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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了

“我也去洗手间。”

陆涛一进洗手间便听到向南坐在马桶上给杨晓芸电话:“噢——哎,我和陆涛在一起——对——”

陆涛觉很好笑,洗了一把脸,然后坐到洗手台上,点燃一支烟,接着听。

“是,是,哎,你别挂啊,我还有话说呢——问你妈也就是我丈母娘好吧——对,对对,就这句,啊,亲一下我就挂,不行,我等着呢——对——不行,每次我在外地你都这样——快点,陆涛一会儿就回来了,坐我对面,啊——快点,快点——”

此时,一四十多岁的女卫生员进来打扫洗手间,陆涛只好从洗手台子上跳下来,门开了,向南无奈地走出来,看见陆涛露出苦笑:“你看,你一来我媳­妇­就不亲我了——”

陆涛笑了笑:“你让她晚上再亲吧。”

向南一抬眼看见女卫生员:“唉,这位女同志,这男洗手间里有男人的时候——”

陆涛一把把他揪出了洗手间。

两个人走向餐厅,向南叹着气唠叨:“哎,陆涛,你说这杨晓芸明明心里成天装着我,半夜三更也跟我如胶似漆的,为什么当着别人就不太爱表达呢?”

“得了吧老婆迷,过两年她人老珠黄的时候,我看你还会不会这样!”

“当然啦,她是我媳­妇­嘛。”

忽然,向南的脸­色­变得满脸堆笑,陆涛一回头,只见一个长得短小­精­­干­的人快步正向向南走来,一边走一边抽出手:“你好你好,叫你久等了。”

向南迎上去:“哪儿啊,我们也是刚来,给你介绍一下,大同,这是我一哥们儿,叫陆涛。”

那位大同说了声“你好”,又变魔术似的从身上变出一张名片递给陆涛。

陆涛点点头接过来,向南介绍:“这是盈博进出口公司的业务周大同。”

“你好——我刚失业,没有名片。”

“理解理解。”周大同说。

三个人走到饭桌边儿。

周大同一坐下眼睛就往灵姗脸上扫:“失业好啊,你看像我们这样有事儿的人还不是成天奔波,把老婆孩子丢在家里——哟,这里还有一个小美眉啊!”

向南赶紧介绍:“这是我女朋友灵姗,你吃什么?”

“别问我,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今天说好了是我做东啊。唉,能坐在一个饭桌上,周围没有那些老总厂长书记什么的真好啊。”

向南叫来服务员。

周大同连忙说:“你点你点,我这儿有一小妹妹刚给我发条短信息,还没回,我先回一个。”

随后,他就坐下来开始发手机短信,灵姗、向南和陆涛都吃完了,只见周大同还在发短信,面前的筷子都一动没动。

向南叫道:“大同,那么专心,是什么小妹妹呀?”

周大同抬起头:“QQ上认识的,今年才十八,我告诉她,我是一个喜欢户外运动的人,她说她喜欢在大床上躺着,什么也不­干­。我说我现在就在饭店里的大床上躺着,什么都不­干­,她说那我找你去吧?”说完自己头也不抬地笑了起来。

向南和陆涛相互看一眼,没说话。

“我们都吃完了。”

周大同抬起头:“那我们一起走吧,我不饿,不想吃。”

“你想去哪里?”向南问。

“我在这儿都待了一个星期了,附近的地方都去过了,没什么可去的,只能再去看风筝。”

说罢,周大同左顾右盼叫服务员:“服务员,快一点,过来,我买单。”

向南站起来:“我来吧,你什么都没吃,怎么好意思叫你买单?”

周大同假装掏钱包:“小向小向,我来我来。”

向南拉起服务员走了。向南刚一转身,只见周大同拿起筷子,风卷残云,快速吃饭菜,等向南回来,刚好吃完。

“走吧。”向南说。

周大同也站起来:“又叫你破费啦,这样吧,晚上去唱歌,我买单,这一回不要跟我抢了,反正也是公司报销。”

“我问你,你们跟电力公司的合同签得成吗?”

“唉,我们不是都在等嘛,什么时候签了,我们就都可以回家了。那我先走了,你们玩吧,晚上唱歌不要不来啊,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向南招招手,周大同走了。

向南夸张地学着周大同假装掏钱包的样子:“小向小向,我来我来!小向小向,我来我来!”

陆涛和灵姗笑了。

我等她

吃完饭,三个无所事事的人就在饭店的商场里买了一只小风筝,然后来到饭店前面的小广场上,灵姗一个人兴致勃勃地放风筝,她带着一随身听,跳着舞步放,样子很可爱。

向南的眼珠儿在灵姗身上转来转去。

“咱们在这儿待几天了?”陆涛问。

“妈的三天了,什么事儿也没办成,还让那个周大同坑了三次,以后晚上不跟他娱乐了,你说他怎么每天都能想出逃单的点子?”

“我哪儿知道。”

“唉,陆涛,老在这儿待着也不是回事儿,他们厂子定事儿的人一共四个,老凑不齐。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你坚持坚持吧,我和灵姗这不是天天免费陪着你呢嘛。”

“我这破工作就这样,不是谈钱,就是谈女人,每天除了跟客户吃饭以外,就是无所事事地等消息。顺利的一两天解决,不顺利的,一等半个月,没劲透了,现在我闻见旅馆味儿就恶心。还是在家好,听听杨晓芸骂我心里也高兴。哎,你看吧,晚上她准给我打电话。”

“你这么喜欢在家待着,要不然换一工作得了。”

“换工作?哪儿要我呀,换也是在这行当里换,这回我本来觉得到这儿签完合同咱立马就奔青岛,看来泡汤了。没想到负责这事儿的老楚是个老滑头,竟然同时让我们两家公司竞价,谁手续费低他找谁,早说啊,早说我就不来了——哥们儿这次算把你给耽误了。”

“我还怕耽误你呢,没事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有两千万,你真的有两千万?”

陆涛点点头。

“我能问一句,你还想要什么?”

“我宁可用它来换夏琳。”

“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找来十个夏琳。”

“在我心里,夏琳只有一个,她是最好的。”

向南用下巴点一下灵姗:“那她呢?”

“我只要夏琳。”

“你怎么办?”

“我等她。”

“去求她呀!”

“没有用,夏琳不是那种人——你说得对,当她没有东西可付出的时候,她就选择离开。是我把她挤走的,她在的时候,所有她给我的东西我都不在乎,她只能离开我——要不是那天你说出这一点,我永远也想不到,谢谢你——她离开我,是为了保持她的尊严,也给我一个机会认识自己,现在我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了,我也要给她时间和空间,让她自由。”

“你觉得她会回来吗?”

“我等她。”

“她要是不回来了呢?”

“我等她。”陆涛坚定地说。

完了

下午,三个人去逛潍坊风筝市场,灵姗买了好几个,全拖在手上,向南在一个路边小礼品店给杨晓芸买了一个小礼物,一只两块钱的KK小熊,向南悄声对陆涛说:“我出差到每个地方都会给她买个小礼物。”

向南打着电话就从小礼品店出来了,神­色­一变,陆涛只听到他说:“什么?真的?好吧。”

向南挂下电话,嘴里喃喃地说:“完了。”

“怎么完了?”陆涛问。

“这周大同这边儿跟我磨牙,那边儿暗中不知使的什么劲,明天就把合同拿到手了,全完了!”

“等一等,事情不到最后一刻,就不算完,我问你,管这事儿的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关键人物姓楚,是一个处长,我们都叫他老楚,一般的礼品打不倒他——”

“你再想想。”

“他有一不争气的儿子,老想去美国,去不成,这事儿我哪儿办得了啊?”

“你们这合同签的是什么?”

“他们要从美国进口三台数控机床。”

“三台数控机床?”

向南点点头。

“有没有人员培训?”

“有两个名额。”

“你试试用传真向美国供货方提一个要求,让他们再加一个培训名额,这样,老楚的儿子不就能去美国了吗?”

“这事儿供货方能答应吗?”向南狐疑地问。

“叫你们公司马上联系这事儿!试试嘛!”

向南点点头,回身走了两步,转身握着拳头一挥:“我试试!哥们儿还不服了!我先回饭店!”说着也不顾陆涛和灵姗,跑了起来。

陆涛和灵姗又在街上转了一会儿,也决定回饭店,两人走入大堂,只见向南迎面匆匆忙忙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张传真纸。

“怎么样?”陆涛问。

向南晃晃传真纸:“有戏!我去找老楚,车钥匙!”

陆涛把车钥匙扔给向南,向南跑没影了。

喜欢上了吧

一下午,陆涛和灵姗都窝在饭店里看电视,到了晚上,两人来到餐厅吃饭,点了好多菜,却吃不下。

恰在这时,向南笑着跑过来。

“怎么样?”陆涛问他。

向南坐下就吃:“明天才能知道——唉,陆涛,你够狡猾的,这是跟谁学的?我怎么想不到?”

“徐志森。”

“唉——真没想到,这美国人办事儿真认真,一说增加培训名额,他们马上就把邀请函传真过来了。”

陆涛微笑:“你就吃饭吧。”

向南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忽然抬起头:“哎,灵姗多大了?”

“你自己问啊,我哪儿知道。”

“你帮我问问。”

“喜欢上了吧?”

“谁啊!我就是逗她玩儿,像我这种有家室的人——”

“才特别地特别地对人家姑娘有兴趣!”

灵姗白了陆涛一眼。

向南容光焕发:“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啊!”

“这就是有家室的人——滚,一边待着去。”陆涛看着他信心倍增的样子讽刺道。

三个人吃完回房间,灵姗回去睡觉了,向南和陆涛一人一支烟,躺在各自的床上看电视。

陆涛逗向南:“哎,我看自从遇到灵姗之后,你就没再提回去的事儿。要不我先回去,你一个人儿在这儿等着,顺便粘着灵姗。”

“哎,行啊,你把车留下吧,我给你买张机票,你要待得烦了,先回去也行。”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有工夫还不如回家买点家具呢,新房到现在还是空的。”

“我看你是心里太空虚了。”

“我看跟你在一起,比我一个人儿的时候也好不到哪儿去。”

“太好啦!唉,那我要是约灵姗去青岛玩,你也走?”

“当然啦。”

“你就一点不难受?”

