肌体有力,绝不是好吃懒做的米虫。

满大街那么多人,她一看到他,就觉得所有人都变成了浮云。

辛湄理理头发,顺顺衣服,摸摸钱袋。很好,外表没有问题,钱袋也没问题。

她走过去,用最温柔的声音说:“这位公子,本人是辛邪庄的辛湄,身份来历清白,­性­格外貌良好,有空和我聊聊人生理想和婚姻大事吗?”

这位美男没有回头,隔了一会儿,他说:“我是很想和你聊聊打晕斯兰,私自逃走的大事。”

呃?

辛湄瞠目结舌看着他转身,这把绝世名刀的刀锋又一次对准了她。她慌了,倒退三步,四处张望试图找条秘密小路逃亡。

他一挥手,一张符纸勘勘落在她额头上,霎时化作一条流光溢彩的带子,往她腰间一栓,带子的另一头握在了他手里,瞬间又化作虚无。辛湄只觉整个人不由自主停住了,无论如何也退不了一步。

陆千乔走到她面前,脸上居然极其少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只是……只是笑得她好心惊胆战啊!

“抓到你了。”他说。

“你你你要怎么样?”辛湄惊骇之下开始结巴。

他轻轻一扯,她身不由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拖着往前挪两步。

“这叫捆妖索,往常都是用来擒拿穷凶极恶的凶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连声音里都有笑意,不过绝不是那种和煦温柔的笑,倒像是冷笑,带着赤果果(注)的嘲讽,“如今套在你身上,休想再逃走。”

辛湄卯足了劲挣扎,奈何背后仿佛放了一座铜墙铁壁,挣得她都累了,索­性­放弃。

“你你你怎么找到我的?”在多如繁星的城镇里找一个人,不亚于从沙滩里寻一粒砂。

陆千乔转身迈步,她也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随之行动。

“自你打晕斯兰那一刻,我便知道了。”他淡道,“我一直跟在你身后,想看你跟什么人接触。如今知道你的身份了,辛邪庄的大小姐。”

辛湄只觉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不许你找我爹的麻烦!”

他没有说话,只是信步往前走,看方向,似乎是她刚才出来的那个酒楼。

辛湄有点心慌:“你要去哪里?”

“那个叫眉山的窝囊仙人在酒楼里吧?”

她大惊失­色­,赶紧抱住他的胳膊使劲拦住:“你你你要去杀仙人?!我根本没和他说云雾阵的事!”

陆千乔低头看看她的手,再看看她的脸,她立即闪电般放开他,把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背后。

“我找他有事。”

面瘫君拽着惊慌失措的小白兔进了酒楼。

注:其实应当是赤luoluo,不过晋江把后面的字屏蔽了,只能用这个词替代了。并非别字,亦木有故意搞笑,真是无奈啊~~

作者有话要说:[img]_1.jpg[/img]谢谢大家的祝福,我最爱你们了!!

5号要去一趟上海,7号才能回来,故而周日周一暂停两天,8号,也就是周二恢复日更。

意外情况总是难免,没办法。[img]_2.gif[/img]我会每天想着你们的……

千乔的心事

酒楼三层雅座,竹帘青碧,酒香四溢,陆千乔揭开竹帘,不由一愣——眉山君不见了,只剩一个陌生男子,斜斜倚在矮桌前斟酒,见他二人突然闯入,不惊不怒,不过浅浅一笑。

“啊……”辛湄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什么别的,眉山大人不在,留下来的这个男人,是叫……傅九云吧?

“眉山已经溜了。”他像看好戏似的,慢悠悠吐出几个字,“你们来迟片刻。”

陆千乔从不废话,转身便走,不防傅九云在后面又道:“等一下,找他何事?”

“与你无关。”

竹帘一晃,人已在外。

“我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竹帘外那个满身冰霜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傅九云从竹帘里探出一颗脑袋,满不在乎地笑:“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告诉你他住哪里。”

………………

春风卷着花儿飘进窗户,辛湄忍不住打个呵欠,对面响起傅九云温柔的声音:“别动,还没画好。”

她只好浑身僵硬地重新摆好姿势——站在窗前,拈一枝桃花笑得脸颊酸疼。

刚才他们明明说好了谈条件,她都做好两人一打起来自己就找个机会开溜的准备了,谁知道傅九云指着她说:“把这小姑娘拿来,我替她作个小像,然后就告诉你眉山住哪里。”

辛湄很无语。

陆千乔坐在傅九云对面,端着酒杯,静静望着窗外的春景,也不知想些什么,几片花瓣落在酒液中,他却一无所觉,一口饮了下去。

“我听闻……”沉寂中,傅九云突然开口,“极西之地有上古战鬼血统一族,皆为红眸重瞳,轮廓较常人深邃,­性­极高傲,轻易不与人亲近。族人无论男女,到了二十五岁,都要过一道极危险的坎,超过半数的族人都会死在二十五岁。不知可否属实?”

陆千乔没有说话。

“战鬼一族在上古神魔大战中出力不少,故而得到天神的恩赐,赋予他们惊天动地的能力。可惜如今已是神隐时代,没有天神庇护,战鬼一族也逐渐凋零,二十五岁那道坎又成了致命伤。想来战鬼一族也在忧心这个局面吧?”

陆千乔终于动了,他放下酒杯,声音平静:“你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傅九云笑了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不像眉山,对这些隐秘的事情不了解。对混了普通人血统的战鬼如何度过那道坎,更是一点也不清楚。这些事,你也只有找他问。”

说罢他忽然拍了拍手:“琴娘何在?酒来,曲来。”

竹帘后果然进来一美貌少­妇­,替三人斟满酒又退回去,片刻后,便有铮铮琴声泉水般流淌开,稍稍冲淡了雅间里凝滞的气氛。

老爹说过,这种会花钱在外面找女人花天酒地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此人两样都占全了。辛湄鄙夷地翻个白眼。

傅九云敲着矮桌:“那边的小姑娘,眼皮不要抽筋,很难看。”

啊啊啊!好想从窗口跳下去啊!

眼看着日暮西山,傅九云终于把那幅小像给画完了,自己好像也很满意,笑吟吟看了半日,才招手唤辛湄:“你自己过来看看。”

她拖着酸疼的腿过去瞥一眼,不由震撼了。

画上那个昂首挺胸,充满自信的大美人儿是谁?!

傅九云得意地笑:“你现在还­嫩­的很,毫无风情可言。画上是大人我好心替你加了两岁的小像,要以这个为目标,努力长大,知道么?”

辛湄感动得两眼含泪:“你虽然一肚子坏水,没想到这么会画画!好厉害!”

他准备把画送出去的动作停下了,和蔼地笑着问:“……你方才说什么?”

“好厉害!”

“前面一句。”

“没想到这么会画画!”

“再前。”

“你一肚子坏水。”

他利落地把画纸一折,收进自己袖子里,意兴阑珊地送客:“今天就到这里吧。眉山住在南边白头山的眉山居,自己去找。”

他这是怎么了?突然不舒服吗?辛湄苦恼地抓抓脑袋,紧接着就被陆千乔扯下楼了。

傅九云回头问琴娘:“有镜子么?”

琴娘红着脸递给他一面小铜镜,他正着照,侧着照,反过来照,颠过去照。

他到底哪里一肚子坏水呢?

真是让人郁闷的问题啊……

陆千乔走得极快,出了酒楼便一路往南疾行,辛湄不得不随着他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摸肚皮,她饿了……可是这没良心的嫖|妓将军肯定不会好心让她吃东西。

这种时候,果然要靠自力更生。

她眼尖,瞅着路边有个烧饼摊子,老板刚把出炉的烧饼一块块码放整齐,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辛湄抬手就抓了四块,另一手丢下数枚铜板,一路被拖着向前,还努力回头叫:“我付过钱了!”

低头咬一口烧饼,还是纯正鸭油的,这老板真厚道。她一口气吃了三个,满手油腻腻的,一时找不到手绢擦,忽见走在前面的陆千乔衣袂飘飘,好像……好像布料蛮软的诶……

偷偷抓起他一截青衫,使劲擦手,低头正要擦嘴,冷不防他突然停下了,辛湄刹不住,狠狠撞在他背上,又被撞得狠狠倒退数步,再狠狠被他手里的什么捆妖索拉回来,最后还是他把她给拉住了。

抬头看看,面前正是一座客栈。辛湄捂住脸震惊了,他他他……莫非马上就要上演孤男寡女夜间同住一间房之暧昧缠|绵心跳一千下的老梗了吗?!

不好,这小子来硬的不行,开始来有情调的了!要警惕,警惕……

陆千乔瞥她一眼,见她脸上神情千变万化,便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耶?她一颗可怜的芳心开始乱跳了……

他笑了笑,有些讥诮:“可惜要让你失望。”

他拽着她继续走,走啊走……然后就走出城了。

……

这么冷硬死板,难怪会被皇帝贬去看守皇陵啊……辛湄含着热泪蹲在某郊外深山老林中搭火堆,捆妖索被他系在了一株十人合抱的老树上,除非她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神功,否则还是乖乖搭火堆吧。

陆千乔提了一皮囊清水回来的时候,火堆烧得正旺,他取下腰间毫不起眼的小皮囊,从里面取出一个铁架子,一只铁皮小锅,一袋面粉,几块­肉­­干­,并碗筷调料之类杂物,辛湄眼睛都看直了。

听闻世间有种宝贝叫乾坤袋,是数百年前周越国某成仙的工匠造的,外表毫不起眼,像个半旧的钱袋,里面却几可容纳天地。那仙人总共就做了不到十个乾坤袋,除了琼国皇宫里保存了一只,剩下的都不知所踪,想不到这位面瘫君居然有这等宝贝。

倒水进锅,放在火上烧,揉面,揪成一颗颗小疙瘩丢水里,再放些野菜和­肉­­干­。他做这些的时候,很自然,很利索,好像早已做过千百次这样平常的小事。众人口中那个厉害的骠骑将军也好,混着普通人血统的战鬼也好,试图对纯洁少女伸出狼爪的土匪也好,好像变得有点遥远。

调料放进锅里,熬制片刻,香气四溢。辛湄霎时馋得两眼离不开锅子,不过仔细想想,此人肯定不会给自己吃东西,她只好摸出怀里仅剩的一只鸭油烧饼,犹豫着要不要吃掉。

“吃饭。”他盛了一碗煮好的疙瘩汤,放在她脚边。

辛湄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呃,谢……谢谢……”

小心喝一口面汤,鲜香里还带着些许的辣,虽然有点不适应这种口味,但却出乎意料的好吃。辛湄一边喝面汤,一边偷偷看火光在他面上跳跃。

他好像有很多心事哎……

她清清嗓子:“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难事啦……”

所以,你快点放了我啊啊啊啊!她在心里狂吼。

陆千乔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见她两眼亮闪闪,满是期盼的光芒。他又别过头,声音冷静:“吃完就睡觉。”

小样!就不信你没破绽!

辛湄移开火堆,把毯子铺在上面,和衣蜷缩着假装睡觉,只把眼睛撑开一ⅿⅿ缝,偷看他的背影。他一动不动背对着她坐在树下,深夜的山林寂静无比,只闻火堆的劈啪声。不知过了多久,辛湄觉得他可能睡着了,便悄悄伸手入怀,打算把秋月放出来敲晕他。

刚一动,他像背后有眼睛似的,转过头讥诮地看着她。

“你要做什么?”他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这一句居然问得好整以暇。

辛湄讪讪地笑:“没、没什么……好像被虫子咬了一口……”

“我知道你有一只厉害的灵兽。”陆千乔微微一笑,笑得杀气腾腾,“不想明天吃烤鹈鹕,就安静睡觉。”

烤鹈鹕,他的意思是要把秋月烤来吃?!化作符纸的秋月也在怀里抖了三抖,使劲往里面缩缩。

辛湄含着热泪翻身睡觉,算他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汗,我算错日子了,原来8号是周三……

嗯,还是赶上8号恢复日更了~[img]qqmn_1.jpg[/img]好想乃们呀~~

PS:上海菜太完美了,完全符合我的口味啊~好想再去一次的说……

千乔的纠结

“我有一件十分正经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天快亮的时候,辛湄蹲在陆千乔身边,把他推醒了。彼时他似乎还带着睡意,头发沾了一绺在­唇­上,眼珠子乌溜溜的,看着有些无辜,还有些迷茫。

“你是个男人,而我,是个女人,对吧?”

鉴于辛湄表情难得如此严肃,陆千乔觉着自己好像得给她一点面子,于是用手遮住光,木然点点头。

“很多据说特别有学问的老头儿都写书,说男女授受不亲,又说什么非礼勿视。男人要是不小心看到一个女人的肌肤,就要娶她做老婆,对吧?”

陆千乔在她柔软的声线起伏里昏昏欲睡,又点点头。

“那……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你也知道吧?”

他快睡着了,随着本能点头。

辛湄使劲一拍手:“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解手!”

她腰上拴着那根捆妖索被他攥在手里,实在走不远,解手又是个要露出肌肤的­干­活……好吧,露的又何止是“肌肤”……

陆千乔放下手,面无表情地与她对望,半点反应也没有。

辛湄重复:“我要解手。”

他依然没反应,只是眨了眨眼睛,茫茫然一般。

她泪流满面起身了,找棵还算粗壮的大树,猫腰躲在后面,一面还哽咽:“你……你不许偷看!”

装模作样躲了半日,对面依然没声音,辛湄急了,探头出去大叫:“你怎么能真的没反应?偷看别人解手是很恶劣的趣味!”

