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巧夺天工
凌振看着父皇喜欢,心里也放开了胆子,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自己的父皇行了一个大礼:
“她总是在嘀咕少这少那,我看父皇这里什么都不少。每个人性子不同,却终归可以在朝堂共事,用药讲究药到病除,朝政想必也是如此。用文火将各性中和,最后便可化为一力,合众力而至问题所在,想必无所畏惧。这众位大人先生,便是父皇手头所有的良药,父王仅仅只需要将他们都变为良药,便可事半功倍了。”
凌宣毅听完“哈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将自己的小儿子抱起来,捏了捏那孩子的鼻子——长得和自己真像:
“好孩子,真有你的,告诉父皇,这些话谁教你的,父皇要大大的赏赐他。”
凌振第一次被自己的父皇抱,小脸也红了几分,有些小声地说:
“她不让我告诉父皇这些,她说父皇知道了会杀她的头的。”
凌宣毅一愣,这才低头看看那跪着的几个颤抖的老师:
“不是你这几位先生教的?”
凌振抽了抽鼻子道:
“几位先生教我的是治国平天下之道,教我的是孔生先师的大道。”
“却没有教你权术之道么?”凌宣毅笑了笑,也没有追究什么,却反而对凌振口中那个人感兴趣了,“振儿,朕是你父皇,你偷偷告诉朕,朕保证不杀他。”
凌振看着凌宣毅,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父王看了好久,最后点点头说:
“父皇是君王,君无戏言,我相信父皇。”
凌宣毅心说君无戏言被你小子用这里了,怎么早时候没有发现自己的儿子那么可爱有趣,莫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潘玉颜而且是用那般手段才有了这个孩子,心里厌烦所以很少相见,如今这般大了却觉得也没有那么厌恶了,反而还有了几分喜欢。
“儿臣喜欢药草,自小就喜欢看些医书……”凌振开口,那台下大臣却颤抖不已,小声地喊说道:
“殿下不可、殿下不可……”
凌宣毅蹙眉:
“朕和自己儿子说话,你们都给我闭嘴!让皇儿说!”
大殿内一时间就只有凌振自己一个人的声音:
“儿臣喜欢药草,自小就喜欢看些医书,可是母妃和几位先生都说那不是我应该看的东西,他们教我的,我都有认真学。可是并不喜欢,我偷偷收集医书,也会被他们尽数收去。后来前日里来宫中找母妃,途中遇见了她在后花园之中,和她说了几句,儿臣便觉喜欢,所以偷偷去了太医院跟着,想要拜师学艺。后来她虽答应了,却要儿臣瞒着父皇母妃一并众位先生,她说她不想被父皇杀头。”
凌宣毅听了,只觉惊讶,却也不生气,笑了笑:
“原来是她。”
台下大臣一听这描述更是明白,都面面相觑,心说怎么什么事情都和她有关。
“所以,这些就是你的陆英师傅教给你的朝堂之术么?”凌宣毅问。
凌振摇头:
“她不让我叫她师傅,她说她担不起……不过,父皇,她没说这是朝堂之术,她说这是医者的本分,不问出处、不问出身,但凡有用,都要用在正途。医者的本分是将不可一处的药性,调和可用,方成良方、良医。”
凌振漫不经心地说,凌宣毅心中却是满是波澜起伏——陆英、好个陆英,原来言谈之间早就觉得这个太医不简单,能够那样获得了太医院首辅的位置本来还让凌宣毅有些介怀,如今听了个凌振这番话,更觉得陆英是深藏不露,一个太医院首辅似乎也不屈才。
几个大臣更是想都想不到,那医书上能有什么,教出来确实也是医术。怎么被凌振如此一说似乎更是头头是道,不学医术似乎不对似得,顾君愁早就皱眉,冯澹不关心这个,沈子安却是笑着看着这一干臣子,没有多惊讶,也没有多无奈。
凌宣毅想了想,笑着说:
“振儿,如果是陆英的话,不怕,朕已经赐她免死金牌,她不会被父皇杀头的。你以后就叫她师傅,也没有关系。还有你们几个给朕听好了,朕是请你们来教朕的皇儿读书,不是管教他,他父皇母妃都在你们不要僭越。”
那些大臣唯唯诺诺领命了。
凌宣毅拉起凌振的手说:
“来,皇儿,到父皇这里坐。”
凌振点头,跟着凌宣毅走。此举却让台下人大惊失色,那些人都看着凌振像是看见了未来的储君,凌宣毅突然对这个孩子的转变就因为那么一句话,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女大夫无意中的叨念。
潘妃一党的人更是突然天将喜讯一般,半天都没有反应。
待凌宣毅和凌振好不容易坐定了,凌宣毅才说:
“去,把陆大夫给朕请来。朕有几个问题要问她。”
“皇上,让我去吧?”福祥笑着,看着皇帝。
凌宣毅无奈,点点头挥手让福祥去了,福祥手脚也麻利,虽然大家都知道陆太医在宫中,可是她一般平日里很少在太医院静静地候着,所以能够找到她的人也只有福祥一个。
不多时,陆英就穿着不怎么合身的朝服来了,先进了殿里,看见了凌振坐在凌宣毅旁边,暗自吐了吐舌头,然后才拜下:
“臣陆英,拜见皇上、皇子。”
“免礼。”凌宣毅点头,“陆爱卿,你教朕皇儿的,朕可都听他说了。”
陆英无奈,尴尬地笑笑:
“皇上若不喜欢,臣不教就是了。这些小技巧若是皇子喜欢,臣可以等皇子大了再教。不迟。”
“大了?!”凌宣毅扬声,看见陆英有点怯了,才坏心眼地哈哈大笑起来:“大了就晚了!陆爱卿,你教的很好,比起直接读什么圣人之道的书好得多,既然振儿喜欢你就教他就是了,没什么大小之分。朕的孩子,无须如此固执老套。陆英,你可听明白了?”
“啊?”陆英恍惚,反问了一句以后才觉得大不敬,连忙点头到,“明白明白,臣明白。”
“明白什么,”凌宣毅摇头,“朕是要你,当振儿的老师,从今天起。”
“可、可,臣要煮药,赶不过去给皇子教书啊。况且臣书都没读过几本!”陆英摇头,大为惊恐,死活不干的样子。
沈子安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
“是,陆大人所读的书当真不多,臣守着河山阁那么多年,第一次见有人能够每日都来,手不释卷,阁中医书,尽数都被大人读完。《锦绣书》也翻了多遍。”
凌宣毅一听,别说是他自己,台下的大臣都是惊讶地看着陆英,凌宣毅似乎终于明白为何这个女子如此令人惊讶,她的努力竟然都在这种地方——让人惊喜。读史明智,凌宣毅笑了:
“陆爱卿,你不必自谦,若非顾相不愿,朕也不会勉强你。就你能读这么多书来看,朕知道你不是无为之人,朕的孩子交给你,朕放心。”
陆英嘴上说着:“谢陛下信任”,心里却不断腹诽说道:我哪里是自谦,我是保命好不好,好不容易移魂却来到一个太医身上,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若是弄死了你们皇家什么人,我怎么担待得起,不努力看书怎么办。真是不知道是不是算是因祸得福,还是因祸得祸。陆英只是笑,笑得有点尴尬。
凌宣毅却扭头对那几个大臣说道:
“你们教皇子的事情不变,只是每天下午的时间都给我空出来,皇儿你那段时间就进宫来找你的陆师傅吧。陆英你也不必为朕的孩子空出什么时间,你平日里如何做就如何做,皇儿跟着你能够学到不少东西,这些,才是朕想要教给他的。”
“谢谢父皇!”凌振听懂了自己可以学医术,小心地爬下皇位,给凌宣毅恭敬地磕头。
凌宣毅看凌振竟然如此懂礼,笑了,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算是亏欠他了,想来想去,想到宫中还有一个平日里让自己休息的行宫没有人住,本是唤名恭谨殿,却现在想来也不好,便开口说道:
“福祥,命人将恭谨殿收了出来,名字却一并给改了,叫做宣政殿。振儿你就住那里吧,方便你宫中出入,见你父皇母妃也容易些。宫里宫外跑太辛苦你个孩子了。”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凌宣毅却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接着说:
“陆英,方才我们遇到一个问题,你作为皇子的老师,你想必也想过这个问题。”
陆英只好硬着头皮问:
“臣愿闻其详。”
凌宣毅把事情经过给陆英大致讲了,然后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臣以为,见面税收并不是最好的方法。洪水决堤并非是百姓的责任,当是当地政府的堤坝不牢固的问题,若是因此减免税收,宫中收入减少地方却仍旧需要钱粮重修堤坝。用钱弥补也并非不是办法,只是地方都是如同顾相这般节约的官吏。若是开仓用粮,虽然解燃眉,但是却让富人更富,穷人更穷。三个方法都是用在地方,没有用在边关,厚此薄彼并不甚好。臣有一个方法,却不知道陛下敢不敢让我一试?”
102、因地制宜
凌宣毅看了看一众大臣,又看了看陆英,笑道:
“朕想要听听陆爱卿说些什么,诸位没有意见吧。振儿说出来都那么头头是道,你作为振儿的师傅,想必更加精彩。”
陆英看着凌宣毅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腹诽着凌宣毅你又开始想着要打击报复了,你从小想要收拾别人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陆英心里明白如果自己说的不好肯定要被凌宣毅责罚,说得好了还可以帮着凌宣毅削了顾君愁、冯澹一干人等的锐气。
陆英想了想,便说道:“顾相所言是予以钱财,冯将军担心的是边关战事起时补给不足,沈大人所说是以免税。三人担忧和方法各有得失和利弊,只是正是因为三位大人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所观看都是出于自己所想。顾相深得民心,想百姓疾苦,不忍看见富者百亩良田,贫者无立锥之地。虽然顾相并无军功卓绝,但是安民于内、统领文官,算得能手。冯将军深知边关苦楚,自然心系将领。几次大战都是旗开得胜,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却也不能说是做大于边镇。而沈大人深居河山阁,观察人心洞悉官场内幕,自然对税制有自己的心得,此时出言也是出于始然。皇上问臣的意思,臣想,既然江淮百姓有难,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是现在蜀中局势不定,边关又有戎狄威胁,军饷断然不能随意挪动。税制是锦朝先祖开创,自然不应随意改变。百草有知,何况于人。顾相既然提出钱法,自然是由顾相去筹措这笔资产。将军所言边关局势紧张,那便让将军做了粮草转运以安定君心。至于税制方法,沈大人有心得却没有得到实际实践,不若以此为契机,恰好可入各地走访调查,再定细则。”
凌宣毅听得,然后点点头,心说这就是刚才凌振那番话的实际解释,看来陆英当真是有所领悟。虽然心里赞同,却只是还想要为难陆英,便说道:
“陆爱卿所言,不知几位卿家可有什么异议?”
顾君愁听了转头便说道:
“陆大人有礼,只是舍下状况陆大人也早已见过,赈灾之钱你让顾某如何筹措得出来?强人所难之事,顾某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酬的出来。”
陆英摇头道:
“大人虽然心系天下百姓,却是看不清百姓对锦朝、对圣上,对你的敬重。若是顾相认了这个法子,陆英有办法让您早早就筹措到钱财去赈灾。”
“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顾某受教。”顾君愁坦白,他看着陆英。
“顾相口才想必要优过陆英,听说顾相当年舌战群儒,想必要说服几个百姓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受灾的地方只有江淮一带,京中百姓官吏自然没有受灾。顾相,你愿意为了百姓亲赴江淮,陆英愿将半数房产抵押,赠与大人,给大人送与百姓。”陆英笑着说。
顾君愁一愣,随后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陆英的意思,然后说:
“陆大人的意思竟然是如此……”
“顾相当然是天下最不可能贪赃枉法之人,所以,将钱财交给他送到江淮最是合适,加之若是京中官员都愿意出资赞助,那么顾相你又有什么好怕的,百姓信你,自然民心安稳。”陆英笑着解释。
“那、那我也把这个给顾相,你也拿去给那些老百姓!”凌振听着,突然把腰间一个上好的玉佩解下来递给顾君愁。凌振那玉佩价值连城,岂非普通俗物,凌宣毅也有几分惊讶,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头问:
“振儿这是做什么?”
“陆英师傅说过了,百草有灵,何况于人。江淮之地也是父皇的百姓,百姓受苦我不能帮什么,顾相既然可以帮,那我就送给顾相让他去帮。药草要用才显得有用,玉佩在我身上只是摆设,换做钱,却可以救人。”凌振说得头头是道,把陆英的自言自语和老师所教结合起来,竟然是鬼斧神工,语惊四座。
凌宣毅认真地看了孩子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平日里当真是忽视了这个孩子了,心里高兴,便说道:
“难得振儿有心,顾君愁,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好好办了,如此,为了江淮百姓,朕从朕的钱粮之中拨出一份与你赠与江淮百姓。”
“是,臣遵旨。”
“如此,冯将军可有异议?”凌宣毅问冯澹。
冯澹看了看陆英,摇摇头:
“末将没有异议。”
“她终日里去你那里看书,想必也知道了你不少东西。沈卿,原来你对税制早有计较,何不与朕讨论却便宜了陆大人,责你不日写出细则,朕好派你出去细细查看。”凌宣毅对沈子安说。
沈子安点头,微笑着答应。
陆英倒是没有多想,只是此刻凌宣毅拍了拍凌振的肩膀望着众位大臣说道:
“朕本想着振儿年纪还小,若是封了王,恐怕福禄不足,定分难平。现下却觉得这孩子不封了个王爷算是朕亏待他了,着礼部查个好日子我给这孩子封个王吧。今日星沉不在,待日后朕给振儿求个佳……”
“皇上唤臣,臣怎能不在?”星沉的声音从殿外飘了进来,笑着对凌宣毅行礼,然后才说道:
“小殿下福禄厚着呢,怎么当不起。”
说毕,正色起身道:
“我锦朝王爷的字号佳字,宁为最贵,乃是顾氏一族万世为之,锦朝不灭,宁王不死。否则天理昭彰,难得归一。其次为并字,殿下现下所居宣政殿,不若名耀居所,策为清正。清廉刚正,当先天下。”
凌宣毅点头,便对礼部官员说了:
“如此,振儿此后便是清正王,着人去弄了文书和刻印来便是。”
凌振不算太明白,却见了大臣都是惊讶的样子,看了看陆英,陆英悄悄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凌振顿悟,立刻再拜:
“儿臣多谢父皇!”
凌宣毅扶起儿子,心里多少还是冷静下来几分,看着自己这个孩子——虽然聪明,但是母亲却是潘玉颜,到底,藏了几分隐患。自己和太后之间的关系本来不算紧张,但是若是如此,定然会加剧了紧张气氛。凌宣毅隐忍不言,只是希望这孩子莫让他母亲带着走上了歪路。
“皇上,既然天有灾难,臣害得去给锦朝祈福,这就告退了。”星沉说完,转头就走,也不管凌宣毅是否同意。来去无踪,才是他锦朝星官的作风。
凌宣毅倒是也不奇怪,只是宣了退朝,带着凌振去宣政殿看看,他忽然对这个孩子感兴趣让朝堂之中忽然紧张了起来,**之中也多了不少动作,潘玉颜先是惊讶然后就是感动,对着菩萨不断磕头,蓉儿劝了几回都没有劝下。好不容易静下,却见了潘玉颜突然起身说道:
“蓉儿,替我备下大礼!本宫要去谢谢我们呣子的大恩人,我们潘家的恩人!!”
蓉儿迅速领命去了,陆英却是才经历了朝堂一场恶战口干舌燥坐在了太医院自己的屋子里面,喝着唐含笑递过来的茶,才没休息了一会儿就听见潘玉颜到了的消息,弄得陆英差点没有一口茶喷了出去。
“娘娘怎么来了?!”陆英连忙要拜下。
潘玉颜却是先一步跪下了:
“玉颜谢姑娘大恩!”
陆英傻眼,慌忙拉着潘玉颜起来:
“娘娘说的哪里话,折煞了陆英了。”
潘玉颜含泪说道:
“潘家在皇上眼里是肉中刺,这个孩子从不得皇上宠爱。若是知道医术之中有如此大道我怎会不让他学,幸得遇见了姑娘。姑娘蕙质兰心,必然有远见,我的皇儿跟着你定然会有福的。真是谢谢姑娘了!”
陆英见潘玉颜真情流露,心里也就不计较了她恨她顾筱君恨死了——毕竟看得出来,潘玉颜很爱凌宣毅,像极了凌宣毅对顾筱君的那份情。都是痴情人,何苦要去为难。况且,陆英不是有心为之,正是那凌振聪明,才能有此上结果。
潘玉颜送了许多钱财宝物来,陆英也不好收——主要是潘玉颜来得风风火火,陆英才堂前说了大家都要节俭,此番就收了贵妃许多东西,岂不是很不好。心里虽然很想要,想着可以换不少药材,但是却开口说道:
“娘娘美意陆英心领,只是国家有难,这些东西不若送与顾相,算是娘娘一份心意。”
潘玉颜也有几分聪明,一听立刻明白:
“多谢姑娘提点!本宫险些犯了大忌!”
说毕交代了蓉儿几句,蓉儿便出去办事了,潘玉颜在陆英这里说了一会儿话,也匆匆去了。顾君愁那里接到这一笔子东西自然是雪中送炭,这消息不胫而走,宫中女子听闻,沈妃也捐出不少东西。**女子都拿出钱财,前朝大臣更是不敢怠慢。不多时顾君愁就有了不少钱粮——此时他也不得不佩服陆英的法子。
凌宣毅听闻了潘玉颜的举措,心里有几分惊讶,却还是嘉奖了几句。太后都觉得潘玉颜似乎也开始识得大体。潘玉颜更是将陆英信奉为上宾。
103、妃来横祸
自从清正王入住了宣政殿之后,江淮的洪灾事情也逐渐被顾君愁平息。冯澹虽然和顾君愁撕破脸,但是两个人毕竟都是文武之首,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冲突。沈子安的折子也上了去,被凌宣毅几日里派出去到了江淮各地看了各地的状况,却也抓出不少贪官、冤案。一时间百姓也知道了沈子安之名。
后-宫之中也呈现出一种新的状况,潘玉颜身为贵妃素来是很少到太**中请安,清正王入宫以后潘玉颜总是早早就到太**中去了。而沈妃沈如鸢和潘贵妃的关系也暂时没有那么紧张。只是储秀宫中的三位:龚氏、冯氏和紫氏三位娘娘却是还在其中没有变化。
凌宣毅平日里还是常宿在潘玉颜或者沈如鸢处,有的时候哪里也不去。储秀宫冷清,却正好合那三个的性子。龚答应、紫常在和冯嫔都不愿意离开储秀宫,理由不尽相同,却也要一同去给太后请安。冯莺向来是独来独往,龚答应找了她很多次都没有一同成行过,紫氏和龚氏两个人却能携手一同去。
“陆大夫当真是宫中了不得的人物呢。”龚氏笑着起了话头。
紫氏也是笑笑,不多说话,本来她在这一班秀女之中就很少说话。除了和陆英、皇上单独相交的时候能够说出自己的锐利想法,却和龚氏很少说话。
龚氏相反,是个善于言辞八面玲珑的人,比起沈如鸢的内敛,龚氏更多的是一种张扬的美丽,大度而且自信。
“陆大夫倒是比我们这些人了不起,女子为官能如此,当真让人羡慕。家母都说了,见过了陆太医,却才发现原来还有如此这等生活方式。”龚氏赞叹。
“人各有命。”紫氏打断了龚氏的话,脸上不见悲喜。
龚氏只当她还沉浸在了丧子的悲痛之中,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好言相劝了几句,终归紫氏还是夸着一张脸。
好不容易走动到了太后的颐年殿,看见潘玉颜早就已经到了,正在和太后说着些什么,一旁的清正王竟然也在。冯莺虽然在,却是冷冷地坐在座位上,并未参与其中。龚氏想着也就拉着紫氏走过去:
“臣妾拜见太后,见过贵妃娘娘、清正王爷。”
眼见她们双双跪了,太后才点头说:
“起来吧,赐坐。”
龚氏和紫氏起身,龚氏扶着紫氏坐下了,自己才坐下。这一幕被太后看在眼里,紫氏却这个时候抬头,小声对龚氏说了一句:
“一路上谢谢姐姐照顾。”
龚氏也笑着摇头说:
“妹妹自己要小心才是。”
此时,沈如鸢才姗姗来迟,身子虚弱的她看见大家都来了唯有她一人未到,只是脸上有些羞愧,却给太后和贵妃、王爷都行了礼,和龚氏、紫氏、冯氏都各说了几句话,才在太后允许下入了座。
太后搂着清正王,轻声叹了一句:
“可怜这孩子,却没有一两个兄弟,能与他作伴。”
此话说出来,场面多少冷了几分,潘玉颜不能再孕,紫氏才失去了孩子,此刻却是沈如鸢也点头接了话说道:
“也是臣妾无能,身体这般差,当真是辜负了太后和皇上的一心宠爱。只愿姐姐妹妹们能为皇上多开枝散叶。”
太后无奈叹气,看了看紫氏:
“可怜了这孩子,真是,陛下竟然也不想着补偿。真是一心只牵系着个死人,全然不把你们这些孩子放在眼里。”
太后对顾筱君并不喜欢,顾筱君的性子和凌宣毅的母亲——先皇那个不当皇后反而逃跑的女子太像,她们还是嫔妃的时候在**,自己想尽了办法争宠,那个女子却想尽了办法逃跑。自己想尽了办法要得到先皇的宠爱,却没想到那个女子最后还是先一步生下了太子,竟然还真的就一走了之。那孩子虽然后来成了自己的孩子,后来也成为了皇帝唯一的女人,但是,皇帝还是想着那个女子,哪怕她背叛他们的爱情和婚姻。甚至对那个女人所爱的男人,都既往不咎。
顾筱君太像那个皇后,太后不能容忍,可惜自己的儿子却无法左右,太后喜欢沈如鸢是因为沈如鸢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可惜潘玉颜却像是后来的自己。太后自己终归不能保持始终如一,所以才羡慕沈如鸢,所以才喜欢她。
奈何,潘玉颜所做,一样没有错。
“可以了莒南不在,若是皇上也能让那孩子住在宫中就好了,”太后搂着孩子,无奈感叹,“到底是亲兄妹,何苦从小就生分了。”
“莒南到底是女孩子,比不得姐姐的孩子,她终有一日是要嫁人的。”沈如鸢却这么说着。
“莒南妹妹?”凌振忽然开口,“我妹妹的名字叫莒南?”