“我?我凭什么难受?”

“哥们儿以前还以为你是一贾宝玉呢!陆涛,你说实话,是不是你这辈子真喜欢的就夏琳一个人?”

陆涛叹了口气:“是。”

“你算是完蛋了——夏琳到底哪儿好?”

陆涛转过头不看向南,自言自语:“夏琳,她总是让我惊奇——她为什么要那样?”

“哪一天她出家当尼姑了,你就更惊奇了,就更爱她了,是不是?”

“是。”

“你完全失去了理智!哎,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能当个俗人,吃好喝好混好就完了,跟生活较什么劲呀?生活中有那么多跟你想的不一样的事儿,你较得过来吗?”

生日

第二天上午,向南接到消息,他成功了,他得到了合同。作为庆贺,向南提议折磨一下竞争对手,于是他给周大同打了电话,说女朋友过生日,约在晚上唱KTV.周大同去了,大家一通疯狂消费,向南叫喊着:“媳­妇­儿,给我们伴唱,我和你周大哥喝酒!”

灵姗把周大同逗得丑态百出,最后终于喝醉了,就在他头脑稍一放松的时候,向南一行人跑出KTV.上车之后,三个人笑成一团。

向南叫道:“逃单成功!”

灵姗也笑:“谢谢你们给我过生日!”

陆涛说:“坏人总算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哎,你们看!”

只见周大同脸上粘着蛋糕,跑到KTV门口四处张望,还向保安比比划划地问着什么,说着说着没站稳还摔了一跤。

三个人爆笑,陆涛把车开走了。

三个人一起回到饭店,正无聊,灵姗意外地发现饭店里竟有一家游戏厅,于是三个人进去玩电子游戏。这正是向南的强项,他拉着灵姗一起玩,配合默契,陆涛换了一把游戏币,装在两个纸杯子里走过去,忍不住说:“灵姗,发给你的男朋友怎么样?”

灵姗笑着说:“很好啊。”

向南竟腾出一只手推来陆涛:“你差不多了就回去睡吧,我陪灵姗再玩一会儿。”

“哎,向南,我怎么看着是人家陪着你玩呢?”

“这个游戏我不会玩,他玩得好嘛。”灵姗说。

向南得意至极:“听到了吧,人家不像你,人家正虚心学习呢。”

陆涛把杯子放下走了。

向南和灵姗把游戏帀花完,决定也回去,向南问灵姗:“你觉得和我们一起玩开心吗?”

“开心——真不舍得走。”

“那你想不想接着玩?”

“想啊,去哪里都可以,我现在又没有事情做。”

“哎,去过青岛吗?”

“没有,大陆除了北京上海和这里,我哪儿都没去过。”

“那你想去青岛玩吗?”

“想啊,你带我去?”

“是啊,你要想去,咱们就一起去。那儿的海边有德式的洋房,还有一条海鲜街,听说过北派海鲜吗?”

“北派海鲜?”

“是啊,南派海鲜说的是潮州菜或者是粤菜,你在香港常吃的。北派海鲜说的就是青岛,有皮皮虾什么的,特好吃。”

“那带我去啊!”

“好吧——本来说带你去逛夜市小摊儿也没去成,送你一小礼物吧。”

向南拿出那个他准备送杨晓芸的小礼物,一个小娃娃。

灵姗接过来:“好可爱啊。”

“不用谢啦。”

“谢谢你啊。”

“别跟陆涛说啊,说了他会笑话我。”

灵姗点点头。

向南看着灵姗漂亮的脸,忍不住再一次问道:“哎,灵姗,你真想去青岛吗?”

“当然啦。”

“哎,咱们互留一个电话吧。”

两人互留了电话。向南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世界都变了样子,灵姗在她眼里漂亮得离谱儿,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人。

“你怎么了啦?”灵姗摇了摇傻看着她的向南。

“我没事儿,那个,那个什么——”

“我们叫陆涛一起去吃宵夜吧?”

今儿是怎么了

夜­色­中的潍坊,灯光暗淡,陆涛开着车,后面坐着向南和灵姗。

灵姗探头到前面:“陆涛哥,我们明天去青岛吗?”

“你们去吧,我不去。”

灵姗看了一眼向南,低下头。

向南也伸出头去:“你不去我和灵姗去了啊?”

陆涛一举手:“同意!用不着通知我。”

“那车我也开走了。”

“我正想坐火车呢,好长时间没坐过了。”

“一起去吧,陆涛哥。”灵姗劝道。

“这几天我累了,想回家睡觉。”

向南对灵姗笑:“我们得理解他。灵姗,他前女朋友可能这几天要去法国了,他贼心不死,想去送送人家。”

“是吗陆涛哥?”

陆涛说了声:“是。”

“深沉!哎,看他,帅吧,万宝路牛仔似的,抽烟把过滤嘴儿抽完了都不知道,内心痛苦,表面儿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灵姗探身从侧面看了看陆涛,陆涛继续开车,真是一副深沉的样子。

宵夜每人只喝了一碗粥,然后回到客房,在门口,灵姗说了声:“再见,陆涛哥。”

“灵姗,明天见。”向南说。

“明天见,向南哥。”

向南看着灵姗走进房间,心花怒放。

他和陆涛一进入房间,他一跳躺到床上,一副满足的样子:“哈哈,今儿是怎么了,哥们儿有点膨胀啊!这感觉真来劲!”

“哟,老婆迷那么兴奋——”陆涛凑近向南,“唉,是不是悄悄地拨拉着心里的小算盘珠子,琢磨着再混一小老婆呀?”

“你管得着吗?瞧着人家幸福嫉妒了吧?”

“我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你正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滑向小老婆迷的黑暗的小深渊——再见,朋友!”

向南滑向床下,一边还向陆涛摇着手:“我心里甜着呐!再见,朋友!”

说完掉到床下不见了。

学你

“出来!出来!”同一个时刻,在北京,在青年家园,夏琳叫道。她坐在写字台边上的椅子上,看着写字台下面的小柜子,杨晓芸的脑袋及肩膀都钻了进去。

杨晓芸钻出来,手里拿着一堆小娃娃,苦着小脸儿:“你看,向南送我这么多小孩儿,我能不怀孕吗?”

夏琳笑了。

杨晓芸和夏琳坐在电脑边,夏琳在网上查有关设计学校的消息。

“夏琳,你这几天怎么样?”

“还行,肚子这里有时候有点不舒服,你呢?”

“我今天还在流血,不过比昨天少了一点。”

“没有什么事儿比这事儿更讨厌了。”

“哎,我觉得男的好­色­,就是因为少长了一个子­宮­,他们根本不承担后果。”

“没错儿!要是怀孕机率男女平等,这世界上才有真正的平等。这辈子最想看到的事情,就是在人工流产病房外面见到一帮愁眉苦脸的帅哥!”

两个一齐笑了起来。

“啊,我被录取了!在这儿!”夏琳叫道。

杨晓芸看了看:“那祝贺你,虽然我看不懂你的法国名字。”

“一个月以后就开学,我得去使馆签证,买机票,一堆碎事儿呢。”

“陆涛知道你去哪儿吗?”

“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学校。他有一天去我们家,趁我不在,往我枕头下面塞了两万美元。”

“我一直觉得陆涛对你挺好的。”

“是好,好得叫我受不了——晓芸,我跟你说,男人很多时候就像父母,完全打着对你好的旗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一不小心,或是一软弱,就会失去自我。到那时候,你就得依赖他们,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我们必须在经济上和人格上彻底独立,才能有点自由,才能实现自己的意愿,要不然,一辈子都得靠说”行行行好好好“生活。”

“没错儿!夏琳!有时候,我觉得当男人之所以想到什么就能­干­什么,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依赖心理。其实要是我们也像他们一样自私,一样努力,没准儿也能一样成功。”

夏琳笑了:“我以后就会像男人一样努力,一样自私。”

杨晓芸一指夏琳:“学你!”

上帝保佑

上午十点,在潍坊,陆涛醒了,一束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突然,门开了,一身运动服打扮的向南­精­神抖擞地从外面走进来。

“什么时候偷偷出去买了身儿衣服啊?”陆涛问。

“在你睡着的时候。”向南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

“人家商店开门了吗?”

“他们敢不开吗?”

陆涛一探身,伸手把价签儿撕掉:“看,还带着价签儿呢。哎,买这种高中生穿的新衣服是什么意思?哎,HIPOP业务员是什么新职业呀?”

“你管得着吗!”

“太不自重了小孔雀,你早跟我说一声,把我这身儿穿走不就完了?”

“我至于吗我?”

“唉,这就是有家室的男人——”

“你说什么?”

“我说,你成天杨晓芸杨晓芸挂在嘴边儿上,怎么一点诱惑都受不了?”

“谁受不了啦?”

“是真经不住考验呀!”

“谁考谁呀?”

“唉,向南,一起混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是一闷­骚­型儿的!”

“滚!我要约会去了,别挡我道儿!”

半小时后,陆涛和向南已坐在饭店大堂的沙发上了。

“哎,你真走啊。”向南一把拉陆涛。

陆涛笑:“待在这儿碍你事儿啊——不过,看着你春心荡漾傻劲儿,我怎么打心眼儿里觉得你可悲啊?”

“你才可悲呢!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去。”

“真是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啊!向南,你这叫哪一路雄心壮志啊?”

“你酸不溜丢的有完没有?快滚!”

陆涛拍了一下向南:“唉——真够会给自己创造麻烦的!一个杨晓芸还不够,再来一SUPPER杨晓芸,你受得了吗你?”

“哥们儿才不怵呢!”

一个送火车票的小伙子过来:“请问哪位是陆涛先生?”

陆涛站起来:“是我。”

“您的火车票。”

陆涛接过来,看了看,把钱给了小伙子。

向南打电话:“喂,灵姗,现在去不去青岛?”

灵姗正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涂护肤霜。

向南听到从电话中传来灵姗柔和的声音:“我等电话等好久了,你们起床啦?”

向南心花怒放:“是啊,陆涛已经去火车站了——我现在上去接你吧?”

“不用,我待一会儿就下楼,你在餐厅等我吧。”

“一会儿见。”向南挂了电话,对陆涛一笑,“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你还是带灵姗去青岛吧,我打辆车就行,噢,对了,给!”陆涛说着把行驶本和车钥匙拿出来递给向南。

向南接过来:“哎,你说,我们这么玩一趟,回来的时候,灵姗会不会离不开我?”