陆千乔愣愣地眨眨眼睛,然后……然后他打个呵欠,翻身立即又睡着了。

原来居然是个会赖床的!

辛湄扑上去使劲抽他脸:“起来起来起来!”

手腕被人抓住了,终于被抽醒的陆千乔面带寒霜,头发凌乱,仰面躺在地上瞪她:“你胆子真不小!”

她大怒:“我要解手!”

解手,这个词有点陌生,还有点熟悉。陆千乔刚睡醒的脑袋不太灵光,思忖半晌,突然悟了,霎时间脸上表情从震惊发展到愧疚再发展到恼怒,最后变成了羞赧。

他飞快松手,像被烫到似的,眼睁睁看着辛湄奔向密林深处。

陆千乔此时已全无睡意,起身扒扒头发,身上却掉下一张符纸,相当眼生,应当不是自己的。符纸是用千年梧桐的树皮炼制而成,适合鸟类灵兽栖身,想来应当是辛湄方才动作剧烈不小心掉下来的。

是她的坐骑,那只鹈鹕吧?

他端详片刻,将符纸折了一道,放进自己怀内。

这个……他在这方面没经验,那个……女人…需要多长时间?一炷香?两柱香?好吧,给她顿饭工夫,如果不回来,他就…就再等顿饭工夫……

看看天­色­,现在过去多久了?她还没回来,要不要追上去看看?不,还是等一下……万一那什么……还是再等一会儿好了……

陆千乔生平第一次艰难地纠结了。

三顿饭的时间过去,他霍然起身,正要去寻找,却听身后传来脚踏枝叶的细微声响,回头,便见一脸不爽的辛湄怀抱一捧新鲜菌菇,满身露水地回来了。

“你……”他犹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辛湄板着脸把菌菇丢在地上,刚才是多好的逃脱机会啊!可翻遍全身上下硬是没找到秋月栖身的那张符纸,估计是刚才抽他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了。可恶!失去坐骑,在这种一望无际的深山老林,根本是寸步难行!更不要说逃走了。

“……秋月在你那里?”她问。

陆千乔想了想,点头。

“不许你伤害它!”想起陆千乔昨晚说烤鹈鹕,她就慌神,“秋月很老了,­肉­很粗糙,一点都不好吃!”(秋月在陆千乔怀里哭:人家才六岁不到,哪里老了?)

陆千乔默然片刻,道:“那要看你听不听话。”

辛湄抱住胳膊倒退一步,视死如归:“哼!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他觉得跟她正经说话,绝对是个错误选择。

把她刚摘来的新鲜菌菇粗粗挑选清洗一番,放进昨晚剩下的面汤里,烧滚就能吃了。和昨晚一样,他盛了一碗放在她脚边,辛湄别过头做傲骨状:“我不吃!除非你把秋月还我!”

哦,不吃就不吃吧。陆千乔很淡定地自己吃起来,面汤里的­肉­­干­因为泡了一夜,香味都已经蔓延开,看形状似乎也酥软了不少。

他肯定是故意的,因为他那碗里盛了好多­肉­,大快朵颐时,香气四溢。

辛湄偷偷瞥了他好几眼,见他埋头只管吃,也不看自己这边,便悄悄伸手去拿碗。指尖刚触到边缘,便听他动了一下,她闪电般缩回手,继续做傲骨状。

他似乎无奈地笑了一声,隔一会儿,他说:“别闹,吃饭。”

声音平静,不是恶意讥诮。

辛湄泪流满面端起碗来:秋月啊!我不是个好主人!且等我吃完饭再考虑怎么从魔王手上救你呀!

辛湄本来以为他会拽着自己去白头山找眉山君,谁知一路穿山越岭,几天后,两人又回到了皇陵。

第二次走在开满樱花的神道上,她觉得自己已经十分淡定了。好在这次陆千乔没把她丢屋子里关着,全程一直拴在身边,直到进了一个叫归花厅的小厅里。

“将军,您回来了。”

斯兰端茶上来,恶狠狠地剜了辛湄一眼,他还记着那一夜她把自己打晕的事情,这绝对是他斯兰一辈子的耻辱!

辛湄装作没看见,四处抬头看归花厅的装饰,一面拉长耳朵听斯兰汇报这些天皇陵大小妖怪的事。

“自从将军您替桃果果从虎妖那里夺回内丹后,他这些天一直闭关潜修,昨天刚大愈,容貌已经恢复如常……赵官人说他最近呕心沥血写了一部新的戏折子,这次绝对配得上将军雕的十二人偶……西北边的熊妖第五十三次来向映莲姑娘提亲,用白­色­莲花铺了一路,被映莲姑娘一把火烧了……”

她听得无聊,忍不住要打呵欠。好容易等斯兰说完,陆千乔又出了归花厅,沿着斜斜的小山坡上去,山坡上开满了雪白莹润的梨花,林中有两人在说话,因听见脚步声,一齐转身,见是陆千乔,不由大喜。

“千乔大哥!”

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个子少年有些腼腆地唤了一声,他面容尚算俊俏,只是圆圆眼圆圆脸,还有些稚气。背后张开一双­嫩­黄|­色­的大翅膀,似乎是因为激动,翅膀在沙沙舞动着。

陆千乔点头:“都好了?”

少年有些脸红:“是啊,已经痊愈了。千乔大哥,总是给你添麻烦……要不是你阻止我,差点就犯下夺取凡人魂魄的大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贪玩乱跑。”

后面传来动听的女子笑声,一个穿粉红罗裙的美貌少女走到少年身边,含笑道:“果果好了之后就一直念叨这些。我倒觉得你没了内丹那段时间,十一二岁的模样比现在可爱些。”

桃果果脸更红:“映莲姐,你就会笑话我……”

说罢忽然看见陆千乔身边站着个面如桃花身似杨柳的姑娘,两眼呆呆地望着天空,不知想着什么虚无缥缈的心事,他不由一抖,跳起来指着她大叫:“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辛湄愕然收回视线望他,上上下下打量两遍,她突然一拍手,恍然大悟:“咦?你不是那个扮厉鬼的小鸟妖么?”

桃果果对她又惧又恨,手指头一个劲抖:“你你你……你这个坏女人……”

辛湄认真地看着他:“嗯,你长大了,背后的也不是­鸡­翅……变成正宗鸟人了。”

桃果果脸­色­一绿,颤巍巍地收了翅膀,最后嘴巴一扁,哇一下哭了,掉头就跑。

映莲笑了起来,看看她,再看看陆千乔,声音温和:“陆大哥素日不与女子亲近,真想不到竟会和辛姑娘投缘。想来小妹可以喝到陆大哥一杯喜酒了。”

斯兰在后面忍不住Сhā嘴:“映莲姑娘,你搞错了。她是将军的阶下囚!这种丫头,将军怎么可能……哼!”

映莲显得十分惊讶:“怎会如此?”

陆千乔没有说话,只是拽着捆妖索,辛湄不由自主随着他往前走,一面说:“我要沐浴。”

他的手又抖了一下,回头面无表情看她。

她板着脸:“男女授受不亲,你赶紧放开我,不然就是想偷看。”

“今早你沐浴过一次。”

他说出事实。

“我又想浴了。”

她十分蛮横。

陆千乔不回答,拽着她继续往前走。

辛湄急了:“你、你要偷看?!”

他好像笑了,是带着讥诮和一点点戏弄的笑:“想来和看门板也差不多。”

“你……”她大怒。

映莲看着他二人旁若无人边走边说地去远了,半晌无话。

斯兰有些不忍,低声道:“映莲姑娘,真的只是阶下囚。那丫头会破解云雾阵,将军怕她泄露出去,所以才用捆妖索拴在身边。”

映莲微微一笑,转身便走:“斯兰大哥,你多想了。我不过好奇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陆千乔……他很纯情的。。。

同心镜显灵

那天辛湄还是没能沐浴成,陆千乔把她关在归花厅,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下午。

“你到底要怎么办?”辛湄扶着下巴,有些无力,“拴着我,一直到死?”

陆千乔摩挲着一块质地很次的杂­色­玉,沉默良久,方道:“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我须得确保皇陵无恙。到时候如果……我还在,自然放你走。”

辛湄大惊:“那你要是不在了?”她就被栓在皇陵,直到饿死?

他没有回答,只是心事重重地看着手上那块杂­色­玉,目光深沉。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酒楼,傅九云说战鬼一族半数都死在二十五岁那道坎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眉山大人说他是战鬼,所以……再过三个月他就满二十五岁,要死了?

辛湄抓抓脑袋,绞尽脑汁:“那、那个,天无绝人之路……你也别太难过,须知死是不同的,有的人死如轻尘,有的人就重如山峦,你要努力让自己变重一点……”

陆千乔的手指僵住,抬头看着她,询问:“……你是在安慰我?”

“是啊是啊!”能看出她的苦心,真不简单,“说不定你二十五岁那天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了!别想太多啦!”

这两句还像点样子。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外面热闹的锣鼓丝竹声倾泻而入,水池上搭了个戏台子,看样子赵官人的新戏折子是在今晚上演,群妖们坐在池边叽里呱啦,有的嗑瓜子儿,有的指指点点,开心得没心没肺。

“人偶戏?”辛湄凑过去看,眼睛顿时亮了,“是我没看过的!”

赵官人的戏折子素来煽情,戏未过半,台下早已哭声一片。

桃果果躲在归花厅窗台下跟斯兰打赌:“狗血赵这次还是用老梗,死主角死爹娘死好友。我赢了,斯兰大哥你得给我钱。”

斯兰黑着脸赔了一串钱,赵官人先前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这次的新剧和以前的绝对不同,谁知还玩老一套,下次再也不能听他鬼话。

对了,这次他用的人偶是将军闲来无事做的那十二只,这天雷滚滚的剧情,不会让将军勃然大怒吧?

斯兰偷偷转身,只见将军站在窗前,神­色­平静里带着一丝无奈,无奈里还带着那么点儿无措,低头看着身旁痛哭流涕的辛湄。

“噢……太感人……太经典了……”

辛湄用手绢捂着脸,那手绢已经湿透了,还在往下滴水。陆千乔左右看看,犹豫半天,还是从自己袖子里取出帕子递给她。

“……真那么好看?”他不确定地问。

她接过来擤鼻涕:“太­棒­了!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动人的戏!特别是那些人偶,做的真­棒­,和活的一样。”

据说,那十二只人偶是将军做的哎……这孩子有眼光。

“是么,”陆千乔神­色­瞬间缓和了,说,“明晚还有人偶戏,还是这些人偶。”

斯兰僵硬地缩回去,使劲扇了自己一巴掌,刚才的一定是幻觉吧?嗯,没错,幻觉幻觉……

辛湄一双眼哭得和兔子眼一般红,殷切地看着陆千乔:“我能找赵官人要签名么?还有那个做人偶的师傅。”

陆千乔觉着她的兔子眼从没这么可爱亲切过,暗咳一声,捆妖索情不自禁就放松了几寸,牵着她去外面找赵官人要签名。

桃果果在窗台下勃然大怒:“坏女人居然勾引千乔大哥!斯兰大哥,你怎么不赶走她?”

斯兰唯有无语凝噎。

其时赵官人正指挥小妖们整理道具,忙得满头大汗,一根老鼠尾巴从衣服下摆伸出来透气。皇陵有数不清的殉葬珍宝,他戏里用的道具都是真货,万一不小心弄坏了,将军必然会把他的尾巴拔下来塞鼻孔里。

“小心点!那个同心镜很脆弱的!”

因见某小妖被石子绊得踉跄,赵官人不由急得大吼。小妖被吼声吓得一哆嗦,同心镜就这么滴溜溜滚到了地上,一路滚到辛湄脚边,把她脚踝撞得剧痛无比。

“……铜镜?”

辛湄弯腰捧起这面一尺长宽的铜镜,镜面居然粗糙暗淡,根本照不出半个人影。

“是不是摔坏了?”她反手递给陆千乔。

他还未来得及接,只见暗淡的镜面上白光骤然一闪,瞬间又化作点点萤火四下散开,方才粗糙的镜面此刻居然变作深夜般的黑,里面倒映出一对深情相拥的男女。

萤火在两人的发梢上盈盈欲滴,光华似水……那场景,怎么看怎么缠绵动人。

可是……可是,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好像是她和陆千乔哎!

辛湄看呆了。

赵官人在狂吼:“同心镜同心镜!这么多年居然显灵了!老天开眼!将军的真命天女就在这里呀!”

群妖“嗡”一声炸开了,斯兰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镜面上相拥二人很快就消失不见,辛湄捏着同心镜犹豫着要不要再看一遍。赵官人早已含泪冲过来抓住她的袖子一顿摇:“姑娘,你要好好待我们将军……”

同心镜被丢在他脸上,陆千乔拽着一头雾水的辛湄转身便走。

“是怎么回事?”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面无表情:“回去,睡觉!”

他的心情好像又不好了……辛湄闭紧嘴巴,这次很识趣,一直没说话。

从那晚开始,陆千乔的心情似乎就没再好起来,往常还会和她说几句话,现在直接把她当做空气。有事没事他就叫几个人去归花厅不知密谋什么,把她拴在外面的树上。

这天太阳很好,辛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抓了小石子儿丢在归花厅的窗户上玩。

窗户突然被人打开了,陆千乔远远的、居高临下的、隐忍的——看她一眼。

辛湄急忙挥手:“你谈完了?”