凌振虽然听说自己有个妹妹封了公主,还有封地,却不知道其中细则,只是因为说是沈如鸢的女儿,自己母亲讳莫如深,现在有那么多人,凌振心里想着应该能知道。
潘玉颜自从经历了陆英一事情之后对自己的儿子也没有那么苛刻,只是听见了凌振问,皱了皱眉头,解释说道:
“莒南是地名,乃是你妹妹封地的称号。公主的闺名是茗嫣。”
“茗嫣?那我可以叫她嫣儿么?”凌振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奶奶,以后也让她常进宫来玩啊,儿臣都没有见过她几回呢。”
太后也点头道:
“也是了,那孩子每次进宫都是匆匆忙忙的,封地又远,皇儿也算是心狠之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全然不顾的样子。”
太后拉着几个媳妇说了一会儿话,天宴上了几次的瓜果,凌振要去学习了才早早告退了,嫔妃们三三两两地走了,沈如鸢的茹月轩最近,便是最后离开。潘玉颜。潘玉颜心里高兴,也就感激。对旁边的几个姐妹和和颜悦色,让蓉儿都觉得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说的现在的潘玉颜。
然而,
此刻突然有了蓉儿的线人过来给蓉儿说了几句,蓉儿一惊,然后才小声附耳在蓉儿耳边说道:
“主子,出事了。”
“什么事情?”潘玉颜还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主子,您家的兄长被江淮那几个县令牵连出来,上次那笔子用来给蜀中平乱军的军饷的事情给沈特使查了出来,现下还在详细查探呢!恐怕此事难以善了。”蓉儿虽然说的是生死攸关的事情,脸上神情都是带着笑容。
潘玉颜面色一变,却还是笑着,看着蓉儿一会儿,才说道:
“我们先回宫去。”
潘家的家业大,亲戚也庞杂,虽然潘玉颜说过了家里的势力最好是不带一点儿让人怀疑的地方,却到底被人捉到些许把柄,好不容易皇帝对振儿有了几分和颜悦色,此刻出事对振儿的发展并不会很好。所以潘玉颜很难办——加之若是潘家其他人也就算了,潘玉颜只有一个哥哥,这个哥哥对潘玉颜极好。长兄如父,潘家早就没有男主人掌事,若是舍弃这个哥哥,潘家恐怕也就散了一半。
但是,蜀中流寇平定军的军饷不是小事,这件事情很难办。
“陛下知道此事么?”潘玉颜问。
蓉儿回答:
“暂时不知,沈大人还在查,还有时日,若是等他回来,定然才会出事。”
潘玉颜沉默了一会儿,蓉儿却开口说:
“主子,要不要……”
“不,我们与他们矛盾太重,若是他死了,定然查到我们头上。此法不成。”潘玉颜阻止了蓉儿,想了许久:
“不若让哥哥先将家里的资产变卖了,将他前些时候弄走的钱还给陛下。我再从旁求情,是否能让陛下稍微好过?”
蓉儿却摇头道:
“主子还在犹豫,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这件事和潘家永远都没有关系。”
蓉儿自小就是如此狠绝,潘玉颜却没有她那份绝:
“那是我哥哥,我……”
“主子,您不是说过,没有人能够挡您的路么。遇佛杀佛,遇魔杀魔,淑惠皇后您都敢要人去杀,何况是您哥哥。您父母都可以被牺牲。最是无情帝王家,不是这样么。”蓉儿冷冷地说。
潘玉颜楞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回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长久的沉默以后说道:
“沈子安是沈如鸢的弟弟,我会去和沈如鸢说清楚,希望这件事情上她能够够帮我的忙。我不能没有这个哥哥,就算他十恶不赦。”
蓉儿听了,也是冷哼一声,然后说道:
“沈家的人都一股子正气凛然,主子去也是自取其辱。”
潘玉颜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没有把柄在手上我想去那个贱人的地方么?”
蓉儿想了想,便也准备好了,和潘玉颜往沈妃的地方走去。半路之上,却遇见了芙蕖。
“参见贵妃娘娘。”芙蕖跪下。
“哎哟,这不是迁安侯的夫人么?”潘玉颜笑了,这是她早就安排好的棋子,能够让自己的婢女成为迁安侯的女人,这才是江南盐铁重要的地方,“快快起来才是。”
“娘娘,请您为妾身做主。”
104、侯爷纳妾
芙蕖跪在潘玉颜面前,潘玉颜看着芙蕖,芙蕖的脸色确实不好,潘玉颜想了想,还是只好拉着芙蕖往回走,回到自己的庆延宫之中,才问了芙蕖:
“怎么了?”
“娘娘要为妾身做主,侯爷说是要纳妾。”芙蕖伏拜,期期艾艾地说。
潘玉颜一听,怒极反笑:
“就因为这么一点儿事情?!芙儿,莫怪我提醒你,我们几个哪一个不是姨娘生的,自小就在家里争风吃惯了,庶出嫡出的尊卑贵贱你见惯了。现在你是主母,你怕什么?!要纳妾就纳妾,你还来找我?!”
芙蕖自知理亏,但是摇头道:
“娘娘要明白芙儿苦心。”
潘玉颜不明白,却是蓉儿已经明白了芙蕖在担心什么。大家都知道,柳如烟所娶芙蕖是潘玉颜的陪嫁侍婢,当初乃是在后花园一次相遇,让刘入院求了潘玉颜和皇上,才娶了这个侍婢,为她改名芙蕖,才有了今日的迁安侯夫人。
都说迁安侯是潘妃一党,所以潘妃一党在江南的事情才没有事发东窗。
“娘娘,芙儿有她的苦楚。”蓉儿提醒潘玉颜。
潘玉颜却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很是烦恼,所以根本没有多想,但是经过了蓉儿这么一说,反而奇怪起来,看着芙蕖,想了想说道:
“芙儿,怪本宫没有细想,你先回去罢,我会给你想办法。”
芙蕖知道自己是被潘玉颜打发出去的,可是自己的烦恼不能给潘玉颜说——潘贵妃是她的主子,更是不能对蓉儿说,蓉儿那么心狠、定然不会善于。
更是不能对柳如烟说,毕竟柳如烟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是妻子,不满纳妾天意使然,柳如烟才不会相信。况且,柳如烟和她之间——几时做过了夫妻。
芙蕖年少就被卖入了潘家,成为潘玉颜的侍婢。比起蓉儿自小就是冷漠狠辣的手段,芙儿其实很想要一些人的关心,可是总是遭受潘玉颜的责罚。家里的家丁多是些奸邪之辈,也没少欺负这些丫头。后来潘玉颜成为了皇子妃,她们也一并陪着过去,最后是在后花园遇见了柳如烟,才好不容易脱离这种命运。
那时她端着酒水饭菜要穿过花园回去庆延宫之中,却被什么绊倒直接摔在柳如烟身上,慌乱之下认识了柳如烟。
芙蕖本来以为自己遇见的柳如烟,就是她的本命。可是,后来蓉儿才告诉她——那是潘玉颜早就设计好了的,蓉儿一早就推了她。唯一的目的是让柳如烟成为潘党的人,至于是谁,并不重要。但是芙儿和蓉儿来说,芙儿更适合,而且年轻貌美。蓉儿清楚在贵妃身边不能有美人,若是不小心被皇帝选作了后妃,潘妃记仇。怎么会轻易放过。所以,蓉儿设计让芙儿这个名不是很聪明的女子嫁给柳如烟。
如今听见了芙蕖这样说着,蓉儿应该是明白了芙蕖的苦楚。但是却并不明白芙蕖自己的烦恼:
潘玉颜是她的主子,虽然对她不见得很好。但是,主子是不能轻易背弃的。可是柳如烟是她丈夫,就算柳如烟不喜欢她,芙蕖明白柳如烟防着她就像是防着一个敌人一半,每次看见柳如烟咳血,芙蕖都很担心,但是柳如烟却一点都不让她照顾着。
柳如烟心里一直有一个人,芙蕖是爱他的女人,这一点很清楚就看出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何每次想到这个女人的是偶柳如烟都是痛苦不堪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还活着没有,嫁人了没有。芙蕖都想要问,可是问得越多反而离正确的答案越来越远。只是,每次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芙蕖就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的防备更多了一层,其实——芙蕖没有把柳如烟所做的事情全部告诉潘玉颜,加之柳如烟有意隐瞒,其实柳如烟到底是不是妃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有确定的政局。
至于,芙蕖想着事情无意间闯入了一个地方——
“迁安侯夫人?”陆英背着一个药筐,抬头就看见了芙蕖,想了想起这个女人——潘贵妃安Сhā在柳如烟身边的棋子,打个了招呼就要转身离开。
“陆大夫!”芙蕖却叫住了她,“能耽误你一会儿时间么?”
陆英想着无后才用去找清正王,又看着芙蕖一脸都是泪水,便点头说:
“我是无妨的,倒是夫人你脸上——莫要哭花了让侯爷看着心疼。”
说着,递给了芙蕖一方手帕。没想到自己这句奉劝的话更是惹得芙蕖泪如雨下:
“侯爷他、他不会心疼的。”
“夫人说的是哪里话,侯爷对您可是没的说呢。”陆英说。
“他要纳妾了,对方乃是京城那玉丰楼的第一红牌欲雪,说只是支会我一声。日后等入了门再好好相处。”芙蕖说了,然后抹泪。
陆英无奈,她在迁安侯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柳如烟和芙蕖两个人之间的各种怪异举动,还有两个人的生活定然是不好的。陆英只好说道:
“侯爷三妻四妾很正常,毕竟您是唯一的夫人。”
“我的主子也是皇上唯一的贵妃,可是陆大夫觉得我的主子快乐么?”芙蕖反问,然后痴笑起来,“就算在尊贵有能如何,比不过死人的比不过死人,空守着牌坊的还不是要守着牌坊。”
陆英一愣,不明白:
“夫人?你怎么……”
“我的主子从来没有对我好过,但是她平生第一次对我好,就是说让我端着她吃剩的那些食物,送给我的家人。我带着那些菜肴走出去,我最好的朋友蓉儿还送我不少礼物。然后,从家里回来的时候,我被绊倒——摔在了迁安侯爷身上,然后侯爷救了我,没有怪罪我。后来我总是能够在花园之中见到他,他吹得一手好笛,辞赋也不错。我听他讲了不少事情,他对我也很好。直到有一天被主子遇见,他一口担了名头,然后向皇帝提了亲事——然后我就一朝成为了夫人。本来我以为我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却没有发现根本不是。根本不是……”芙蕖嘶声力竭地吼了一句,“他爱的女人,他这辈子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反正生无可恋,若非是我每日在那里,他是选谁都一样。而后来蓉儿才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潘玉颜设计的,要我帮着潘玉颜。第一次我听话地帮着他们去看了侯爷的东西,从那天开始——侯爷就认为我和她们是一样的,我是潘玉颜的棋子,对我已经不再和颜悦色。变得处处防备,如今,更是什么都不会对我说了。我怕——他的休妻书,恐怕早就写好了,若非我是潘贵妃的人,恐怕早就被休妻了。”
“侯爷身体如此状况,为何还有心纳妾?”陆英直说了出来,没有绕弯子。
反而是芙蕖一愣,然后哀怨地说:
“侯爷最近日日宿在她那里。”
陆英摇头,想了想:
“夫人,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丈夫其实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威胁,被捏住把柄的人?”
“陆大夫什么意思?”
“他曾经因为要避开你和我说事情,自己强逼自己吐血支开了你们。他有很多秘密,就好像你也很痛苦一样。你直接对他说,可能他不会信你,但是我想他和那个女子之间,应该也有什么计较才是。”陆英想着,点点头说道,“你若是信得过我,我去帮你看看。”
“多谢陆太医!”芙蕖要拜,却被陆英拉住。陆英摇头道:
“我见你对他很真,他、你,还有她都很苦了,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不幸,那么总比三个人不幸都好。”
说着,陆英就先从依兰殿出来,远远看见了来找她的唐含笑和清正王,陆英笑着说:
“太好了,小王爷,我们今天有新奇地方去了!我带你去看看勾栏院里面的药草!”
唐含笑扶额:“这话您都能这么高兴的讲出来,真是不愧是我师傅。”
陆英笑眯眯地拉着凌振,然后唐含笑带着药箱,三个人随便就往玉丰楼走过去,玉丰楼现下当真是喜气,老板娘本来想要阻拦,但是看见了陆英亮出了清正王的腰佩的时候,立刻换了笑眯眯的嘴脸过来,知道了陆英的来意以后,却看着陆英、凌振、唐含笑三人道:
“只是着欲雪姑娘就要出嫁了,这会儿再让人接客,当真是不好的。”
陆英笑眯眯地说:
“妈妈说的哪里话,虽然我是用王爷的腰牌来的,但是您看王爷才九岁。我身为他的老师怎么会教他男女之事,只是早就听闻了欲雪唱的一首好曲儿,我才带着王爷来瞧瞧,我和欲雪有些话说罢了。对姑娘,并没有多余的想法。”
“陆姑娘当真是快人快语,我出来便是了。妈妈不必帮我隐瞒了。”一个靓丽的没人,穿着火红的羽衣从楼上走下来,香肩半露,带着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妈妈替我去挡那些人一挡,我和这几位先上去二楼上将事情给办了。”
老鸨无奈地看着欲雪,然后任命地走了过去,欲雪却是看了陆英和唐含笑才说道:
“你这会儿才来,真叫我吃惊。我都在京城扬名,快要山都回不去了,你才来。陆英我看你不是一般的迟钝,简直就是过分了!你是要看着你姨妈我在这里当真红成天下第一红牌嘛?!”
105、欲雪恒绯
陆英被欲雪这么一遭抢白弄得说不出话来,百般无奈又是好气地看着欲雪。欲雪看着陆英那样,反而是突然“我的天哪”的大叫着过来,然后狠狠地摇晃陆英:“我的小陆英你怎么就不记得我了!你怎么可以忘了我!我好难过啊!师姐你对不起我!怎么办啊!小陆英竟然拿不记得我这个姨妈!呜呜呜呜呜——还让不让人活了!”一阵哭天抢地之后,陆英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机会,打断了欲雪的话:“欲雪姑娘?你……认识我?”欲雪听完陆英这么一问,一张好看的脸突然就皱起来,然后竟然“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整个人都哭得凄凄惨惨地趴在桌子上,简直就像是苦守寒窑十八年还被人抛弃了一样,好伤心地看着陆英,一边看一边还在哭:“老天啊!我做错了什么你让小陆英不认我……枉费我当年把师父让给师母、把大师兄让给二师兄,看着三师姐出嫁,把四师兄让给五师姐啊——凭什么小陆英不认识我啊——明明小陆英小时候最喜欢我了!!!”陆英心说不好,这个恐怕是“陆英”的旧识,正在想着要编个什么病出来蒙混过去,却没想到欲雪突然跳起来,像是刚才根本没有哭过一样,一把拉住了陆英,然后认认真真地说:“小陆英,我是你恒绯姨妈,要记住,牢牢的记住。就是那个你小时候和你抢糖吃被你妈打,然后不让你叫我姐姐,还说你和福祥坏话,用剑偷偷戳你还你从假山上掉下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硬要教你武功你不学,最后被你妈五花大绑赶回去把你送进宫跟着你爹的那个恒绯阿姨。”陆英听着,看着欲雪,有些不明所以,欲雪叫自己“恒绯?”好像听过这个名号,唐含笑本来在笑,因为听见的这些实在很是好笑和精彩——都可以想见小时候一本正经的陆英和恒绯之间的嬉笑怒骂。但是唐含笑现下回神过来,然后却惊讶地出了声音:“你是五华山的浴血剑?!”欲雪,不对应该说是恒绯看着唐含笑:“还是唐门大小姐有点见识,陆英啊,你把我忘记了我好伤心啊。”陆英不好意思只道:“小时候的事情不大记得了。”“我那么喜欢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竟然能不记得我,小孩子真没良心。”唐含笑却是满脸惊讶地看着恒绯说道:“浴血剑也是五华七把名剑之一,虽然比不得第一的清流剑,但是浴血红颜火凤,江湖上不知道多少人都仰慕着。至少我挺佩服的。”浴血剑在五华山乃是排行第五,当年恒绯和韩氏一同在五华山学武,五华山的女弟子多是孤儿,被山主收养,然后五华一派成名于剑法,不收男弟子。清流剑在五华排名第三,除却了五华剑派世传的宝剑,还有给大师兄所用的英雄剑以外,便是这把清流剑。恒绯入门较晚,但是因为古灵精怪和门派上下打成一片,和三师姐韩氏交好,虽然恒绯见到陆英出生的时候才不过七、八岁,现在陆英长大了恒绯也没有年过半百。恒绯看着陆英还是呆呆的,无奈长叹一口气:“薄情的小陆英,亏你小时候那么喜欢我。我还以为你终于想要学武功了,在京城暗中等了你那么久啊。玉丰楼我都快要变成老板了,你才出现,真是让我好伤心。”陆英心说小时候你要是那么对我我没有躲着你就算不错的了,还会喜欢你简直是太奇怪了。然后陆英似乎听见了恒绯说到武功,眼前一亮——自己是顾筱君的时候不能学,现在是陆英了,没想到一个太医家里竟然还有那么多武林道上的朋友,听唐含笑的口气来说好像是很了不起的样子——那自己学武功进入武林的梦想不是就要实现了,陆英“咳嗽”一声,然后说道:“谁说我不想找你,这不就来了么!”“来了还不认我,真是的!”恒绯白眼,然后扑上来,“小陆英,我要嫁人了,高不高兴!而且是嫁一个有很多金砖的人!以后分你十分之一!”陆英一听,虽然心里好高兴,但是还是问了一句:“你要嫁谁?”“迁安侯爷柳如烟,就那个病得快死了的那个!”恒绯笑眯眯的说。“喂——”陆英吓了一跳,“他是你未来丈夫哎,为什么你说他要死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不该高兴么?”恒绯一脸正常地看着陆英,“他死了我才好分金砖啊,你想,他是个侯爷,虽然没有王爷那么多钱,但是应该也有很多。分给他大老婆一点,然后分给我一点,他又没有儿子,等于我和他大老婆对分。听说他老婆是个使女弄上来的,想必武功没我好,我去吓吓她,然后钱就全部是我的了!”陆英目瞪口呆,半晌才颤颤地说出一句:“你原来不是因为爱他才嫁给他啊?”“爱?除了金子我什么都不爱。他愿以给我,我当然愿以嫁啦。”恒绯笑眯眯地说。“都说恒绯女侠视财如命,果真不假,”唐含笑在旁边补了一句,“都说,如果恒绯女侠做一件事,这件事没有一分利,她是不会做的。就算死,也要讹人家几亩田地。”恒绯听了点头然后又剧烈地摇头:“谁说我要讹人家田地了,好歹也应该是风水甚好的地方吧?让人心甘情愿帮我建立一个墓园什么的,应该会很好很开心。”陆英和唐含笑都面面相觑,想说你这是重点不对吧。可是恒绯还是很开心。陆英犹豫了好久,才把她的来意还有种种经过和柳如烟还有芙蕖的故事讲了个大概,讲完以后恒绯呆了一刻,然后突然又抱头痛哭起来:“完了!小陆英我好感动!感动了我就不想要他的钱了我想要帮他了,可是好多钱会不见了我好痛苦啊——”“啊?”陆英还是有几分不理解,但是恒绯已经转过头来说话。“放心吧,小陆英,交给我,我会嫁过去让他们夫妻和睦的,这种事情我最拿手了。”“你不再考虑看看?终身大事,岂能儿戏?”陆英反问。恒绯摇头说道:“不行,关系别人幸福的事情我考虑了干什么!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我会和他们相安无事的,只是我的钱就不见了悲剧啊——”“可是,你难道就这样糊里糊涂和他过一辈子?”陆英还是不理解。“谁说我要和他过一辈子啊?!”恒绯尖叫起来,“我才不会呢,我等他们和好了我死出来不就好了,你不知道,上次我在洛阳帮几个姐妹,最后那地方有个王公子非要以身相许,我说过了不要了他还是一路送我,我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装死,好不容易摆脱他了,不然他要是给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怎么办!”陆英算是明白了,恒绯从开始就为的是钱从来不为自己的情,那没有多少可以担心的也算是给芙蕖一个交代,这个时候陆英就开口说:“那就好,如此我就可以放心了。”“小陆英看来你过得不错,还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什么时候我带你去五华山看看那些老头子们,省得他们总说我这些年不照顾你。”恒绯说着,拿出了一副长辈的样子。陆英点头,但是却不知道这一点头弄得恒绯惊讶的尖叫起来:“你竟然想去?!你这个小古董不是从来都只关心你的药材么?!”唐含笑点头:“师傅是只关心药材,当然也关心吃喝玩乐。”听了这句话,恒绯更是像是看见了宝贝一般,笑得无比开心:“这就对了!这样才像是一个人呢!以前就是个小老头,真是的我师姐竟然喜欢这种老头——呃,我不是说你父亲不好啦。”陆英看着这个自己应该叫做姨妈的人,可是似乎也叫不出来,只好说道:“不知道姨妈……为何会在京城藏身?”恒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竟然会叫我姨妈!当真是有求于人低人一等!我说小陆英,你姐姐我在这里好多年了,不然怎么当上了头牌?”“啊?”“你从来都不叫我姨妈,从小你都叫我姐姐。”恒绯笑着,笑得无比奸诈,“从现在起,你就叫我姐姐,我不介意。”陆英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这个时候突然恒绯说道:“对了!我来教你武功吧?!”“不要!”陆英想也没想就拒绝。“啊?为什么啊?”“不想学,浪费时间,我要看我的药草。”陆英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想的是死定了,刚才那句“姨妈”简直就是要穿帮了,遇见了熟知的人,还是长期待在京城的,所以干脆陆英也就没有多说话,只顺着“陆英”演下去。
“不要嘛,我偷偷教你一点好不好,你爹都不在了,你还怕什么?”
107、人命关天
陆英虽然心里百般想要学武功,但是想了很久以后就只是说了一句:
“习武不是从小才好么……”
恒绯大笑起来:
“有一种武功你什么时候练都是可以的,那就是轻功。说是要从小练武功,只是为了让你内力深厚,所以,陆英来吧!来学吧,学武功吧,我最喜欢教你了,你感兴趣了吧,想要学了吧,你看以后你学了轻功以后想要去哪里就很快可以去了,然后……“
看着恒绯几乎要停不住地说下去了,陆英赶快打断恒绯:
“我学我学,我学就是了。”
恒绯尖叫一声甚是开心,结果还没有再说出下一句话,房门就被外面的老鸨敲响了:
“姑娘,大事不好了——”
恒绯皱眉,心说这个时候我好不容易说动了我这个打死不学武功的小姑娘学武功,你这会儿能有什么事情来,恒绯皱眉:
“天大的事情你来处理,我这会儿忙着呢!”