陆涛站起来对他招手:“你这么有魅力,她哪儿受得了啊!她一定会缠死你!再见!”

向南划了一个十字儿:“哈哈哈哈,上帝保估!”

这叫什么事儿啊

陆涛出了饭店,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潍坊火车站,来到火车站,买了几份报纸,坐在候车室,他很想自己待一会儿。他眯起眼睛,盯着外面忙忙碌碌的世界使劲地看,越看越觉得完全没有意义。尽管外面阳光灿烂,但在陆涛眼里,却仍是灰蒙蒙的,他失去了他的目标,生活在他眼里变得异常空洞。

同一时刻,在饭店餐厅,向南却觉得世界充满了快乐,他伸手把菜盘子码得很整齐,自己直着腰坐在那里,等灵姗。他弯腰打开手边儿的旅行箱,从中还拿出一个出差装洗漱用品的小包,从中拿出一面小镜子来照一下自己,往头发上抹了点摩丝。

半小时后,在火车站候车室的陆涛想到夏琳。忽然,一滴眼泪滴落在他正看的杂志上,他站起来,擦去眼泪,头晕晕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正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

另一个不知道自己焦虑的人是向南,此刻,他再次站起来,跑到电梯边,他犹豫了一下,上了电梯,等楼层到了,他便冲出去,一直沿着走廊小跑儿,来到灵姗的房间前,站稳,深吸一口气,然后敲灵姗的房门。

没有人回应。

向南往回跑。

向南一直跑到大堂服务台:“1215房间的门打不开,我们一块儿来的,您能不能打电话叫一声。”

服务台小姐看了他一眼:“1215,等一下,是方灵姗小姐吗?”

向南:“是。”

“对不起,方小姐二十分钟前就退房了。”

“她向哪里走了?”

“就从这里出去了。”

沿着小姐手指的方向,向南看到了饭店门口,他拿起电话,拨号,手机却没电了,向南急了,“对不起小姐,请借我电话用一下,我的没电了。”说罢,抓起电话打。

此刻,陆涛已站到检票的队伍当中,他接了电话,向南焦虑的声音传来:“哎,陆涛,你在哪儿呢?”

“正检票呢。”

“看见灵姗了吗?”

“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呢吗?”

“她让我在楼下餐厅等她。”

“那就再等等。”

“她退了房,走了。”

“她逗你呢吧。”

“她凭什么呀?”

“你再找找,回头电话我。”

向南挂了电话,脸­色­完全变了。

向南滑着步冲到饭店餐厅,没人,他提起行李,冲出餐厅,跑到大堂,没有灵姗。他冲出大堂,接着冲到停车场,车还在那里,好好的,只是边儿上没有灵姗,他放好行李,上了车,开走了。

向南一开出饭店,便进入潍坊街道堵车的海洋,他打电话,但电话却没电了,忽然,他感到自己哭了:灵姗呢?

向南在泪眼朦胧中超车,先找到陆涛吧。

此时,陆涛已上了火车,他把行李放好,然后坐到窗口,点燃一支烟,看着窗外。

陆涛看到旅客们在窗口和亲人告别,这也像给了他致命的一击。他看不了人们动感情,因为他正被感情燃烧着。一辆卖杂志的手推车被推过来,陆涛买了一本杂志,想转移注意力,此刻,离开朋友,他再不也不用绷着了,他感一种失控,他被脆弱袭击着,晕头胀脑,­精­疲力尽。

此刻,向南已赶到火车站,他买了张站台票,冲进站台。

陆涛听到广播里传出声音:“开往北京的第XX次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

接着,他感到列车晃动,他抬头向看,在车厢尽头,灵姗出现了,正笑眯眯地向陆涛走过来。

陆涛大吃一惊。

灵姗几步就走到了,她拍了一下陆涛:“HI!”

“灵姗!你怎么在这里!”

“我跟你一起回北京啊。”

“那向南呢?”

“我叫他在饭店等呢。这个臭男人,结了婚还那么花心!活该!”

陆涛一下子愣了,喃喃自语:“啊?这叫什么事啊,这下向南惨了!”

我们还去青岛吗

此刻的向南正往站台上猛冲,他跑到了,看到了慢慢起动的火车,他喊着陆涛,一个车窗一个车窗地往里看,突然,他看到陆涛和灵姗。

向南大喊:“陆涛!陆涛!陆涛!——”

陆涛往外探出头儿,向他招手,却已听不见向南的声音,只好大叫:“下一站!下一站我们下车!”

在向南眼里,无论是陆涛的声音,还是灵姗的笑脸,都随着列车慢慢远离自己,像是一个梦。

向南边追边喊:“陆涛,陆涛,给你车钥匙,我不去青岛了,我哪儿都不去了!”

忽然,他摔了一跤。

列车开远了。

向南爬起来坐地上,新裤子被磨破了,他听到自己可怜巴巴地自言自语:“我想回家,我不追灵姗了,我不开A4了,我也不去青岛了,我哪儿都不去了!我就喜欢我们家杨晓芸,不喜欢加强版!”

向南回到停车场,上了车,开向下一站,那是一个很小的火车站,破破烂烂,当他开进停车场时,远远地发现陆涛和灵姗正在一个破台阶上坐着。

灵姗良心发现:“向南一定伤心了——”

陆涛叹口气:“灵姗,这与人为善——算了,你太小了,不说了。”

“哎,你女朋友要走了,你伤不伤心啊?”

“谁说的?”

“我猜的。”

陆涛叹口气。

“那你现在想不想她?”

陆涛把脸望向前面,忽然他抬起手挥动,他看到他的车正开过来。

“陆涛哥,我看出你不高兴了。”灵姗说。

一声喇叭声,向南到了,他停了车,从车里垂头丧气地下来。

灵姗赶紧站起来:“对不起啊,向南哥。”

向南苦笑:“没关系。”

陆涛过去拍向南:“向南,没事儿吧?”

“没事儿。”

陆涛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法解释这件事,只好说:“一起去青岛吧!我也去!”

“没心情了!”向南低声说,“再说,这次出差费用超支了,回公司还不知怎么交待,好在合同签下来了。多亏你,谢谢。”

“向南,咱们之间还说谢谢,太丢人了。”

“那好吧,你们去玩吧,车还你,我从这儿坐火车到济南,再飞回北京,这次出差太乐观了——现在我明白了,­干­什么都不能太乐观,哥们儿这回就有点儿乐极生悲的意思。”

说罢,向南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是他的手提电脑和一个小行李箱。

“哎,对了,行驶本还给你。”向南走了几步,忽然折回来,把行驶本交给陆涛,陆涛接过来。

“向南——”

“下一班火车还有二十分钟就开了,我去买票还来得及,我走了,回头再联系。”向南说罢转身就走。

灵姗跑过去想说什么,却张着嘴不出声,最后只说了句:“向南哥再见。”

“再见。”向南对灵姗点了一下头,走了,显然,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陆涛追上去:“哎——向南。”

向南转过身:“还有什么事儿?”

陆涛拿出一支烟给向南。

“里面不让抽,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向南说。

陆涛把烟揉碎了扔地上:“什么时候再一起开车兜风吧——”说着,把向南的领子拉好:“你穿这身儿挺合适的,比西装强多了。”

“我可能就是穿破西装的命——哎,陆涛——”

“改主意了?”

“哥们儿的老底儿也让你全看到了,其实挺狼狈的,太丢人了——”

陆涛不知该说什么。

反倒是向南说:“反正我觉得我的工作挺没劲的——不说了!”

陆涛重重地拍拍向南肩膀。

“陆涛,有句话我现在特想跟你说。”

“说!”

“你是我和华子的希望和梦想,连你都颓了,我们还有什么指望?再奋斗奋斗吧!我和华子都喜欢看着你扑腾,就是为你加加油儿也挺来劲的!”

陆涛咬了咬牙,使劲点点头:“我试试吧!”

向南笑了,他提高声调:“陆涛,我是说,你的奥迪A4挺捧的,比米莱那辆奔驰开起来还舒服,真的——”他又看看灵姗,苦笑了一下,“灵姗也挺­棒­的,没想到她这么牛,把我都给涮了,哥们儿还是喜欢她——只是命中注定,这些都不是我的,我是向南,我只有我的小奥拓和杨晓芸——”

说完笑了,冲陆涛招招手,跑了,跑了几步又回头招招手:“再见——你们替我去青岛看看吧!”

陆涛和灵姗向他招手:“再见!”

灵姗高声叫道:“向南哥,对不起!”

向南的身影在人丛里晃着晃着,消失在大厅里了。

直到向南的背影消失,陆涛才长叹一声,一股苦涩涌上心头,他知道向南受了伤害,他为向南难过。

灵姗拉一拉陆涛:“陆涛哥,我们还去青岛吗?”

陆涛一挥拳头:“去!”

小巫婆儿

陆涛把车开上一条通向青岛的海滨公路,车在飞驰,大海就在不远处时隐时现。

灵姗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像是做错了什么,快到青岛的时候,她高兴起来,东拉西扯,陆涛也振作起来。

青岛到了,两人吃了一顿饭,然后陆涛把车一直开到海边停车场,两人下了车,走向海边沙滩,忽然,在他们面前出现一片平静的海,夕阳西下,波浪被镀成了金红­色­。

两人坐沙滩上。

“陆涛哥,要是天天都这样该多好啊。”

“天天都这样你就觉得腻了。”

“我不腻!不腻。”

“不用天天,就是连着一个月,你就会说,啊,好烦啊。”

“不会!”

陆涛笑了:“我逗你呢。”

“你总是逗我,我可开心了。”

“你开心就好。”

“你总是照顾我,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好安全。”

“你小嘛。”

“陆涛哥,要是再过一些年,你还是一个人,你愿意照顾我吗?”

“行啊。”

“就照顾我一个人?”

陆涛点点头:“是啊。”

“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陆涛饶有兴致地看着灵姗,像看着自己的青春时代。

“我就是知道——以前我男朋友一说假话我就能看出来,弄得他后来都不敢跟我说话。”

“是吗?”