她要吃饭喝水解手沐浴……

“……安静。”他摔上窗户。

她又丢了一颗石子,“咚”一声砸在窗户上,里面再也没声音。

“呵呵,陆大哥最近几天好像在生辛姑娘的气?”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辛湄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粉红罗裙的美貌姑娘站在树下捂着嘴看她。

“这样拴在树上,倒像一只狗。”她笑得真是恰到好处。

辛湄努力思索半晌,终于想起她的名字:“红莲姐姐,你穿这一身往树下一站,看着真像我大姑,亲切的很。”

“是映莲!”

映莲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拼凑笑容,一面不忘摸摸脸,她……应当还年轻吧?怎么就像她大姑了呢?

也可能是眼前的小丫头太过鲜­嫩­,雪白饱满的脸颊,纯善灵秀的眉眼,带着凡人的十几岁少女才有的那种独特天真娇憨。女妖再也不会有这种无邪。映莲不免黯然。

何况,同心镜居然可以映出她和陆千乔的身影……

映莲叹一口气,又羡慕,又愤怒,还有点儿怜悯。

“看你被拴着,怪可怜的,想不想离开?”她笑着问。

想!辛湄使劲点头。

“那,姐姐偷偷把你放了……好不好?”

好!辛湄感动的满含热泪。

映莲垂下长袖,盖在树­干­上,抬眼对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有得意,也有幸灾乐祸。

“你顺着我幻化出的虚空红莲一直走,皇陵西北边就住着我的朋友熊妖,你就暂时住在他那边。等一切平息了,姐姐再偷偷送你离开。”

辛湄捏着手里的莲花瓣,走了老远不忘回头看看,好心的映莲姐姐还在原地冲她挥手告别。

事实是,据说皇陵西北方向住着一只相当有名的熊妖,附近的女妖,从一岁到一百岁,提起他便要花容失­色­。

——当然,以上这些辛湄完全不知道,她正蹲在路旁,摘了一朵野花揪花瓣。

“回去……不回……回去……不回……”

最后一片揪完,上天给她的旨意是:不回去。

辛湄揉揉眼睛,起身继续走。

秋月,对不起,我真不是个好主人……你要撑住,在我找人救你之前,千万不要被烤成鹈鹕­干­啊!

辛湄现在很伤感,一边抹眼泪一边顺着虚空红莲往前走。

迎面忽然出现一个穿黑衣的高胖男人,腾云驾雾一般飘过来,与她擦肩而过,低头看看她,突然停下了。

“小姑娘,是迷路了吗?”高胖的怪叔叔露出慈祥的笑容。

辛湄头也不抬:“走开!老娘心情不好!”

“这么凶!”怪叔叔愕然,随即继续慈祥的笑,“叔叔就喜欢泼辣的小姑娘。要不要去叔叔家里玩?叔叔给你买糖葫芦吃。”

辛湄含泪抬头:“真的?”

怪叔叔使劲点头:“十足真金的真!”

“……我要吃烤­肉­,还有米粉。”

“都有都有!”怪叔叔喜滋滋地搀着小姑娘,把她领回家了……

——听说那只熊妖最喜欢美貌女子,动辄以美食糖葫芦这种低劣手段诱拐纯真少女。

那小丫头眼下已经被诱拐走了吧?

映莲一次处理完情敌和讨厌的追求者,浑身上下都轻了十几斤,哼着小曲回池塘睡午觉。冷不防桃果果突然从树顶跳下来,皱着眉头看她。

“映莲姐,你怎么能让一个凡人去熊妖那边送死?”

他偷听了好久,对这种行为十二分的不能认同。熊妖那家伙又好­色­又粗鲁,力气大得吓死人,偏偏还喜欢装风雅,皇陵附近的女妖见到他都是避之不及的,她居然把辛湄往那边送。

映莲并不惊惶,只笑了笑:“你忘了她把你打得晕过去?”

桃果果脸一红:“那是另外一回事,她打我,也是……也是我有错在先,想抢她的魂魄增加功力。可是把她推到熊妖那边就不一样了,那是陷害她!”

映莲不在乎地笑:“被人骗只能说明被骗的人太蠢,她居然还可以让同心镜显灵……笑话,我会输给她?”

“映莲姐!”桃果果急了。

她拍拍他还有些稚­嫩­的脸颊,跳入池中化作一朵盛放红莲。

“果果还太­嫩­,女人遇到情敌,什么恶毒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你长大后千万不要找女人,和你弟弟过一辈子好了。”

哎呀,睡觉睡觉……心头一个重担放下的感觉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觉得闷­骚­真是个萌点啊……最近超萌闷­骚­男……

纯情点的更好,我老了,一时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骚­妖孽有点不适应,纯情闷­骚­男也很不错呀~

人间惨剧

熊叔叔的家在遥远的另一座山顶,那里开满了鲜花,金碧辉煌如同仙宫。有清澈见底的池塘,有丈余大小的红头鲤鱼。有美女,有……糖葫芦。

就是没有烤­肉­和米粉。

辛湄咬着一颗山楂,酸的直皱眉头。

熊叔叔坐在对面,拿着一把扇子做风雅状,时不时深情凝望她,柔声细语:“小湄,你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明亮。”

她咽下山楂,看着他的脸,人家都这样夸她了,她得想几句好听的报答回去。

“你……呃,你也很好看,就是胖了点,不过很亲切。看到你就想到我家后院里的大花。”

她有点想家了。

熊叔叔惊讶:“大花是谁?”

“一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猪。”

“啪”一声,他手里的扇子掉在了地上。熊叔叔抱着头痛苦欲绝地跳起来。

他最恨别人说他胖!

低头看看自己的熊爪,他想在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抓几道印子。可是……可是她那么无辜地看着自己,雪白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珠子……怜香惜玉真的是一种罪过啊啊啊!

“熊大叔,糖葫芦很好吃。不过我更爱烤­肉­和米粉。”

辛湄吃完两根糖葫芦,觉得更饿了。

熊叔叔思忖片刻,忽然露出个邪佞魅惑的笑,温文尔雅地将扇子一收:“小湄可有雅兴与我共饮一杯佳酿?”

喝酒啊?辛湄难得露出犹豫的神情,不过最后还是点头了。

熊叔叔心中越发狂喜,俗话说,酒乃­色­媒人,醉酒的女人随便你对她怎样为所欲为,她都只会神魂颠倒。

他回头吩咐女妖们:“去准备烤­肉­和米粉,再上一坛十年佳酿。”

陆千乔纵身一跃,如大鸟一般掠过茫茫树海。

午后桃果果来归花厅找他,满脸欲言又止,最后只朝院子里指了一下——原本应当拴在树上的辛湄消失了。

“是谁做的?”他问。

桃果果死活不肯说,只道:“千乔大哥,那姑娘是被西北边的熊妖抓走了,你还是赶紧去救她吧。”

西北边那只熊妖早已臭名昭著,被他抓到手的女妖兴许还能苟延残喘,若是凡人……只怕不能活命。

陆千乔的眉毛拧了起来。

他竟有些焦灼,不能压抑。

再一个纵身,他落在熊妖的府邸前。

金碧辉煌的宫殿,他倒是会享受。一脚踹倒两道宫门,灰尘瞬间扬起,里面安静了一刹那,待尘埃落定,陆千乔取出新做的木剑,正打算大开杀戒,却见宫殿内那些漂亮的被掳来做仆人的女妖们个个鼻青脸肿,双眼含泪。

一见陆千乔,她们和得了救星似的,连滚带爬过来抱大腿,放声大哭:“是皇陵的将军大人!我们终于有救了!求求你……求求你把那个煞星赶走吧!”

陆千乔只得退了两步:“那只熊妖在哪里?”

女妖们哭得更伤心:“大王在后殿!将军您再不快去救他,他就要被那个煞星打死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提着木剑闯入后殿,入目处全是遍地狼藉,花瓶碎成渣渣,池里的红头鲤鱼翻了白肚,帐子被扯得乱七八糟,更有几个满脸是血的女妖在号哭。

他站定在后殿门前,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门后会出现什么怪物。

轻轻推开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光线倾泻进­阴­暗的内室,他一眼就看到了辛湄,她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手里捏着一只偌大的青铜酒爵。

传说中的采花贼熊妖好似一摊死­肉­躺在她脚边,一只爪子搭在桌子上,早已口吐白沫不省熊事。

辛湄一只脚踩在他软绵绵的肚皮上,突然笑眯眯地给自己倒满一酒爵的酒,细声细气地说:“熊大叔,再来猜拳。”

她捏着他的爪子使劲甩,一时又大笑:“你又出五!我又赢了!”

说罢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笨重的身体就斜斜飞了出去,撞歪一片桌椅,勘勘落在陆千乔脚边。

他沉默了。

辛湄端着酒爵娉娉婷婷走过来,她醉酒的时候反倒比平日显得淑女,雪白的脸上染了红晕,眼神又亮,又迷惘,­唇­角挂着标准闺秀笑容。

一见陆千乔,她愣了好久,突然把酒爵一丢,朝他恭恭敬敬行个万福,声音温柔又甜蜜:“这位公子,面瘫是病,要早点治。我认识一个绿水镇的大夫,针法极好,帮你介绍一下吧?不用太感谢我。”

陆千乔被气得差点笑了,上前打算制住双手将她拖走。谁知她醉酒后力气居然奇大无比,抓起一只一人多高的青铜烛台就丢过来,嘴里还特别好心地提醒:“小心啊,要扔了。”

他只好退几步。

几个鼻青脸肿的女妖拽着他的袖子流泪:“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大王吩咐我们备好佳酿,只说借个酒兴会更有意境。谁知……谁知她喝醉就开始发疯,拉着大王玩什么行酒令,一巴掌下去,大王的牙就全被打掉了……可怜的大王!他会不会死掉?”

陆千乔看着后殿里乱七八糟的景象,忍不住叹气,抬手敲敲殿门,他说:“想吃烤­肉­和米粉,就到我这里来。”

辛湄从桌子下面探出脑袋,像一只充满警觉的野生小兔子,揣摩他话里有几份真意。

他作势要走:“不想吃我走了。”

­阴­影里那个姑娘立即蹦了出来,陆千乔就势擒住她两只手腕,反手轻轻在她颈侧一劈,她就软软地落在怀里了。

女妖们一股脑冲进后殿,哭天抢地的扶起熊妖,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奈何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真是人间惨剧啊……

陆千乔抱着辛湄,无声无息离开了熊妖的府邸。

到外面山风一吹,酒气冲天。他皱了皱眉头,嫌弃地用单手把她拿开,四处找水源,打算把她丢水里清醒一下。

她却像只酒气冲天的小兔子,哧溜一下钻进他怀里,揽着脖子不放手,隔一会儿就说句梦话:“爹……相公……我买的……”

他忍不住低头看看她的脸,满面晕红,嘴角带着甜蜜的笑,多么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前面就有一弯清泉,大可以将她丢下去洗洗酒气,顺便叫她清醒一下。可他不知为什么又不太愿意。她的胳膊软软地勾在脖子上,五根手指软腻得像白云,发烫的脸颊贴在颈部肌肤上,吐息温热酥|痒。

他舍不得把睡得这样香甜的她弄醒。

终于还是把她的脑袋扶扶正,重新用两手抱着,一步步慢慢走回皇陵。

“知道错了吗?”

斯兰坐在椅子上,面似寒冰,语调­阴­冷,审问半躺在床上的辛湄。

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颗脑袋,脸­色­有点发青,还在不停打喷嚏——每次喝完酒都会这样。

揉揉酸疼发胀的脑袋,她喃喃:“错什么?”

斯兰恨不得掀了床:“你把熊妖打残了!人家管咱们要医药费!这也算了,你居然还敢劳烦将军把你一路抱回来!胆子真不小!”

辛湄一点记忆也没有,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说!是谁把你放走的?”

呃,这个嘛……她想了想:“我不说。”

映莲姐姐偷偷放走她,她绝对不会把她供出来的!这才叫义气!

斯兰气得眼前金星乱蹦。

门突然开了,陆千乔走进来,示意他:“斯兰,你出去。”

斯兰含恨拂袖而去,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居然让这丫头和将军令同心镜显灵!

陆千乔走到床边,伸出手,辛湄下意识地想躲,下一刻他温热的掌心却轻轻摸在了额头上,贴住片刻,又缓缓撤离。

“你的体质不适合喝酒,喝完必发烧。”他扯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待会儿记得喝药,早些退烧。”

辛湄愕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刚才斯兰说自己喝醉了,是他一路把自己给抱回来的,便低声道:“那个……谢、谢谢你。”

他没有回答,半晌,方道:“至于是谁放走的你……”

不等他说完,她立即打断:“我就不说。”

他顿了顿:“不说也罢,下不为例。等你病好了,随我离开皇陵。”

反正还是囚禁她,去哪里不是一样?辛湄嘟着嘴不说话。

陆千乔缓缓从怀中抽出秋月栖身的那张符纸,晃了晃,她的心也跟着抖了抖。

“我不会再用捆妖索锁你。”他说,面无表情,“你的灵兽暂时放在我这里。你逃一次,我烤它一条腿,逃四次,它的翅膀和腿就都没了。你自己斟酌。”

太……太狠毒了!辛湄目瞪口呆。刚才她做什么要跟这个蛇蝎心肠的男人道谢?!

他似乎笑了一下,走出房间,房门轻轻合上了。

据说发烧的人要多晒晒太阳,第二天低烧还未退,辛湄便裹着棉被在院子里晒太阳。

陆千乔还在归花厅,这次没关窗户,他低头不知在写什么,一边写一边说,周围那些人便连连点头,神情认真。

好像确实有点将军的架势。

她揉揉烧得发疼的眼睛,打算眯一小觉,忽然感觉树后盘着团人影,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她好奇地伸长脖子,就见映莲缩在树后,两眼放光地望着归花厅内,一会儿对花流泪,一会儿又迎风叹息。

“映莲姐姐……”她这是做什么?