陆英算是看明白了——这里虽然是老鸨管着前后内外,但是恒绯才是真正的幕后老板,玉丰楼在京城建立了多久陆英不知道,但是却可以看得出来是善加经营的,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一个女子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如此亲近还如此通晓经营之道,陆英心里其实早就在打算让恒绯教自己如何多赚钱,可是到底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正在纠葛之际,却听得外面老鸨慌乱的声音:
“姑娘,这大事可不好了,如玉那屋子的客人死在榻上了,现下楼子里可乱了!姑娘这事我可是做不了主……”
“死人啦?”恒绯皱眉,一扬收打开了那房门,门外的鸨母差点没有摔进来,恒绯思前想后冷笑一声:
“终于来了,也罢,你先去稳着大局,我片刻便来。”
鸨母领命去了,恒绯才骂骂咧咧开始了:
“真是又追来了,我说过我志不在此他就是不听,我从岭南逃到漠北,又从漠北逃到江南,好不容易装死甩开了,最后来京城没有消停几天,这家伙又出现了。真是牛皮糖一样,黏住就不放,看来我这次应该雇个杀手弄死他,省得看着心烦。”
“啊?”陆英看着恒绯,半天都不明就里,只是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恒绯一听摇头,一把拉住了陆英:
“走什么,你正好留下帮我看看,这个人又是朝廷中人又懂武功,牵扯不清楚,你现在是朝廷新贵,据说顾相、冯将军还有新贵沈子安都说不过你,所以你留下来帮我和他说清楚也好。”
“不是死人了么,还说什么?”唐含笑打断。
恒绯哼了一声,随意抹了几把脸卸掉了精致的妆容,露出本来她的脸,虽然没有方才美丽年轻,但是也算是江湖中上乘的美女,她换了一身暗色调的绸衫,将披散的长发束起,笑着对唐含笑说:
“你等着,我让他活过来——”
一边说,一边笑得森寒无比,然后一推门直接走出去,看着那叫做如玉的女子哭得花容失色:
“老板我——”
“起来出去,真是的没见过死人。”恒绯收起她那种娇软的身段,挥了挥手让人扶着如玉出去了,随意地扫了一眼玉丰楼之中围观着的人,恒绯哼了一声:
“想必有人已经去报官了,今日里有人要找我玉丰楼的麻烦,你们这些不怕死的,就尽数留下来吧。”
那些人本只是听说了什么想要凑个热闹,却没有想到玉丰楼女老板竟然是如此冷艳又脾气不好的女子,听得此话更是四下逃了。恒绯满意地回头冲陆英和唐含笑点头说道:
“人多不好动手,况且伤及无辜我可不想多浪费银子。”
恒绯看都不看那个躺在床上的死人,随手拿出一个胆瓶来倒在了那个尸体上,不多一会儿那尸体泛起白雾来,缓缓消失成了一滩血水。唐含笑一愣,陆英却是颤了颤:
“这是化尸水?”
恒绯不以为然:
“当然,你以为我还好心到会给他找个棺材?八成是什么倒霉的替死鬼。那个人就喜欢弄这些,当初为了让我心软留下来嫁给他,偷了当地多少和他长得像的人的尸体,挂了一屋子的吊死鬼,真是手段恶劣,其心可诛。”
“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死了?”唐含笑问。
“废话,哪有活人身上会有尸斑的,也是如玉那个笨蛋看不出来。鸨母也是个笨蛋,身体那么冰冷怎么是活人,真是请的都是什么人!”恒绯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说道:
“该死的王八蛋,你该出现了吧。老娘今天明摆着告诉你,你就算杀掉全天下的男人我都不会嫁给你。你打扰老娘生意拿钱出来陪!”
官差此刻刚刚进门,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美丽女子竟然说话如此粗俗,为首的之人算是京中做事的,便说道:
“堂下何人,见本官为何不拜。”
“京城的衙门不就只有六扇门一个?”恒绯白眼,“六扇门的老大不过也就是个捕头,捕头最高的位分大概就是个四品,太医院首辅好歹也算是一个三品官吏,她才不要拜你,她不拜我也不拜。”
陆英心说这其中有她陆英什么事情,只好无奈道:
“大人,人命关天,许是不必计较这些。”
“这……”那带头的捕快本来心里不快,却听见了如此说到太医院首辅,于是那捕快便问倒:
“这可是陆英陆大夫?”
陆英点头:
“却不知阁下是?”
“六扇门的捕快邢文。”
“邢捕快有礼,出了这等事情还望您为我们玉丰楼做主。要查什么尽管查,只是莫要碰坏桌椅板凳吓着我们的姑娘,不然损失了的银子我可要给六扇门要回来。我们姑娘欲雪可就要嫁给迁安侯了,到时候莫要让大人官场上难做。”
邢捕快却是严肃道:
“姑娘,这出了事情就是人命关天,我等自然要认真查办。若是和玉丰楼没有关系定然要还这里一个清白,但是我邢某人也不是什么屈服权贵的事情。就算是王子犯法,也要同庶民同罪。”
“大人还是不要和我说这许多话了,不一会儿尸体不翼而飞了大人还要找我呢。”恒绯继续无可无不可地。
邢捕快看了恒绯一眼,无奈地让手下人去了,陆英却心里没底——那个尸体不是已经被恒绯给化去了么,怎么还有,看着眼下情况走一步算一步。旁边的唐含笑却小声在陆英耳边说:
“那邢捕快的武功似乎不错。”
陆英无奈地耸耸肩,然后果然听见了那些捕快们出来向邢捕快报告的声音,然后邢捕快走过来:
“姑娘瞧着身形轻快,定然不会只是玉丰楼老板身份,事发于此,姑娘还是配合的好。”
“知道大人好眼力,只是我若知道什么,还会等着大人查探完了以后才说么?这样岂非阻碍大人办案呢?”说着,恒绯坐上桌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邢捕头无奈,只好说道:
“那姑娘能否请当时在屋里的姑娘出来,让我查问一番。”
“如玉的出场可要十两,那人死了这一番银子算是白搭了,我还要重新收拾这事情当真晦气,大人我且告诉你,这案子你也不用查问什么如玉了,就是有人要栽赃嫁祸我玉丰楼,你去查查那些和我们有仇恨的人不就好了。”
“玉丰楼里人来人往,如何查起,姑娘你明明知情,为何不说?”邢捕头看着恒绯。
恒绯终于笑了笑:
“因为我有一个仇家,一直让我不得安生。大人若是从洛阳王家入手,定然能够查到案件的经过。”
“洛阳王家?就是那个以培育天下最艳海棠和牡丹的王家?”邢捕头反问。
“也是江湖人称快刀王的洛阳王家。王家的三位公子都是可以在江湖上独当一面的人,三把快刀可以削尽天下的奸恶。算是中原一大豪侠家族。”唐含笑也跟着解释了一番。
陆英却是翻白眼——看来自己还是看书不够,可是河山阁没有这些江湖传闻的收录,所以陆英半句话都Сhā不上。
“豪侠?我看简直就是土匪,”恒绯啐了一口,无奈地看着门口,心里想说再不来的话我就要准备拿出杀手锏了,“大人,我们明日里还要送欲雪姑娘出阁呢,你要查案可否今日就解决了,不要惹得我们晦气。”
“姑娘怎可如此说,查案如何能如此草率。”
“没办法,我已经见过好多次了,每次我到一个地方就可以看见他在装死,或者让别人来装死。大人你最好去查查哪里有人丢了尸体……”
邢捕快被恒绯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无奈地看着陆英:
“陆大人,这……”
“这似乎是他们的私人恩怨。”陆英也只能如此解释。
“是私人恩怨,不对,没有恩,只有怨。大人,我都被逼着要用假死来摆脱他了,你说他还是不放过我!姓王的王八蛋,你还不出来给大人解释清楚?!你还让不让我做生意了?!”
108、同病相怜
洛阳花色满倾城,王孙牡丹艳绝天下。
说起洛阳王家,便是能够想起那双色的牡丹。王家三位公子也算得人中之龙,却不知道到底恒绯看不上人家哪一点,气苦了不少人。
王家在洛阳可谓是地方豪强,恰若当日六国乱的时候的柳家于江南。可以自立为王拥立一方天下。王家世代精良于快刀,喜欢用快刀用武功也走的是速。虽然天下武功都讲究欲速则不达,但是王家的武功都是以快出名。绚丽的招数并不多,但是都讲究在别人出招之前就出招,让人无法得手。
王家不仅仅是武林世家,也因为王家的牡丹闻名天下,本来洛阳的牡丹就算是国中名品,加之王家能够使得不同颜色的牡丹在同一株花枝上绽放,多少都是锦朝皇家国宴的贡品。王家虽然在官僚体系之中仅仅是个员外,地方小官的品阶都不算。但是却在地方能够举足轻重,武林之中虽然没有人统一,但是说话做事都要看王家几分颜面。
至于朝中,王员外乃是和季相同年门生,王老夫人又是和宁王妃交好。王家大公子的妻子也是朝廷女子,其中关系错综。
邢捕头听得恒绯如此说,却不见有人出来,只好道:
“姑娘莫要隐瞒,前因后果说出来,我说过我会秉公办事。”
恒绯白眼,却不看邢捕快:
“我且说明白了,望乡的香料我下在了迁安侯爷身上了,现下我服下这枚药——”
话音未落却见了一把飞刀直取恒绯的手腕,恒绯冷笑一声翻手躲开一跃而起,那飞刀却回转回来,邢捕快一见如此,毫不犹豫出手相助,却是让飞刀偏离了轨迹,到底档下这一次,但是邢捕快也被震得手心有几分发麻。
“不准吃!”玉丰楼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孩子,穿着金黄色衣衫,手上握着一把飞刀,紧张地盯着恒绯。看上去应该比恒绯小上好几岁,陆英和唐含笑相互看了一眼。
唐含笑率先开口:
“原来诉离哥哥喜欢的人是她,我道你这么多年来苦恋不得始终。”
“啊,含笑你好,原来你在这里,回头请你吃饭。”那公子也不看唐含笑,只是死死地盯着恒绯,还有恒绯手中的药丸。望乡是一种多么毒的毒药,旬日便可致人死地。却也是一种情分浓重,望乡毒药分为香料和药饵两分,香料在一个人身上,药饵在一个人身上。像极了苗疆的情蛊,却又不似,若是药饵远离香料,那么旬日必死。若终日相伴,则与常人无异。
恒绯此番竟然是铁了心要嫁给迁安侯,可是她不是还要假死——陆英心里想说这一切都是骗局,却看着那门口的公子竟然是如此在意,一副情深至极的样子。想着,便直接说了:
“恒绯我们不若坐下来,你不是让我帮你和他说么,你们这样又是毒药又是快刀的,当真不好谈。”
恒绯白眼:
“那,姓王的王八蛋,你告诉邢捕快这是怎么回事。”
那王公子想了一会儿,看了看陆英,然后又回头喊了一句:
“小五!出来给邢捕快解释。”
不一会儿一个机灵的小孩子就走了过来,拉着邢捕快过去一边解释了一番——说清楚了自家公子对这个玉丰楼的老板中意已久,可惜就是不能如愿所以才出此下策,对于惊扰了大家愿意用银两来换,那人也是早就死了很久的,用以秘方才弄作是死在玉丰楼的样子。尸体也算是买来的,不算是什么命案,那叫做小五的孩子还说愿意随着邢捕快回到六扇门去做个口供。
邢捕快哭笑不得,只好回身过来说道:
“如此,老板娘,多有打扰。邢某给老板娘陪个不是。”
“哪里哪里,没有没有,”恒绯微笑,“邢捕快还是多来玉丰楼才好,多给银子就算是给我最大的不是了!”
看着恒绯那奸诈的表情,还有邢捕快红了的脸,让陆英忍不住笑了。
此刻恒绯便转身指着门口那个人对陆英说道:
“这个王八蛋自从洛阳认识我以后就追了我一路,家里有钱了不起啊,你就算是把你家送给我,我也绝对不嫁给你。你妨碍我的财路还妨碍我做生意,还不准我嫁人,简直就是讨厌。还有,不准你喜欢我,你个臭小子怎么可以喜欢我。我恒绯喜欢的要是能够富甲天下的人,最好是一睁眼就有金子从天上掉下来的人。你这个人不会牌九不会打赌,做生意还不会耍心机,花钱又大手笔,简直一无是处!陆英靠你了,你快点告诉他让他放弃吧,天下那么多好女人,放过我恒绯吧。”
“诉离哥哥这么多年来一直衷情于一个人,追了那个人从南到北,用尽方法手段,满身是伤身心俱疲,拒绝了不少好姻缘都是因为对那个人在乎到不行。”唐含笑在旁边尽职地给陆英解释。
王诉离其实乃是王员外小老婆的孩子,那女人虽然备受宠爱但是到底是命薄,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急病死了,王诉离就是被王员外的原配给养大的也和自己生的孩子一般,加之是小儿子,王家也十分宠溺。他的母亲本来乃是青楼女子,知书达理对王员外一往情深,相识多年从未求过什么,直到后来得以出火坑嫁做良家妇。聚散多年,王员外对她有情,她给孩子取这个名字也就是取义“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的意思。
陆英明白这种感情,她还是顾筱君的时候没有人会比她还明白这份心意。陆英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句:
“执着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王诉离一听先是一愣,然后摇头道:
“姑娘还是莫要妄下断言,我只是知道认定了的,就不会改变。我爱恒绯姑娘,就不会改变,从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认定了的。”
“可是她不喜欢你,又能如何?”陆英凄然一笑,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她不喜欢我,我会让她喜欢的,我会感动她的。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死缠滥打只会让她更讨厌你而已。”
“所以我会有的时候放松一些,给我们彼此一个喘息。我不会让她讨厌我的,我爱她我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她会爱上别人,而且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输心者,全盘皆输。”
“我……”王诉离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多,但是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抬头说,“爱情不是比武,没有必要分胜负。输了也罢,只要是为了她,我就心甘情愿。”
“那她现在要嫁人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你为何要阻止,既然爱她就要让她幸福。”陆英劝说,只是觉得更加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
“她若是嫁给人家做夫人我定然祝福她,并为了她终身不娶。可是她是要嫁人做小老婆,小老婆很可怜的——这怎么可以是幸福?!那潘妃的侍婢那么可怕,她若是嫁过去岂不受尽了欺负。加之柳如烟病入膏肓,怎么可以给她幸福。我绝对不答应。”王诉离大声说,满是不相信。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难说她就喜欢这样呢?就好像有的人,宁可对着枯骨,也不愿意对着一个活人……”陆英黯然,惨笑一会儿,才叹气道,“你可知道淑惠皇后深爱顾相,十年如一日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所爱的人情愿娶一个早已成为枯骨的牌位,也不愿领她的情。陛下为了她情深如斯,她执迷不悟最后被人害死,执着终是苦果。放下我执,才能勘破。”
王诉离一愣,这番话不仅仅是让他呆住,旁边的恒绯和唐含笑都呆住了,陆英却丝毫不觉自己说出了什么——
“淑惠皇后是被人害死的?”唐含笑出声,提醒了陆英。
陆英一惊,瞬间脸色惨白,看了看唐含笑又看了看恒绯,接着扫了一眼王诉离,讪讪地说:
“我也不知道……”
“不,陆英,你知道些什么。”恒绯突然收起了刚才那副无所谓的态度,一把拉住了陆英:
“小陆英你可不敢乱说话,我们几个听了也就算了,若是给他人听见了你这句话可要掀起轩然大波呢!”
陆英当然知道,陆英只好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
“王公子,我劝你还是莫要执着得好。”
王诉离摇摇头道:
“既然如此,恒绯姑娘,若是我能够赚到富甲天下的钱,你会考虑看看我么?”
“我已经嫁人了还考虑什么?”恒绯白眼,心说怎么会会有这样的笨蛋。
王诉离想了想,认真道:
“我赚够了钱你会考虑我的!嗯,我应该去赚钱,然后最后用好多好多钱把你追回来。”
恒绯无奈,陆英却想说这人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唐含笑却笑了:
“这方法说不定行得通,谁都知道浴血女侠爱财如命。”
VIP卷
109、别有用心
且说因为芙蕖的事情陆英没有及时回到宫中,清正王爷现下在宫中四处走动,已经到了河山阁晃了一圈——没有发现陆英,后花园里倒是很大,可是陆英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人。问过了宫里的人都说不知道陆大夫去了哪里——本来也不容易知道,陆英为人做事都是和唐含笑两个人一起,颇有低调行事的样子。
清正王爷百无聊赖,老师不见了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虽然陆英说过了要将医书尽数背下来,凌振一个人背了许多却也不见陆英回来。加之医书就算是背下了也须见过实际药草。
想着如此,清正王爷也就自己走在了园子里,东张西望看了不少东西。却没有想到竟然远远见到了一个女子,站在桃花树下埋着些什么。凌振好奇,也就走过去,没有靠近就惊得那女子回头——容颜精致却带着哀伤——原来是紫氏。
凌振看着这个也大不得自己几岁却已经是自己母亲之一的人,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
“见过紫娘娘。”
紫氏看了凌振一眼,长叹一声说了一句:
“清正王爷有礼。”
“娘娘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我来这里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子祭拜一番。”紫氏淡淡地说,看着那桃花树下低矮的小土包:
“他未曾来到人世间就去了,我给他缝的不少衣服也用不到了。如今看着也叫人伤心,所以还不如埋了,平日里有空的时候,便来看看他。希望他能够保佑我们陛下,保佑锦朝天下。”
凌振偏着头看着紫氏,想了一会儿说道:
“娘娘对自己的孩子很是重视呢。”
“每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都是重视的,就像王爷的母妃对王爷也是很重视啊。平日里总是能够听得姐姐说起王爷的事。如今还要恭喜王爷能留在了宫中。都说父母在不远游,皇家子弟多半没有这等幸福。像是你那妹子莒南公主年纪轻轻就要去在自己的封地,当真可怜了沈姐姐。”紫氏默默地说着,然后拉着凌振走到了旁边的亭子里面坐下。
凌振看和紫氏,想了想,问了出口:
“紫娘娘,母亲和沈娘娘不是不和么,你是母亲找进宫的人,怎么会还这般说?”
紫氏一惊,然后看着凌振。轻轻的拂过凌振的脸庞:
“王爷此话说得不在理,无论你母亲和沈姐姐什么过节,到底都是陛下的女人。都算是一家人。女人之间生风吃醋乃是常理,党派成风想必并非好事。这些个道理想你的老师也给王爷说过,王爷心里也算是清楚。淑惠皇后命薄又是去了,没有一个能够让宫中此般一分为二终结下去,本朝也就算了。若是换了王爷,必不要让此等状况出现。”
凌振一愣,虽然还小,却也听出了紫氏话里的意思。
紫氏只微笑,然后说道:
“王爷,唯有力量才可以改变一切。”
凌振听着似懂非懂。却见紫氏变戏法一般从身后取出了一只乌头来,紫氏将那药草递给凌振,然后才说道:
“就好像王爷想要学医术。若非能够当上了王爷,让陛下认可了,如何能学。如今王爷还要受制于可多的人,若是以后无人可以制约于您,便是可随心所欲。”
凌振听着。紫氏却不再说了,只是叹息道:
“到底陛下不会再娶。淑惠皇后这么一故去,皇上一众孩子都算作是庶出,便也没有了那嫡庶之分,王爷是长子,当为长久计。”
凌振还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得了旁边有人走过来,那人开口道:
“蓉儿见过紫娘娘。”
“姑姑还是快快请起吧。”紫氏连忙扶起蓉儿——蓉儿方才在远处看着这里好久,却也不知道这番话被她听进去了多少,只是料想蓉儿来了潘玉颜应该也会知晓此事,紫氏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缓慢地后退开来说道:
“如此,我便去了。王爷自便吧。”
待那紫氏去了,蓉儿才转头给王爷行礼,然后说道:
“王爷,主子请您去用晚饭呢,瞧着太医院里没找着你人,奴婢也就来园子里找,瞧着您和紫娘娘说话,便也没有过来打扰。”
“那我们去看母亲吧。”凌振跟着就走了过去,却不知道在他们都尽数走了以后,才见着有人从树丛之中闪身出来。那个藏身在树丛之中的女子乃是一身雪白衣衫,美丽容颜宫中恐怕没有几人可出其左右,只是如此美女并未成为皇上的女人是因为她乃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天宴。
天宴自从紫氏站在桃花树下开始就一直在那里看着紫氏的一举一动,而一直到凌振来了又走,天宴都没有露面,不动声色地看着紫氏、凌振和蓉儿离开了以后,才自己回身回到了太后的颐年殿之中。
太后靠在榻上养神,天宴走过去便是给太后自然地揉揉肩膀,太后睁开眼睛看见是天宴,才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如何,那孩子是去做了什么?”
“回禀太后,我去看过了,紫娘娘乃是在后宫中四字叨念着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埋了那些许衣衫,一个人在那伤怀了许久。”天宴如实回答。
“当真可怜了这个孩子,”太后无奈叹了一口气,却说道,“本来哀家瞧着她乃是玉颜那边的人,想必是和潘家一条心。哀家有心对那龚氏稍好些,却没想到紫氏到底先占了先机让她怀上了陛下的孩子,陛下对那顾氏痴情得紧,才去了怎么会有心让人有喜,哀家怀疑,却没有想到还是哀家错怪了这个孩子。”
天宴点头,却想了一会儿又摇头道:
“但紫氏却有几句话说得蹊跷。”
“蹊跷?说给哀家听。”太后打起精神,看着天宴。
天宴本来就是被太后派过去跟着紫氏的,紫氏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如今说了这些,天宴便说道:
“后来清正王爷路过便是遇上了,然后紫氏便说了许多虽然宫中现下是分为了潘贵妃和沈妃两派,但是这种状况并不甚好。说若是清正王爷有一日能当上了皇帝,断然不要如此。还说虽然都是潘家的人,但是还是希望能够如同一家人一般,好好相处。”
“她说此话……”太后犹疑了一会儿,才说道,“可否出于真心?”
“奴婢看不出来,只是听得她面带哀容如此说着的。”天宴继续给太后捶腿。
太后想了许久,问道:
“你的身形可曾被她发现?”