“是啊,我后一个男朋友也是因为这件事离开我,他说,跟你在一起好累啊。”

“为什么啊?”

“他经常爱说一些假话,比如明明是出去和朋友打牌,见到我偏说和朋友一起吃饭,我就说,不是,你是在打牌!他就受不了了。”

“那你能不能不指出来啊?”

“我忍不住啊,结果现在男朋友也没有了,说是害怕我。”

陆涛笑了。

灵姗叹口气:“你就不说假话,一句也没说过。”

“啊?真的?”

“真的啊。”

“那我以后试一试。”

“可以啊,我可是很灵的啊,不信,问问我老爸。”

陆涛试图点燃一支烟,但被海风扑灭了。

灵姗凑过来,用身体挡着风,让陆涛点燃香烟,两人离得很近。

烟点燃了,陆涛抽了一口,把身体转开,灵姗愣了一下,也转开身体。

“我觉得你以前的女朋友好凶啊,她生日是哪一天?”灵姗说。

“七月二十五日。”

“血型?”

“B型。”

“那她一定情感激烈啰?”

“是。”

“那她一定很个­性­很自我啰?”

“是。”

“那她一定任­性­、骄傲、直来直去啰?”

“是。”

“知道她最怕什么?”

“什么?”

“她最怕孤独。”

“还有呢?”陆涛开始认真听灵姗说话了。

“她最讨厌男人要求她像个贞节烈女,自己却自命风流,这让她完全没有安全感,开始时的浪漫立刻在她心中消失无踪,她会立刻离开那个男人。”

“还有呢?”

“我都说对了吗?”

“是的,你的确是个小巫婆,那你怎么看你自己的命运呢?”

“我看我自己,总是不准,可是,看别人好准啊。”

“那你猜一猜我和我女朋友之间的事?”

“你们认识的时候是一见钟情,还使另一个女孩很绝望,是不是?”

“是。”

“最近半年,你老要买东西给她,她不要。”

“是的——她要什么?”

“她要的一定是你的真情啰。”

“可是——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灵姗指指自己的脑袋:“你说出她的生日,这些事情就自动到了这里。”

陆涛“噢”了一声。

“你信不信,今晚她会给你打个电话?”灵姗忽然说。

“我当然不信,她不可能给我打电话。”

“那你看着电话。”

陆涛一摸口袋,发现没带电话:“我没带。”

“那就没办法了。”

陆涛猛地站起来,拉起灵姗就跑:“走!”

送小桃花回家吧

陆涛拉着灵姗跑过沙滩,他越跑越快,一直跑到停车场,暮­色­降临了,半天,陆涛都没有找到自己的车,还是灵姗发现的,他拉着灵姗跑到车边,打开车门,坐进车内,他的电话就扔在仪表盘上,突然,电话应声而响!

陆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着灵姗。

灵姗耸耸肩:“你们俩心有灵犀啰。”

陆涛拿起电话,果真是夏琳,他接起电话:“喂!喂!夏琳!夏琳,是我。”

此刻的夏琳正坐在家里的小写字台边,台灯下面,堆放着法语书、磁带和学习机。

夏琳半天才说:“学着学着法语,突然想你,这感觉就像我们最初认识时一样,那时我也是要出国。”

夏琳说着用手捂住脸,她感到她的热血全部涌到脸上。

“喂,你好吗?”陆涛问。

电话挂断了。

陆涛再打。

夏琳看着自己的手机,她轻轻地用手摸着,自言自语道:“陆涛,对不起,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脆弱。”

夏琳咬一咬牙,把手机关掉了。

陆涛再打,电话里传来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音。

灵姗笑嘻嘻地:“陆涛哥,今晚有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心情不好,所以你也心情不好,你可别凶我啊——”

陆涛看看灵姗,忽然觉得她很神奇:“对不起,我——我,谢谢你灵姗,我送你——”

“送我回北京吧。”灵姗说。

陆涛发动汽车:“现在走行吗?”

灵姗点点头:“我要去后面睡觉了。”

说完,她爬到后座,睡下了。

陆涛连夜驾车赶回北京。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兴奋,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看到天慢慢变亮,还看到朝阳升起,忽然,他觉得世界完整了。他不再焦虑,只是专注地开车,甚至进入北京的时候,遇到堵车他都没有焦虑,他感到他再次活了过来,而未来不是一片灰暗,而是具有诸多可能­性­。

陆涛回过头叫灵姗:“灵姗,灵姗,你醒醒。”

灵姗直起身来,爬到前面,坐下来揉着眼睛。

“北京到了,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你一分钟也没有停。”

“是。”陆涛说着想点燃一支烟,被灵姗拿走,点着了,交给他。

“那我们一起吃早点?”

灵姗慢慢摇摇头:“你先去见你要见的人吧,我不着急,反正我跟你在一起。”

陆涛看了看她,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

灵姗轻轻一笑:“你会往右转。”

陆涛又看了她一眼,把方向盘打向右边,现在,他已完全相信了灵姗的预感,甚至感到被一种超乎于一切的力量推动着。

灵姗只是对陆涛笑一笑。

陆涛一直把车开到夏琳家楼下,他下了车,把车门关上,回头看一眼灵姗。

灵姗摇下玻璃:“放心吧,我不会影响你。”

陆涛飞跑进入楼洞,他冲上楼梯,连蹿带蹦,一直冲到夏琳家门前,然后想也不想就敲门。

夏琳的母亲周梅玉把门打开了,她吃惊地叫道:“陆涛啊——”

陆涛低下头:“阿姨,我想看一眼夏琳。”

“她还在睡呢,昨天晚上看功课看到半夜。”

“阿姨,我就进去看一眼。”

周梅玉叹口气:“进来吧。”

陆涛走进夏琳家,来到夏琳门前,他感到他和夏琳离得那么近,那么近,他轻轻敲门。

里面传来夏琳的声音:“请进。”

陆涛进去。

夏琳躺在床上,把头伸出被子。

“夏琳,我,我——”陆涛一下子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我不该打那个电话,当时心情很坏,没能控制住自己。”

“夏琳,我明白我错在哪里了——我一直以我自己的想法代替你的,而你真正的想法,我一点也没有倾听,我以为我理解你,其实我完全是根据我对你的想象理解你,我一点也不理解你,这是自私。你对我提醒提醒再提醒,我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我尽忙着向你、向别人显示我多有本事了,这是虚荣。在行动上,我也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阻止你去法国,你说得对,那不是爱,那只是与别人一样的占有欲,我只想一个人占有你,我就想一个人占你有,我认为我能给你一个世界,却从没有问一问,那个世界是不是你需要的。我从来没有真正的关心过你,你找什么工作我完全无所谓,你去俱乐部,我不同意,却从没想过你若不去应该怎么办?你去唱片公司当企宣,又转到广告公司当业务员,我甚至从没问过你喜不喜欢那些工作,也没问过你为什么要去那些地方工作,我根本就没注意你天天­干­些什么。我一直以自我为中心,认为只有我的事情是重要的,你说可笑,我当时一点也没听懂,现在知道你说得对,我明白我有多可笑了。我口口声声说着爱你,但却从未为你做过什么。你和我一样,学的是设计,你与我有一样的梦想,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的梦想重要过,我只是想控制你,让你按照我的想象生活,我总要求你理解我,我知道,你一直理解我,虽然你一点也不喜欢我这样,但你仍两次提出跟我结婚。我现在明白了,那是你在对自己下决心,你下决心要永远对我好,就连这两次机会,都被我因为自大而错过了,你叫我了解了痛苦和后悔,全是我应该知道的坏事,夏琳,现在我全懂了,我懂得以后要尽量不去做那些叫我痛苦和后悔的事。总之,这一切都是你教给我的,我知道它们的价值,知道这些经验对我有多珍贵。总之,在我们以前所有的关系里,我错了,你对了,就是这样。”

“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现在当我想为你做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机会了——这完全是愚蠢的代价!”

“陆涛,你一点也不蠢,你让我学到坚强与信心,希望与梦想,我为你激动,就像那些事情也有我一份儿似的——”

“在我们的关系里——”

夏琳提高声调:“在我们的关系里,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所做的,都是我愿意做的,我从来没有强迫自己去做什么。我爱你,这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的快乐,你总给我带回一些与你有关的新鲜事,叫我也手心儿痒痒想试一试。我从心里羡慕你的机会,嫉妒你的徐志森、恨你的设计图——而我,只能自己去创造机会,我的机会不在你身上,而在自己手上。你叫我明白了,别人再大的事情也是别人的,自己再小的事情也是自己的,请不要难过,我必须把你当成别人我才会成长,我现在对自己不满意,我必须像你一样努力,像你一样奋斗之后,才会死心,才会对自己满意,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一点。”

“这一回,我理解,我让你去,我希望以后从你那里可以听到一些与你有关的新鲜事,那是我最爱听的故事,你的故事。”

夏琳笑了。

“你好吗?”陆涛站起来问。

“我夜里三点多才睡,还要再睡两小时才能缓过来。”

“我先走了,你注意休息。”

夏琳点点头:“谢谢你来看我,再见。”

“再见。”陆涛说罢,退出房间。

下楼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满足,他只想看她一眼,他看到了,他对她不再有任何别的要求或愿望,看到她就是一切。

陆涛从楼洞里出来,拉开车门,坐进汽车。

“怎么样?”灵姗问。

陆涛长叹一声。

灵姗伸出手,拿出一支皱巴巴的纸烟:“你还要烟吗?就这一支啦。”

陆涛摇摇头。

“哎,灵姗,你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该怎么办?”现在,陆涛是完全地相信了灵姗。

灵姗拿过陆涛的手来看了看手相,叹了口气:“其实我不该说的,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她是你的大桃花,你们的缘分还没尽呢。”

陆涛欣喜若狂:“真的?”

灵姗把陆涛的手扔到一边:“真的,你高兴了吧——我猜你高兴。”

“是,我高兴。”

灵姗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除了夏琳,你还喜欢过谁?”

“没了——只有她。”

“那就不要放弃。”

陆涛点点头。

“我对你也不放弃。”灵姗忽然说。

陆涛笑了:“你懂什么!”