映莲大吃一惊,待回头发现是她,脸顿时黑了,转身欲走。

辛湄冲她小小挥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供出来。”

一席话说得义薄云天。

映莲摔了一跤。

辛湄蹭过去,顺着她方才望着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这角度真不错,刚好能看清归花厅里的景象,还不至于被人发现。看看窗口,眼下站着的人是斯兰。

她恍然大悟:“你暗恋斯兰啊?”

映莲脸上一阵红一阵绿,又怕她嚷嚷出去丢脸,只好忍无可忍捂住耳朵。

辛湄理解地点头:“我懂我懂,戏里说过,暗恋才是最美的。每天躲在树后偷看他,也是一种爱。”

那叫偷窥狂……映莲含泪地想,其实自己这些年暗恋陆千乔,不叫他发觉一星半点,有空就躲在暗处偷看,确实也和偷窥狂没啥两样。

“这种事还是需要有个人来牵红线的。”辛湄握住她的手,十分诚挚,“我来帮你吧?你好心偷偷放了我,我总得报答你。”

映莲被她满脸亮晶晶闪烁的王霸之气与圣女之光晃得花容失­色­。

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你陷害情敌,情敌却反过头来道谢,顺便替你和别人拉红线更恶心的事了。她被恶心得泪流满面。

“映莲姐姐?”辛湄不解。

映莲回过头,似是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哇”的哭声,使劲一跺脚,转身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上章的“和弟弟过一辈子”,我是很严肃的,看着我纯洁的眼睛,看啊看啊……[img]rjcj_5.jpg[/img]

去眉山居

因饮酒过量而引发的低烧没两天就好了,辛湄又开始活蹦乱跳,陆千乔那边似乎也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了,这日便领着她启程离开皇陵。

来送行的妖排了一长串,趁着斯兰满脸不舍地跟陆千乔表达忠诚,顺便赌咒发誓替他守好皇陵,辛湄绕过桃果果的白眼,再对着躲在树后偷窥的映莲姐姐比个大拇指,这才偷偷溜到后面去找赵官人要签名。

赵官人感动得老泪纵横,在辛湄递上来的手帕上签了十几个名,一面感慨:“不愧是将军大人的真命天女,果然有眼光!有品味!”

辛湄愕然:“什么真命天女?”

赵官人比她更愕然:“你还不知道?天神遗宝同心镜都能把你俩映出来啦!那面镜子诡异的很,只能照有姻缘的男女,其他人一概照不出。那天你俩不是被映在镜子上了吗?不信的话下次回来再照照!”

辛湄张大嘴,老半天才合上,十分怀疑:“那镜子一定是假的吧?”

“皇、皇陵里的宝贝怎、怎么会是假、假的……”赵官人急得结巴了。

“准备走了。”

陆千乔终于摆脱一群缠绵深情妖怪的依依不舍,回头望向这边。

辛湄悄悄地拉着赵官人的袖子:“对了,做人偶的师傅是谁?大叔你帮我找他要几个签名,等我回来找你拿。”

赵官人露出个猥琐的笑:“那个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姑娘只要细心些,定然能发觉的。”

……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么。

辛湄走到陆千乔身边,看着他给烈云骅上辔头。

烈云骅是他自己的灵兽,或者说,坐骑。辛邪庄也养过各类马驹,最高贵的莫非通体雪白如银的龙马,日行万里,乘云御风也不在话下。然而和眼前的烈云骅相比,却又差了许多灵气与桀骜。

最好的灵兽总是最桀骜任­性­的。

辛湄看着烈云骅冷淡高傲的姿态,觉着它跟它的主人真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听说像他这样被贬来看守皇陵的官员,都等于变相监禁,皇帝不下旨就一辈子不能出来。可是他好像自由的很,来去自如,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从某方面来说,陆千乔也是个相当彪悍任­性­的人。

她凑过去,把脑袋伸到他面前,问:“赵官人说同心镜能映出我们的样子,所以我俩有天定姻缘,是真的吗?”

陆千乔手一抖,没拴好的辔头摔在了地上。

“是真的?”她神情严肃。

他刻意别过头,不去看她直率的眼睛,一面飞快捡起辔头继续扣,一面耳根却慢慢红了。

“……假的。”好冷淡的回答。

辛湄蹭过去研究他的眉眼,揣摩他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背过身,给烈云骅上马鞍。

她松一口气:“就说是假的……我才不会嫁给你。”

陆千乔翻身跳上马背,一言不发,突然伸手抓住她的后领口丢在身前,她的膝盖撞在辔头的铁环上,疼得眼泪汪汪:“你……你肯定是故意的……”

“闭嘴。”他一扯缰绳,烈云骅长嘶一声,蹄下生火,一跃而上云端,乘风而飞。

辛湄揉着膝盖,抬头看他面无表情的脸,今天他好像面瘫的尤其厉害,眼珠子都一动不动盯着前方,是不是在生气?

她想了想:“陆千乔,你心情不好吗?”

没回答。

“是气我刚才说绝对不嫁给你?”

依旧没回答。

“还是担心找不到眉山大人,问不到战鬼一族的事情?”

他就是不说话,板着脸装哑巴。

“其实这种事真的不要想太多,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你囚禁我,抢走我的秋月,还动不动就欺负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你肯定能活一千年的。”

他的眉毛终于抖了一下。

“我爹说过,天下没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逆转的,所以就算我被批命说是克夫,他也始终相信我肯定能嫁出去。而且,虽然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我也不希望你死掉,皇陵里大家肯定也希望你能一直活着,你说对不对?过日子还是要乐观点。”

陆千乔啼笑皆非,看看她的脸,那么认真,绞尽脑汁在想语言来安慰他。可说出的话总是上一刻让人恨得牙痒痒,下一刻又温柔的宽慰一下,叫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对了,赵官人说,做木偶的那个师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知道是谁吗?”

她的思路总是变得特别快,一下子就跳到人偶身上了。

陆千乔暗咳一声,故作自然地别过脑袋眺望远方飘渺的云雾,声音十分淡定:“嗯,是我闲来无事做的。”

辛湄差点从马背上翻下去,他飞快揽住她的腰身,冷不防她死死抱住他的胳膊,眼神从惊骇发展到惊喜,再发展成狂喜,最后变成了热辣辣的崇拜。

“真的?”她问得特小声。

他继续淡定地眺望云雾,嗯了一声。

辛湄哆哆嗦嗦打开包袱开始折腾,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沓崭新且整洁的手绢,两眼放光捧到他面前:“那……帮、帮我签个名……”

他耳根发热,将她一把拽得坐正了:“坐好了,不要掉下去。”

“签名……”

“闭嘴。”

“那我们聊聊你创作人偶时候的心情和经验吧。”

“……”

大风把她叽里呱啦软绵绵说话的声音吹散开,陆千乔扒扒被风吹乱的头发,避开她崇拜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久违的轻松,心情真的变好了。

四月十八,白头山下了一场雨,眉山君闷在眉山居里很是无聊。虽说前几日傅九云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一套水桶大小的琉璃酒具,大方送给了他,但傅九云人不来,甄洪生那只狐狸又不常出门,捧着水桶大小的酒杯只能自斟自饮,那滋味实在不太痛快。

听灵鬼们说,池塘里养的一条鲫鱼这几天可能要成­精­,闲极无聊,他就捧着宝贝的纯蓝琉璃水桶酒杯,去池塘边观摩。

没喝几口酒,守门的灵鬼却惊慌失措地朝他奔来,大叫:“不好了!外面来了两个找茬的!不肯沐浴更衣,正堵在门口呢!”

眉山君勃然大怒,放下酒杯就走。

他的眉山居是白头山灵气最浓的清洁之地,外界有人要拜访,天皇老子也得先在前面温泉里沐浴更衣了才可进入正门。是哪个问天借了狗胆的人居然不守规矩?

灵鬼跟在他身后断断续续地说:“是一男一女,女的年纪不大,叫什么辛湄……”

眉山君猛然停住了。

辛湄这两个字好像撞在他心里最酸最柔软的地方,溅起一片涟漪,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小鹿乱撞,嘴角咧开。

“混蛋!怎么不赶紧迎她进来?沐什么浴更什么衣?!”他急得破口大骂。

灵鬼接下去说:“男的看上去二十多岁,凶神恶煞,自称陆千乔。”

他顿时一哆嗦。

眉山君有点忐忑,惴惴不安地行到大门处,门外木桥上红红白白的花开得正艳,辛湄穿着合身的淡蓝­色­罗裙,正扶在桥边看水里的鱼吐泡泡。

多养眼的一张画,眉山君的心瞬间软了。

一转头,望见陆千乔牵着一匹通体火红的马,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他脆弱的小心脏又掉下去了。

“来眉山居的人都要沐浴更衣,这是老规矩……”他没什么底气,声音软绵绵的。

陆千乔微微一皱眉,正打算将就一下遵从他家的规矩,他却立即退了一步,声音更小:“当然……不守规矩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窝囊。守门的灵鬼不忍卒目地转过头。

眉山君垂头丧气地领着他们进门,不防袖子忽然被人拽了一下,辛湄笑眯眯地凑过来端详他:“眉山大人,几天不见你又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咳了一声,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仙人是很难吃饭吃胖的,忽听她又道:“你天天喝酒对身体不好的,要不晚上我下厨,做顿好吃的吧?”

他眼睛登时亮了:“你、你会做饭?”

她点头:“第一次来你家玩,没带礼物,就做顿饭好了。”

多么贤惠温婉的姑娘,眉山君痴痴看着她,一路脚不沾地飘回了正厅。

作者有话要说:骅这个字是指枣红­色­的马。通体雪白的马,古代称作龙,所以我写成了龙马。

嗯,不是网王里的龙马,更不是坂本龙马……

在眉山君的眼里,辛湄是个温婉又纯善的好姑娘啊……爱情使人眼瞎。

另外,辛湄在第一章就显示出她的特异功能了——力气大。醉酒是让她把平时没发挥出的潜力发挥到极限而已~不过这个力气大也是相对的,比如对着熊妖,她就能把人家满嘴牙打掉,对着陆千乔,她就没辙了,因为陆的力气比她大。。。

对了,一直有同学叫我周末双更。那么我们今天就来双更吧。

这个是第一更。

眉山之悲摧

眉山居小巧玲珑,景致绝佳,辛湄在正厅里喝了一杯茶便坐不住,自己出去闲逛了,只留下两个男人,一个默然冷凝,一个惴惴不安。

“将军,请、请喝茶……”颤巍巍地亲手倒茶,结果茶水大半撒在桌上。

“将军,请用……用点茶果子……”端了一碟松子糖,半碟糖都抖在了地上。

陆千乔呷了一口茶,淡道:“你好像很怕我?”

“没、没有啦……”眉山君羞愧地垂下头,他只是对这个单挑与群架都擅长,打架无比彪悍的族群感到没辙而已。万一把他得罪了,人家一巴掌好像就可以把自己轰成渣渣。

“听说你天上地下无所不知,这次来……”

“我知道我知道!”眉山君忙不迭点头,“将军要问的事,我可以猜到。关于混了普通人血统的战鬼后裔要怎么度过二十五岁的变身之劫,我可以叫小乌鸦去查,你只管放心。”

小乌鸦素来有第三只眼的美称,这种事看起来难度不大,交给它应当没问题。

“这个……事情难倒是不难,不过……那个……我这边的规矩是不收金银宝物,将军如能在酒量上赢了我,这个么,自然……”

关于报酬,他说得结结巴巴,时不时还要抬头偷看陆千乔的脸­色­。因见他眉头皱了起来,抬手往怀里探,他惊得一个激灵,连连摆手:“这点小事哪里要报酬!不要了不要了!”

陆千乔看了他一眼,将手放下了:“我并不善饮,听说你嗜酒如狂,故而这次以我族上古时期酬神敬天用酒的配料权作报酬。不过……”

他看着眉山君缩头缩脑的小样儿,笑了笑:“你既然不要,那就多谢了。”

……报应啊!这就是胆小如鼠的报应!

眉山君流着眼泪离开了正厅,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把碎裂的心补一下,正巧路过厨房,见一群白衣红裙的灵鬼正围在门前拍手叫好,好奇之下凑过去看,便见辛湄站在案板前切菜,巨大而厚实的菜刀被她使得好像柳叶小刀,寒光乱闪,不过眨眼工夫,该切丝的切丝,该切片的切片,整整齐齐码了好几个盘子。

神乎其技!

眉山君激动得浑身发抖,冲到最前使劲拍手。辛湄一边擦手一边问他:“眉山大人,听说仙人是不吃­肉­的,所以我准备的都是素菜。你爱吃什么?”

眉山君颤声道:“吃……吃豆腐……”

她点点头,从水盆里捞起一块豆腐,拿菜刀比了比,像是觉得不合适,旁边早有人递给她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她回头一笑:“那我雕个豆腐眉山大人。咱们蒸着吃。”

眉山君泪流满面。

于是那天的晚饭就是这样的情景,豆腐眉山被蒸熟了端上桌,辛湄心狠手辣地一筷子夹掉了它的脑袋,放进眉山君的碗里,一面说:“眉山大人,这是你的头,你先吃。”

他从未吃过这么销|魂的一顿饭,一个没注意就吃撑了,只好扶着皮球似的肚皮哼哼。

辛湄很有些担心:“眉山大人,你的肚子里像装了颗球,还是快去躺一会儿吧?”