天宴摇头:
“自紫娘娘小产之后,奴婢便一直注意着她的走动。却从未被她发现过。若是发现奴婢身形,她便不会如此,宫中私自里祭奠本就是大忌。还是在后花园之中,凭空多了许多晦气。”
太后想了多时,却到底没有得出结论,只是叹气道:
“许是后-宫之中争斗多了,我也想着是到底多心了,且看着那个孩子些吧。”
太后看着天宴终归是无奈道:
“可惜了你这个孩子,哀家喜欢你,想叫你当皇后。偏生你和皇儿相互之间看不上眼,哀家常想,若是潘氏有你一半贴心,沈氏身体健康,也就算是哀家最幸福的事情了。可惜,到底天不遂人愿,只愿陛下还能多有些子嗣。”
天宴无奈地笑了笑,自从她入宫以后就一直伴随在太后身边,太后一直想要她嫁给皇帝,奈何皇帝和她两个人心中都心有所属。天宴和顾君愁乃是互为知己,太后曾一度想要将天宴嫁给顾君愁,当不了皇后当个宰相夫人也是不错的。到底,被天宴自己拒绝了,顾君愁所爱天宴一直知道,而自己心中那个人,也不能够让太后知道。
天宴无奈地叹息,一时间颐年殿里面陷入了沉默。
红颜薄命,自古始然。料想那律国皇后当日,也算是百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到底是成就了诅咒。
锦朝无后。
那皇后所穿的喜袍乃是用十五张锦缎凤羽所制,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亦是律国国宝之一。她站在堕星台上,火红喜袍,手中却握着一把长琴,漫天血雨,却丝毫溅不在她青白锦缎的绣花鞋上。乌黑秀发如水,像是远处岱山的青川——如若瀑悬。
凤羽已经被凌宣毅烧掉给了顾筱君,唯有那把长琴。可怜长琴仍在,故人却难寻。天宴无奈地想着,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些旧事,想起了兰妃,想起了顾君愁一个人站在大雪漫天的地方,背对着她泪如雨下的样子。
太后多疑,天宴不怪太后,但是紫氏所说,颇有心计,天宴知道这三个秀女都是各有本领,但是天宴并不会站在紫氏一边,她和冯莺,自小便是交好的。只是冯莺和顾筱君之间关系太好,而顾筱君从未来宫中认识过自己。所以顾筱君从未知道冯莺有自己这个好友,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顾筱君的死,才会变成那样。
而今,才会让锦朝无后。
到底,诅咒还是应了,红颜多是薄命,但是多是祸水。天宴自嘲,可惜没有办法,顾筱君到底是要被牺牲的那个人。
110、妾问盐税
致和九年,迁安侯爷柳如烟纳妾。
“长亭十里柳如烟”,拥有锦朝第一才子称号的迁安侯爷,纤瘦、面色白、一双眼眸如水、睫毛奇长,常年病卧,才情万丈能写词章,描摹诗文争为时人传送。奈何久病,不能如李白那般狂放不羁。
号为迁安,只是因为柳家原在江南为高门,只因地属律国境内,于锦朝攻破律国之时,倒戈向锦,封了侯,而后忧心柳家地方望族,而迁京城——封“迁安”二字。
这样一个沾染了柔弱气息的人,竟是当朝侯爷柳如烟。手握半数江南财权。
侯爷夫人芙蕖乃是所有锦朝女子最为嫉妒的对象,能得到如此一个才情万丈的男子的青睐有加,而且还不顾她原本是奴婢的身份,风光迎娶成为正室。这样的情状简直就是一日麻雀飞上枝头突然变作了凤凰。
而且,很多见过了芙蕖夫人的人,都并没有觉得芙蕖有倾国色。所以更让人津津乐道,更让人常常拿来诉说。
现下,
迁安侯爷竟然要纳妾,也算是让这些说书人又有了话头。玉丰楼几日里来被人踏破了门槛,说是那欲雪姑娘究竟是使得了何种手段,竟然能够让王爷为她赎身,最后嫁做侯府的侧室。
至于芙蕖夫人,又会做出如何的回应,所谓的三个人的局,却是天下人都侧目。当朝皇帝自然对此不会有任何的看法,灵谷新安怡今日里来和沈子安对江南的税制一直在考虑之中,加之清正王爷在宫中也给凌宣毅平添了许多乐趣。
欲雪也就是恒绯当日里出嫁,柳如烟难得地亲自来到了那玉丰楼前迎接,让不少人对那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想入非非,虽然欲雪之名早就再京城传遍,但是到底见过欲雪的人并不很多。出得起欲雪身价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青楼女子出嫁,竟然能得如此殊荣。可见迁安侯爷待欲雪不错,陆英被芙蕖所托,到底还是却告诉了芙蕖来龙去脉,芙蕖对此事只叹无奈,到底不能说什么,现下侯爷娶亲,芙蕖自己在家也会讨得没趣,但却不能离开侯爷府让人看着觉得她这个夫人没了度量。虽然心里百般地不舒服,却到底忍着留在了府中。
却说柳如烟所宴请的宾客却也不多,半数乃是潘家人还有不少朝廷重臣。陆英被邀请在列。却是和沈子安、星沉坐在了一桌,听得司仪在说些什么的时候,陆英却已经开始专注了桌上的菜肴:
“啧啧,当个侯爷当真不错,办个喜酒每一桌都那么多的好吃的。”
“你当年可没少吃喔。有什么好羡慕的。”星沉白眼,却自己偷偷拿起了一只凤爪,笑眯眯地啃着。
沈子安看着星沉和陆英,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我本听说了侯爷要纳妾的消息,心里还有了几分担心,现下若不是陆英你告诉我了期中缘由。到底还然我挂怀。”
陆英也偷偷在吃一个水晶饺子,听得沈子安如此说了以后,陆英抬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还以累(为)……唔。他会先告诉里(你)们呢。”
沈子安看着陆英那样子,忍不住笑了,看着星沉道:
“我朝太医的俸禄是不是太低了些,怎么看着陆大夫一副吃不饱饭的样子。”
“她什么时候不是一副吃不饱饭的样子,所以沈大人我劝你千万不要和她打赌。不然你输了她能吃掉你一年的俸禄。”星沉无可无不可地说着。
“你堂堂锦朝星官怎么计较这些,我就算是太医院首辅也没有你有钱。况且你这个妖怪还活了那么久。难道不会存了好多好多的钱。所以找你蹭饭才是最正确的。”陆英继续说。
星沉无辜地眨眼:
“就算我是老妖怪活了很多年,可是我向来都是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所以我是绝对没有什么宝藏给你挖的。”
“真是太可惜了,啧啧——”陆英长叹,然后又和星沉一起抢着吃桌上的菜。饶是这桌的其他人也习惯了星官星沉的这种性子,加之本来陆英就是女子,也没有多少异议。
待拜过了天地,送走了欲雪,柳如烟也便开口对一众人等说道:
“诸位,先写过各位前来参加小侯的喜事,只是在下身体实在不胜酒力,不能一一敬各位,只待这一杯酒,算是聊表敬意。还望各位海涵。”
说着便举了杯,一干众人也跟着举杯应承了,柳如烟一饮而尽,而后呛咳了几声才苍白着脸色说道:
“如此,还望大家尽兴而归。”
陆英白眼看着柳如烟,又长叹一声,然后继续吃自己的菜。旁边有个多事的官员却开口问了:
“陆大夫怎么叹气呢,是侯爷的病么?”
陆英心说柳如烟根本都没有病,就是为了让皇帝放下疑心然后让潘玉颜放心的伪装而已,这个人自己把自己弄吐血的本事可算是一流,心脉也不见得弱。但是到底这是柳如烟的秘密,于是陆英说:
“可惜了侯爷万般的才情。”
“陆大夫都如此说,看来侯爷的病当真是重。”那人应承了一句,然后又转头去同别人说话。
此刻沈子安才悄声在陆英耳边说道:
“那人便是潘贵妃的堂叔,官职也算是潘玉颜给他捐来的。政绩平平,却也不见是有其他贪赃枉法的事情。”
陆英听了心下明白——潘玉颜到底还是担心柳如烟这个人能否为她所用。朝廷之中顾相是无论哪个人都拉拢不了的,沈子安如今也已经成为了朝中官员,沈如鸢和潘玉颜之间势如水火定然不会拉拢沈子安,冯澹将军自己的女儿就在宫中,除非冯莺和潘玉颜成为挚友,到底不会全数支持潘家。所以柳如烟在朝廷之中最为重要。
现下竟然还在怀疑着柳如烟,陆英也觉得芙蕖很是悲哀。牺牲在了这等阴谋之下,若非如此,她全然可以做个普通的深爱着迁安侯的女子。
这厢陆英和沈子安、星沉在大吃特吃,欲雪却已经蹲在新房之中看着桌上那酒菜,心里一阵郁闷:
“好浪费,就算钱再多吃这么好真实太浪费了。”
“恒绯姑娘当真是为本侯考虑,只可惜没能早点把你娶来持家。”柳如烟靠在门口,脸色虽然惨白,但是却是带着笑意。
“我才不要帮你持家,你老婆在家我持什么家,”恒绯吃了几口菜,然后才说道,“到时候你答应我的十万两可不要随便忘记了,我好不容易嫁一次人。哎……嫁人真累。比当初骗陆英学武功还累。”
柳如烟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走过来也坐在了桌边:
“骗陆英学武功?”
“对啊,你不知道那小孩有多难搞!从小我就想要教她学武功,可是她就是要去玩药草。天知道我师姐的死对她刺激有多大,现在竟然还玩成了太医院首辅还收了唐门大小姐做土地,当真是被她玩得真好。对了,我还有受陆英之托,来给你解释些事情。”
柳如烟一听,笑了:
“喔?陆英?她竟然要来和我解释些事情,看来想必她是听到了些风声。是关于,我妻子的事情吧?”
恒绯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就说你不是一个木头,心里明镜似的。太聪明可不好啊我的侯爷,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看你正好两样都占了,为了所爱的女人你至于么?”
柳如烟难得有个人能够说说心里话,加上恒绯本来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柳如烟无奈叹气了一句:
“奈何,爱上了便不能回头。正如当今陛下,就算如此,依旧是深爱淑惠皇后。”
“都是些无可救药的人,你明白看来我就不多费口舌了,还有陆英让我告诉你,江南的盐税可要先改革了,你做人难做就不好了。”
“子安做事比我妥帖,至少不用像是我一样用这许多的毒药和乱七八糟的方法,将身体弄得如此不堪。”
“侯爷为何不和你老婆说清楚,也省了我这许多事情。”恒绯无奈。
“情深缘浅,奈何。正如淑惠皇后衷情之人终归不是陛下,潘妃所爱之陛下却终不会深爱她。都是无奈。我若给她说了,她更是难做。到底那人是她的主子,况且,我不想耽误她太久。”
“那你就高兴耽误我啊?”
“芙蕖又不会找我要钱?”
“合着侯爷你还心疼那些钱呢?”恒绯无力,“好了侯爷我要出去了,你自己处理你的事情吧。我配合你这一个月,日后你可不要认识我,我下次准备去岭南碰碰运气。”
“江南盐税的改革可能要牵动潘家,到底是要做好准备,只是我怕芙蕖太伤心了,你若可以,帮我劝劝她?”柳如烟淡淡地说。
“我说,侯爷,其实你还是喜欢人家的吧,看你还是蛮在意的。就算是被算计了你也可以那么关心她。”恒绯打趣。
“嗯,是喜欢,但是不是爱。”柳如烟清楚地说。
111、寓教于乐
陆英自从被任命为清正王爷的御用医术师傅以后,明显在后宫之中想要行走的地方扩大了很多,到底算是皇子的师傅,虽然清正王爷并不还是太子,但是凌宣毅愿意让他入住了宫中的宣政殿,就算是对这个孩子最大的重视。
唐含笑不喜欢跟着陆英一步一步走,她的轻功太好所以总是神出鬼没,反而是陆英和清正王爷还有清正王爷那一班子侍女和护卫。看着竟然是浩浩荡荡地穿梭在了宫中。
陆英本来想着要带着清正王爷一起看看河山阁的书,但是到底沈子安是个喜欢清静的,如此带着一大群人过去,恐怕多少次也扰了人家,所以陆英就带着凌振四处游荡。
“师傅,今天我们去看什么?”凌振问。
“昨天给你看的草药你都记下了吧?”陆英反问。
“记下了,性味属性都能说给师傅听,不知道师傅你要不要听?”凌振笑着回答。
陆英心里想说难得了还有如此喜欢医术的皇家子弟当真难能可贵,而且陆英看得出来凌振是真心喜欢医术,所以才会有如此举措。不过这个孩子当真是聪明过人,自己随口所说的关于药材的话,都能被他在朝堂上那般解释了。长大以后必为人中之龙,陆英想着河山阁之中的《锦绣书》曾经记载:当时锦朝的开国皇帝太祖凌炎的皇子凌杭,也就是后来的太子和皇上。凌杭的母后郗微乃是凌炎发妻,跟着凌炎颠沛流离在六国乱之中默默支持着自己的丈夫最终走上权利峰巅。但是可惜红颜薄命,许是也中了律国皇后的诅咒,郗皇后一样没有等到天下平定,在凌炎登上天下之主的位置之前,就不幸病故,而后被追封为皇后。凌杭乃是由丁贵妃抚养长大。后来若非曲氏出现,定然是丁贵妃会成为太后。
曲氏乃是青楼歌姬,因为貌似郗皇后而被凌炎带入宫中。而后竟然能够从普通的后宫女子成为了皇贵妃,还得到了凌杭的抚养权力,统领了六宫。虽然最后因为凌杭即位,曲氏作为太后太过干涉权柄,最后被凌杭幽禁,最后含恨而死。
凌杭大半时间都是跟在曲氏身边,虽然那女子离经叛道,但是却教了凌杭不少治国之道。但是到底最后呣子反目也不知道是缘何。
陆英想起这些事情来不过是觉得有所感悟,若是当初顾筱君没有死,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师傅?”凌振看着陆英发呆了好久。不由得出声去问。
陆英这才回神,然后无奈道:
“悄悄问王爷,除却了对这些医道之事有兴趣外,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王爷了然于胸的?”
凌振想了一会儿说道:
“师傅是想要问权柄吧?母妃自小教育我要做一个好皇子,甚至要去做出让父皇中意我的样子。所学的都是些天下大道的道理。我不明白这些,但是母亲说我是父皇的长子,所以这些都是必须的。”
陆英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道:
“王爷,可想要当皇帝?”
凌振愣了一会儿,还没有回答。陆英就已经蹲下来,和凌振平视:
“王爷,若你想要当帝王。这些都是必须的,跟着我所学的医术,只能作为你个人的一种策略手段,正如你当日在朝堂上所说的,是小道理。但是却能够见你的智慧。不过噱头终归是噱头,治理国家还是要靠你早上和你那些师傅们所学的东西来看。如果。你当真不想当皇帝,那就算是一个王爷,你也可以摆弄医术。只是你不再拥有那可以统揽天下的权柄,你的母亲也不一定能够有如现的荣耀。这些,你若都能够权衡了,那么便可以明白自己的本心。”
凌振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说:
“紫娘娘告诉我,人活一世需要力量,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够掌握大局。如果只是一个王爷,像是宁王爷那样的还好,只是普通的王爷的话,很多事情,我想做,都会力不从心。正如师傅你所说的,小病却不能用人参,每一味药材都可以有自己的功效,但是却不能满足于此。多做尝试,才能更得其用。”
陆英听了,虽然不明白为何会突然提到了紫氏,但是陆英点头道:
“如此,我想你是明白了。”
“喂,师傅,师弟,你们在说什么?”唐含笑突然从天而降,带着一笼子从御膳房偷来的水晶饺子。好奇地看着陆英和凌振,凌振一看那饺子,跳起来:
“我要吃!”
“叫我师姐。”
“师姐。”
“乖,给你。”唐含笑笑着递给饺子给凌振。
陆英一愣,然后白眼:
“王爷你的骨气呢,宫里什么东西是你没吃过的啊。让你叫你就叫啊,还好是让你叫她师姐,不是学狗叫。”
“啊,师傅你好坏,下次我这么干吧!”唐含笑笑着说。
凌振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反正现在吃东西比较重要。唐含笑喜欢美食,陆英一样喜欢,凌振跟着她们似乎也一样开始喜欢各式各样的美食。陆英真担心若是凌振跟着她们时间太长了,会不会出现什么嗜睡这样的事情。
三个人正在走着,却突然看见了前面有人远远走过来,陆英才抬头,就看见了自己此刻不怎么想要见到的人——
“见过冯娘娘。”凌振先开口了。
后面的一众宫女和太监都拜了下去,却是陆英愣了一会儿,才跟着拜下去。冯莺盯着陆英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你这招金蝉脱壳倒是使得好,让我佩服。”
陆英跪着,抬头看了冯莺一眼,没有说什么,反正无言。
“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能够成就如此,看来我当真看低了你,”冯莺说完,然后才说道,“不打扰王爷和陆太医了,你们自便。”
说完冯莺就走了,陆英看着冯莺的背影,没由来有点难过——到底是十多年的朋友,最后竟然被自己的好朋友这样杀害了,所以大概顾筱君才会冤魂不散,变成陆英。
“师傅,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师傅你不喜欢冯娘娘么?”
“没有,王爷日后在宫里,要少和冯嫔来往,她心计城府太深,对你不太好。”陆英说完,拉着凌振和唐含笑离开。凌振跟着陆英走,陆英想了想问:
“王爷想不想有个玩伴?”
“我没有兄弟。”
“可你有个妹妹。”
“莒南公主么?”
“是啊,王爷想让她也回来么?”陆英眯起眼睛来,笑着问。
“想啊,师傅有办法?”凌振问道。
“可是你要说服你的母亲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哦。”陆英狡诈地笑——她早就希望后宫之中不要互相争斗,她对潘玉颜并不算太喜欢,对沈如鸢却也不能说全然依靠。虽然潘玉颜时刻想着要杀死顾筱君,但是将心比心陆英明白,加之凌振和她相处以来陆英觉得也没有什么,于是也就想着要帮凌宣毅做点什么。
“我会去说说服母亲,可是母亲和沈娘娘之间——”凌振也明白自己的母亲和后宫的几位妃子势如水火,尤其是沈妃。
“我们去看看沈妃吧?”陆英突然开口,“正好告诉你怎么说服你的母亲。”
“可以么?母亲让我离她远远的。说她是伪善之人。”
“宫里人哪个不伪善?”唐含笑Сhā嘴,“我看堂姐那样也不远了。”
陆英翻了个白眼,然后就翘起嘴角说道:
“王爷,你可知道你母亲平生的愿望是什么?”
“母亲想要父皇的独宠,想要我能够当上太子……”凌振小声地说,毕竟这些事情虽然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但是却终归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说。
“既然如此,潘贵妃对淑惠皇后并不甚好,对不对。”
“师傅,这话你都敢说!”唐含笑惊讶,“不愧是师傅,有免死金牌就胆子大。”
“本来就是事实嘛——”陆英白眼,然后继续对小孩子坑蒙拐骗,“皇帝喜欢淑惠皇后,太后喜欢沈妃的原因是沈妃贤惠,如何能够让人觉得一个女子贤惠,那便是能忍他人所不能忍。潘贵妃这些年来跋扈惯了,皇上和太后都是多疑之人,如今现在若是你母亲能够做出一番选择,你就会明白会有多少好处。”
凌振听了点点头,然后说道:
“就好像是甘草,虽然本身的药性并不算大,但是在不同的药材里面都可以发挥自己的药性,还能够让药不那么苦。师傅是要我去给母亲说,然母亲给父皇说这件事情吧?”
陆英惊讶于一个九岁的孩子竟然能有如此悟性,惊讶了一会儿便说道:
“是,可是措辞之上你要考虑好,不能让你母亲生气,可明白?”
“是,我知道。”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沈妃,她身体不好,总是困在茹月轩里面,可不好。加之最近……”陆英想了想,“算了,也不算什么大事,恒绯想必也是个闲不得的主儿。沈妃定然不会太过伤心的。”
唐含笑会意,凌振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不够到底还是跟着陆英往茹月轩走去。跟着的太监宫女有的是潘玉颜的人,很多人都是想要阻拦,奈何陆英现在位分尊贵,大家都唯唯诺诺不敢说一言。
只是,陆英恐怕未曾想过,此举,竟然给致和一朝,凌振、潘玉颜还有沈如鸢的命运,将会因此改变。
112、所谓莒南
莒南公主乃是沈如鸢和凌宣毅的女儿,如今也算是六岁的年纪。封底莒南乃是离京城很远的地方,来往一次实属不易。莒南音同君安,当时的凌宣毅取义顾筱君的平安,所以是莒南。莒南公主的闺名乃是凌悦。
凌宣毅见过自己女儿的时间,比见凌振的时间还少,沈如鸢更是因为很多原因更是见不到,所以,若是提起了女儿,沈如鸢还是多少有些难过的。听说了潘玉颜的儿子能够入住宫中并且有了宣政殿,沈如鸢心里的滋味并不是太好过。可是沈如鸢不是潘玉颜那样睚眦必报的人,所以沈如鸢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心有戚戚,可是也不能说什么。
空翠正好在门口整理着那茹月轩许多的花草,远远见了陆英带着一大群人往这边走,仔细一看竟然还有清正王爷,想要回头去禀报却又见了陆英正在朝着她微笑,空翠到底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一个,于是空翠马上转身对着陆英和清正王爷拜了下去:
“见过王爷,见过陆大人。”
“姑姑起来吧。”清正王倒是很是习惯地说出了这个句子,陆英听着反而觉得凌振很有君主的威仪。
“王爷和陆大人怎么有空来了,待我去给主子说一声。”空翠起身也说道。
陆英点头,清正王也点头,他很少和沈如鸢说话,如今有些怯,站在陆英身后,却是有后退的架势。
陆英拉着凌振,小声说了一句:
“王爷莫慌,无论沈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母亲怎么说,你到底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她也是你的母亲之一,不会对你不利的。况且。她的为人,尚算温和,不会为难与你。况且,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不是我一个人所说,你母妃所说,就能够判定的。王爷,你要自己去看清楚。就像是虽然医书上所说的药材是这般模样,长在了高岭之上,但是实地你去看了。却也会有在低洼之处的。有的人你对症下药,有的人却本不能按着医书上的方子来。王爷聪慧,想必明白这些个道理。”
凌振听了。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点头看着陆英,没有再说什么。陆英却是看着沈如鸢和空翠一同走出来,沈如鸢起色看上去尚可,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陆英笑着给沈如鸢行礼:
“见过沈妃。”
“经过沈娘娘。”凌振也跟着说。
沈如鸢看着凌振这个孩子。也十分乖巧,虽然是潘玉颜的孩子,不过沈如鸢有很好的涵养,笑了笑道:
“陆大人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带着王爷来看看娘娘,”陆英笑,“娘娘久病。王爷喜欢医术,所以就带着过来看看。”
沈如鸢听了,看着陆英和凌振终归是无奈一笑:
“陆大夫你还真是会编排我。”
“陆英怎敢?”陆英笑着。却知道沈如鸢无心怪罪,到底陆英知道沈如鸢和柳如烟之间的秘密,所以沈如鸢也对陆英没有多少敌意。
“沈娘娘的脸色确实不好,看上去身子应该很虚。但是也用不得太好的补药,需要长久调理才是。”凌振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抬头问,“师傅,我说的对不对?”
陆英笑着看了沈如鸢一眼,果断地看见了沈如鸢和空翠惊讶的表情,然后陆英骄傲地笑了:
“所说不错啊,王爷在这方面果然有天赋,想必假以时日必定能够超越于我。”
凌振听了,愣愣,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说:
“我怎么可能超越师傅。”
陆英心里偷笑其实自己根本不是“陆英”,所学大部分都是后来去河山阁恶补出来的,加上本来陆英也没有给宫里人看过什么疑难杂症,算不上是名医,只是能够要求凌振也看那么些医书罢了。
“也罢了,陆大夫,振儿,你们进来我这屋里坐坐吧,姑姑去准备些点心来。”
“我师弟喜欢吃水晶饺子。”唐含笑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落下来,笑嘻嘻地加了一句——也不管空翠是不是被吓到。
沈如鸢看着陆英,很久才说了一句:
“陆大夫,你知道么,看着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陆英愣愣,然后才笑:
“什么人啊?”