“别忘了,你刚刚还向我请教呢!你听我说,现在,我是你的小桃花,请你开车送小桃花回家吧。”

活该

就在陆涛送灵姗回家的时候,杨晓芸正在一张纸上画着新门市的装修图,门开了,穿着新衣服的向南回到家。

“老婆好,我回来了。”

“疯得开心吗?”

“合同没谈成,头儿还说了我一顿,差补全让我花光了,还好,把公关费给报销了。”说罢,向南愁眉苦脸地坐在杨晓芸边上。

“活该!”

“不过,我对你有意见。”

“你有什么意见?”

“你没给我打电话,叫我出门在外享受不到一丝一毫家庭的温暖。”

“你没看我忙着呢嘛!”

“要不现在让我享受享受?”

“你马上就会享受的——我向你宣布一个消息——”

“还是我先宣布吧——”

“你有什么可宣布的?”

向南站起来:“我买了一身衣服,你看看,有点帅是吧?”

杨晓芸一撇嘴:“一进门儿就瞧见了,不穿吧,像借的,穿上呢,像租的,说你缺心眼儿吧,你还为这称呼置了身儿行头儿,膝盖还露着,傻到什么份儿上才像你这么傻?”说着还摇了摇头,“难以想象!”

向南看看自己:“我怎么了我?这不挺好的?”

“你是挺好的,因为马上要当爸爸了!”杨晓芸突然说。

“怎么回事儿?”向南只觉得后背一凉。

“我今儿刚到医院做了一检查,怀孕了,你看,正好儿你不伦不类的服装都换上了,我通知你啊,我们准备做父母吧。”

向南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真的,我要当爸爸了?”

“别泄气啊,当然是真的。”

“那太好了,咱庆祝一下,我这优秀基因算是叫你帮忙给传下去了。”

“是啊,你­奶­粉钱凑足了吗?”

“好说,你等等,我先洗一澡,累死了,一会儿出来咱们再商量。”

向南洗完澡,没跟杨晓芸商量,他玩起了电游。事实上,灵姗的脸仍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挥之不去,他感到委屈而消沉。

两人很快就睡了,杨晓芸没搭理向南,把后背冲着他,果真不出杨晓芸之所料,忽然,向南坐了起来,摸着黑找到一支烟,点燃,然后长叹一声。

杨晓芸差点笑喷了,她吸吸鼻子,用手扇了扇烟,抡起胳膊拿到一个烟灰缸放到向南面前:“半夜三更起来闹鬼啊,又在床上抽烟,回头烧着被子我跟你没完!”说罢,又转过身,把头蒙住接着睡。

向南打开床头灯,忧心忡忡地抽了几口烟,转身看了看睡着的杨晓芸,把烟熄灭,又睡下了。

杨晓芸本来等着向南说话,见他这么颓废,不禁在心里暗恼起来,原来自己的老公果真没什么出息。

那就随你吧

第二天,杨晓芸去­精­品店盯着装修,一个找上门来的布料批发商冲进来推销。

杨晓芸饶有兴致地和他讨价还价,地上两个打开的手提箱,里面全是各种面料,在他们后面,工人们还在乒乒乓乓地装修店内。

批发商长得油头粉面,说话却赖了巴叽的:“杨小姐,二百一可不贵,这种是泰国货,泰国人用童工,所以成本很低,其实质量很好的,你摸啊——”

杨晓芸杏眼圆睁:“就这种床单面料儿,以前也就值八十块,什么百分百纯棉呀,泰国货,要是泰国货我马上就自焚!你闻闻——江南小厂货!用脚踩一下都知道,蒙谁呀?”说着,杨晓芸从布料上扯下一根棉线,从对方手里抢过一支香烟,烧了一下,放到对方鼻子下面。

批发商连连点头:“是是是,杨小姐真厉害——”

“废话,我学的就是这个!我告诉你,想跟我做生意你就实诚点儿,要不然滚蛋!”

“是是是——那杨小姐你看——”

“一百二我要十条,多一分钱都不行。”

“杨小姐真会讲价钱,我还没批过这么便宜的呢。”

忽然杨晓芸电话响,她不耐烦地对批发商说:“那就随你吧。”

说完接起电话:“喂,夏琳啊——”

杨晓芸站起来,走出店外:“我昨天跟向南说了,你猜怎么着,一切都不出我之所料!这个假大空退缩了,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一夜没睡着,就跟他避孕失败了似的,早晨上班前还强撑着,撩开我睡衣亲了我肚皮一下,还装呢!你看吧,今儿白天他一准儿没心思工作,得准备一大套不负责任的话晚上回来给我背诵——这帮狗男人!”

批发商凑过来:“杨小姐你能不能要二十条?”

与此同时,正在上班的向南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忽然他站起来,走到一个年龄相仿的业务员小赵边上坐下,小赵脸­色­发暗,眼圈儿发黑。

“我问你,小赵,你媳­妇­是不是刚生的孩子?”

“是啊,小孩都四个月了。”

“这孩子——这孩子——”

“是不是你媳­妇­也要生了?”

“不是,她怀孕了。”

“坚决做掉!你看我,已经两个月没睡过一天整觉了,小孩天天夜里哭,我都快疯了——”

“那请保姆呢?”

“保姆不管事儿,一点儿都不能指望,我妈和我媳­妇­她妈轮流看,还吵架,为了这孩子,家里成天­鸡­犬不宁的,现在也没法儿送幼稚园,怎么也得三岁以后,我媳­妇­本来跳槽每个月能多挣三千,这下全完了,唉!我告诉你,一个孩子一养就是二十二年到二十五年,中间别想消停。妈的这孩长大了要是不孝顺我,我非把他送非洲去不可!”

向南听着身子一歪,从椅子上掉地上了。

小赵连忙拉他:“哎,向南,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向你咨询一下——谢谢啊。”

离我远点儿

针对杨晓芸的怀孕事件,向南冥思苦想了半天,一下班,他便冲到超市买了杨晓芸最爱吃的日本饭回到家,漂漂亮亮地码在饭桌上,有寿司和生鱼片。他还做了一小锅酱汤,然后在饭桌中间放了一小花瓶,把新买的一束鲜花也Сhā上。

向南准备跟杨晓芸打一场有准备的战争,他决定趁她还没回来练习一下,于是他尽量用杨晓芸最爱听的语气冲自己说道:“晓芸,你听我说啊,一来呢,我特喜欢孩子你知道,二来呢,咱结婚这么多年,也该要一个孩子了,三来呢,你岁数也不小了,再不要恐怕对孩子和你都不好——”他越说觉得越顺,不禁搓着手走来走去,“四来呢,四来呢——晓芸,关键是,咱们这次没准备好啊!你别急,先听我说说,听我说啊,一来呢,这是一次失误,二来呢,咱们贷款没还,三来呢,我还没戒烟呢,这对孩子恐怕不好,四来呢,这孩子你看不了,我看不了,你妈看不了,我妈倒是能看,可要是她住过来,咱们这地儿——要是把孩子扔我妈那儿,咱也不放心,是不是?五来呢,咱们现在虽然说不上有什么狗屁事业,可你听说过龙生龙凤生凤吧?可我不是龙你也不是凤,咱弄不好就生一小耗子什么都不会打洞——不能这么说!要说就说,关键是,这孩子咱没时间教育啊,不教育,咱这素质就传不过去呀,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向南抬头望向墙上的钟,停住了,杨晓芸回家的点到了,门铃竟是准时响起,向南飞速地从花瓶中把花抽出来去开门。

门自己开了,杨晓芸站在他面前,向南把背后的花拿出来举给杨晓芸。

杨晓芸接过来冷笑:“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是我媳­妇­你怀孕庆祝会的小序曲,来来来,你来看——”

他把杨晓芸拉到桌子边上:“一直在等着你呢,你先坐下,锅里还有日本酱汤呢!我盛去!你坐这儿等我。”

杨晓芸化冷笑为假笑:“我还没洗手呢,我去洗手间。”

她笑盈盈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回来坐下,把花放在桌子中间的花瓶里,只见向南端着一大碗汤过来。

向南坐下开一小瓶清酒:“喝喝喝——今天我特意去买了恶贵的生鱼和鲜贝,还做了土豆沙拉,都是你最爱吃的。这日本清酒我一个人儿喝就行了,你现在不能喝了,我跟你说啊老婆,你能怀孕真不容易,说明我还年富力强——Jing液充沛——”

杨晓芸刚拿起一杯牛­奶­凑到嘴边要喝,听到向南的话立刻把杯子顿在桌上。

“哎,你也太恶心了!”

向南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吃啊,多吃点——晓芸,我跟你说啊,作为一个男人,有家、有媳­妇­、有车、有房、有电脑、有电视机,咱就差一孩子了,现在你把咱最后的任务完成了,我真是高兴,晓芸,你——”

“你啰里啰嗦的到底想说什么?”

“晓芸,我今儿问了我一有孩子的同事,他说就咱们现在这状况,孩子生是可以生啊,就是,就是养起来不大容易。我知道你也喜欢孩子,不过,我弄不清你心里有没有准备好。你说咱努力了好几年,这生活还没来得及享受呢,要是有一孩子,会不会后半辈子就完了?”

杨晓芸看了他一眼,接着吃。

“所以,晓芸啊,咱能不能,能不能换一思路——”

“换什么思路?”

“从实际考虑——这孩子咱能不能先不要?”

杨晓芸白了他一眼。

“你看啊,咱这房子最好换一三居,车呢,也该换一个大点儿的,这样一家三口儿——”

杨晓芸“啪”地把筷子放桌上一顿:“昨儿你不说要当爸爸挺来劲的吗?今儿怎么退缩了?”

“我可一点没退,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吗?”

“你让我怀孕的时候怎么一不退缩二不跟我商量商量?”

“我那不是失误嘛——再说那吃避孕药也是你的事儿啊!”

“你怎么自己不戴安全套啊?”

“我这不是怕你觉得不舒服不喜欢嘛。”

“不舒服不喜欢的是你!”

“哎,哎,哎——”

“向南,你什么态度!什么都没想好就敢结婚!你疯了吧?向南,我告诉你,让我怀孕是你,现在想让我做人流的还是你,你把我当什么人啦?晚上去超市花一百块钱买点吃的就想劝我进手术室,你做什么梦呢你!”