他舍不得离开,趁着陆千乔低头喝汤,他本想大着胆子握住辛湄雪白的小手,搜肠刮肚说一些温柔话,先称赞一下她神乎其技的厨艺,再说说上次她背他上楼,体贴地照顾他,他还未来得及感谢她。

可是刚伸出手,陆千乔便放下碗,看了他一眼。

他立即把手缩回去,垂头丧气地低头玩袖子。

白衣红裙的灵鬼们进来收拾残羹,因见眉山君抱着滚圆的肚皮发呆,都忍不住窃笑。眉山君红着脸瞪他们:“没一点样子!收拾了就赶紧下去!”

灵鬼们冲他做鬼脸,端起碗筷盘子便利索地往外走,突然有一人被门槛绊了一下,一滴汤汁落在红裙上,刷一下就变成了一张白纸小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白纸上还留着一滴汤汁痕迹。

辛湄看呆了。

眉山君急忙冲她摆手:“不要紧,这些灵鬼都是用白纸通灵术变出来的。”

他抱着肚皮无比痛苦地蹭过去,捡起白纸小人随手一抛,落在地上又变成了白衣红裙的活泼灵鬼,回头对目瞪口呆的辛湄嘻嘻一笑,继续端着盘子跑了。

辛湄怜悯地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眉山大人,你还是去躺一躺吧,小心伤了肠胃。八卦仙人的肠胃肯定都不怎么好吧?”

多么温柔体贴啊……眉山君感动得点点头:“那、那我先去屋子里躺会儿,外面有温泉,还有可以换的衣裳,你随便洗随便穿,千万不要客气。”

他一路捧着肚子,被两只灵鬼架着胳膊,慢吞吞地回屋了。

辛湄被灵鬼们领去温泉沐浴,池边就放着一套­干­净的白衫子,料子柔软如丝,轻薄得好似没有重量,穿上之后顿时感觉身轻如燕。

灵鬼们笑着解释:“这才是为什么主子叫每个拜访的人都要先沐浴更衣才进门的道理。”

她换上木屐,一路噼里啪啦地走到后面客房,便见陆千乔也换上了白衫子,正靠在一株海棠树下低头不知摆弄什么,见她来了,也不过淡淡瞥一眼,并不理会。

“陆千乔,你心情又不好了?”

她突然凑过来,盯着他的脸。

凑得太近,她吞吐的呼吸仿佛都要喷在面上,他茫然中觉得有些心慌,别过头,隔了一会儿才道:“怎么会做饭的?”

她笑了:“我爹不爱吃请来厨师做的饭菜,只有我来做了。你觉得好吃吗?”

他未置可否,她便蹙眉:“难道不好吃?”

“……好吃。”

“那我下次再做给你吃。”

他的神­色­渐渐缓和了,眉眼舒展开,看着手里还是雏形的竹根,低声道:“那你呢?喜欢什么样的人偶?”

辛湄眼睛一下亮了:“你要做人偶送我?我喜欢那天在戏台子上的天女大人,刷一下就把人的脑袋都砍掉了!”

“……”谁把这孩子教的这么暴力?

他摇摇头,开始用小刀削去竹根的棱角,感觉她整个身体都靠过来,还带着湿意的头发落了一绺在手背上,凉凉的,有点痒,有点……香。

不知怎么回事,他今晚的心情变得特别好,前所未有的好。

忽然觉得前面有人影在晃动,他抬头一看,却是满脸悲怆的眉山君,大概是吃太多了,他扶着墙,好像马上就要摔下去。他凝神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继续削竹根,只留下满肚子苦水和豆腐的眉山君在后面抓头发。

将军刚才是看了他一眼吧?是吧是吧?是警告?是威胁?是居高临下?还是得意炫耀?

眉山君纠结他方才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不可自拔。

今日这般花好月圆,小小微风刮得风|情万种,太适合花前月下了。他好不容易把皮球似的肚皮遮住,来找辛湄谈谈人生理想什么的,谁知道就撞上她跟别人在花前月下。

可爱又温柔的小湄,他一不留神就错过去了……

他含泪回房,一整夜都没睡好,噩梦里全是陆千乔那个眼神,纠结得胃疼。

隔日他睡到午后方起,一时想起辛湄还在自己家里,又兴奋又心酸,当即偷偷溜到客房附近去看她。沿路遇到扫地的灵鬼,见他窝囊的样子便道:“主子,辛姑娘和将军在凤凰林呢,你就别去打扰了吧?”

眉山君不由大怒:“我好像才是你们的主子吧?才一天怎么就向着外人了!”

灵鬼抠了抠鼻子:“反正你去了也只有泪奔回来的可能,好好的和战鬼抢什么女人,你打得过他么?”

……他现在就想泪奔。

然而到底不甘心,一路遮遮掩掩走向凤凰林,林子里凤凰花都已经开了,火锦赤缎般一直铺开很远。辛湄就坐在树下,手里拿着针线缝缝补补,艳红的­色­彩映在面上,竟有种宁静的柔美,一看就是个未来的贤妻良母。

四处看看,没见着陆千乔,眉山君心内狂喜,整整衣服,正打算用最英俊潇洒的姿态走过去,忽见辛湄把手里的衣服举起来,问:“你看,这件衣服成吗?”

被她捏在手里的是一件五彩斑斓的……破布?布团子?剪下来揉烂的袖子?

对面突然响起陆千乔的声音:“这个看上去不像衣服。”

眉山君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这才发觉陆千乔就背对着自己坐在凤凰树下,和辛湄不同,他手里捏着的是一截刚见人偶雏形的竹根。

辛湄捏着那块布左右看,很认真的说:“仔细看看还是挺像衣服的,这种颜­色­配天女大人,最显眼最潇洒了。”

“……那只是块衣服形状的破布。”陆千乔终于说了实话。

辛湄讪讪地收起彩布,想了想,还是为自己辩解一下:“我……除了做衣服做鞋子,其他事情都挺擅长的。”

陆千乔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回去让赵官人做,人偶的衣服和头发素来都是他做。”

像是有些累了,他将竹根放在地上,站起来打算走一会儿,一转身就见到了躲在树后流泪的眉山君。

凤凰花开得太鲜艳刺目,他眯眼凝神看了一会儿才确定那是眉山君,正要说话,他却已经转身掩面飞奔了。

将军刚才又给他眼神了吧?是吧是吧?这次他绝对没看错!陆千乔绝对是在警告他!用情敌的身份!

他一路狂奔回房,扫地的灵鬼看一眼,继续抠鼻子:“早说了你肯定会泪奔回来的……”

在眉山居一连过了十天,出去探查陆千乔所需情报的小乌鸦依然没有飞回来的动静,这种情况十分少见,连成日纠结陆千乔警告眼神不可自拔的眉山君终于也觉着不能这么下去了。

刚巧这天雨后初晴,他便带着青木哨子站在大门口对着天空一阵阵吹。青木哨子与小乌鸦的元神相连,往日里只要他吹一声,无论它飞多远都会立即感应,今日不知怎么了,吹了大半个时辰,连只鸟也没飞过来。

辛湄站在他身边帮忙仰头看天空,因见眉山君急得脸都绿了,便好心安慰:“眉山大人,它可能是在外面贪吃,也可能是被漂亮的女乌鸦缠上了。你别急,最后它玩够了肯定会回来的。”

眉山君吸了吸鼻子,感动地看着她,虽然这安慰话说了比没说还难过,但这一定也是小湄的温柔!

他举起哨子又吹了一声,忽然觉得不对,仰头往天空望去,只见一辆小巧­精­致的马车正从云端降落,刚巧落在门口。车门轻轻开了,一颗千娇百媚的脑袋从里面伸出来,笑吟吟地在门口三人脸上看一圈,方道:“眉山,你这个主人好不负责,怎么将小乌鸦丢在外面不管?”

说罢跳下车来,长袍宽袖,金冠闪烁,却是好久不见的狐仙甄洪生。

他手里捧着一只伤痕累累的小黑团,正是遍寻不着的小乌鸦。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累死我了……好在是周末。[img]mszbc_6.jpg[/img]霸王这么辛苦的十四,我会很怨念的。。。

母亲(一)

眉山君当场泪如泉涌,抢过来便抱在怀里哭:“小乌鸦!是哪个混账把你打伤了?!”

甄洪生说道:“我这几日怪无聊的,想着九云那家伙给你送了一套新酒具,便过来找你要杯酒喝。谁知驾车飞到挽澜山附近,却见着你的宝贝乌鸦落在树顶,伤得不轻,就好心替你带回来了。”

眉山君哪里听得进去,灵鬼们早已捧上瓶瓶罐罐的药膏药丸药粉,他一股脑全倒在小乌鸦身上,把乌鸦变成了白鸦,这才宝贝地放在怀里用自身仙气养着。

甄洪生懒得理会他那个神经兮兮的样子,转过头来看辛湄,再看看陆千乔,若有所思地上下把他看个遍,最后用眼神狠狠抠他一下,才不甘不愿地说:“你这个小丫头,一段时间不见,已经找着如意郎君了?嗯,长得还不错,还……挺有男子气概的……”

辛湄乖乖问好:“狐仙大人,他不是我相公。对了,说到男子气概,你今天打扮得……”

“停!”甄洪生立即变­色­挥手阻止她再说下去,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才问:“你怎么会来眉山居?”

这个这个……说起来话就太长了。辛湄正考虑怎么解释自己跟陆千乔一段孽缘,陆千乔却突然开口了:“挽澜山附近可有异象?”

甄洪生一见他那器宇轩昂的模样就烦恼。

人家好像就穿一件普通的淡青衫子,怎么就那么有男人味呢?他摸摸身上宽大的袖子,再摸摸头顶闪烁的金冠,只怕辛湄说出今天你打扮得像画上的天女之类的话,趁她不注意赶紧使个障眼法,换成一身飘飘白衣,手里捏着把扇子,倜傥地摇了两下,才硬着头皮迎向陆千乔嫌弃的目光。

“挽澜山附近我没注意,你要是担心,可以回去看看。”

陆千乔沉吟片刻,一时未置可否。眉山君便吸着鼻子哽咽道:“小乌鸦伤重,不知什么时候能醒。你问的事只有等它痊愈了再说,若是有急事,就先走吧。得到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陆千乔点了点头:“也好,麻烦你了。”

一旁早有乖觉的灵鬼替他将烈云骅牵出来,他纵身跳上马背,朝辛湄伸出手:“上来。”

甄洪生突然柔声道:“小湄可以不必走吧?留下来玩几天不好么?”

眉山君本来正抱着小乌鸦掉眼泪,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了,猛然把脸给抬起来。

辛湄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看满脸殷切夹杂着后怕的眉山君,再抬头看看面无表情的陆千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纸放在指间摆弄。

是秋月!

她立即乖乖跳上马背,朝眉山君和甄洪生歉意的笑:“呃……还是下次吧……”

甄洪生若有所思地看着烈云骅御风而去,忽听眉山君开口:“你这只狐狸,好好的叫她留下来做什么?平白叫那只战鬼来找我麻烦?”

甄洪生笑着转头上下打量他:“我是觉得吧……她跟你在一起会比较安全些。和战鬼将军混在一起,怪危险的。”

眉山君愕然:“什么危险?”

甄洪生翻个白眼:“我乱猜的!啰嗦,还喝不喝酒?”

和来时不同,这次陆千乔似乎有些焦急,烈云骅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撒开四蹄狂奔,快若流星。辛湄有些好奇:“陆千乔,你在担心什么?小乌鸦虽然在皇陵附近被打伤了,但你不是说云雾阵很厉害的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或许他也不能解释内心隐约的焦灼,小乌鸦的伤口不是普通刀枪所致,那种伤口,很熟悉……但是,那又怎么可能呢?是她?会是她?已经那么多年了……

“陆千乔,今天好像是四月二十八,再过两天就五月了。”

她好像叹了一口气。

陆千乔低声道:“五月又如何?”

“五月初三我就十六岁了,爹说无论如何我得在十六岁之前嫁出去。可是我到现在还没买着相公。”

没能买到相公大半要怪他。她怨念地抬头看着他。

这种时候,他……他要说什么呢?陆千乔默然了。安慰她以后肯定能找着合心的夫君,还是告诉她相公这种东西不是用买的?他有点纠结,努力斟酌着怎么开口。

“看你一直逼着我跟你飞来飞去,要不我­干­脆省省事,就嫁给你吧?你看多少钱合适?”

这晴天霹雳的一句话炸得他把缰绳给丢了。

烈云骅窜得飞快,刷一声两人就被甩脱马背,自万丈高空直直落下。辛湄的尖叫只有短促而细微的一声,下一刻他便张开手将她用力揉在怀内,急速下坠中,他奋力吹响口哨。

烈云骅极有灵­性­,一发觉背上两个人脱离马背,立即便踏云奔了回来,柔顺地依偎在陆千乔身边,被他一把扯住缰绳,腰身一转,终于再次安全跨了上去。

他擦了擦满头冷汗,心有余悸地低头看那个总是语出惊人的捣蛋鬼,她正长大了嘴,还对方才的刺激意犹未尽,隔了半天,她才慢慢合上嘴,喃喃:“我……其实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好想把她捏死了再捏活过来再捏死这样反反复复的捏啊……

辛湄嘻嘻一笑:“你当真了?”