沈如鸢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直视着陆英:
“淑惠皇后。”
“啊?”陆英一不小心没有稳住,手中的茶水泼出来,烫的陆英暗地里咬了咬嘴唇,慌忙放下了茶杯,掏出了手绢擦掉了那些水渍,然后才说道:
“沈娘娘不要乱说,莫要因为一两句话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如鸢也不疑有他,毕竟在宫中肆无忌惮地提起淑惠皇后是不可以的,沈如鸢直视叹气,看着凌振说道:
“以前瞧着陛下中意于她,知道她若是在宫中定然是不会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她那个人拥有太多的活力和勇气,让人看着羡慕。若不是如此早逝了,当真是可惜。她虽然不是能够母仪天下之人,但是却是一个能够让中宫太平的人。想必,玉颜也不敢对她下手。”
听见别人对自己的评价,陆英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经过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些日子,她算是明白的,若是当初自己没死真的嫁给了凌宣毅,自己并不是那种可以给凌宣毅分忧的贤内助皇后,自己应该是刁蛮任性还总是会出逃,离经叛道的皇后。而且对六宫的管理也应该没有能力,潘玉颜就算再刁钻,六宫在她治下也算是井井有序。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移魂到底是好是坏,只是让陆英明白宫廷险恶,人心难测,自己要小心才是。
“王爷都已经可以住在宫中了,娘娘不相见自己的女儿么?”
“若是能够想见就见,当然是最好的了,可是……到底……”沈如鸢黯然,看着空翠端上来的小吃,看和凌振真正小孩子的一面。虽然自己不久之前才见过了自己的女儿,可是莒南那地方也是辽远,让沈如鸢不能全然放心下来。
看着沈如鸢的神情,陆英也笑了,便说道:
“娘娘若是有心,陆英想要促成此事。却不知道会不会给娘娘带来困扰?”
“陆大夫有办法帮我?”沈如鸢眼前一亮,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才摇摇头说,“就算陆大夫有办法,潘玉颜定然是百般阻挠。她现下对陆大夫你感恩戴德,陆大夫你还是不要为了我的事情,就让自己难办。”
陆英听了更是觉得太后喜欢沈如鸢是有道理的——这样的女子识得大体,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起那个“长亭十里柳如烟”的迁安侯爷,聪慧、内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美丽。陆英知道恨极了顾筱君的人是潘玉颜和冯莺,还有一个自己不清楚的美丽女子,这些人在宫中都是不能轻易动的人,但是沈如鸢不同沈如鸢到底是一个喜欢着柳如烟但是不得不嫁给凌宣毅的苦命女子,沈子安的姐姐。沈子安和沈如鸢都一样,两个人性子都多安静。所以,若要帮忙,陆英主动想要帮的人,当然是沈如鸢。
“不会,这个办法就是让潘贵妃自己主动帮你向皇上提起这件事情。”
沈如鸢不明白地看着陆英。
陆英看着凌振,然后才说道:
“王爷方才也说愿意帮你呢。”
“振儿演绎帮我?”沈如鸢不理解地看着这个和自己没有见过几次面的孩子——她和他的母亲势如水火,如何能够见过,就算是见到了,也彼此对彼此没有什么好印象吧。
“师傅说我需要一个人和我一同长大,父皇就我和妹妹两个子女,兄妹情谊是要要的。而且、而且……我也想要一个人,陪我玩……”凌振抬头,认真地看着沈如鸢。
“可是、可是……”沈如鸢有些感动,然后才有些激动地说,“你母亲……”
“所以我才要来找你啊,沈妃娘娘,你和潘贵妃不一样,你只是为了保护你的家族平安,保你所爱的人。你的目标不会是去争取皇后的位置,还有和后宫其他女子争风吃醋,所以你能够给潘贵妃她需要的东西。潘贵妃一定是想要当皇后的吧,而作为一个皇后,必须要懂得如何和六宫和睦相处,大度这种气度,应该让她给皇上看看。”
“可是潘氏如何会帮着主子劝皇帝?”空翠忍不住Сhā嘴。
“师傅说要牺牲王爷来演戏。”唐含笑方才已经知道了陆英的计策,便也说了出来。
“贵妃娘娘最是宝贵的就是王爷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定然是会怒不可遏,但是若是有人救下了这个孩子。她会对那个人感恩戴德的。”陆英笑着说。
“我不明白。”
“早就听闻娘娘调香手段一流,其实娘娘也是精通用毒的高手,”陆英笑着说,“我这里唐含笑有一味毒药,能够让人暂时昏死过去,就和垂危差不多,但是解药却也在这边。王爷答应用这个方法,解药我们就留给娘娘你,到时候我说药石罔效的时候,你可要出来说话喔。”
沈如鸢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凌振。
113、意料之外
陆英说白了就是要唐含笑绑架着清正王爷去弄出事故,然后让清正王爷服下那毒药,然后正好沈如鸢可以有解药。沈如鸢不计前嫌救了潘玉颜的孩子,潘玉颜定然会感激,而潘玉颜一旦感激,对于莒南公主回朝的事情,反而是不那么在意了。都是做母亲的人,何况现下来说——清正王爷要比得过莒南公主,潘贵妃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陆英给沈如鸢解释完毕之后,没想到沈如鸢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虽然这个方法可行,但是陆太医,我不想这么做。”
陆英惊讶,张大眼睛看着沈如鸢:
“为何?”
“振儿只是个孩子,没有必要从小就要参与我和他母亲的争斗。到底怎么样,都是皇上的孩子,虽然伤害不大,可是我不想要利用他。”沈如鸢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凌振的头。
陆英一愣,然后才说道:
“沈妃娘娘,果然……宅心仁厚……”
或许,
是有些尴尬,陆英自己已经算计了很多,没有想到沈如鸢竟然会这样拒绝,而且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出发,倒是陆英觉得自己惭愧——她不就是利用了凌振么。皇宫如染缸,陆英只觉得心虚,若是自己这法子当真让沈如鸢给答应下来,恐怕自己以后的道路将会走得更加不堪入目——当真是死了一次,看事情虽然冷静了许多、可却又少了应该有的关怀和感情。
“师傅,母亲还要让我晚些过去用晚饭呢。”凌振抬头,看着陆英和沈如鸢。
沈如鸢点头道:
“振儿快去吧,莫教你母亲等急了。”
陆英也点头:
“王爷,今日之事王爷还请忘记吧,就当陆英什么都没说。不过为师承诺于你的事情,师傅会想办法做到。”
凌振离开以后。陆英看着沈如鸢,还是无奈长叹一声,起身,准备告辞。确实沈如鸢率先开了口:
“他的事情,还要多谢你。”
陆英一时间没有明白,回头一瞬间看见沈如鸢那深情的眼神,终于算是明白过来沈如鸢说的是谁——陆英也就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你们两人都对我说过同样的话,陆英何德何能。”
沈如鸢却看着自己房中那把琴,无奈地笑了笑——都说长亭十里柳如烟,却又有多少人知道。其实长亭还是一把琴,当年那个风流少年送给一个温婉女子的定情信物。那年那个少年意气风发,曾想着要踏歌寻梦。待她一并携手天涯同欢。都说那长亭十里柳如烟,乃是天下第一才子,说他的文辞名满天下,文人传颂,其实又有几个人知道。他最好的词作,不在忧国忧民,不在风花雪月,而在相思而在江湖踏浪。
奈何,
命运弄人。
柳家和沈家本在江南乃属望族,柳家选择归降了锦朝的先祖时代成就了迁安侯爷身份。虽然得到了安适,但是却永远无法重新成为地方豪强。当年的柳家在江南可自立为王,此等殊荣岂是他人能享。
沈家本来就在江南。沈家虽然对锦朝有功,奈何不能功高盖主。但是,沈如鸢和柳如烟自小便是相识——
但却两人不是青梅竹马。当年柳如烟并非病卧,还不过只是柳家一个风流少年,能够弹琴吹箫论剑江湖。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江南一地颇为出名,虽然说年少时没有现下名誉天下。但是却能够在江南泛舟——引起万人空巷。
当年柳如烟江南泛舟,却正好遇见了沈如鸢茶楼听雨,时下当红的歌姬正在唱了小曲。柳如烟年少兴起,便直接从小舟中一跃入了茶楼,然后随性长箫附和而上。而后却没有想到那悠悠小楼之中,竟然伴随着起了琴声,悠扬婉转。
本来柳如烟不过是随性而为,却发现竟然有人相随,兴致盎然便更是长音扬起,那琴声竟然也能够完美契合其中。后来红压板都已经停下,那歌姬也愣在当场。小小茶楼之中人人噤声,都是听得琴箫合奏。
那,是一曲新词。
歌阑人阙,新雨清荷花,却是悠游多少能能一笑论文,清歌狂曲,此会几时又?
柳如烟本一向乃是天之骄子,虽然不是自负,却有才情。多年流连江南,却没有想到竟然能有人用琴声和自己的箫声如此契合。当下心中有了无数的期盼和好奇,奈何一曲终了,人人皆是赞叹于他柳如烟的才情。待人群稍散,却再寻不到这个奇女子。
柳如烟从此便常去茶楼,偶尔也吹箫附和,却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其实,
沈如鸢当时并不知道入小楼的人乃是柳如烟,只是听得箫声下意识的拨响了琴弦,那日正好办了一架新琴,在手边听着那曲子,不由得随意附和而上,后来那人认真起来,沈如鸢自然也认真。
若非曲终之时,茶楼之中有人说了一句“不愧是柳如烟柳公子”在雅间内的沈如鸢根本不会知道那个人就是柳如烟。所以沈如鸢自然没有想着自己会和柳如烟有何种交集,加之本来家里请来了一些江湖人,给沈如鸢教了些武功。后来又入了一脉道观去学了不少道术,只是沈如鸢的师傅却是奇人一个,喜欢调制香料,却也深谙毒术。
柳如烟在江南日日守着希望能够遇到那个弹琴的人的时候,沈如鸢却正好学到了香料的调制方法,还有那琴声之中如何制敌的手段。魔音之功,却没有想到竟然隐没在小小道观之中。
待两人再相见,却是在那江南名琴长亭所卖的会上。柳如烟技压群雄,便能够赢得那把琴,却被众人要求弹一曲。柳如烟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的琴不如一个女子,说他要这把琴只是想要将这琴送与那个素昧谋面的女子。
当下多少女子面面相觑,有的不少心碎离去。这番话岂非不是爱慕之意,柳如烟却只道说让大家给他做个见证,希望那日那位姑娘能够出来相认,或者有哪个人能够指出,却也可不妨告诉他。
沈如鸢时下在场,清楚柳如烟说的正是自己。当时自己年少刚从道观出来,柳如烟的美名早就如雷贯耳,后来亲眼得见,更是在万众之中对着自己说这些情话,当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匆匆带着侍女走开了去。
两人虽然有见面,却又不识得。
许是天公有意,那日又雨。庭外楼中,茶楼人少,柳如烟一如既往等候,沈如鸢却因大雨阻拦无法直接回家,只好重入茶楼。柳如烟毕竟乃是名门公子,眼见这个女子竟然没有雨具。可是眼见沈如鸢没有雨具,虽然半身湿透,却没有半分狼狈——竟是还是落落大方,动人声色。
悄悄问过了小二才知道那是沈家大小姐,柳如烟有意结识,便将自己的雨具给了沈如鸢——江南的雨来,不见得一会儿就去,沈如鸢看着雨具犹疑了饿一会儿,才讷讷指着那长亭说道:
“上好的长琴,若是淋雨湿透,却没有了空灵音色,真真可惜。”
柳如烟一愣,却看见沈如鸢脸色微红,心下笑这女子恐怕是个琴痴,竟然是爱琴如命,哪怕淋雨,也不要让琴受潮。这么一来柳如烟便笑了,让楼里的人找来了干衣服让沈如鸢先换上了,温了茶来,想要和沈如鸢聊天。
沈如鸢却干脆地拒绝,笑着对柳如烟说,长亭一曲犹在耳,道间难得晚霞。公子美意心领,却是不如让她弹一曲给他听。
柳如烟本想要拒绝,却总觉得沈如鸢气质令人折服,所以也就让给了沈如鸢。却没有想到,沈如鸢见到柳如烟,第一次所弹得——却是那日他们所合奏的曲子。却又并非完全,沈如鸢所弹,更多了细腻和婉转——乃是将那曲子,重新仔细谱了过。
恰逢此时那楼里歌姬正好挑开了帘子出来,带着面纱看着沈如鸢一会儿才说道:
“当真是姑娘,先前日里在会上相见不敢相认,此番见姑娘重新来了,才敢说明。红玉本以为自己一手雅琴已经算得江南一绝,听了姑娘的琴,才明白为何柳公子日夜守候于此。红玉本有心相告,奈何曾有私心。今日有幸重闻姑娘琴声,心知此生定然无法追上姑娘,索性成全。”
不等沈如鸢回答,红玉便对着柳如烟和盘托出眼下此人就是柳如烟所等之人。
两人相识虽然是曲折波澜,但是后来相处却发现了他们有太多的共同点。像是早就相识,默契十足。长歌能起,琴瑟和谐。本来相约着,不日便可上门提亲。却没有想到老侯爷病故,柳如烟忙于继承的事情便一拖再拖。后来宫廷祸事而起,凌宣毅成为当今皇上,潘家势力起,对沈家柳家如此忌惮,若是沈柳联姻,定然会祸起萧墙。
万般无奈,圣旨又下。沈如鸢只得领旨入宫,装作久病。一身武功,也被好好隐藏过去。柳如烟也从此消沉,虽然名动天下,但是却也开始对外宣称有疾。若非日后遇见了潘玉颜的侍婢,又加上需要帮助此生他最爱的女子——所以才会娶了芙蕖。
此后两人便从此咫尺天涯,就算相互关心,也无法互诉衷情。
114、又是巧遇
陆英辞别了沈如鸢从茹月轩出来以后,心里想了很多事情——当年自己意气用事,把所有对顾君愁的迷恋和痴狂都诉说给了冯莺和星沉来听,却从未认真去关心过星沉和冯莺。)星沉毕竟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陆英并不知道星沉到底在乎不在乎,只是觉得看着星沉那高深莫测的眼,还有随意的性子,总觉得星沉有很多的心事,不能拿出来分享。而冯莺,陆英只能哀叹一声。她知道冯莺的性子和她一道是极端的,却没有想到冯莺竟然极端如斯。如今子在宫中,她是主子自己是臣子,况且冯莺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感。看来,当真是缘分已尽。
陆英随心所欲地走着,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依兰殿外。想起来依兰殿一直是个废宫,没有人居住也没有人打扫——四处散落着枯叶,虽然那一池水还是清澈如故,但是却已经是满园的杂草,不少窗棂都已经被蚀空。窗纸也几半零落,陆英在宫中知道不少废宫,因为只有在废宫之中,才有可能见到一些她想要弄走研究的草。就算不是药草,陆英也有兴趣去看看。
依兰殿算作东六宫之一,同为东六宫的还有宣政殿、茹月轩,太医院也在东边六宫的东南角落之中。从太医院去到茹月轩的话乃是一定会经过了依兰殿。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先皇的一个宠妃居住的地方。
许是后宫之中本来就是如此。
相对的,庆延宫和储秀宫都处于西六宫之中。陆英很少经过那些地方。
这会儿正是黄昏时分,凌振要赶去庆延宫中和他的母妃一起用晚膳,而太医院的不少太医是定然不会住在太医院的,陆英走着进去,却先是看见了一抹明黄远远地在那荷塘的对岸,那人看着荷塘一脸的凄怆。陆英心中惊讶——认识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样看见他悲痛的表情——就算是在那场盛大的葬礼上,都不过是内敛了他的感情。
站在荷塘边的人,是凌宣毅。是当今皇帝。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带着,包括福祥,那个平日里经常在凌宣毅旁边嬉笑怒骂的大总管。凌宣毅竟然不怕被人刺杀么,还是当真他的武功足够高。反正陆英没有来得及去了解凌宣毅,顾筱君那个身份就已经死了。
许是陆英站了太久,凌宣毅竟然先开了口:
“陆太医,你当真是第一个看见朕在此,还不会掉头走开的人。胆大如此。恐怕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出其右。”
“拜见皇上。”陆英慌忙拜下,心说自己只是一味想事情,没有反应过来应该先拜见你——再说。当她还是筱君郡主的时候,她从来都不跪凌宣毅。习惯成自然十多年,现在要她改,怎么能够一会儿改的过来。
“罢了,起来吧。”凌宣毅坐在那长廊上。也没有要赶陆英走的意思。
陆英心里无奈,看着凌宣毅那种落寞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难过——就算没有炽热的爱情,也算是多年一起玩大的朋友,看着凌宣毅伤心,陆英心里也不算好过。想着,陆英也就走了过去,来到凌宣毅身边。小心地开口:
“陛下在想淑惠皇后?”
听了此言,凌宣毅闪电般转头,死死地盯着陆英,一瞬间眼中露出杀气、悲伤、愤怒、无奈还有痛苦的种种表情,陆英没有见过凌宣毅如此失态的样子。被一瞬间吓住,却没有避开凌宣毅的视线。两个人目光相交。凌宣毅盯着陆英、不、应该是瞪着陆英很久,最后终归自己先别开头去:
“陆大夫当真是宫中能人,竟然敢在朕面前提起筱君,还敢和朕对视如此之久。若是换了别人——定然是要三拜九叩,吓得口呼罪大了吧。”
听着凌宣毅有些无奈和自嘲的口气,陆英只说道:
“皇上只是渊博,想必知道蔡桓公讳疾忌医的故事。陛下,心病一样拖不得。你不准大家说起,自己却一个人承担,终有一日会有隐患的。”
凌宣毅蹙了蹙眉:
“陆大夫此言,是只从一个大夫的角度关心朕,还是——替了哪一宫的嫔妃来做了说客的?”
陆英听了,心知这是凌宣毅身为帝王的一面——那些曾经在她面前隐藏得很好的一面,猜忌、多疑,对每个人都设防。唯有对着顾筱君的时候,这个男人不设防,一心里想着要对那个女子好,深刻地好,却到底,没有得到。想到这里,陆英叹气道:
“陛下,陆英不为说客。臣取消了专属太医,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朕想念筱君,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若是都让大家说了,每个人不外乎这么几句,珍惜眼前人。听得朕会生厌,或者——像你这般聪明的,就要用筱君来威胁朕,说是若是朕过度伤怀,筱君定然在天之灵不安。呵,如何会不安,筱君她心里何曾有过朕,她所爱的顾君愁……顾君愁、”凌宣毅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冷冽,狠狠地砸了一拳在那长廊的柱子上,“真是个混蛋!筱君哪里配不上他!竟然如此拒绝筱君,让筱君伤心!真想杀了他!却又不甘心让他下去陪着筱君!”
听得凌宣毅难得失控的言语,陆英心里也难过,只是淡淡地说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淑惠皇后是您的皇后,就算是顾相去了,顾相也算是她的臣子。”
“呵呵,臣子?”凌宣毅眯起眼睛看着陆英,想了一会儿才说,“外面什么传言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以为朕当真是肚里能撑船容得下如此说话的么?什么顾君愁若是举大计,天下必空巷而从之。他当真贤能如此,我又如何能杀他,只是恨不得生食其肉。”
“君贵容人,陛下的祖先太祖皇帝都能够容得下降将萧坦之,此人是如何折辱太祖和宁王殿下的,又是如何将宁王逼得生不如死。如此深仇大恨都能容忍下来,陛下又有何不能忍……”陆英晓之以理——料想当年六国大乱,萧坦之乃是陈国名将,早年灭了凌家侍奉的宋,让太祖和宁王颠沛流离。后来宁王和太祖失散落在萧坦之手中差点被要了半条命,折磨得不成人形。如此仇恨,那太祖和宁王最后都放下了,何况当下,“况且,顾相所爱之人一样也早就故去了,陛下的心情想必他才是最懂的。”
“你说什么?”凌宣毅本来想要称赞陆英果然是读过河山阁大半书籍的人,却没有想到听见了一句顾相所爱之人早就故去,心里一惊,却也不明白——他只是清楚顾君愁成亲,顾筱君才会答应嫁给自己。
“顾相的妻子早就过世了。陛下。”陆英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不是才成亲的么?!”凌宣毅不记得顾君愁近日里有任何的异常或者是披麻戴孝。
“顾相说早年他们便已经私定终身,这场婚礼乃是欠着顾夫人的。顾夫人故去的很早,所以陛下未曾见过顾相服丧。”陆英解释,自己却永远记得自己看见那块牌位的时候的震惊——哀莫大于心死,原来这个男人是如此深情并非冷漠,只是在遇见了她顾筱君之前,就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深情。并非没有被感动,而是明明已经被感动,却无法再动深情。
“他妻子……已经亡故?那他这次娶的却是谁?”
“一块牌位,顾夫人的牌位。”陆英说。
凌宣毅抽气,顾君愁原本在他心目中本就是了一个冷血无情只有家国天下的男人,却米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在背后,想了许久,凌宣毅长叹一口气:
“道是朕,误会了他许久,以为他是全然太上忘情,冷血无心之人。”
陆英其实并不想要提起这个话题,一个是深爱她十年的男人,一个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两个人其实都情深,奈何缘浅。陆英只叹道:
“顾相曾说过一句话让臣很是记得。”
“什么?”