杨晓芸说完,把面前的盘子一推,站起来,直接走进卧室,躺在床上。

向南跟过来,杨晓芸立刻用后背冲着他。

向南伸手摸杨晓芸的肩膀,被杨晓芸一巴掌打落:“离我远点,讨厌!”

离就离

一小时后,向南家里一片死寂。向南一个人在客厅玩CS电游,电游里,他左躲右闪,但还是被别人打死了。

向南喃喃自语:“命运啊!”他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把手边儿上满满的一烟灰缸烟灰倒了,又去洗手间洗一把脸,刷了牙,最后来到卧室,出乎他意料的是,杨晓芸竟没睡着,正靠床上看画报,向南躺在杨晓芸身边。

向南看了一眼杨晓芸,叹了一口气:“老婆,媳­妇­儿,真没想到你还会怀孕呢!”

杨晓芸把画报往地上一扔:“现在想到了吧?”

向南凑上去,趁其不备,亲了一下杨晓芸,杨晓芸直用手擦他亲过的地方。

“怎么着,您还想让我再怀一次啊?”杨晓芸笑着问。

“晓芸,我刚才这把事儿又想了一遍——”

“你刚才!你刚才是把玩过的游戏又玩了一遍!”

“你听我说啊,我不是想说服你不要这个孩子,我都说了,我是想听听你的意思,怎么样?你说要就要!你说不要就不要!”

“向南,以前呢,你是对我负责,以后呢,呵呵,你要对我和孩子两个人都负责——你不是爱负责吗?这下机会来了——”

“负就负!唉,杨晓芸,来句痛快话儿,这孩子你要不要?”

“要!”

“要就要!”

杨晓芸笑了:“这才像个男人说的话,其实——”

“要了以后这孩子你带啊,反正你也没工作了!”向南脸­色­一变。

杨晓芸针锋相对:“那你挣钱啊!”

这下向南翻脸了:“我一个月就那么点儿钱,交完月供剩下的一分钱掰成两半儿花咱生活费都差点儿不够,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那正好可以刺激一下你,叫你对工作再上点儿心。”杨晓芸寸步不让。

“我怎么没上心啊,天天东跑西颠儿,见人满脸堆笑,累得跟狗似的,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告诉你,我尽责任尽到这份儿上,已经到头儿了,你要是非生这孩子,你自己养!”

杨晓芸急了:“废话,我生的孩子我不自己养谁养啊?”

向南提高声音:“那从今天起,自己的钱自己花啊!你要没有,回家管你妈要去!”

杨晓芸终于怒了:“这是你说的啊——你记住你的话。向南,我问你,从咱俩认识到现在,我管你要过一分钱没有?”

“没有,都是我主动给的。”向南虽然降低了声音,却一点没服软儿。

杨晓芸气得瞪了向南一眼,突然抱起被子冲到厅里的沙发上。

向南追出来:“杨晓芸,我再次清楚地告诉你,你想生这孩子我不同意!我对这事儿根本没准备,我可不想以后连个节假日都没有,夜里让孩子吵得连个整觉都睡不好,黑着一眼圈儿就上班去!”

杨晓芸从沙发上跳起来急了:“我看你不是对这个孩子没准备,你是对我,对我们的婚姻都没准备!”

“确实是这样!”向南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你就给我滚蛋!”

“滚就滚!”

杨晓芸的眼泪迸出了眼眶:“明天就离婚!”

“离就离,谁怕谁啊!”

“你现在就滚!从我眼前消失!越快越好!”

向南一指杨晓芸:“这是你说的?”

“这就是我说的!没听清楚我再说一遍!”

“我没听清楚!”

“滚!你现在听清楚了吧?”

“听清楚了。”说着,他收拾东西,走到门到口,回头看一眼杨晓芸,杨晓芸叉着腰,气哼哼地瞪着他,向南打开门就走了。

无计可施

向南下了楼,这是他结婚后第一次离家出走,他坐进自己的汽车,然后开着车行驶在路灯暗淡的大街上,前面是一家小饭馆,向南开过去停住,下了车,却见饭馆正在收摊儿。

向南问一伙计:“哎,还有吃的吗?”

“封火了,明天再来吧。”

向南只好回到他的车上。

现在,向南产生一种感受,即生活欺骗了他。从灵姗到杨晓芸,他对她们那么好,她们却一点也不满足他。他感到悲伤,于是放了一首悲伤的歌,开着车在街上转来转去,向南开过一条又一条的街,有繁华的,也有没人的,他面无表情,内心充满了自怜,他抽着烟,直到把烟抽完了。

向南在一个马路边儿的小铺前停了车,走进去:“来一盒中南海,零点八的。”

老板拿出一盒扔在柜台上,向南撕开包装纸,抽出一支烟放到嘴上点燃。

“那个,那个再来一瓶矿泉水,烟也再要一盒。”

老板把烟和水递给他,他转回车里。

向南想回家,又觉得回家不知该跟杨晓芸怎么说,于是给华子打了一电话。

华子今儿回父母家住,他刚刚把手上的一张报纸扔下,出溜进被子里,手机就响了,他又钻出来,接电话。

“向南啊,半夜三更的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向南沙哑的气声儿从电话里响起:“你在哪儿呢?”

“在我父母家。”

“怎么没跟露露在一块儿?”向南没话找话地问道。

“今天回来看看我妈,没带露露。”

“你睡了吗?”

“刚睡下,这不叫你给打起来了。”

“哎,我让我媳­妇­给轰出来了,能不能到那你那儿混会儿,要不然就得花钱去桑拿了。”

“成,你来吧。”

向南走进华子父母家时,只见华子和华子妈在看电视,华子妈是失眠,华子是得等向南。

“阿姨,华子,这么晚——真不好意思。”

华子手一挥:“没关系,到我屋里去。”

“阿姨好——您身体怎么样?”

华子妈笑了:“好好,向南来了,阿姨有日子没看见你了。”

向南也满脸堆笑:“您这新装的房子挺漂亮的——”

华子妈:“哎——花了五万呢,坐这看看电视吧。”

“阿姨,不了。”向南说着溜进华子的房间。

华子和向南坐在床上,一人一头儿。

“怎么回事儿啊?”

向南长叹一声,抽手到口袋摸烟,几个兜儿都摸遍了,还是没摸出来。

“烟落车里了,你有烟吗?”

华子跳下床,走出屋门,片刻回来,手里拿着一盒烟一个火机扔到向南手里:“叹什么气呀,我妈得癌了我们家房子也烧了,我都没你那么颓,怎么啦?电话里一听声音就不对。”

“我媳­妇­怀孕了。”

“不是你的?”

“废话,那还了得?”

外面传来敲门声。

华子不耐烦地问:“妈,什么事儿?”

门开了,只见华子妈端着一盘儿切成片儿的苹果进来了。

“向南,吃点苹果,阿姨刚削好的,你们老同学也不多来往来往,从阿姨出院,就再也没看见你了。”

向南赶紧站起来接过盘子:“阿姨您坐,您恢复得怎么样?”

华子妈坐下:“就是虚,你想,开刀切这么长一口子,元气都伤了,哪儿一下子就好了?”

向南敷衍道:“那您可得注意点儿。”

“妈,你睡觉去吧,这么晚了,我和向南说点事儿。”

华子妈眼睛一瞪:“怎么啦?轰我走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当着你妈面儿说啊?”

“妈,不是,我不是这意思。”

“行行行,你们聊着,阿姨走了,你们差不离儿的也早点睡吧,啊?”

华子“啊”了一声。

华子妈走了,华子过去关上门。

“向南,咱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媳­妇­怀孕。”

“那是喜事儿啊!”

“喜什么喜?她想生!”

“生就生呗,你喜欢断子绝孙啊?”

“不是,不是这问题——问题是,现在我们俩没养孩子的实力。”

“自由市场摆摊儿的都养得起,怎么偏你们养不起?”

“唉,你不了解,你还没到那一步呢——我告诉你,现在养一孩子累着呢,从幼稚园开始,就分三六九等,一直分到这孩子长大。要是一开始没弄好,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我可不想让我的孩子从最底层混起。”

“你不就是从最底层混起的嘛,人各有命,强求也没用。”

“我要像你这么想得开就好了。”

敲门声又响起,门开了,华子妈抱着一床被子走进来。

“向南,你别嫌气,这是咱们家去年做的被子,真是新的,没人盖过,你凑合着盖吧。”

向南连忙站起来接:“谢谢阿姨。”

华子抢先一步接过被子扔到床上。

华子妈却站着没动,想了想才说:“枕头我找了半天没找着,一会儿我再找找。”

“妈,不用,随便凑合一下就成。”

华子妈拉下脸:“那哪儿成啊,上次我生病住院,向南天天来看我,怎么能叫人睡不舒服啊?人家明儿还得上班呢,是不是向南?”

“阿姨您真甭客气,我叠件儿衣服垫一下就行了,别麻烦了阿姨。”

“不麻烦不麻烦——华子,我记得阳台上的那个大笨箱子里有两个荞麦皮的枕头,你是不是给人家向南找一下?我给你打手电。”

华子有点急了,他提高声调:“妈,你出去吧,我们有话说,这些事儿我们自己解决,您就甭管了!”

华子妈也急了:“你怎么解决我听听?”

“妈,你怎么这样啊,你要看电视看电视,不看就睡你的,别管我们了。你要再这样,我可要走了,这事儿也太多了,连句话都说不成。”

“有你跟你妈这么说话的吗?你妈一手把你养大的,怎么着,嫌你妈烦,是不是?”

“妈,我没嫌你,我和向南好长时间没见,想说会儿话,你老过来掺和什么呀?”

“我掺和什么了,我给你们拿苹果,给你们抱被子——”

“妈妈妈,再见,再见,明天见啊,咱有什么话明天说。”华子往外慢慢推他妈,华子妈却一拧身儿,站住了:“华子,你­干­什么,谁让你往屋外推我的啦?这家还是我的呢,要走也是你走!”

“走就走!真没见过这么烦人的!”华子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走你走,有本事以后甭回来!”华子妈说着哭了起来:“老头儿,你给我起来,别睡了,你儿子嫌我烦,还轰我走,你起来跟他说说,这家到底是谁的呀?”