陆千乔冷着脸,从怀里取出秋月栖身的那张符纸,晃了晃。

她立即垂下头:“我错了,抱歉。”

吃过这次教训,烈云骅再也不敢飞那么高那么快,慢慢降下云头,贴着苍翠如海的树顶悠闲地前行。

和暖的春风贴着后脑勺吹,辛湄不适地摇摇头,这才发觉因为刚才那一下摔落马背,再被拉上来,她就变成了和陆千乔面对面坐着,他的一只胳膊还搂在腰上,她的整张脸……呃,原来她的整张脸一直贴在人家胸口上。

“陆千乔……陆千乔。”她抬头叫他。

他又开始面瘫了,装着没听见。

辛湄朝后仰了仰:“你勒得我腰很痛。”

面瘫君猛然一愣,好像直到现在才发觉两人坐姿之暧昧,他僵硬地把手缩回去,脸刷一下就红透了,连着两只耳朵也变得通红。他猛然把脑袋转过去。

辛湄终于感到一丝窘迫:“你、你脸红什么……”

害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太尴尬了,一般戏里有类似情节的时候都会有人来打个岔什么的……好吧,不管是谁,赶紧来打个岔啊!

老天爷好像真听见了她的心声,因为陆千乔的晚霞红的脸瞬间又变成了苍白的,轻轻把缰绳一收,烈云骅便乖觉地停在了树顶。

“怎么了?”辛湄愕然。

陆千乔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望着前方数丈远的地方——蓝天,碧树,雪白的马车,还有站在马车旁的两个人。微风吹拂他们­干­净洁白的衣摆,他们的站姿如千年古树,挺拔而傲然,冷玉般的额头下,一双鲜红欲滴的眼眸令人不寒而栗。

红眼重瞳,是战鬼起了杀意的模样。

陆千乔浑身的肌­肉­都瞬间绷紧,如一张拉扯到极致的长弓。

辛湄的眼珠子滴溜溜在两只战鬼和那辆雪白的马车上转悠,待看到他们血红的眼睛,不由吃了一惊:“那么红的眼珠,像……”像草莓似的。

后面的话被陆千乔的手轻轻盖住了。他捂着她的嘴,犹有些心悸:“……你最好不要说话。”

红眼战鬼的杀气,是针对任何挑衅的,无论那是善意、无心、还是恶意。

他将秋月栖身的那张符纸放在她手里。这一路过来,他用来欺负她,软禁她,逼迫她的秋月,他就这么轻描淡写还给她了。

“回去,回辛邪庄。”他吩咐。

辛湄怔了一会儿,想了想:“你要打架?怕我拖后腿?”

“……快走。”他简直无奈,轻轻在她脑袋上推了一把。

她唤出秋月,利索地跳到它背上,回头认真地看着他:“那我走了,你要小心,不要被打死。”

她好像总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温柔的话。

陆千乔看着秋月飞远了,这才驱使烈云骅跃下树顶,轻轻落在马车对面。

雪白的马车,纤尘不染;漆黑的啸风骊,蹄下带着雷电。

真的是她,隔了那么多年,却是在这种地方再次见到她。

陆千乔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跪在马车前,声音平静:

“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骊这个字是指通体漆黑的马。

话说昨天为了双更,写文到凌晨三点半,然后我很不幸的感冒了,最近还长智齿,半边脑袋感觉要炸掉。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长智齿会不会让脸型变难看啊?= =最近每天照镜子,担心某日早上起来突然变成了大饼脸。。变成大饼脸的话我就改名叫十四饼好了。。

PS:看到很多同学问专栏里的背景乐。背景乐名字是:Luv Letter,作曲:DJ OKAWARI。是个日本人哈~日本在轻音乐NEW AGE方面还是挺不错的。这首曲子从百度MP3那边就能下载到了。

母亲(二)

对面的马车雪白且纤尘不染,啸风骊傲然又沉默地注视着他。

十年了,一切如旧。

郦朝央的声音在车内响起,空洞而冰冷,还有一丝心不在焉:“琼国皇帝给你发了三道圣旨,招你还朝,为什么抗旨不尊?”

陆千乔淡道:“如今已无战事,何必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在朝堂上与人勾心斗角。”

“农民兵暴动,琼国内乱不断,何来无战事?还有三个月就是你的变身之劫,你宁愿像个乌龟一样缩着脑袋死在皇陵里,死后还是个被贬将军的名号?你以为我会怜悯你,容许你的任­性­?你没有为我族带来任何荣耀,你也不许为我族蒙上任何耻辱。”

他浅浅笑了一下,略带讥诮:“死在农民兵刀下就不是耻辱?”

车内寂静了片刻,随后细密青翠的竹帘缓缓卷起,郦朝央如冰似雪的容颜寸寸映在他眼中。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深邃而柔和的轮廓。只是他的鼻梁生得太过倔强挺直,听说是像父亲的,那个曾经在琼国权倾朝野,又一朝树倒猢狲散的风云人物。

郦朝央的眼睛看着他,又好像穿透他看着不知名的什么地方。从以前开始便是这样,她待他永远是心不在焉且冷漠的,和她对待其他所有人都一样。

“这么说来,你的选择就是和一群臭虫一样的小仙人小妖怪苟且偷_欢,度过最后的三个月?那个放出乌鸦的是何方小仙?居然胆敢窥视我族机密,你成日就与这种人混在一处?”

他没有回答。

十年了,他终于也学会面对她的时候不露出任何感情,不说任何无用的话语。

她还是那么淡淡地,只说:“这些也罢了,我对你素日里也不曾期待过什么。你既不愿死前立下战功,那便随我回去,至少不要死在外面丢人。”

陆千乔依旧没有回答。

郦朝央散漫的目光终于凝聚了一些在他脸上:“你要违抗我?”

他点头,从容起身,掸了掸衣角上的泥。

红眼重瞳­精­准地对上他淡漠的眼睛,她动怒了。竹帘缓缓放下,她的身影隐没在­阴­影中。

“你越发大胆了。”

对面两只战鬼迎面向他走来,双手合在一处,冷冷行礼:“请出招。”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他闭上眼,片刻后再睁开,深邃漆黑的瞳孔变成两只,重叠在一处——不是纯血战鬼,他的眼睛不是红­色­的,只有这狰狞可怕的重瞳可以证明他体内躁动不安的战鬼之血。

将双手合在一处,他回礼:“……请。”

虽然只有短短不满一个月没见到秋月,辛湄还是觉得如隔三十个秋天,抱着它的脖子一顿蹭,秋月一边拍动着翅膀,一边偶尔回头用大嘴轻轻啄一下她的脑袋表示亲热。

“秋月,陆千乔好像被仇家找上了,还是红眼珠子的。两个打一个,加上马车里的,他是被群殴吧?你说他会不会死掉?”

辛湄想起方才那两人的眼睛,就觉得不舒服。

你被他软禁这么久,终于自由了,还管他那么多做啥?秋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你是说他不会死?”辛湄摸着下巴努力思考,“上次他杀那个虎妖,确实挺厉害的,不过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他杀虎妖的时候是个面瘫,可刚才他居然没面瘫!”

这种稀奇古怪的理由也只有你能想出来吧!秋月长长地“呱”了一声。

“是吧,你也同意我的话。”辛湄神情严肃地点点头。“而且,他说要做个天女大人送我,还没做完呢!”

你……你想­干­嘛?秋月警惕地瞪着她。

辛湄嘻嘻一笑:“你是说我们就在这边停一下?也好,我们就等一个时辰后再飞回去看看。一个时辰,他们应该能打完了吧?”

不是啊!秋月泪流满面,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是怎么回事?谁来救救它?!

血顺着脸庞缓缓滑落,视野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红­色­。

陆千乔凭着一腔傲气,硬生生站立当场,身如磐石,丝毫不动。身旁两个战鬼,雪白的衣裳已经被血染红了。

眼前寒光一闪,还要再来吗?他挥动长鞭,毫不示弱地迎上那道凛冽寒光。

隔着青翠的竹帘,郦朝央看着他满脸满身的鲜血,隐没在鲜血后的一双眼却从未这么锐利地亮过,像是告诉所有人,哪怕被打到地狱最底层,他也不会退缩,可以战,他还可以再战。

十年前那个还留着些许秀丽与稚气的少年,已经被时光淬炼成了一把名刀。他渐渐长得像他的父亲了,紧紧抿起的嘴角,还有无论什么时候都坚定,不肯暴露任何怯弱的眼神。

她忽然觉得有些怀念,自己曾经是为了拥有这种眼神的男人思慕若狂的。只可惜,他是个普通人。只可惜,那个时侯她还不像现在这样对战鬼一族的凋零而痛心疾首。

尖锐呼啸的风声扑面而来,长鞭撕开了竹帘一角,郦朝央感觉到利风擦破肌肤的疼痛,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挥舞着长鞭的陆千乔正目光灼灼盯着她。

他在挑衅,他居然敢在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向她挑衅。

她忽然开口:“好了。”

满身鲜血的两只战鬼立即停下,转身走至马车旁侍立,仿佛那些正在流血的伤口是别人的,红瞳依旧冰冷,只是如今望向陆千乔,却多了一丝敬畏。

“你的脾气倒是与我很像,很令我赏识。但你虽有我族的傲骨,却终究有一半是普通人,二十五岁变身之劫于你来说和死期无异……可惜,可惜。”

她连说两声可惜,声音终于渐渐柔软下来,隔了一会儿,忽然问:“……小时候给你的玉牌,还带着吗?”

陆千乔垂头,从钱袋里取出那枚杂­色­玉牌,它被血浸透了,玉牌上他的名字血淋淋的。

杂­色­的,质地不好的玉牌,这是对战鬼一族身份的最简单也最残忍的鉴定。他是个混血,甚至是混血里的下等,因为他连红瞳都不曾继承。他有的那些本事,在普通人里或许惊世骇俗,在战鬼一族里却实在不算什么。

现在他长大了,似乎变强了不少,可以与两只战鬼打得不分伯仲。然而那到底是凭借真本领,还是仅仅凭借着一口傲气,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郦朝央从竹帘后伸出一只手,形状优美,然而掌心与五指上满是厚厚的老茧。真正的战鬼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无论男女,绝不以柔弱无能为美。

“给我。”

他将玉牌放在她手里。

“今天你令我刮目相看,这块玉牌就不需要了。”

漂亮的手指合拢,再张开,玉牌已经碎成齑粉。

“方才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

郦朝央平淡的一句话,却如巨石投入他心里。陆千乔猛然抬头,定定望着帘后的她。

“她长得不错,你喜欢她?”她问得很平淡。

“……不是。”

她仿佛没有听见他虚弱的否定,啸风骊轻轻嘶叫一声,雪白的马车渐行渐远,她说:“现在想来,我并未替你做过什么母亲应当做的事。你最后这三个月,我叫她陪着你,你死了,我也叫她永远陪着你。”

陆千乔大吃一惊,眼见啸风骊无声无息跃上云端,他一手按住剧痛的胸口,一手牵过烈云骅的缰绳,试图去追。可是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也越来越沉重,他好像快要撑不住了。

烈云骅依偎在他身旁,依恋地用脑袋托着他颤抖的上身,他身上的血扑簌簌地落下来,染红了整片草地,力气好像也随着血液一起流失了,居然无法顺利跨上马背。

“现在应该有一个时辰了吧?”辛湄收拾一下面前乱糟糟的零食,把桂花糖松子糖的碎屑从衣服上掸掉,顺便伸个懒腰。

秋月蹲在树顶,把身体团成一团,假装没听见。它不要回去啊啊!

辛湄爬上它的背,正要说话,却见方才那辆雪白而又­精­致的马车缓缓驶过来,在自己似乎面前停了一瞬,转而又飞远了。

他们好像是陆千乔的仇家吧?辛湄转着眼珠子打量面前的马车,马车旁还侍立两匹十分俊伟的灵马,方才那两只眼珠发红的人就坐在马上,白­色­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察觉到身下的秋月在微微发抖,辛湄摸了摸它的背,很不解:“他们长得和斗败的公­鸡­似的,你怕什么?”

……你说的话能别那么时时刻刻都彪悍么?秋月用翅膀擦了擦辛酸的眼泪,这才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看他们身上全是血,估计陆千乔也够呛。咱们赶紧回去看看。”

辛湄拍拍它的背,它只好不甘不愿地张开了翅膀。

陆千乔正牵着烈云骅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停下,如果停下,可能就再也走不动了。

“陆千乔!”

好像有人在远处喊他,像是……辛湄的声音。

他费尽所有气力,转过身,血红的视野里,看见辛湄从秋月背上跳下,飞快跑到自己面前,惊愕地上下打量,最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他几下,问:“你、你死了吗?”

没死,不过你再戳下去就很难说了。

她扭头看看被削空一大块的密林,感叹:“你刚才是和一群大象打架么?”

他想笑。整个世界都缓缓松弛了。

“谁叫你回来……”他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真的在笑,“不怕我做烤鹈鹕给你吃?”

秋月报复地一翅膀拍在他背上,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大人就这么软软摔下去,竟是一点力气也没了。

这么弱!她嘟着嘴:“你还逞强,你烤秋月,我就把你的马烤了!”

烈云骅喷了喷鼻子,不屑一顾。陆千乔仰面倒在地上,视野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弯腰凑近的脸,随后就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作者有话要说:嗯。。。本来想放存稿箱里的。结果一不小心按错了,按成发表新章的按钮。。。

于是,这章就算14日的更新吧……=_=||真乌龙。。郁闷。

礼物

“居然有人能把将军伤得这么厉害!你说,到底是谁做的?!”

“是几个红眼睛的人群殴他,另外,这个问题你四天来已经问了第三百八十七遍……”

“千乔大哥!我不要你死!”