“顾相说,他感激淑惠皇后为他所做的一切。他身为一个宰相又是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郡主的青睐,他感动于淑惠皇后对他所作的一切,但是,感动,并不是爱。”
说完,陆英自己已经先红了眼眶,好歹凌宣毅坐着她站在他身后,没有让凌宣毅看见陆英泫然欲泣的表情。
感动,并不是爱情。再感动,却也没有心动的感情。就算勉强能够因为感动在一起,也不会长久。就算长久的持续下去,只不过随性伴君,却不是相爱相守。
“感动、却不是爱?”凌宣毅重复了一遍,低头思索,似乎在品味这句话的意味,见他沉默不再说话。
陆英深呼吸,开口道:
“臣斗胆劝皇上一劝,执着是苦果亦是恶果。正如当年陛下的母亲和先帝,终日相对奈何能成何所谓,不如放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所谓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这些道理,陛下想必比我明白,只是陆英所言,希望陛下不要自杀了三分,再去伤天下七分。人皆有情,淑惠皇后感念君恩,奈何你们缘分已尽。陛下当要更为自己想想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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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问道于君
陆英没想到自己竟然和陆英换了身份以后经常会遇到凌宣毅,还要扮演一个开导凌宣毅的的臣子的角色,虽然陆英现下并没有这个意识,不过凌宣毅却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太医的与众不同——她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大夫,也是当年兰妃一案那个医术高超的陆太医唯一的女儿,他们陆家卷入朝廷纷争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竟然让她继承了陆太医那等了不得的医术,更为人惊讶的是——陆英,竟然还有着一种魄力和本事,让她从太医院人人欺压的地位,一步一步走上了太医院首辅的位置,就像是她父亲当年那样,站在了太医院之首,悬壶杏林,医道天下。倒是还做了不少事,让后-宫之中不再和太医们结党营私,更是让自己知道那清正王爷凌振,是个可塑之才。
若非看不透这个女子,凌宣毅愿意信任她,就像是对沈如鸢那样。凌宣毅心里清楚沈如鸢并不爱他,沈妃对他恭敬有礼,却更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不如潘玉颜那般炽热的眼神。
凌宣毅有的时候也想,自己虽然身为皇帝,但是正如锦朝历来的传统一般,锦朝皇帝痴情,尤其对那些不是早亡就是逃亡的皇后,尤其痴情。太祖对郗皇后,后来几位皇帝都对皇后痴心已久,还有高宗的舒皇后,还有自己的父皇母后。那个宁愿选择江湖,也不愿意在金枝做凤凰的母后。凌宣毅常常自己告诉自己,当个皇帝虽然坐拥了后宫三千佳丽,可是到底最深爱的人,却难以白首婵娟。潘玉颜是自己的发妻,当时潘家乃是朝中重臣,虽然自己是父皇唯一中意的太子,但是要防止外戚专权还有不少想要夺权的旁支。所以才会选择了潘玉颜作为自己的太子妃。玉颜虽然跋扈,但是衷情,凌宣毅不是榆木之人,看得懂潘玉颜眼中的痴恋。奈何,却又奈何。沈如鸢虽然入宫晚,但是凌宣毅看得出来沈如鸢眼中的沉寂和义无反顾,当年一众秀女之中,唯有沈如鸢清冷的神情,淡淡地笑着对他说,小女姓沈。多年来凌宣毅对沈如鸢照顾。更多的是因为这个女子的贴心,对于他所作所为,都已经明白清楚。沈如鸢聪明,也不点破,能够云山雾绕地和凌宣毅将朝堂事,讨论一番清楚。
至于近来这些宫中女子,位分最高的乃是冯嫔。冯莺是凌宣毅、顾筱君自小的玩伴。凌宣毅知道冯莺和顾筱君只见关系太好。所以对冯莺更多的是愧疚,冯莺那双眼睛总是会让凌宣毅想到筱君,想着筱君致死都不原谅的眼睛。所以凌宣毅虽然对冯莺照顾有加,但是却不敢太多和冯莺见面——怕触及伤心之事。
龚氏、紫氏都是精明的女子,只是一个玲珑八面,一个冷面冷心。凌宣毅知道这些女子没有一个是如同潘玉颜那般真心所爱着他。或多或少是因为家族的关系才进到宫中来。
人活一世,各有各的无奈。
所以凌宣毅从不强逼他们,对于皇后一事是不会让任何人提起的。更也明确告诉了太后此生只有筱君一个皇后。所以。太后对此事的想法是看中那个唯一的皇贵妃的位置。
锦朝后-宫之中,皇后一人执掌中宫,有皇贵妃一人堪辅其左右。贵妃可立四名,妃嫔无数,而后便是常在、答应若干人等。
太祖在时。郗皇后身死,宫中唯有丁贵妃、石修容、阮嫔几人。丁贵妃谦和懂礼。更是深得宫中众人之心。与当时的宁王更是知交好友。本来太祖属意让丁氏成为皇贵妃来统领六宫,奈何后来遇上了曲氏,曲氏从青楼女子一跃成为宫中宁嫔,后来更是成为宁妃、宁贵妃,最后成为皇贵妃还抚养了太子凌杭。
凌宣毅未曾封过皇贵妃,而皇后不准备再娶。所以,皇贵妃就是后-宫女子本朝最为顶峰的希望——太后属意的人选一直都是沈如鸢,若非龚氏进宫让太后有了新的希望,恐怕总有一日沈家和潘家的矛盾就要爆发。
前朝本来就已经党争不断,凌宣毅自然不希望自家后院失火,祸起萧墙。所以情愿后宫热闹一些,就在后宫自己斗一斗,也就罢了。牵扯着前朝的事情,总归是要算一算。潘玉颜就算是再跋扈,到底——若非潘家为非作歹,只怕也不会让凌宣毅起了如此念头,要通过沈家、冯家的力量来压制潘家。
陆英站在凌宣毅一旁,见凌宣毅半天都不开口说话,想着恐怕皇帝也是郁结在胸口,到底无法放下,只叹道:
“陛下是情深之人,奈何,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陛下还要多保重才是。”
凌宣毅听了,一愣才发现陆英竟然还陪在自己身边,心说这个太医倒是不怕朕,只是她这么说不是咒朕早死么,凌宣毅玩心起,所以故意皱眉说:
“陆太医,你这是咒朕会早死么?”
陆英一愣,见了凌宣毅那挑眉带着三分冷笑的脸,却偏着头笑了:
“陛下,您春秋鼎盛,如何会早死?陆英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凌宣毅接着一惊,然后才暗自叹——这个陆英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这样若是算在了别人身上,早就因为犯上而被拖出去治罪了,偏偏是对着陆英,凌宣毅却没有那个心情去惩罚,反而觉得有趣,于是凌宣毅无奈地笑了笑道:
“你倒是不怕?朕方才可是要治你的罪。”
“因为陛下没有真的生气,”陆英笑了,凌宣毅每次假装生气的时候都是那样子挑眉带着几分冷笑,想了想,陆英补充道,“陛下若是真的生气了,定然是沉着脸不动声色。”
凌宣毅此番听得更是大惊——这些细微变化若非他身边的人如何清楚得知,陆英久在太医院怎会有如此消息,何况方才陆英说话的语气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必然不可能会是陆英的人。
那年他在书院念书,当时顾君愁已经在季相门下当做门生。顾筱君喜欢去季相家所置办的草堂看顾君愁教书,奈何自己身为太子不能够陪着顾筱君去,却也不会想要陪着去。最后还是会因为郁闷而跟着去,每次都因为这样的事情和筱君生气,但是到底因为深爱筱君,所以根本都是装作生气地看着顾筱君说:
“本太子生气了,筱君郡主,你该当何罪?”
然后那么明眸皓齿的女子却会调皮地一笑:
“太子爷又没有真的生气,你若是真的气了,可是会沉默着一言不发,不动声色呢。”
凌宣毅满脸惊讶地看着陆英,陆英却没有察觉凌宣毅的变化,此刻正好起风了,陆英看着那个荷塘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才自己低低地叹了一句:
“想必曾经的兰妃一定很美,这里也一定金碧辉煌。”
凌宣毅看着陆英,好不容易忍住了自己对于陆英的好奇——顾筱君的神情方才那句话的动作还有笑的弧度,都在陆英身上看了个仔细。可是陆英没有半分长得像是顾筱君,陆英的长相就像是个安静女子,小家碧玉。顾筱君却是离经叛道,骄傲而且张扬多变。凌宣毅想着自己怕是相思过度,才会弄成这副模样,所以,凌宣毅无奈地笑起来,然后才看着荷塘接了陆英的话:
“是,这里曾经是锦朝最最华贵的地方。奈何几朝过后,便也荒废了。这里原来并不叫依兰殿,乃是父皇改了的名字。兰妃过世以后,这里便没有人看管,废弃成了一处废宫。太祖在时,这里——便是名为永宁殿。”
“这里是永宁殿?!”陆英大惊失色,她记得这个名字——《锦绣书》中最为华贵的宫殿所在。当年不仅仅是西六宫而且东六宫也无法媲美的永宁殿?!那个高堂广厦、满室珠玉、血珊瑚能作为院树的永宁殿,书中描述这永宁殿位置恰处御书房和前朝议事最近的位置,偏偏这宫中奢华、园子奇美,六宫难有一宫能出其左右。而且,这殿的位置,虽是离皇上最近,但往往会有议事大臣从宫墙外走过,言官议论自然也会入耳。《锦绣书》描绘,永宁殿翠竹乃是后宫盛景,满眼青碧,阳光罅漏更添几分青翠。而外墙正是深红,红墙绿竹,嫩绿色穿梭其间。荷塘更是明媚动人,让人看了心醉。不少美词都是出于永宁殿的诗词大会。当年永宁殿本来是宁王居所,后来宁王推辞不让,便搬出宫去居住于现在的宁王府。而这个永宁殿被赐给了曲氏。
陆英一直想要看看永宁殿到底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自己多次来到的地方就是那个所谓的最美的宫殿?!陆英不由得哀叹美人红颜薄命,楼台玉宇也是随着人心波澜起伏。她本以为是因为后来曲氏焚书坑儒,才会让永宁殿消失,却没有想到竟然永宁殿是依兰殿,而且,一朝,就已经边做了如此。
116、兰妃之案
先帝年号承奉,有承接天意奉享神灵的意味在。年少时就与凌宣毅的生母定下了婚约,凌宣毅的生母也就是承奉一朝那个逃跑出后宫的皇后——乃是京城大户尹家的女儿,太祖凌炎建立锦朝之时,除却了宁王、范相,却还有舒家、沈家、段家、尹家、江家、韩家、紫家和龚家八个家族前来帮助着凌炎。
而凌宣毅的生母就是尹家的大小姐,从小习得一手好武艺,虽然是大家却并不是闺秀,尹皇后能够毫无阻碍地翻越后宫无数的院墙。而后尹皇后生下了凌宣毅以后,就从皇宫之中逃跑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尹皇后情愿不要皇后的位置,只要去寻找自己所真爱的那个男子。
后来,先帝并没有追究尹氏的离开,只是命人全国寻找——如果皇后愿意回来,就回来。若不愿,皇帝在宫中等着她,还有年幼的太子。
奈何,尹氏一去不复返,太子也就交予贵妃抚养,先帝虽然后来陆续又纳了些妃子,但是却始终心里想着尹皇后。所以,承奉二十五年外出的时候,在避雨的小楼遇见了若兰,易城若兰,家里贫穷所以被卖到茶楼卖唱。当日先帝茶楼避雨,却因为听得了若兰的歌声好听,然后想着邀请一见,却怎么想到竟然会是一个长得和尹氏十分相像的女子。若兰静静地跪在那里的时候,让先帝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尹氏时候的样子,所以一念心起将若兰带回了宫中,直接封了兰妃。还将永宁殿的名称改为“依兰殿”给了若兰。
《锦绣书》载:
“惠孝仁承奉妃讳若兰,易城人士,出身微贱,仍有慧心。承奉二十五年,以貌似昌慈雅文皇后进。封妃,赐依兰殿。”
兰妃当时在宫中虽然得到圣宠,但是却并非是和尹皇后一样性子的人。如果说,尹皇后和顾筱君一样,是永远不安定的人,那么若兰就是尹皇后的另一面——安静、温婉,小心翼翼,没有任何宫斗的心机。对先皇更是又敬又爱,如果说先帝没有在尹皇后身上得到的所以关于爱的回应,都从兰妃这里得到。
蒙圣宠。所以怀有身孕。当时凌宣毅已经是太子,虽然地位稳固,但是到底兰妃太过得宠会让人心惊。尤其是当时的贵妃现在的太后。同为八大家族所出的段家小姐,段贵妃自然是不希望兰妃如此得宠,加之段家当年一如今日的潘家。先帝对段氏一族早有诛心,苦于无机会下手。
所以,
段贵妃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到底是在先帝东叔铲除段家之前,就已经嫁祸给了兰妃,兰妃虽然怀有皇嗣而且长得像是尹皇后,但是没有人能够动摇尹皇后在先帝心中的地位。段贵妃嫁祸的手段其实很是简单,不过就算是简单的手段也要有人掩饰——
《锦绣书》载:
“越五年,以误国罪诛。同并党羽六人皆付有司斩之。”
虽然是段氏从中作梗,但是兰妃并非没有任何责任——开始若兰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得宠,后来自从见过一次年少的太子之后。那太子误将自己叫做了“母后”之后,若兰似乎明白了自己只是尹皇后的替身。
虽然若兰心里曾经很痛苦,但是后来也就释然——宫中能够给她的要远远超过了曾经茶楼卖唱的所得,而且自己的所有家人都得到了封赏。若兰不能够失去这种地位——所谓权力如虎,一旦沾惹。就再也无法回头。
兰妃明白了自己长得很像当年的尹皇后,很像。于是她开始利用自己的这种貌似。逐渐使得自己家人的地位很高,而且本人也因为圣宠深刻地威胁着段贵妃的地位。段贵妃是遇佛杀佛的人,没有人能够威胁她。所以,兰妃必须死。
当时的太医院首辅陆英的父亲陆大夫,就是因为帮兰妃看诊,知道在太医院之中有人想要害死兰妃和兰妃的孩子,当时朝中季相一派做大,而且对先帝不少的做法很是不满,所以结党营私比现下严重。
陆太医本想着要告诉皇帝,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还被段家人警告了无数次。所以在季相拉拢陆太医的时候,陆太医没有选择。
但是,
朝廷斗争岂是一个太医能够轻易明白的,季相都因为这件事情不得不告老还乡将宰相之位给了顾君愁,何况是一个太医院首辅。段贵妃成功铲除兰妃,陆太医等人也因为谋划着要颠覆锦朝政权而被判处了斩立决。
此事当时乃是顾君愁作为季相的门生,连夜入宫告诉了先帝的——所以当时先帝震怒,大怒之下立刻下旨抓了人就要拖出去斩首。待冷静下来,想要追回那些人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人早就已经身首异处。
此事牵扯到季相一脉的人对皇族的背叛,先帝心力交瘁,见季相已经明白道理自己离开了,也就想着季相对自己有功,也就放过了季相,对不少人都有了清算。陆太医只算是对季相一党杀鸡儆猴而已,其实陆太医根本没有参与其中,只是为此弄得陆家家破人亡,陆英也就因此能够留在了皇宫之中。
凌宣毅对兰妃的死却是没有多少感情,他自小就已经被段贵妃教会了生存之道,加之凌宣毅多疑。自己的母亲为何生下自己就离开,凌宣毅并不明白,加之段贵妃手段狠辣,凌宣毅自小就是一个沉默内敛的人,所以对于段贵妃所作所为都当做没有看见——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继续稳固太子的地位,才能够未来站在权利峰巅。
现在看着陆英如此惊讶的深情,然后凌宣毅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不觉得委屈么?”
“委屈?我不觉得委屈啊,我只是觉得可惜,”陆英见凌宣毅问,自然也就跟着回答,“好好的一个宫殿就这样给荒废了。”
凌宣毅苦笑,知道原来陆英根本没有考虑这件事情,所以凌宣毅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陆英看着皇帝沉默,想了一会儿,突然顿悟——凌宣毅是想起了陆太医因为兰妃一案而被处死的事情,所以陆英开口道:
“陛下无须为臣担心,臣的事情不如陛下的事情重要。”
“你难道不恨?没有想着要报仇么?”
“陛下自小看清楚了皇宫中的人心,为何如此问陆英,陛下如此问,就觉得能够从陆英这里得到真的答案么?”陆英回答了这个问题,用反问的方式——凌宣毅问的就不好,宫中人怎么会把自己的真心告诉任何人。
凌宣毅听了陆英此番言语,反而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点头笑:
“朕倒是忘记了,只是看着你,让朕想起了筱君。她也是难得的几个,敢于在朕面前讲真话的人,只是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陆英心里惊讶了几分,无奈,自己到底还是无法从顾筱君的影子里面脱离出来,关于兰妃一案,陆英清楚的没有凌宣毅多,可是陆英知道在兰妃一案之前自己的母亲就已经自断经脉而死,父亲因为兰妃一案死去以后,陆英就被留在了太医院,后来若不是顾筱君的魂魄移魂到了陆英身上,陆英现在都是一个在太医院里面默默无闻被人欺负的白衣小女孩。
“陛下,陆英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可否先行告退?”陆英突然想起自己有人可以问,关于当年兰妃的案件之前陆家发生了什么,于是就向凌宣毅请辞。
凌宣毅点点头让陆英离开,陆英于是拜过之后飞快地往迁安侯府赶过去,迁安侯府在京城之中也不算是难找,陆英自己走过去却是对守门之人说是来欲雪夫人的旧友,来寻她的。正好此刻遇上了柳如烟要出门,柳如烟一看陆英对着守卫们说了一句:
“你们怎么如此失礼,这是宫中的陆太医。”
陆英是宫中唯一的女太医还是太医院首辅,几个守卫立刻拜了,才带着陆英前去。欲雪、或者说恒绯此刻正百无聊赖地用话梅核在打对面的柳叶,练习自己的暗器本事:
“小陆英!你怎么来了?!”
陆英看着恒绯那样子也就知道恒绯说话都不正经,于是回答道:
“来看看你新婚之后有什么不适应的,要不要我给你把把脉,看看是不是有喜事?”
“好呀我的小陆英!”恒绯突然跳过来一把搂着陆英捏她的脸,“几年没见你在宫里学得人精了,竟然拿着我这个姨妈来开涮?!”
“啊痛痛痛——”陆英被掐的痛了,却带着半分笑意——想必当年的陆英和恒绯,关系也是好的吧。
一如曾经的冯莺和顾筱君。
“怎么来了?来找我学武功的么?”恒绯问。
陆英摇头。
“好失望啊,小陆英,你怎么可以不是来学武功的呢?或者是来我给送银子的?”
“不是,我来,是有事情想要问你。”陆英说着,看了看恒绯,自己严肃了起来。
恒绯带笑,眼中却也冷了下来,看着陆英:
“什么事情?”
“我娘,当年——为什么会死?”
117、皇室隐秘
恒绯拉着陆英迅速退到了她自己在迁安侯府的屋子之中,然后看了四下无人,不知道是扭动了哪里的机关,竟然在床榻后面多了一条通道看来是有着密室,恒绯拉着陆英闪身进去以后,然后关上密室的大门,陆英才发现那侯爷府中竟然还有如此大的一个地下宫殿。本来一个侯爷的府并不大,比起当年顾筱君所居住的宁王府简直是小的太多。
但是,三重的套院之中,若是说对于一个侯爷来说足够了,但是在那三重套院之下的这个地宫,就简直不仅是这地上建筑所覆盖的范围。陆英才随着恒绯走了一段时间,就已经觉得晕头转向。也不知道才嫁入侯爷府上没有多久的恒绯怎么会有这种本事记得下来。
“侯爷带我走过一遍。”恒绯看出来陆英的疑问,也就回头说了一句。
“侯爷竟然带你走?”
“呵呵,羡慕我吧,天下第一才子那么信任我?”恒绯咯咯地笑,“不过是我早就知道,他瞒着我也没有什么必要啊,当年柳家乃是地方豪强,能够建立这样一个地宫也不算什么难的事情啊。”
“这样的地宫……”陆英没有说出心中的担心,如此庞大让人觉得柳家如右反心,而且没有必要弄得如此庞大像是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何况柳如烟和沈如鸢之间本来就是一个欺君的秘密,若是加上了这个,定然是更是罪加一等。陆英有了几分担心,看着恒绯,却不太能够确定恒绯对此事的看法。
恒绯拉着陆英好不容易走到了那地宫的一处屋子里面,陆英这才看清楚了这里有不少的金子,恐怕迁安侯的俸禄不会有这么多,陆英奇怪地看着那些金子。恒绯却率先一步走过去挡在了陆英面前:
“这些可都是我的,你想也不要想!就算是我最最喜欢的小陆英也不要想。”
陆英知道浴血剑乃是天下最最爱财如命的人,于是陆英后退了一步摇摇手道:
“我才不会和你抢,我只是好奇这里为何会有这许多金子?”
“当然是侯爷给我的,你管我呢,来来来,小陆英,我给你讲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恒绯拉着陆英挨着金子坐下了,然后两个人都坐在地上,背靠着金山。然后恒绯才开口说:
“我们五华山一派,以剑法闻名。山上除却了象征掌门的一柄宝剑之后,还有七把名剑。第一乃是英雄,而后乃是火凤、清流、浴血、辟尘、封巽和红颜。五华山剑派乃是一个道观,观中都是孤儿或者前来修行的女弟子。虽说不收男弟子,但是我们师傅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所以也就收了不少。比如我大师兄就是我师傅收的男弟子。继承了英雄剑——小陆英你不是武林中人,如果是你那个唐门大小姐徒弟,听见了英雄剑,定然是要兴奋好一会儿的。”
陆英当然不知道,她对于江湖虽然有向往可是从来没有去过,到底是顾筱君的时候她终日里眼里心里只有顾君愁一个人。后来到了陆英这里却已经武功都不会了。为医者,自然是安神定志、无欲无求的。
恒绯在五华山入门较晚,但是因为古灵精怪和门派上下打成一片。和三师姐韩氏交好,虽然恒绯见到陆英出生的时候才不过七、八岁。
“你母亲是我三师姐,当时我见到她的时候才七岁。门派里面的师兄师姐都大我太多,虽然都对我很好,但是只有你母亲是每日里替我担着那时候我所有的胡闹的。以前打坐的时候。都是师姐在我前面挡着我,帮我抄我没有抄完的经书。偷偷将我课上睡着没有听到的口诀告诉我,后来,我能够拿到浴火剑也是师姐帮我的。”恒绯回忆起来,脸上都是兴奋的笑容,但是转头看了一眼陆英,心里一痛,才淡淡黯然说道:
“只是可惜——师姐也是个福薄之人。”
陆英听着,看着恒绯那样突然就黯淡的神情,只道:
“母亲为何要自绝经脉而死?还有为何清流剑会失踪……”
恒绯一愣,看着陆英然后才讷讷道:
“正是因为清流剑,世界才不得不要自绝经脉而死。此事牵扯太多,还关于皇家。小陆英你还不明白,多年前——尹皇后为什么要从宫中出逃,放下自己不到一岁的亲生儿子。”
陆英摇头,不是很清楚,但是开口说:
“不是因为尹皇后已经找到了一个她真心所爱的人么?”