向南一看苗头不对,跟着华子溜出了家门,轻手轻脚把门关上了。

向南追上正下楼梯的华子:“你妈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生病给惯的,现在动不动就急,真受不了,你说我不回家吧,她成天打电话说想我,一回家就跟我唠叨!”说罢长叹一声。

家家有本儿难念的经

与此同时,杨晓芸正跟夏琳打电话:“我这回非治治他不可,离家出走,我让他离家出走!”

夏琳劝她:“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吧。”

“今天我对这个不想负责任的人说滚,那是客气,轮到我给他打电话,哼,那就是叫他永远滚——他不是不想负责任吗,那离婚去呀!”

向南和华子走到向南的车里坐下,一副难兄难弟的样子,华子再次长叹一声儿。

向南奇怪地看了华子一眼:“你不是正蒸蒸日上呢吗?”

“现在开了两个蛋糕店,一个发廊,欠陆涛好几万块钱,这就叫蒸蒸日上?那陆涛车房全齐,卡里存着二千万,你说他叫什么?”

“有钱也没用——我看陆涛时常神情恍惚的,跟我在一起,也是强颜欢笑的,身边儿晃着一美女也不爱看一眼,全是谈恋爱谈的!”

“还有人为当不上总统唉声叹气呢——咱跟他能比嘛——”

“唉,最少你感情方面挺顺的呀!你跟露露过得不是挺来劲的吗?”

“来劲我怎么回家了?”

“你们怎么了?”

“唉,小打小闹着呢。”

“什么事儿啊?”

“她想把她妈接来。”

“接就接吧。”

“接来我放你们家去啊——”

此时,在青年家园,杨晓芸接到夏琳打来的电话。

“向南回来了吗?”

“没回来。”

“他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有,不知道跑哪儿鬼混去了——”

“要不你给他打一个?”

“我打一个?我打死他!夏琳,我告诉你,对这种烂泥糊不上墙的混蛋,我可是出离了愤怒了,没什么可说的,睡觉!”

完了

朝阳照在北京的每一个角落,也照在向南和华子的脸上,他们坐在车里睡得很香。

华子醒了,揉眼睛,然后推向南:“向南,向南。”

“几点了?”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上班。”

向南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完了,九点多了,我迟到了。”

“哎,我得先走了,回家看看,昨儿晚上我妈一闹,今儿别出什么事儿——”

“华子,你知道吗?这是我从上班以来第一次迟到。”

“怎么了?”

向南喃喃自语:“以前不管发生什么,我上班从没迟到过。”

“那就迟一回呗。”

向南对着后视镜照照,看到一张疲惫的脸:“不是这回事儿,华子,我怎么觉得忽然之间,什么什么都不对了,是不是走上下坡路了?”

“没事儿,这才到哪儿啊?肯定有好事儿在后头等着呢,咱还没开始呢!回头见!”

向南赶到公司,坐到写字桌前,拿起一张合同纸看一看,放到一边,手放到电话上,又拿下来,有一种恐惧感袭上心头,他觉得杨晓芸的态度有点不对,他拿起电话打给杨晓芸。

“喂?”杨晓芸没­精­打采的声音传来。

“晓芸,是我。”

“什么事儿?”

“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

“你没去­精­品店?”

“没去。”

“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

“我马上就回去,你别走,等着我啊。”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然后请了假,冲出写字间。

向南冲回家,劈面就叫道:“晓芸,我有话跟你说。”

杨晓芸却闪到一旁,向南一抬头,发现不仅杨晓芸在,夏琳也在,向南顿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杨晓芸却爱搭不理地说道:“说吧,夏琳也不是外人。”

向南坐沙发边上。

杨晓芸走上一步:“要是真没什么可说的,咱们去办离婚吧。”

“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用不着,该说的你不是都说了吗?”

向南用余光扫一扫夏琳,深吸一口气,忽然转了话风儿:“那我现在改主意了呢?”

“你是不是想就这么耗下去?你觉得那有意义吗?”

“没有。”

“那就去民政局吧,我都打听好了,现在办起来容易,一两句话的事儿。”

向南把目光投向夏琳。

只见夏琳冷若冰霜地摇摇头:“刚才我们一直在说这事儿,我已经劝过了,唉,没用。”

向南急了:“那,那孩子怎么办?”

杨晓芸立马堵了一句:“那跟你无关——向南,我跟你说,其实怀孕没什么了不起,我一听你的态度,就知道咱们俩完了——走吧。”

离婚

向南几乎是被杨晓芸拉着上了车,杨晓芸指路,他很顺利地把车开到民政局门口。夏琳和杨晓芸坐在后面,神态轻松,还说着一些八卦新闻,似乎不是要去离婚,而是去郊游。夏琳刚要推开车门,忽然,陆涛的车快速冲过来,急停在他的车边上。

杨晓芸和夏琳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儿向南?”杨晓芸问。

“电话是我出门前在洗手间里打的,叫陆涛也来凑凑热闹。”向南冷笑一声。

夏琳第一个下了车,她问陆涛:“陆涛,你怎么来了?”

“向南叫我来劝劝杨晓芸。”

杨晓芸眼睛一瞪:“向南,你还叫谁了?下一个该是我妈了吧?”

“我没叫你妈,你妈从头儿就有点儿看不上我。”向南说。

杨晓芸扫了陆涛和夏琳一眼:“结婚的时候有伴郎伴娘,没听说过离婚也有。”

向南“哼”了一声:“新鲜吗?”

“哎,杨晓芸,你们这婚离得是不是太冲动了?老听说坏人和坏人走不到一块儿去,怎么现在俩好人也合作不起来呀?”陆涛问。

“他是好人吗?”

向南颓废地说:“杨晓芸,我都认错了,你怎么还想离呀。不就是一孩子嘛,生呗,就是别人的我也不在乎。”

杨晓芸急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几个路人纷纷往这儿看。

“哎哎哎,你们这是卖艺呢还是要离婚呀?再吵可又要引起围观了啊!上次在商场发生的一切我现在可记忆犹新啊!”夏琳提醒道。

杨晓芸­干­脆地说:“你们等等我们,走吧,向南。”

陆涛一拉向南:“到底为什么离啊?这第三者是谁呀?”

夏琳瞟了陆涛一眼:“你以为都像你呀,喜欢找一第三者来帮忙儿捣乱,人家不是为这个。”

向南说:“电话里我还没来及说,是这样,杨晓芸怀孕了,我­干­的!她想生,我想等一段儿时间再生,前后也就是一两年的事儿,”说着扭过脸去冲杨晓芸叫道,“哎,媳­妇­,你要着急非要生咱现在就生啊,我给你挡着人,免得他们偷看!”

“别叫我媳­妇­!谁是你媳­妇­?”

向南刚要再说什么,忽然眼圈儿红了,他背过身去,用手捂住脸。

几个行人纷纷向这里张望,有一个还往边儿上凑。

夏琳拉了一把杨晓芸:“别在这儿说了,要不咱换个地方?”

杨晓芸脖子一梗:“你们在这儿等着吧,向南,走。”

向南看了一眼陆涛,擦­干­眼泪:“妈的,我就知道一有好事儿,接下来就是坏事儿,以为那么难的合同都签成了,好事吧?没想到后面就是这么坏的事!”他把手一摊,“结婚合同黄啦——你等会儿,哥们儿一会儿就出来。”说罢,跟着杨晓芸往里走。

陆涛还要拦,夏琳对他使了使眼­色­。

陆涛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夏琳凑近陆涛:“假的。”

此刻,杨晓芸和向南已经走出二十米了。

“你证件都带着呢吗?”杨晓芸问。

“放心,我什么时候落过东西呀!”

向南这句话刚一说完,忽然看到杨晓芸的眼圈儿也红了,杨晓芸快走两步,向南紧走两步跟上了,他回头想向陆涛招一招手,却见陆涛正拉开车门,把夏琳让进车里,他没叫出声,再紧走两步,追上杨晓芸。

你好吗

“你好吗?”陆涛关上车门问夏琳。

“我挺好的。”

“什么时候走?”

“快了,本来今儿要订机票,接杨晓芸一电话,赶过来劝她。”

“杨晓芸真怀孕了?”

“是啊。”

“早知道我也让你怀孕,你就不会走了,为什么我那么笨?”

夏琳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句下流话。”

“说吧,我最爱听你说下流话,一说我就瞎激动。”

“那我还是别说了。”

“夏琳——”

“现在我认不出自己,也认不出你了,以前,我一直给你机会,现在我要给我自己机会——我到外面站一会儿。”说罢开门下车。

民政局内,一对夫­妇­正在办理离婚。

办事员利落地问道:“刘厚明,最后问一遍,你同意与妻子朱晓红离婚吗?”

“我同意。”

“朱晓红,最后问你一遍,你同意与刘厚明离婚吗?”

“我同意。”

办事员拿起章来,“当”的一声盖在离婚证上。

这一幕看得向南直用手捂眼睛。

杨晓芸轻蔑地看了向南一眼:“该咱们了。”

向南猛吸一口气,“唰”地站起来,走到办事员前面。

杨晓芸一看就急了,她“噌”地一下冲到向南前面。

“你­干­吗呀?”

“你,你还敢先站起来?”杨晓芸用发抖的手指指着向南。

办事员叫道:“对不起,我们的休息时间到了,下午两点继续办理。”

向南笑了:“小姐,下午你们能不能一直休息下去?”

杨晓芸提高声音:“你们能不能办完我们的离婚再休息?”

办事员头也不回地走了。

向南和杨晓芸走出民政局,眼尖的夏琳一下子跳出车门:“哎,这么快呀?这政府效率高得有点太不负责任了吧?”

杨晓芸摇摇头:“别提了,人家到点儿休息了,下午再办。”

向南也高兴了:“最好再放三年假!”

杨晓芸瞪了一眼向南。

向南这下来劲了:“怎么办?”

杨晓芸一笑:“下午来呗。”

向南一看表:“呀,来不及了,我们头儿还找我呢!我可不想被开除了。唉,我先走一步,咱明儿办吧?”

看着向南就这么退缩了,杨晓芸寸步不让:“明儿几点?”

向南倒退着:“上午九点,一开门儿咱就来,争取办上第一对儿!”

“君子一言——”

“拖拉机都拉不回来!”向南说着,慌慌张张地钻进汽车,开跑了。

杨晓芸一撇嘴:“你们看,这就是我丈夫向南!告儿你们,明天还有一场好戏呢!”