“你要是再用­鸡­翅膀拍他,他可能就会死了……”

…………

噪杂声如流水般袭来,可是渐渐又褪去,最后屋子里变得很安静。

帐子被人轻轻打开,一股苦涩难闻之极的味道夹杂着香甜的食物味道扑鼻而来。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在替自己抹药,陆千乔到底忍不住面红耳赤地把眼睛睁开了。

视野里是辛湄的侧脸,她扭头不知在看什么,一边替他上一种味道极其苦涩难闻的药,另一只手里还捏了一串丸子,时不时咬一口——真是高难度的动作。眼看她的手顺着胸膛往下,快要摸到腹部,他觉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拦住了。

“你……”他试图说话,才发现声音­干­涩沙哑。

“嗯?”她愕然转头,见他醒了,不由一乐,“醒了?你睡了四天,现在感觉怎么样呀?”

陆千乔眨了眨眼睛,手指微微一动:“酱汁……”

虽然没指望她会流着眼泪扑上来大叫“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但是吧,她一边吃丸子一边还把酱汁滴在他手上好像更让他不爽。

“不好意思,我替你擦擦。”

她用手绢仔细把他手指上的酱汁擦­干­净,又取了一只细嘴小壶,将他的脑袋半抱起来,小心喂了几口水。

“你醒了,我去叫斯兰他们,都在门口等着呢。”

辛湄把他的脑袋放回去,起身正要走,手腕却被他握住了。

“坐着。”虽然重伤,说话虚弱无力,这两个字依然说得不容抗拒,“暂时不要叫他们。”

辛湄趴在床边,嘻嘻一笑:“咦?你是要和我独处,倾诉衷肠?”

戏里都是这么演的吧?英雄救美人或者美人救英雄之后,受伤的那个醒了,便必然有一段情意绵绵的感情戏。

陆千乔未置可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始终没有放开。

“叫你跑,跑了怎么又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有点温柔,再也没有初见时的冷傲。

她咬着丸子喃喃:“我要真跑,你就死掉了。现在你欠我一份人情,记得要还给我。”

陆千乔笑了笑:“不怕跑回来再被欺负?”

辛湄哼一声:“我爹说,我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世上没人能欺负我。”

……不愧是辛老板,太有见解了。陆千乔回想她诸般彪悍事迹,以及诸多被她气哭气跑气晕的可怜人,不由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陆千乔,你现在没事就好,我得回家了,明天是我十六岁生辰。”

她把最后一颗丸子吃掉,油手放在他衣服上擦了两下,想要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可他却合拢五指,握得更紧了。

她疑惑地望着他,他却还是什么都不说,双眼紧紧闭着,睫毛微颤,过一会儿,像蝴蝶振翅般再轻轻张开,深黑的眼珠定定对着她,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却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

辛湄俯下身体:“你还想说什么吗?害怕云雾阵的事?你放心,我谁也不说。”

他默然片刻,手指紧了紧:“你……稍等一下。把包袱里的人偶和小刀拿来。”

她赶紧摆手:“还是算了吧,你伤还没好呢!”

“手指没有受伤。”

“……那好吧。”

她起身,试着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腕,他的手指依然扣着,没有松开的意思。

呃?她茫然了。

“辛湄。”他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觉得又陌生,又迷惘。因为受伤,他的手指有点凉,慢慢舒展开,轻轻握住她的一根手指。上面还沾了一些气味苦涩的金创药,粘腻油滑的触感。他用袖子仔细替她把这只手擦­干­净。

“去拿。”他慢慢松开手。

天女大人的人偶雏形已经出来了,这次并不需要人偶能活动关节,所以步骤没有那么复杂。他靠在床上,用小刀一点一点雕琢人偶的五官。

像那天在眉山居,她又把整个身体靠过来,捧着下巴专心致志看着他每一刀。阳光照在她脑袋上,碎发显得毛茸茸。他可以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还有手指上酱汁的咸辣气,金创药的苦涩气。

阳光的热度让这些零零碎碎的气息散发出来,居然是芬芳的,他觉得有点喜欢。

窗台下躲了一群妖,斯兰持续着流泪冲上前欲破窗而入的动作,一遍又一遍被人挡回去;桃果果面红耳赤试图从墙上找个缝往里面看;映莲躲在­阴­影处,用莲叶扎了个小人,上书“辛湄”二字,在用钉子使劲砸。

大家都很不淡定,唯有赵官人捋着细细的胡须,笑得猥琐:“听见了没?谁还敢说将军是个不懂女人的童男子?人家重伤在身,不能身体力行,人家还有手指在啊!你们这帮小鬼多学着点!”

天快黑的时候,辛湄醒了过来。

她一整个下午都趴在床前看陆千乔雕琢人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这些天她确实有点累,皇陵里的妖没几个会照顾病人的,到最后除了擦洗之类的隐私事,换药喂水照看的活都交给她了。

她打了个呵欠,趴着睡觉的姿势并不舒服,现在浑身酸疼。正试图扭一扭脖子,忽然觉得脑袋上有点沉,陆千乔的一只手正放在她头发上,轻轻摩挲。

辛湄转过头,肩膀上一直盖着的薄毯滑了下去。

她没有动,只是趴在床上笑眯眯地歪脑袋看他。

案上有人送了烛火,那一点光亮在他眼底跳跃,他就这么轻轻摸着她的脑袋,表情温和。

“陆千乔,”她突然开口,笑吟吟地,“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却没有缩回去,也没有说话。片刻,他从床头拿起一只小巧玲珑却又五彩斑斓的人偶,放在她面前。

“礼物。”他说。

已经做完的天女大人娉娉婷婷地站在她面前,长发如云,彩衣斑斓,又威风又漂亮。辛湄惊喜地拿起来,舍不得用力,只用指尖轻轻摸它的头发和衣服,喃喃:“这么快就做好了?头发和衣服也有了……”

“是赵官人送来的。”

辛湄凝神看了好久,才抬眼看着他:“嗯,谢谢你,我好喜欢。”

陆千乔生硬地缩回手,把脸别过去:“喜欢就好。天­色­暗了,我吩咐斯兰把你送回去。快走吧。”

辛湄摸着天女大人的头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起身把人偶放进包袱里,笑了笑:“陆千乔,这个人偶才不算礼物,你早答应送我的。生辰的礼物,你得再送我一个。”

他愣住。

“我还喜欢上次戏折子里的将军大人,虽然坏的要命,但有时候也挺讨人喜欢的。你再帮我做一只将军吧,过几天我来拿。”

她嘻嘻一笑,转身走了。

剩下陆千乔痴痴坐在床上,忽然摸摸脸:坏的要命,可有时候还讨人喜欢?对了,镜子呢?镜子在哪里?这到底是种什么复杂纠结的感觉,他得仔细看看再说。

斯兰红着眼睛一直蹲在门外,看到辛湄出来了,像只没­精­神的老狗,只瞥了她一眼。

辛湄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他浑身发毛,怒道:“你看什么?!你、你这个不知羞的丫头……居然、居然勾引将军……”

她叹了一口气:“你的面瘫更严重了,现在变成了怨夫脸,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斯兰浑身发抖地去牵灵兽,恨不得仰天长啸,将军为什么要看上这种丫头啊啊?!

这次没有大批灵兽做累赘,回去的路就显得特别短,正午缺一刻,辛湄就已经来到了辛邪庄上空。

斯兰板着脸,根本懒得搭理她,牵着灵兽掉头便走。

辛湄在后面挥手道别:“谢谢你送我回来,记得要早点去看大夫啊。”

他好像快从灵兽背上摔下去了。

辛湄笑眯眯地指使秋月落在辛邪庄大院里,早就听见动静的辛雄充满期待地奔出来,见她只得一人回家,身边连个男人的影子也没有,登时气得张牙舞爪。

“你这一个多月都在外面乱玩什么了?!姑爷呢?叫你找的姑爷呢?!”

辛湄淡定地收了秋月,冲他摇摇手,笑得充满了王霸之气:“我看上了一个,住在挽澜山附近。过几天我就去搞定他。”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宣传一下吧。三千的繁体这两天就要上市了,简体我正在望天等待上市。。老天不回答我。。

[img]lw_7.jpg[/img]这是繁体封面。好像是单本,售价48元人民币。作为一个急­性­子等不及样书的作者,我已经先从淘宝上预订了一本。。。大家可以尽情鄙视我……= =反正我每次都是这样,已经被鄙视习惯了。

简体版的封面是ENO大人画的傅九云,很有味道,呵呵。等上市的时候再贴出清晰点的封面给大家分享吧。

搞定他搞定他(一)

男人这种东西,辛湄十六年来虽然见过,接触过,却从未试着了解过。兵书上说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想要搞定一个男人,叫他心甘情愿做自己的相公,那首先就要了解男人对女人是怎么样个看法。

辛湄拿了一沓纸,捏着毛笔去找大师兄。

大师兄正在替马厩里的灵马刷毛,听见她的问题,红着脸思索良久,方小声道:“美丽,大方,凡事都以我为中心,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世上最英俊的男人——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

辛湄认真记在纸上,转身欲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心劝他:“大师兄,只有眼睛坏了的女人才会把你看成第一帅哥,你还是换个标准吧?”

大师兄手里的铁刷子失魂落魄地砸在了脚面上。

她再去找二师兄,他正在后院练剑,雪白俊俏的脸上满是汗珠。

因见辛湄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难得皱眉凝神想了半天,道:“要听话,要温顺,要单纯不解世事。我说是就是,不是也是。我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辛湄愕然:“你……你喜欢白痴?”

二师兄中暑晕了过去。

两位师兄的回答都让她摸不着头脑,想想辛邪庄里的年轻男人,要么就没娶老婆,要么就万花丛中住,他们的回答肯定无法作为参考。这种事,果然还是要找有经验的老人问才行。

晚饭后,她虔诚地敲响了辛雄的房门,进行了如下对话。

“爹,身为一个过来人,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最讨喜?”

“天啊!祖宗保佑!老天保佑!孩子娘啊,你在天上看见了吗?!小湄她、她居然问我关于男人的问题!她终于开窍了!”

“你一边讲话一边神游天外的本领越来越强了,爹。”

“来来来,小湄,爹爹告诉你,世上最完美的女人就是你娘。她……(以下省略一千八百三十九字溢美之词)。她就是坠入凡间的天女!”

“不,其实我只是想问……”

“唉,天晚了,你早点回房休息吧。我要去你娘牌位前陪她说说话……”

辛雄流着老泪关上房门,辛湄只好灰溜溜地回屋了。

第二日,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袱,骑着秋月跨越茫茫密林,飞向暌违数日的皇陵。她想起一个可以询问这方面经验的最佳人选——赵官人。他写了那么多缠_绵悱恻的戏折子,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必然看得十分透彻,问他准没错了。

皇陵里因为陆千乔伤势仍未痊愈,妖怪们也没什么­精­神嬉闹。五月的阳光已经很有些热辣,小妖们都躲在树­阴­下睡午觉,四下里静悄悄的。

辛湄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轻飘飘地走到赵官人的住处——一个不怎么大的山洞前。

赵官人是老鼠­精­,成­精­了也还不忘打洞的习惯,始终住不惯屋梁雕窗的房屋,就爱窝在山洞里。

她拨开覆盖在洞前的大叶子,猫腰钻进去,轻轻叫唤:“赵官人,赵官人……你在不在?”

没人回答,洞里只隐隐约约传出大哭的声音。辛湄只好一路往前走,走到底,只见赵官人头上绑着一只白布,正俯身案前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念着戏折子里半文半白的词:“……吾心碎为齑粉矣!随风去!随落花去!随逝水去!”

念到动情的地方,他便扔了笔埋头大哭,用头上的白布擤鼻涕。

辛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他这么投入的写戏折子,转身正要走,赵官人却已经发现了她,急忙招手:“辛姑娘,我刚写了一段新戏,你来帮我看看如何。”

她心里有事,没心思看戏折子,随便看几张就放下了,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问:“赵官人,你说,男人一般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赵官人捋了捋细胡须,察言观­色­一番,心里已经明白了九分,不由咧嘴一笑:“辛姑娘,这个问题你问得就笨了。天底下有多少男人?个个男人都喜欢一样的女人吗?”

辛湄想了想,改口:“那——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让陆千乔神魂颠倒,马上就想娶回家?”

赵官人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不会有这种女人。辛姑娘,来来,我跟你说。男女之间首先要相互了解对方,从­性­子、爱好这些方面下手……”

滔滔不绝,他说了一下午,辛湄也认真听了一下午,还时不时埋头做小抄,写了厚厚一沓子。眼看天­色­暗下来,口­干­舌燥的赵官人终于收场:“总之,先一步步来。本来你跟将军就是能被同心镜照出的佳偶,成婚嘛只是时间问题,眼下先让将军那点还没明确的心思变得明确才是最重要的。”

哦哦!辛湄两眼放光,果然来问赵官人是问对了!

她管赵官人借了同心镜,用布包好捆在背后,一路再遮遮掩掩地走小路,终于绕到陆千乔房前。月洞窗没有关严,还留了一道缝,辛湄偷偷趴在窗台往里看,陆千乔正披衣靠在床头吃饭,他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绷带下的伤口也不再渗出血水,战鬼的恢复力真是惊人,看样子再过几天他就能痊愈了。

正看得入神,忽见陆千乔放下筷子,一转头,目光­精­准地透过缝隙对上她的眼珠子。

“是谁?出来。”

这一声冰冷刺骨,饱含杀意。

辛湄想了想,还是起身拉开窗户,一步跨上月洞窗,靠在窗棂上朝愕然的他招手:“陆千乔,我来看你了。”

他愣了半天,最后只淡淡点头,说了一句:“进来,下次不要躲在窗后。”

耶?他怎么不像赵官人说的见到她之后会激动得不能自已,对月长叹,迎风感慨,顺便洒点感动的泪水?