“可以这么说,但是你却以为,尹皇后所爱的人,又是什么人?”恒绯看着陆英,见陆英不知道,也就继续说了一句:
“她所爱的人,乃是时任武林盟主的得意门生,当时苏家堡的少堡主苏家少爷,苏沫。奈何,那个少年精彩到惊艳武林,最后却离了红尘。少林寺,乃是他最后的归宿。”
少林寺。
是苏沫的最后归宿,而苏沫回头看着寺外烟雨的样子,相信天下每一个曾经倾心于他的女子,都永远都不会忘记。苏沫曾经说过:这个江湖上有太多的人他不能爱,他不是神,不能博爱世人。
苏沫曾经是天下第一的侠客。名满江湖。尹皇后曾经在京城火场遇险,而被苏沫所救。从此一眼动情,追寻终身。
苏沫的姐姐苏羽筝,拥有绝世的琴艺。当时朝中容颜第一的公主凌零更是对苏沫情有独钟,江南山庄的玲珑小姐一样为苏沫在江南等了多少了春夏秋冬。尹皇后没有告诉苏沫自己的身份,只是和苏沫在江湖上曾经一起行侠仗义。
后来苏沫的姐姐苏羽筝在被皇帝赐婚嫁给了六皇子的那一天,苏沫哭了很久,一直看着羽筝在长亭望着京城的方向,然后羽筝弹起了那首《凄离》,而苏沫看着她把琴弦弹断了,满指鲜血,也只是用手帕包起了她的手指。
羽筝在春季出嫁,她走的时候把天下第一的古筝摔了个粉碎,然后微笑着对苏沫说,弟弟永远是她的骄傲,要努力,让她自豪。
苏沫点头以后,把所有的碎片埋了起来。每天都会去看看那个琴冢。那时的尹皇后,就仿佛看到了羽筝并不是很幸福的脸孔,在楼台中慢慢坠落。在牢笼里的凤凰,并不会幸福。
是的,就在羽筝出嫁以后的十六天,苏沫和尹皇后回到了京城的废墟中,找到了羽筝的一只已经烧毁了的凤钗,然后带着这些回到了家乡,在琴冢那里埋下。他们都知道,京城的这场大火,不是别人的蓄意报复,而是那只想要浴火重生的凤凰,在大火里面宁为玉碎。
十八岁年末,苏沫对尹皇后说,他喜欢他的姐姐羽筝,但那并不是爱情。
后来有更加多的人爱上苏沫,有更加多的事迹在苏沫的身上发生。尹皇后一直看着苏沫的悲喜没有说任何的话语,陪着苏沫走过了十八到二十岁之间这么两年的岁月。
二十岁的时候,零公主因为难产而死的消息传来,苏沫一夜之间放弃了所有,变得颓然不堪。也就是那个时候的苏沫,看破了所有的所有,带着尹皇后到了少林寺,苏沫对方丈说,他要出家为僧。方丈惊奇的眼睛证明了所有人的吃惊,苏沫没有做多余的解释,只是说,心不再,红尘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然后方丈给他梯了度,苏沫转过头来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尹皇后说:“皇后,陛下,还在等你——”
那天以后,苏沫一直在少林寺修行了很多年。成为了一代的大师,弟子们总是会问起他过去的故事,问起他什么是“觉醒”,什么是归宿。而他总是解释的很好。苏沫做什么都会做到最好,这个就是他,无论是否出家,他的性格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而苏沫并不知道,尹皇后从此在少林寺的外面,一直都在,苏沫修行了十年,尹皇后就在寺外卖了十年的馒头和稀饭,看着慕名而来的人,看着他。她给他们免费的食物,只要他们是为苏沫而来。
恒绯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停,淡淡地笑了一会儿才说道:
“皇后当成了尹皇后和淑惠皇后这样的,才算是真性情。”
“可是,这些……和我母亲的死?”
恒绯笑了笑:
“小陆英,不要着急我正要说……苏沫出家其实并不是因为所爱的人的死亡或者是看破红尘,而是因为他的武功,终要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他以剑法闻名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所以他写就一本剑谱,然后——入少林便成就少林武功,从此不再用剑。而用剑的——自然会想着给自己的剑找个好归宿。于是,五华山的七把名剑——半数出于苏沫之手。”
“你的意思是……”
“而清流剑,正好就是——那有着剑谱秘密的一柄。所以,大家才会如此想着要抢夺此剑,你母亲也才会因此要自绝经脉,不能给你的父亲,带去麻烦。”恒绯如此解说。
118、禅门守候
当年苏沫和尹皇后的事情,虽然因为皇室的原因,大家讳莫如深。)但是苏少堡主的出家,到底是轰动了红尘的大事。不少女子在少林寺门口哭哑了嗓子,江南山庄的四小姐——那个曾经和苏沫传了不少江湖趣闻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群女子身后,看着苏沫已经名为“明远”,成为少林普通僧众,手持了念珠,静静地劝退每一个女子,态度谦和——却已经不是当年的风流态度。
江南山庄的四小姐走上前,只问了他一句:
“你愿意为伤害你的人出家,为何不愿为真心爱你的人还俗?”
苏沫、不应该是明远,只是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才说:
“那是施主你的红尘,已经与我无关。”
那日以后,四小姐远嫁给了王家,成为了现下王家的二夫人,生下了二公子。而苏沫进入少林,法号明远。当时的少林方丈希望他能够勘破我执,看到更远,明大道。少理方丈希望他六根清净,可以在少林寺中修身养性,不用再担心江湖上的事事非非。
“知道么,最后一个见过尹皇后的人,乃是现在少林寺的无净大师。”恒绯淡淡地说。
陆英偏了偏头道:
“那是少林的执法主持,年少有为,乃是少林方丈的入室弟子。方丈闭关苦修之后,便是他来执掌少林。”
“我还以为我的小陆英除了药草什么都不知道呢?”恒绯赞许地看了看陆英。
陆英却心虚地想——若不是自己记忆力太好,唐含笑说过的话,她都一一记得,所以才能够应付得了那么多的人和宫中宫外的事情。
无净本不是少林弟子,当然是江湖之中的豪门大宅的公子,因为仇人上门,六岁那年。全家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面。无净很幸运的流离失所、死里逃生来到了,少室山脚下,被一个素衣的女子救下,无净后来回忆说,那个女子的双手不知道为什么泛白,居住在少林寺后面竹林竹舍中。那竹舍门口挂有一块漂亮的东西。
然后三天,这个女子带无净来到了少林寺,在寺门口她向那里一个在卖粥的女子点头致意,卖粥的女子也只是抬头笑笑就低下头去不再讲什么。当时无净的第一个师父乃是东跨院的主持,是少林方丈的师叔。可是年过半百的他却没有能力当少林的方丈。无净见到少林方丈时,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只有三十多岁的男子竟然就是少林方丈,他脸上是一片低低的沉寂。红色的袈裟还有泛黄的僧袍,似乎不适合他。但是他也是轻轻的叹气,问无净做了少林弟子,拜在东跨院主持门下。交给了无空师兄照顾。
无空大师乃是现在少林东跨院的主持。
无空那年十五岁,每天带无净打扫少林巨大的院子挑水读经书。年幼好奇的无净曾经问过无空为什么方丈那么年青就继承了佛家的衣钵。无空只是告诉说。方丈明天讲经,我们的事情很少可以一起去听。
方丈打禅在佛陀面前,敲击木鱼的沙弥击打的节奏恰到好处。寺外来了很多虔诚听经文的人,其中有那个卖粥女子,她远远站在人群处,目光却是淡淡的看向一个方向。
方丈轻轻开口说:“佛位圆证二转依果。为菩提涅槃。”
整个寺中只有方丈清朗的声音,然而当方丈说到第三句的时候,无净就听见了人群中与方丈同步发出的、那个卖粥女子的声音。她和方丈同声说:“菩提是能证的无漏智,涅槃是所证的真如理。”
“菩提是所生得。”方丈道。
“涅槃是所显得。”卖粥女子道。
方丈手中根本没有《佛经》,连师父都没有办法贯通的书义,方丈已经熟记于心,而那个卖粥女子却能一样熟悉。)在经文讲述完备。人群散尽后,无净看到那个卖粥女子持香在佛陀面前跪拜。方丈坐在蒲团上一言不发。三拜过后,卖粥女子对方丈点头致意,方丈师父也是淡淡一笑。无净远远的看着他们觉得默契。
无空说过,这个女子每天都来拜佛,听方丈讲经,偶尔会带着她做的粥和馒头来给少林弟子。这个女子是在方丈入少林的同时在寺外开了小铺子卖粥的。她守在寺外一守十余年,不知道静候在禅门外的她究竟在等待什么。无净问过师父为什么她会懂那么多的佛法。师父轻声叹气以后,他说无净,我希望你六根清净,可以在少林中修身养性,不用再担心江湖上的事事非非。最后无净还是看不透那女子眉尖的沉静,只是知道她做得一手好菜,会煮好吃的绿豆粥,会蒸好吃的馒头,和救他的姐姐是好朋友。
救他的姐姐也常来寺中,从不讲话也只是看经书听鸟鸣寺钟,绾着的发中有钗,抱着木盆合着一双泛白的双手。师父和方丈对她一向很好,因为据说她给少林了一个面貌换新的机会。有一天无净拉住她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也只是微笑,没有说话,摊开无净的手,在他手心点了两个字。只是可惜识字不多的无净,只知道第一个字是“上”。
后来,
无净长大,终于明白过来,那两个字是——上官。江湖上曾经的第一玉器世家,只因女儿上官燕与人狼狈为奸里应外合,被盗贼所侵,后来上官燕不知所踪,却只听说漠北高原上,多了一个人人敬畏的女飞贼。
无空十八岁,无净九岁那年。寺外来了两个官差,他们恭敬的问方丈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沈若白的少年。方丈摇头拱手,送走了两个官差以后拂袖望着山寺外的竹林,长长的叹了口气。竹影掠动,飞鸟惊飞,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寺内的寂静。
无空告诉无净,这个沈若白犯下了大案,全国上下通缉,悬赏黄金买他项上人头。他因为手中的箫和红尘琐事出了名。却也因为红尘事累及了身。师兄突然看着方丈笑了笑,之后对无净淡淡的说了一句“沈若白好白玉箫”后就扬长而去了。
而无净,在师兄的身影完全消失时才突然想起来,昨天有个手持白玉箫的少年来到寺中,说一定要出家为僧。方丈拒绝了他,说他尘缘未了。
那个月连续下着雨,寺外卖粥的女子偶尔会带着粥和馒头进寺来给夜里挑灯的方丈,无净不知她为什么要在少室山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卖粥,只知道凭借她的手艺是可以在京城过活的。那天她进来,无净听见了她对方丈说谢谢。方丈微笑着喝粥吃馒头不说什么。
那个雨季过后,竹林里的官兵撤走了。天下大赦,皇恩浩荡。无净和师兄出寺时。再也没有看到关于沈若白的告示,而竹林里那个救他的姐姐竟然消失了。竹楼人去楼空。她浣纱的木盆躺在屋内,溪下不再有她的身影,山下的水依旧清冽,有株樱花开放的异常美丽。花瓣顺水留下。竹影闪动,飞鸟成双飞散天边。我记得那个姐姐曾经喜欢在樱花下出神良久。
不久当朝皇帝前来还愿,年青的皇帝在佛陀前祭拜,方丈诵了经文。皇帝握着一块玉佩在樱花下驻足良久,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将那块玉佩埋进土中,他的手被树下的冻土冻伤。鲜血下溅在樱花的树根下,星星点点犹如花殇。而皇帝慢慢起身,轻叹了一句。拂袖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恍惚觉得皇帝有种遗憾,但又不知其中所以。钟声乍响,我回头看见方丈不知何时站在竹影中,任枯竹落满了他的袈裟。
那日后,无净在寺院青松下扫地时。卖粥的女子进寺,她看到无净只是微笑。而方丈在殿前早已负手良久。无净停下了扫地,转头看向他们。方丈立在殿前等那个卖粥女子出来,方丈问道:“施主今天来又是为了谢贫僧么。”卖粥女子摇头,她说:“大师,我来找你下一盘棋。”
方丈和那卖粥女子置棋盘于青松下,温上了一壶绿茶。不少弟子造就听闻了方丈的棋艺惊人,只是没有机会观望,今天的他们是一定要借机看个究竟。可是还没有等他们走近,方丈就挥了挥手,让他们散去,他说佛门学的是佛法,不是棋艺。僧人门似乎懂了的离开,方丈抓了一把棋子,那女子平静的将两枚白子放上了棋盘。方丈摊开手,久捻佛珠的手心中有六粒黑子,方丈微笑。而那女子似有会意,接过方丈递过的黑棋棋钵,把白棋棋钵递给方丈。
那盘棋一直从晨曦持续到黄昏,黄色从寺外蔓延到少林寺内,青松透出一份骄傲的绿,群鸟飞而相伴还。可是方丈与卖粥女子的棋局还是没有结束,方丈捻指对那女子说:“施主的棋艺尚可,但贫僧想奉劝施主,向开阔的中盘落子,不必死死紧跟贫僧的白棋。施主此般,不仅会失了先手,甚至会全盘皆输。”那个卖粥女子闻言淡然一笑,将黑棋稳当的放在了十九路,就放在方丈的白子旁边。方丈抬头,面有惊色。而那个女子在方丈抬头后也是朗朗一笑:“方丈大师棋艺之高,我甘拜下风,天色已晚,大师还需早些休息,告退。”
后来无净总是会在厚雨的深夜,看到方丈举着一把纸油伞慢慢的走出前殿去开了寺外的门。看到那个卖粥女子,不知道她在滂沱的大雨里面站了多久,只是她站在雨中仰头望着天空的样子,让人觉得寂寞。
方丈悄然走了过去,把伞举过那卖粥女子的头顶。微微开口道:
“施主,天冷雨急。”
那个卖粥女子回头,微言道:
“大师,夜已转深。”
方丈闻言一怔,继而和那个卖粥女子相视而笑。方丈微微弯腰执袖道:
“施主请。”
那女子也是点头:
“大师请。”
119、红尘世外
“那后来呢?尹皇后去了哪里?”陆英听着,打断了恒绯的叙述。
“下落不明。”
“什么?!”陆英大惊,“一朝皇后下落不明?不是一直守候在寺外么?再说皇帝也有悄悄关心着她啊。”
恒绯看了陆英一样,无奈道:
“小陆英,你不要那么惊讶好不好。先帝当年可算是最大的忍让,对于尹皇后,最后到底是相思成疾娶了兰妃,奈何兰妃惨死,心灰意冷,先帝也就那么撒手人寰。当今皇上虽然是尹皇后亲生,但是却不是她养大的孩子,所以对尹皇后的事情自然不上心。段氏对尹皇后本来就不满,当然不会理会。所以,尹皇后后来下落不明,无净大师也回忆说似乎是有一日入寺之后没有出来,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尹皇后的身影。”
陆英听着,忍不住浮想联翩:
“入寺以后没有出来,是不是就嫁给少林方丈,然后两个人对外的托词是大师闭门清修了呢?”
恒绯忍不住敲打陆英的脑袋:
“也就是只有小陆英你这样没有见过苏沫,不、明远大师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话说。他是正人君子,尹皇后苦等了这么许多年都未曾行动,何况是后来。”
陆英白眼,然后才说道:
“那和我母亲的死又有什么关系?我母亲不是因为清流剑的秘密而死的么?”
恒绯看着陆英,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大概是因为小陆英你不学武功,不知道绝世的剑法对江湖人的重要性。就好像是上好的药材对你的重要性一样,当年重兵追击,沈若白犯下大案,就是靠着手中白玉萧成就了他的亡命之途,最后能够和上官燕一起离开。也算是皇恩浩荡。”
陆英无奈,心想其中定然还有隐情,只是恒绯也不清楚,只能如此说着。
“对了!”恒绯似乎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拉着陆英说道,“当年明远曾经收过一个女弟子,那个女弟子对他倾心已久,后来许是发现了自己师傅的什么,以为师傅是为了尹皇后才出家的,于是用尽了手段逼迫着他的师傅还俗。可能也会对尹皇后不利……”
“似乎听闻过?”陆英想了一会儿说道。“含笑告诉过我,那个女子曾经差点危及蜀中唐门,她以念珠杀人。还害得少林方丈失了手臂……”
那夜风萧,雨水倾盆。恰逢蜀中大旱,久旱逢甘霖,本是吉瑞、幸事。
殊不知,残月猩红、预凶、主不吉。
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又是念珠!
蜀中唐门门主唐子川。皱眉站立在唐门巨大的门匾之下。已届不惑之年的唐子川,十六岁使得暴雨梨花针,一手暗器绝活使得出神入化、可怖如鬼魅。接手唐门以来,已经是十年有余,将唐门治理的仅仅有条不说,而且是将唐门原来的势力范围扩大。门下弟子数量迅猛增加,俨然,使得唐门成为西南蜀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唯一可叹的是。而今四十岁的唐子川,本有同父异母妹妹一名,却也红颜薄命死于十九岁之际,后唐子川有妻室儿女,唐门大小姐也便就是唐含笑。
可是,此时的唐子川。却是立在门下,一言不发。蹙眉看着唐门巨大的门匾上,深深钉入唐门二字门匾的九枚念珠,后背冷汗直流。
唐门的门匾,乃是用小叶紫檀制成,烫金大字出自当朝圣上手笔,重达二十斤有余,厚度不下六寸。门下弟子众数,轮流守卫大门,明港暗哨不下二十,戒备森严。门前数十丈之地,全无藏身之所。
然而,
这九枚念珠,乃是在前后九天之中,在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深深的嵌入了唐门门匾之中,用念珠,在唐门的门匾之上,打成了佛家的九戒点。
整整九天,唐门之中,竟无一人察觉!
包括,唐子川本人。
如此情状,只能说明两件事:一,是对手武功奇高,能在数十丈的地方连发九枚念珠打入唐门门匾,力道控制得很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而且能在十丈之外出手就打入厚六寸的门匾;二是对手来者不善,不露面就先将唐门引以为傲的门匾打上戒点,或者仇杀、或者挑衅。
唐门数百年来,想来是使用暗器,虽然为很多“江湖正派”人士取笑是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过也是少与人结仇,唐子川本人更是没有染身江湖恩怨,居于中原之外、在蜀中也乐得自在。
没有仇怨的情况下,竟然惹了此等高手,才是令人莫名。
唐子川负手而立,手心手背都是冷汗:
唐门,并非是第一个遇到了此种情况的门派。
但是,前面八个在门中打上了戒点的门派,都是在被打上了第九枚念珠的三到七天以后,整个门派被屠杀殆尽,八个门派,无一幸免。
凶手无从考证,杀人者在杀人之后会焚毁现场,但是,还是能够从留下的零星证据之中,看得出来,那些人,都是死于自己的独门绝技之中。神似百年之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
精通江湖各个门派的独门绝迹同时又武功奇高的人,唐子川心里的人选,不出三个:五岳剑派的掌门人、魔教的教主以及少林寺的方丈大师。
想到少林方丈,唐子川不由得浑身一颤,脑海之中飘过了武林盛会之上那个少年的绝世剑法——想必天下无敌。
唐子川知道,或许,江湖路走的太久、太黑,真的,已经到了头了。
“门主,我们怎么办?”门下的弟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唐子川。
“你们,还是快些去逃命去吧。”唐子川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让门下弟子都惊讶的话。
“门主——”
难道,竟然不做任何的争取?
蜀中唐门也算得江湖一大门派,就这样不做任何抵抗、各自散去逃命了么?那么可怕的对手,到底是谁?能让唐门的门主唐子川不做任何抵抗,就直接放弃了抵抗。
唐子川只是很累的摆了摆手,并不做任何解释,就要转身回去门中。没有想到,蜀中唐门百年,最后终于是要毁在他唐子川身上了。
报应,终归是要来的。古语有云:“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念珠?十四年?
唐子川在心里冷笑,笑着笑着,他自己也觉得苦,竟然背着自己的一班弟子,一向阴冷没有表情的脸上,滚出了两行泪来:
看来,你并没有忘记。
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河南,少室山,少林寺。
香火袅袅,竹柏松涛,烟雨蒙蒙,正是佛家诵经之时。大殿之上,各院主持带领自己的弟子,位列殿上,敲着木鱼、诵了经文:
“佛位圆证二转依果,为菩提涅槃。菩提是所生得,涅槃是所显得。”
恰逢诵经之声朗朗,守在寺门口的小沙弥很不合时宜的跑了进来,悄悄在少林方丈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方丈师傅,门外有一名女施主求见。”
少林方丈,披着红色袈裟,慢慢的站起来,长叹一声,穿越了重重在念经僧人,跟着小沙弥来到了殿外。
在烟雨之中,他红色袈裟、黄色僧袍,头顶有九个戒点香疤,手中握着一串水沉香的念珠。纵使如此,也无法阻挡,这位少林方丈的不同。
他,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是为少林史上最为年轻的少林方丈,各院主持的年纪都长过这个年轻的方丈,然而,禅法佛道的修为,却都无法超过少林方丈,他是上一任方丈最后一个弟子,也大抵是最具慧根的弟子。记忆力卓然,可谓过目不忘,入了少林不消五年,就已经将藏经阁的佛经尽数通读、诵记。悟性极高,甚至不需点播就能通达。少林大力金刚指、金刚掌、般若掌、易筋经、洗髓经更是进步神速、堪称少林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他,虽然自入寺以后,就从未从寺中出去行走江湖,但是,如今他的武功已经足够震古砾今、独步武林。
况且,他本身来自江湖,在遁入空门之前,就已经在江湖历练,习得武功非常,能在寺中静心修佛,史上罕有。
更为重要的是,这位年仅三十二岁的少林方丈,并无左臂。
“今日诵经,侍奉佛陀。请你告诉那位施主,说并非佛不渡有缘人,老实寺中有事。”方丈手中念珠旋转,口气温和的对着小沙弥说。
“方丈师傅,可是她是……”小沙弥在寺中也有十年,寺外的那个女施主,他,大抵是认识的。小的时候,在寺中见过那个女子,也是知道其中种种业障,无法看破。
“是她?”方丈的脸色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在风雨之中,小沙弥恍惚中发现,方丈师傅,其实有一张很英俊的面庞。然而,小沙弥的目光,不自然的落到了少林方丈空空的左边衣袖上,年轻的方丈,虽然相貌不错、身材挺拔,但是,他却系残疾之人——
方丈的左手,自手肘以下被很齐的斩断。那并不是先天的残疾,而是方丈自己砍下来的,小沙弥也记得那个雪夜,然而,那个雪夜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提起那件事情。
120、孽债情缘
“诵经礼佛,少林本份。打发她走了便是。”少林方丈英气逼人的脸庞,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带了一丝愠怒。
小沙弥想了想,点头就拿着杖棍向寺院的门口跑了过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方丈的视线里面,方丈才深深的叹气,然而,还没有等他叹气结束,就听到了有魔音传声而来,那、是一个女子尖锐的笑声,少室山上的飞鸟都在一个瞬间惊飞了起来,迎着落日,它们的翅膀在地面上能够形成千万道反光。
“明远,你记住,你若不见我,下一个灭门的门派,将会是蜀中唐门。”
尖锐的一声之后,就是嚣张的笑声。那种笑声近乎疯狂,带着恨意和自嘲,响彻整座少室山。听声音,端得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而且,传音之术已经练到能够通达少室山上下,可见内功深厚、武学修为也算极高。少林寺中,诵经的声音被她的笑声打断,所有的僧人都回头看着殿外的方丈——
那个女子每一年的冬天,都会在全寺诵经的这一天,来到寺外,要求见方丈。然而,也是整整八年, 方丈从未想过要见她。
整整八年!