接着离

第二天近中午时分,向南和杨晓芸再次坐在民政局离婚处门口。

“挺会算时间的呀?你不是说第一对儿吗?怎么着,又想拖到中午让人家不给办呀?”杨晓芸冲着匆匆忙忙赶来的向南叫道。

向南冷笑:“开玩笑!我至于嘛我!”

“你才开玩笑,拿结婚开玩笑,我看你以后还敢开!”

“我有什么不敢的?”

“向南、杨晓芸。”里面有人叫。

两人相互看一眼,站起来。

等在民政局外的陆涛和夏琳肩并肩站着。

陆涛说:“这两人儿都那么幼稚,别回头他们俩一急真闹离了?”

“不至于吧,杨晓芸其实就是想吓一吓他,叫他以后负点责任,别以为自己还是一单身青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要是这样对我该多好啊!我太想对你负责了,哎,给次机会吧?”

“滚!”

陆涛钻进车里,抱出一包零食和饮料:“哎,趁他们瞎离婚,咱俩挑着吃点儿,享受享受生活。”

“早­干­吗去了?”

“是是是——”接着,他用讨好的语气没话找话地说道,“你看那太阳多好啊,就跟天天上赶着围着你转似的——”

夏琳白了他一眼:“别没话找话!”

陆涛叹了口气:“我恨法国的太阳——”

夏琳一指他:“停!”

“好吧。”

在离婚办事处里面,杨晓芸和向南把一个女办事员急得直拍桌子:“你们俩倒是说话啊?”

杨晓芸和向南仍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男的先说!”

“结婚的时候,是自愿的——”

杨晓芸举手:“反对!”

向南看杨晓芸:“我说什么你都反对,我怎么往下说呀!”

“现在除了离婚,我什么都反对。”

向南叹口气:“那好吧,我随你。”

办事员说:“你们再想一想。”

杨晓芸接上:“我们都想过了——”

向南举手:“反对!”

办事员不耐烦了:“要不你们先再商量商量,别耽误后面的人。”

杨晓芸不答应:“别啊,那就把我给耽误了!”

办事员长出一口气:“好吧,我再重新问一遍问题,你分别好好回答,男方先说,女方后说,不要打断对方的话。”

向南说:“同意。”

杨晓芸一举手:“超级同意!”

“姓名。”

“向南。”

“杨晓芸。”

“年龄。”

“向南。”

杨晓芸笑:“二十五。”

“二十五,”向南说道,“我走神了。”

办事员白了向南一眼:“职业。”

向南说:“白领。”

杨晓芸说:“个体。”

办事员问:“离婚原因。”

向南说:“怀孕。”

杨晓芸眉飞­色­舞地补充:“由怀孕引起的一大串儿连锁事件!”

办事员严肃地瞪了杨晓芸一眼:“请说详细点。”

向南抢着说:“我们前天还好好的——”

办事员提高声调:“女!”

杨晓芸看着向南得意地一笑,然后转头向办事员:“这得从他对我不负责任说起,或者从我们­性­格不合说起,或者从我们错误的开始说起——请问,要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婚,您觉得我应该从哪里说起?”

民政局外,陆涛看看表:“完了,他们又快拖到中午了。”

夏琳笑了:“离婚哪儿那么容易。”

陆涛讨好地说:“越不容易越好,有一天,要是咱俩结了婚,我第一件事儿就是把离婚办事处给炸飞了——”

“那我要是跟别人结了婚呢?”

“那我就把那个什么什么别人给炸飞了。”

“陆涛,你做什么清秋大梦呢?”

“就做跟你结婚的清秋大梦!”

夏琳笑了:“祝你做梦顺利,我站累了,能不能到车里坐会儿?”

陆涛跑去开车门,再次用讨好的声调说:“要不咱兜风去吧?”

“做梦!”

与此同时,在离婚办事处里,办事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向南和杨晓芸,被他们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正往对方脸上吐唾沫。

杨晓芸吐在向南左脸上:“呸!我才不爱你!”

向南吐到杨晓芸头发上:“你给我夜煮方便面,还加俩­鸡­蛋,那叫不爱我?呸!”

“我给狗煮方便面!呸!”

向南伸出两个手指头:“给狗煮还外加两个­鸡­蛋?呸!”

“我煮狗­鸡­蛋!呸!”

向南把脸上的唾沫抹掉:“你就是对我好!承认了又怎么了?!”

“呸!我就不承认!”

向南边说边把脸往前凑:“我就是你的初恋!我就是你最爱的人!我就是你离不了的婚!”

杨晓芸猛地往向南脸了吐了一大口唾沫:“你就是一无赖我告诉你!”

向南反倒笑了:“谢谢您的提醒,对不起,我今儿还就赖上你了!告诉你杨晓芸,这婚你离不了了,因为我改主意啦!我不同意啦!你再跟我说离婚,我就说你别跟我开玩笑啦!”

“呸!离婚!马上离婚!不离我现在就踩死你!”

“呸!没门儿!”

“呸!”

“玩去!你给我玩去!你给我玩勺子把儿去!”

杨晓芸气得呼呼直喘气:“你!”

向南说着,又紧张又假装得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

办事员这才反应过来:“先生,我们这里不许吸烟!”

向南回过神来,他向四周一看,只见所有人的都在看着他们这一对。

杨晓芸顺着他看的方向也看了一遍。

办事员忽然看了看表,咳了一声:“对不起两位,午休时间到了,我们要休息了,你们下午再来吧。”说完站起来走了。

向南向其他围观的人嚷嚷:“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演戏!”

杨晓芸推向南:“凭什么不让人家看啊,懂不懂得尊重别人啊,告诉你,他们都是我的FANS!”

向南啐杨晓芸:“我呸!”

杨晓芸抹掉脸上的唾沫,笑盈盈地:“呸什么,你就是我最超级的大FANS!”

“呸!”向南啐道。

“我问你向南,真不明白我哪儿好啊,让你成天欲罢不能地使劲地欣赏?”

“呸!”

出来了

阳光照在能照在的所有人身上,也照在民政局外面的陆涛和夏琳身上,两人都是一副悠闲满足的样子。

陆涛忽然扭头望向夏琳,夏琳也正好转过头看他,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两人都想说什么,却谁也没有出声,他们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叫做理解的东西,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一下子明白了生活的意义,所有的纷争与不满全是因为孤独和空虚,平平淡淡才是最好的。

过了一会儿,陆涛的声音轻轻响起:“我觉得这半天是我们在一起过得最好的半天儿,连话也不用说,浑身暖洋洋的,”他接着自言自语,“原来这才是最好的!”

是的,这才是最好的,没有争吵,只是并排坐在一起。陆涛再一次看看夏琳,他的心里全明白了,他们不需要什么拼搏,不需要出人头地,也不需要为了自尊而伤害对方,甚至不需要爱来爱去的,他们只需要自然地待在一起。

虽然有点儿晚,但陆涛还是明白了。

夏琳看了一眼陆涛,陆涛停住了,不再说话,一刹那,夏琳完全懂得了陆涛在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陆涛看表:“过点儿了啊,过二十分钟了,难道说这两人儿把人家公职人员的午休都给搅和黄了?”

夏琳突然抬手一指:“出来了!”

只见向南和杨晓芸中间隔着一米远,气哼哼地走过来。

夏琳和陆涛立刻冲过去,一个对一个,分别把两瓶水递过去。

陆涛笑:“同志们辛苦了!”

向南接过陆涛的水一饮而尽,喘了口气儿:“真受不了!太丢人了!我再也不去离婚了!”

杨晓芸也接过水一饮而尽,兴奋地叫道:“夏琳,我们又引起了围观!人山人海!都快成讲演啦,他们谁都没见过像我们这么离婚的!”

“得了吧你!”向南不屑地说道。

杨晓芸一推他:“去去去!”又转向夏琳,“我告儿你,这么一折腾,把我口才都练出来了,一个脏字儿都不带,骂得他直冲我吐白沫儿!”

向南探头往杨晓芸脸上啐了一口:“呸!”

杨晓芸也回啐了一口:“呸!”

向南擦擦脸上的唾沫:“杨晓芸,你这”人来疯“什么时候犯不行啊,非赶上离婚的时候犯!”

杨晓芸摇头扭腰:“我就爱在我的FANS面前犯!”

陆涛恨不得叫一声哨儿:“打住!”

夏琳这才抓紧时间问:“离完了吗?”

只见向南和杨晓芸两人一起得意地叫道:“没离完!”

陆涛和夏琳一听就颓了。

杨晓芸冲向南叫道:“全赖你,害人害已!你图的是什么呀?”

“我图的是不争馒头争口气!”

一些人渐渐地指指点点地围过来了,夏琳一见不妙,赶紧喊:“必须停!”

陆涛也叫:“撤!”

向南拉住陆涛,意犹未尽地说:“别啊,好不容易聚一块儿。”

杨晓芸说:“我走了,去我妈那儿。”

向南冲杨晓芸用哀求的口气说:“别啊,这样吧,咱俩一起吃顿散伙儿饭吧,你说哪儿?”

“不去!看见你我就够了,再说我也说累了,想找个地儿休息休息。”

不料夏琳却嚷道:“去!散伙儿又不是你们俩,咱们四个全散伙了!吃顿饭纪念一下吧?”

陆涛一举手:“赞成。”

向南也说:“赞成。”

杨晓芸喜上眉梢儿:“那就去吧。”

说完,坐上了陆涛的车。

向南冲陆涛笑了一下,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向南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陆涛,陆涛也笑了,把钥匙扔给向南,向南弯腰进了陆涛的车,汽车发动,向南把头钻出来:“去哪儿?”

却见杨晓芸又从陆涛的车后门钻出来,“砰”地一声关上车门,接着钻进向南的奥拓车。

向南黯然地摇摇头,叹口气。

陆涛的声音传来:“去后海吧,我知道那儿有一饭馆还行,你跟着我。”

说罢,陆涛钻进向南的小车里,夏琳也钻进奥拓。

向南笑道:“哎,你们挤不挤啊?”

奥拓车在前面开走了,后窗里,杨晓芸高兴地冲向南竖起了中指。

向南“呸”地一口啐在陆涛的车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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