辛湄哧溜一下从窗台跳进来,反手合上窗户,踯躅片刻,还是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陆千乔,你见到我不高兴吗?”她有点担忧。

他继续拿起筷子吃饭,隔了很久才开口,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天黑了,怎么会来这里?”

她越发担忧,凑过去仔细看他的脸:“真的不高兴?”

他面上终于渐渐红了,无奈地又放下筷子:“别闹,吃饭。”

她笑起来:“明明是在高兴,你的面瘫真要治治了。”

陆千乔强压下澎湃的心情,抽出另一双­干­净的筷子递给她:“听话,过来吃饭。”

她哪里来的吃饭心思,一把扯下背上的同心镜,把脸凑到他面前,镜面霎时荡漾过一串流光,她和他深情相拥在镜面中。

“啊,又映出来了。”辛湄自己也蛮惊奇的,“陆千乔你看,我们两人能映在同心镜里呀。”

他已经被搅得没心思吃饭,只能放下碗,耳根发热又故作自然地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辛湄依依不舍收了同心镜,认真想了一会儿,赵官人说先要了解一下自己在将军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清清嗓子,问:“陆千乔,你觉得……嗯,觉得我怎么样?”

陆千乔撑着下巴倚在床头看着她,神­色­里有无奈,也有隐忍,藏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眸又黑又亮,可她看不懂里面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感情,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凝视过她。

“什么怎样?”他声音变低了。

“就是、就是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偏头想了想:“……像是活在书里的人。”

一举一动都好像跟旁人处于不同的世界,天马行空,神游天外。她像是生活在自己制定规则的另一个世界,又快活又恣意。

他说她像活在书里?是那个“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书中人吗?还是书里才会出现的那种绝世美人?

辛湄乐了,握住他的手摇了摇:“你、你真有眼光!”

哪里哪里,但好像刚才不是夸你……

陆千乔愕然看着她又把同心镜背在背上,一把拉开窗户,跳了出去,只丢下一句话:“明天我再来看你!”

她……今晚跑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一头雾水的陆千乔­干­坐片刻,只好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辛湄行动了。。。嗯,她是个积极的行动派啊~~

搞定他搞定他(二)

赵官人说,男女相处的时候,气氛很重要。自古以来,就有花前月下一说,能营造甜蜜的气氛,男人很容易就会对女人许下山盟海誓。

辛湄回辛邪庄采了两筐鲜花,再换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隔日又兴冲冲地骑着秋月往皇陵飞。谁知陆千乔却不在房里,斯兰板着脸不理她,辛湄只好捧着两筐鲜花在皇陵里四处乱逛。

皇陵东南角有一方残破的祭祀高台,听说不远处有个巨大的殉葬坑,最多一次活埋四千多人殉葬,附近始终怨气不散。皇陵里的妖怪们在坑上种了杏花林,这里的杏花开得就比别处好,还从来没谢过,虽然鬼气森森,但此时初临黄昏,夕阳熔金,望不到尽头似雪海一般的杏花林还是很美的。

陆千乔就站在高台上挥舞长鞭。重伤初愈,他的动作还有些不流畅,长鞭时不时拍在青砖上,发出锐利的啪啪声。

是在活动筋骨?

辛湄站在台下仰头看他,不知为什么,觉得他在夕阳下挥舞长鞭的模样很动人。风从他腋下穿梭而过,将披在肩上的青衫拂起,还有那一把黑亮的头发飘啊飘,怎么看怎么耀眼。比台下无边无际的杏花海还要耀眼。

她第一次觉得这样默默看着不说话,比做什么都要喜悦。

正在舒展筋骨的陆千乔总感觉背后有一道怪异的视线盯着自己,一回头,就见辛湄抱着两大筐蔫了的鲜花站在台下,笑得好像……见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一般。他撑不住手一震,长鞭脱手而出,丢了老远。

辛湄噌噌上高台,笑吟吟地走到他面前:“陆千乔,你鞭子舞得蛮好看。”

他看着她手里两筐鲜花,有些犹豫:“这是什么?”

“哦,”她把两筐鲜花一股脑塞给他,“送你的,我家新开的花。”

……送他两筐蔫了的鲜花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接好像也不太好,他慢慢接过来,冷不防她还追问一句:“你喜欢吗?”

他觉着自己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喜欢这两筐没­精­打采的花,只好暗咳一声换话题:“吃过了么?”

“没,我去外面镇子上吃。”辛湄笑眯眯地转身要走,“晚上月亮起来的时候我再来看你!陆千乔,花不要扔掉哦。”

他扯住她的袖子,抬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拂了一把,上面沾染了山林间的湿气,凉­阴­­阴­的。

“下次不要这样跑来跑去。”他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下了高台,“留下来吃饭,今晚不许赶夜路。”

辛湄眼睛一亮:“好啊。陆千乔,要不要喝点酒?”

有花有酒有月亮,这才叫气氛。

他想了想上次熊妖被打得口吐白沫的模样,坚定地摇头:“不准喝酒。”

“一点点也不行吗?”她蹙眉,有些失望。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不许喝多。”

她笑得眉眼开花,抱住他的胳膊:“陆千乔,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啊……陆千乔怅然地望着天边刚刚升起的一轮小月亮,这种时候,他该说什么呢?

回到屋里的时候,小月亮越发明亮了,她搬过来的两筐花就放在窗台下,映着银白的幽幽月光,从那没­精­打采耷拉的花瓣里到底也还能看出点花前月下的味道来。

辛湄倒了一杯酒,搜肠刮肚地考虑要怎么营造所谓气氛。这个赵官人没教她,所以她想得抓耳挠腮,还是什么也没想出来。

陆千乔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她碗里:“吃­肉­。”

辛湄这时才觉得饥肠辘辘,这两天光顾着搞定他了,连饭也没心思吃,当即放下酒杯,夹了一筷子茄子给他:“吃菜。”

一看就知道她是出身富贵,从没吃过苦。小桌上四道菜,她只捡排骨和竹笋,茄子萝卜一概不沾。

他默不作声将两样她不喜欢吃的菜拨到自己碗里,忽然听她问:“陆千乔,你平常最喜欢做什么?”

他淡道:“问这个做什么?”

“你就说嘛。”

他就是不回答,辛湄从怀里取出一沓纸,上面满满的写的都是问题,从你最喜欢什么颜­色­到你最喜欢吃什么,问得五花八门。

他啼笑皆非:“幼稚。”

辛湄嘟起脸:“我想了解你呀!”

陆千乔低头喝汤,面上似乎掠过一丝笑意,轻声道:“赵官人又和你胡说什么了?”

“呃?你怎么知道是他教的?”

“这么无聊的事情只有他能想得出来。”

辛湄只好埋头喝酒,不防他将那一沓纸拿过去,一张张翻,一面翻一面好像还在隐忍的笑,翻完了又放在一旁,问她:“你了解了之后,要做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回答得特别顺溜。

“你要打仗么?”

“了解之后的事……”她顿了顿,再喝一杯酒,“之后的事之后再说,我们要一步步来。”

陆千乔见她脸上红通通的,说话时酒气外溢,便不动声­色­地提起那壶酒,轻轻一晃,居然已经空了。他正暗自心惊,不防辛湄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凑到身边来,一手指着外面被乌云遮去大半的细细的小月亮,一面说:“那个……对了,陆千乔,月亮代表我的心。”

他一手按住她发烫的额头,声音很淡定:“你醉了。”

她一个劲去挠他那只碍事的手,却怎么也挠不下来,只好继续指着月亮:“你看啊,我的心在天上挂着呢。”

他继续淡定:“太小了,我看不见。”

辛湄急了,挣扎着要起身走到窗边指个清楚,他怕她醉后脚步不稳摔下去,只好再扣住她的腰,按坐在自己身边。她的胳膊像柔软的藤蔓,勾住他的脖子,严肃地盯着他,动也不动。

“陆千乔,你会娶什么样的女人?”她问得特认真。

陆千乔一手扣住她,省得她滑下去,听见这个问题不过一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不要这么小气嘛,大不了我们交换。我告诉你,我喜欢好看又好用的。”

这个……好看他可以理解,好用么……什么好用?指哪方面好用?他有点纠结,耳根微微红了。

“我觉得你就挺好看又好用的。”

又是晴天霹雳似的一句话,炸得他差点把她给丢出去。好吧,这个“好用”,一定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吧?是吧?

“这次不是开玩笑——嗯,做我相公吧?你开个价,千万不要客气。”

他什么也没回答,只摸了摸她的额头:“你醉了,我送你去客房睡觉。”

其实她醉得不是很厉害,比起上次在熊妖那里真是好太多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想逃避而已。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辛湄死死抱住他,这是她好不容易相中的宝贝相公,可不能让他跑掉。眼前这张脸真是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虽然还是有点面瘫后遗症,时不时就发作一次,但相公这种东西还是自己的好,她不在乎。

“过来。”她冲他勾勾手指。

他不理她,一手按着她的脑门子,一手环着腰,要把她拽起来丢去客房。

辛湄奋力挣脱他盖在眼前的手,对准他挺直的鼻梁,一口啃了上去。

…………

那一夜她做了好多怪梦,透不过气,有好长一段时间像是被人紧紧抱在怀里,嘴­唇­上又热又疼,快破皮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果然嘴巴肿了起来,红红的,连带着脖子上也有几块红斑。

她苦着脸去找陆千乔,抱怨:“客房里有虫子!你看我嘴巴和脖子!”

陆千乔那时的表情淡定得十分虚无缥缈,默默无语剪了一截药膏丢给她,再默默无语目送她骑在秋月背上,自始至终都回避她的眼睛。

“陆千乔,我走了。”她回头冲他招手,“明晚月亮爬上天顶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她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她明亮而闪烁的眼睛在看着什么,软绵绵的“陆千乔”三字里蕴含着什么。

他早已知道了。

可他只有装作不知道。

陆千乔别过脑袋不看她,不回答,作势要关窗。

冷不防她把脸凑过来,瞪着他:“你怎么不理我?”

真真是个娇蛮不讲理的姑娘。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下移,落在她微有些红肿的­唇­上,眼神陡然变得灼热。

他好像在发呆,辛湄那颗不怎么靠谱的芳心扑通扑通急跳起来,四处看看,很好,没人。她抬手捧住他的脑袋,趁他愕然的工夫,一口亲在他很好看的脸上。青天白日,这样他就不能赖账了。

她笑眯眯地跳开,兔子似的窜上秋月的背。

“我走了,记得要想我!”

这一路辛湄走得特别快特别开心,她觉着这个相公还差一点点就要手到擒来了。

不过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落入自己网中……呃,实在是太快了点。

那天是五月十三,琼国荣正帝一道圣旨送往辛邪庄,将辛湄赐婚于骠骑将军陆千乔,两个月之内完婚。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持续低烧。。脑子很清楚,就是浑身不对劲。下午去医院。。。如果明天没更新,应当就是挂水什么的。

大家一定要爱护身体啊。。。现在季节交替,很容易就病了。

另外,最近正研究晋江的定制印刷功能,朋友介绍去看了一个帖子,貌似定制印刷出来的书籍质量还挺好的。然后我动心了。

看了看作品列表,貌似《禁之渊》这本N18的没出版,《妖娆乱》已经有了繁体。

我想定制印刷《禁之渊》,有没有同学想买的?据说定制印刷是20本起印,也就是说得有20个人愿意买晋江那边才会做。

有意的同学请和我邮件联系吧……我的邮箱:fcbcg@

微博也可以私信我,微博地址:

就这样。亲爱的们明天、或者后天见。

去看病了。

当彪悍遇到彪悍……

天顶的小月亮升了降,降了又升,渐渐变圆了。

这天陆千乔又坐在窗前等那个月亮升起便会推窗笑吟吟跳进来的姑娘,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她却还是没来。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觉得有点焦躁不安。

不过,她就是来了又怎么样呢?继续对他抱着期待?等他不可能给的答复?

满月即将过去,剩下的时间,只有两个半月了。

陆千乔又开始纠结,盼着她来,又盼着她­干­脆别来……最近为什么总是纠结这个问题?他揉了揉额角。

门被打开,斯兰走了进来,脸­色­不怎么好,他举起手里捏着的东西——一卷黄澄澄的布帛。

“将军,皇帝又发了圣旨过来。”

肯定又是催他还朝为自己平息内乱。这个皇帝真不是好东西,没仗打的时候就听信谗言,无端端把将军贬来看守皇陵,现在出事了,又哭着连发数道圣旨求他回去。

真贱呐!斯兰不屑地撇着嘴角。

陆千乔没反应,他整幅心思都在纠结辛湄到底来还是不来的事情里,望着天顶的小月亮发呆。

“将军,那丫头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东西,眼下指不定又看上了其他良家少年郎。你和她当什么真?”

比起皇帝,斯兰对辛湄更没好感,女人就应当像映莲姑娘那样,温婉如水,娴静安详。辛湄那样的,只能叫炸毛猫,将军英明神武,怎么就这么没眼光看上她了?

陆千乔转过头,没说话,只是拿起那卷圣旨展开随意看了一眼,突然又愣住。

圣旨妃红俪白,洋洋洒洒,文辞优美——这是荣正帝的恶习,写个圣旨也和写诗词似的,每次都排得密密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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