一向待人接物平易近人的方丈明远,不知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子特殊的对待,只知道她似乎是方丈的旧识。而问起来,寺里知情的众位少林长老都说,那是一段孽缘。
“明远,你不是慈悲为怀、出家人并不杀生么?那么,我就杀给你看。只消七日,你就等着去给蜀中唐门的人超度吧!哈哈哈哈哈——”
蜀中唐门,众院的主持大师们,都面带忧虑的看着少林方丈。
十四年前,前任方丈深泽大师。曾收下一名在少林寺长跪的少年为关门入室弟子。此人,正是武林盟主的儿子,苏家的少堡主——苏沫。他长跪与少室山下,当时也不过就是十八岁的年纪,似乎是一夜之间看破了所有,来到了少林寺,长跪在少室山下三天三夜,终于在一个雨夜,被少林方丈深遇见。知道了那人的来历之后和意图之后,深泽惊奇的眼睛证明了所有人的吃惊——
不仅仅因为那个少年当时的正当年少。也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皇朝皇后、公主、魔教圣女、秦淮名妓和江南首富千金对他的倾心。不仅仅是因为他年仅十八岁就已经连战江湖九大门派掌门人并最终取得完胜,最为重要的是,如此身在红尘、江湖前程锦绣的一个男子。竟然要出家为僧。
深泽法师问及这个男子原因,他只是叹气,然后愁眉紧锁,对着方丈大师,吟了一首冯延巳的词:
“笙歌放散人归去。独宿江楼。月上云收,一半珠帘挂玉钩。起来点检经游处,处处新愁。凭仗东流,将取离心过橘州。”
那之后,深泽为他梯度,排行“明”字辈分。取法号明远,法名智谨。是希望能在佛之道路上走得长远,谨慎做人和处事。
虽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深泽方丈要收这个男子为徒,也没有人知道到底为什么深泽大师没有在自己同辈的诸位禅师和自己嫡传的诸位“性”字辈大师中挑选少林的下一任方丈,而是选择了这个入寺不过几年的“明”字辈弟子。
但是,在明远接管了少林的这些年中,再也没有人对此产生过质疑。毋庸置疑。明远确实是少林方丈的不二人选。
明远负手,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回身,朗声对身后在关注着他的众位寺里的僧人说道:
“继续!”
接着,他回到殿内的蒲团之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八年,你还要坚持多久?
明远在念经的时候,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波澜。想到这里,心中狠狠的一痛,左手断臂的地方,仿佛又被重新砍了一刀。
是夜,大雨倾盆。
在少室山外面的竹林里,有一个极美的女子,一席青衣,举着一把浅白的伞,静静的站在竹林里面,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犹如石像。
齐齐的雨丝从天空降落,地面上的泥土没有一点溅在她青白的绣花鞋上。她乌黑的秀发如水,像是远处悬挂在青山上的瀑布一样。发髻里面却佩了一支已经烧焦一半木钗。
她的眉眼很细,却极凛冽。
能卜卦每个人未来的神算子先生曾经说过,姑娘,你的眉眼极冷,预命途多舛、缘浅。
她自是知道:
“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缘由天定、份在人为”。
然而,弱水三千,难取一瓢饮。
她记得,少林寺是他最后的归宿。而,他回头看寺外烟雨的样子,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他那个时候满身是血对她说:
“我永远、都不想要再见到你。”
一戒杀生,所以,她要杀尽天下人,杀到他忍无可忍——她的武功是他教会的,他处处胜她一筹,就算她能够赢得了天下人,却也挡不住他的一招半式,杀到他愿意见她,愿意亲手结果她。
二戒偷盗,所以,她要盗尽天下珍宝,盗到他忍无可忍——她的轻功都他教会的,他处处胜她一筹,就算她能够赢得了天下人,却也无法快过他的腿法,偷到他愿意见她,愿意亲手抓捕她。
三戒淫,所以,她要诱惑天下男子,骗的他们抛妻弃女——就像他当年,举手投足之间的千古风华、惹得当年皇朝郡主、魔教圣女、秦淮名妓和江南首富千金、甚至更多的女子对他的倾心,直到他愿意见她,愿意亲手制止她。
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所以,她将要成为江湖上最大的女魔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哪怕是受尽世人唾弃,她都不在乎。
佛家八戒,她嗤之以鼻,既然他曾经对她说,要戒戒在心、不可逾越。她却早就是谙熟于心,不过,她的记住,并不是为了遵守、而是为了违反。
她要他杀了她,只有他亲手杀了她,他才会一辈子记住她,一辈子处在后悔之中。她得不到的,就不能让任何人拥有!
哪怕是皇朝的皇后,那个在门口微笑这卖粥,自己多少次想要去杀,最后都没有杀掉的女人,那个女人脸上高深莫测的笑意,还有少林方丈对她温存的笑意,都让她很不甘心。
“你既入了我少林门下做俗家弟子,饮食起居都应与众僧无异。待到你十八岁那年,便许你还俗。饶是恒山辽远,非若如此,定是不会留你于寺中和众僧混在一般。你愿意拜我佛为师,自然应该有个法号,你是属‘雪’字辈,就叫你雪颜,法名‘觉尘’,希望你了断尘缘、无牵无挂。”
十二岁的那个雨夜,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她拜了那个清俊的男子为师。是他在路边救下了已经饿晕的她,是他在寺中给了她悉心的照料,是他教她读书、识字和习练武功。
然而,他是她的师傅。
只是,师傅。
就算她雪颜如何的自命不凡、美艳动人——她确实美丽动人,一颦一笑,已然能够牵动千古风华;顾盼浅笑之间,已经能够让观者动容。他,却一心向佛,丝毫不心动。
众位长老从她十五岁开始就已经年年都在建议他,要他让她还俗下山。留的如此丽颜女子在佛门之中,只会扰了佛门清净、碍了佛门清修。
但是,他却负手、卓然而立: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也记下了佛经的诸般法门,听惯了他的言辞,自然也无法相忘。忘不掉的,是他干净利落的话语,是他的容颜、对他最深的眷恋。
《楞严经》有云:
“汝怜吾色,吾怜汝心,生生世世,常在缠缚。”
她,少林寺曾经唯一的女弟子,雪颜。
也是少林方丈明远唯一的女弟子,八年之前,明远将她逐出少林,并决意从此不再见她。
师徒决裂。
121、难舍难分
她自小孤苦,命薄。四岁死了父亲,九岁死了母亲,一个人在江湖上飘零,然后十二岁,终于在了少室山下,为方丈明远所救。
然后明远收她为徒,明远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性格孤僻、乖戾,只听从明远的话。学起武功来,也是进步神速,丝毫不亚于明远未出家前的能力。
可是,被逐出少林之后,她变得离经叛道、变本加厉,不顾少林戒律,处处与少林作对。江湖上前后有八个门派都被她一夜之间灭门,而且,她选择用佛家念珠作为要灭门的信物。时刻都在告诉着明远:
他们,都是因为你而死的。
雪颜冷冷的笑着,看着雨点越下越大,而少室山、少林寺的巨大门匾,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这种情状,已经是八年,八年,转眼过冬,就是九年。
蜀中唐门,雪颜看了看自己腰侧藏着的两个机簧,两支暴雨梨花针。八年之中,她杀人无数、手染鲜血,很快成为女魔头,受尽江湖追杀和唾弃。可是,他,却依旧一心向佛,立在少林的佛堂,拯救苍生,和她一刀两断,再不羁绊。
难道,她真的只是跳梁小丑。注定了,要演这么一辈子的独角戏。
无论感情,还是人生。
“这位姑娘,请问去少室山怎么走?”突然有一个声音从雪颜的身后传来。
雪颜毫不犹豫的收伞,化伞为剑,就是对准了身后那个人的廉泉茓直接灌注了内力刺了过去。可是没有想到身后的男子竟然是躲过了雪颜致命的这一招。他做大鹏展翅状,往后飞了一丈过去。
“喂喂喂,我就是要问个路。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可以那么暴力的?还有,我还没有对你自我介绍。我姓江,就是‘江枫渔火对愁眠’的那个‘江’,玉郎江枫的第三十八代传人,天下最为厉害的大盗。当然我不是采花盗,虽然我很想……”那个人自顾自的说着。
同时,本来就心情很不好的雪颜,听见了这种声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瞪着那个男子,又是竹伞在手,一招过去就是“白鹤亮翅”,点向了那个啰嗦的男人的右肩。
可是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轻功卓绝。很快又躲开了雪颜的攻击。三招两式都能够躲开雪颜的攻击。一边躲开来。一边还在继续罗里啰嗦的讲话:
“我虽然不是采花大盗,但是我以成为一个采花大盗为终身目标,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想要开始采花的意图,所以。姑娘,麻烦你不要对我大动干戈,小姑娘舞刀弄枪的总是很不好的,另外麻烦你告诉我这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江公子,怎么去少室山?哎呀!”
雪颜终于忍无可忍,她扣动了腰间的扳机,暴雨梨花针很快就发了出去,从她腰间突然爆发出来的这股力量,几乎都能将她自己逼得后退两步。
这暴雨梨花针乃是唐门的绝技,她也是多年练就了偷盗的本事,才能将这暴雨梨花针取了出来。本是用来三日后打发了唐门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要用在这样一个江湖无赖的身上?
那个男子惨叫了一声,跳起来: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可以出手那么狠毒的,这种凶器带在身上多不安全!”他一边揉着自己摔痛的腰,要不是他刚才反应快就地向后仰倒,跌在地上躲过了那些漫天横飞的针,他现在早就是死人一个了。他顺着就地滚了一圈,再次起身的时候已经是靠近了雪颜的身边。
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机簧,他晃了晃,随便就拆掉了后面的机关,然后顺手就丢在了地上。
“你——”雪颜惊讶。
她,如何能不惊讶!
那个机簧,就是方才挂在她腰间的暴雨梨花针。这个男子,竟然能够躲过了暴雨梨花针的同时还偷走她身侧之物?难道,真是同行之中的高人?
“我什么我,我有名有姓,我玉树临风、潇洒多情,本人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情场杀的鬼见愁的江公子,小花是也。”
雪颜听到了这个名字,她半天都没有说话,像是吃到了黄连一样的表情,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很久很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江小花看着雪颜那副不哭不笑,硬是要憋着不笑的表情,他无奈的耸肩:
“本少爷的名字很好听,你嫉妒,也不需要用这样的表情啊。”
“你已经在少室山上了!”雪颜愤恨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以后,撑开雨伞就要下山去,她无法忍受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又武功奇高的地痞无赖。她还有要事要办,幸好早就藏下了唐门的独门剧毒,还有方式可以杀了他们。最重要的是,要用唐门人所习惯的方式,用毒和暗器。
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止她,她要杀人。
要让他、明远方丈,一辈子,都处在痛苦之中!
“喂喂,姑娘,你好人做到底,你告诉我少林寺怎么去吧?”江小花嬉皮笑脸的又挡住了雪颜去路,他从后面赶了过来——轻功上面应该是一个高手。
“我……”雪颜已经暗暗运气,集中在右手之中,很快就要使出少林般若掌。
可是,江小花,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雪颜的杀气,他还是吊儿郎当的加上了一句:
“还有,敢问姑娘芳名?”
“你、去、死、吧——”
少林般若掌,力道,十成!
少林般若掌,乃是少林绝学,可是一向都只是传给少林的嫡传弟子,而且,至今传递下来,没有人能够练就到如此熟练的地步。但是,就算是如此熟练的少林般若掌,那个名叫江小花的男子。还是能够躲开,这样高超的轻功,大概,也就只有凌波微步有这样的功效了。
可是。凌波微步很久以来都已经在江湖上绝迹了,没有人能够使出凌波微步,或者这个人是来自缥缈峰灵鹫宫。
“你到底是什么人?!”雪颜厉叱道。
“我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江小花啊。”
“你!师从何派、快快如实报来!”
雪颜没有了耐心,她在少林修行六载、江湖飘零前后十年。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江小花”这么一号人物,对方武功显然比她高,她虽然恨得牙痒痒,但是却不能够将江小花处之而后快。
“你猜啊,还有,姑娘你方才使的是正宗的少林般若掌吧,你也应该是少林弟子咯,小花失敬失敬,我真的找少林方丈有急事。能不能麻烦姑娘给我带个路。再说这么冷的天气。天又黑,我又没有带伞,姑娘你一个少林弟子竟然在外面到处乱跑。也不知道你们那些大和尚……喔,不是。你们那些大师是怎么想的,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咦?”江小花说道这里,他忽然停下来,仔细的盯着雪颜看:
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生了一张俏脸,眉眼极细,眼角上挑,却是一双含情目。鼻梁高挺,生气的时候,在鼻梁上会有小小的褶皱,很是可人。乌发覆额,所扎的发髻乃是江南女子常用的那一种,上边Сhā了一支雕刻很精细的木簪,但是已经烧焦,看着就也不那么相配她的气质了。她身上是一身的素白,唯有衣角细细的绣了一双彩蝶,踏了一双青白的绣花鞋,上面没有一丝泥土,可见轻功很高。
雪颜这个时候,挑了眉,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了她充满了尊贵气质的颈项,她冷冷一笑:
“怎么?”
“少林又不是恒山……怎么会有女弟子呢?”江小花抓了抓头,再次仔细的看了看雪颜,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后退了一步:
“你不会是那个谁、那个……”
雪颜看着他后退,终于是冷笑一声,她从少林出来的这么多年,都是受尽了世人的嘲讽,世人多笑她的不自量力,多唾弃她的杀人如麻,却无人知道,她一介孤女,在江湖飘零的孤单和寒冷,而后她的名字为世人恐惧,终于有一天她以这样的方式出名了,却是换来了江湖人对她的仇恨和惧怕:
“如何,我就是雪颜。”
听见雪颜承认,江小花愣了很久很久以后才说:
“那么雪颜姑娘,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么?”
雪颜保持着一张冷脸看着面前那个处在阴影里面看不清容貌的男子:
“若是关于明远的,或者是要去少林寺,我无可奉告。”
“我知道你们有仇,我当然不会再问你了,我只是想要问你,你是不是准备天亮以后日夜兼程到四川唐门去灭了他们?”
“关你甚事?”
“带上我吧……”江小花嬉皮笑脸的说着。
“什么?!”
“你不知道,我早就苦于无法出名了,你带上我啊,你去杀人我去看着,然后我就在每个人身上都写上‘江小花到此一游’,这样子我就可以出名了,然后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损失啊,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是你和我一起合作的。你去杀人的时候难道不需要我这么有魅力的一个帮手?听说蜀地美女奇多,那个时候若是你能够成功让我找到了一个适合我的小娘子,我一定会感谢你的,你喜欢喝酒还是吃肉?嗯……姑娘你还算不算少林弟子,你要是吃素我也可以准备……”
“休想。”雪颜没有心情和这种无赖继续纠缠下去,她足尖轻点,就已经越过了江小花,撑着伞跳上了枝头,飞快的在林子之上穿梭下山去,她受够了。从河南少室山去到蜀中唐门,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丝毫不想要耽误在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江小花身上。
“喂——”江小花一边地头拾起地上的那个被他倒弄坏了的暴雨梨花针,一边一个梯云纵,就跟上了雪颜:
“雪颜姑娘,你等等我——”
122、噩梦依旧
不管那个神秘的江小花是谁,雪颜都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是她的噩梦。
就在雪颜飞快的离开少林向着蜀中赶去,后面还追着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江小花的时候。少林寺外已经被锦衣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了起来,在中央放着的,却是一定八抬的轿子,朱漆碧帘,装饰典雅,把映衬之下,显得金光璀璨。
“王爷,少林寺已经到了。”
坐在轿子里面的人,自然是当朝皇帝的胞弟——瑢珲王爷,此人年过半百,却是鹤发童颜,精神正盛,在朝中和江湖上的势力都是蒸蒸日上、如日中天。且不说他手下聚集的各路武林高手,单看他在朝中的精兵数量,就已经足够获得了半壁江山。
据说,此人当年对于老皇帝传位与他的胞兄就颇有异议,如今势力正盛,更有不臣之心。当朝皇帝本身体弱多病,皇后和兰妃一死,就已经风烛残年,太子没有母家照应,段家并不足以和瑢珲王爷抗衡,所以瑢珲王爷更是盛气凌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似乎时机一旦到了,就可以改朝换代,取而代之。
“我们已经里里外外封锁了全部的出口,保证没有任何人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瑢珲王爷听了此言,也是点头,笑了笑,迈步就是要向少林的大门走了过去。或许是听到了门外的异动,守门的僧人这个时候打开了大门,却在打开大门的一个瞬间。被早就守在外面的弓箭手“嗖嗖”射过来的两支箭给止住了脚步。
“告诉你们方丈,将人交出来。否则,就休要怪我们刀剑无眼。”
几个僧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对方在说什么。只能看得出来他们的衣着乃是来自朝廷,少林本来只关乎武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朝廷扯上了关系。只说是要交人,却也不知道是要交哪一个。纵然是不知道。不过僧人们还是持着棍杖和对方对立着,佛门清净,如何能让人这么随意的闯了进来。
“阿弥陀佛,瑢珲王爷,许久不见了。”
就在这个时候,少林方丈明远,披着袈裟手持念珠慢慢的走了出来,立在少林巨大的门匾之下,仙风道骨、慈眉善目。他微微对着瑢珲王爷鞠躬:
“王爷。少林乃是佛门圣地。王爷如此失礼。不怕遭了业报?”
瑢珲王爷看着那个年少的方丈,他第一眼觉得熟悉,终于在听到了方丈此言之后。终于是认出了这个男子,他皱眉。最后很不情愿的说道:
“竟然是你。”
明远也只是深深鞠躬:
“阿弥陀佛。”
“好、好、好!”瑢珲王爷突然带了怒气,连叹三句“好”之后,他指着明远大笑:
“你都可以做了着巍巍少林的方丈,那么,天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得。深泽禅师果然是好智慧,竟然让你继承少林的偌大家业,还劝我放下屠刀。那么,少林又是如何要将我的儿女都屠杀殆尽?!”
“业因已成,业报必应。”明远淡淡的说着。
“你不必和我打这等腔调,十五年前我女儿为了你悬梁自尽,堂堂皇朝郡主竟然会为了你这么一个花花公子悬梁自尽!十五年后,我儿子竟然又被你教出来的好徒弟所杀,而杀人凶手现在却能站在少林寺下,言之凿凿,对着那些虔诚的朝圣者说讲莫要杀生的佛经,还真是可笑、可笑!”
瑢珲王爷本有一子一女,女儿是皇朝最为美丽和出名的郡主,继承了母亲的美丽和父亲的睿智,不受皇家的礼仪所拘束,常常乔装出去游玩,而后在江湖上遇到一个翩翩少年,对那个少年一眼动情,少年却不愿意为皇宫和皇室所累,辞别了郡主之后远游江湖。
殊不知,那郡主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在少年离开后的一天,悬梁自尽。
“小王爷为人所杀?”
听了那么多奚落自己的话,明远关心的,却是瑢珲王爷话中最为关键的部分。瑢珲王爷的儿子——小王爷向来被人们寄予厚望,像极了先皇的聪慧不说,还是聪慧过人、政治远见,可是,不久之前却也被人残忍的杀害于家中。
瑢珲王爷看着明远,他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带血的锦囊,丢给了明远。明远凌空接住,从锦囊里面倒出来的,却是——
九枚血淋淋的念珠!水沉香的念珠!
“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佛家第一戒不是不可杀生么?!大师你当真是一代大师,你到底是怎么教你的弟子的?”瑢珲王爷看着那些念珠,他红着眼睛,看着方丈明远:
“你的弟子犯下如此大错,你做师傅的竟然不闻不问,还真是有少林大家之风。”
明远还未张口,一侧的几个明远的嫡传弟子已经忍不住开了口:
“师傅早就将她逐出师门,一刀两断了。”
听见了这些解释,瑢珲王爷仰天长笑:
“好个逐出师门、一刀两断!你在逐她出师门的时候,为什么不废掉她的武功,让她流毒武林、荼毒天下苍生。这些年来在江湖中发生的惨案,难道还不够多吗?少林方丈,说到底,这些惨案,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业报!”
“你胡……”旁边的几个弟子修为不到家,容不得那些人如此说自己的师傅,他们正准备要争辩的时候,明远已经拦住了他们,让他们退后噤声。
“王爷教训的是。”
明远没有争辩,饶是当时一念之差,留她武功,是因为看她一介孤女,在江湖上飘零,免不了受人欺负,虽然那个丫头倔强好强,武学天赋极高,毕竟师徒一场,也是有些情分在其中,也就留了她的武功让她能够防身,奈何,没有想到那个丫头也是极其容易走极端,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明远你听着,此番我要杀人凶手能够被绳之以法。她是你的弟子,这件事情你脱不了干系,我不管你是否和她断绝了师徒关系。我只知道,她的功夫是你教给她的——无论你当初的初衷是什么,但是她用这个功夫杀了我儿子!甚至是更多的人!若是一个月后,我还是没有看到这个女魔头伏法,我定要带兵铲平你少林寺!”
瑢珲王爷愤愤的丢下了这句话以后,坐回轿子里面,也不等明远的回答,径自收兵走了。
看着瑢珲王爷离开,明远握着手中沾满了鲜血的九枚念珠,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恍惚,胃里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后头一紧,就是一口艳血喷了出来——
就在少林方丈明远昏过去,寺中各院的长老安顿好自己的弟子,同时一致对外保证少林的稳定的同时,在河南和四川的中间地带,一个小村落的外围,两团篝火的旁边,那个名叫江小花的男子,忽然对着正在拨弄篝火的雪颜说道:
“雪颜姑娘,借我几两银子呗。”
雪颜这一路跑出来,想尽了一切办法去甩掉这个名叫江小花的男子,可是江小花就是一步不快、一步不慢的跟着她,而且在她不离他的情况下,这个男子能够自说自话到一路上他一直在说话,现在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还是在说话——没话找话。
“我好饿,我身上又没有银子,你看这里的老百姓都很可怜,我们作为盗匪,也要盗亦有道是不是。我们去偷点富人也就好了。嗯,你一定也是支持我的吧,还有啊,你能不能借我点银子呢?我出来都没有带银子,我去买点吃的也是好的对不对。”
雪颜看了江小花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随手扯过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布包,江小花看见雪颜的这个动作,眼睛一亮,但是,雪颜只是扯下了两块布条,将自己的耳朵堵上,然后靠在自己的包袱上面,背对着江小花睡下了。
“喂喂——”江小花看见雪颜这样子,他着急的跳了起来:“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你没有必要这样吧,关键时刻帮兄弟一把嘛。我那么玉树临风的一个帅哥有求与你,你竟然见死不救?喂,雪颜姑娘,我美丽如花的雪颜姑娘?”
雪颜只当是听不见。
江小花无奈,他走来走去的围着篝火自言自语:
“我到底是应该去偷走她的包袱从里面拿出银子呢?还是应该去找别人讨呢?不行——我这么帅的一个帅哥,怎么可以去讨钱。可是,貌似这个美女并不想要借给我银子,没有银子就可能没有饭吃,没有饭吃就会肚子饿,就会昏倒,天哪,皮肤就会发黄,那么我这么美丽的脸就会变丑?!啊——”
江小花惨叫一声,想象着自己的脸要变老、变黄的样子,对着那团篝火自言自语,几乎要疯掉。
“啪!”
一锭银子打在了江小花的背后,江小花又是夸张的惨叫一声:“啊——”
雪颜是在是受不了这个男人的啰嗦,她反手就是丢过去的银子,什么也没有说,闭着眼睛就是要睡过去。江小花免不了又是一阵千恩万谢,然后就很开心的离开了。
123、谁人江湖
就在江小花前脚刚刚离开的那一个瞬间,雪颜陡然睁开眼睛,一个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迅速背上了包袱,足尖一点,就是轻功在身,飞快的向西南方向掠了过去:只要再走过那片树林,就是进入了四川的地界。
然而,就在雪颜靠近树林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陷入了自己二十四年人生的最为痛苦和地狱的一刻:
江小花已经啃着一只鸡腿,很开心的坐在树林入口那颗大树的树梢上,看着雪颜:
“美丽的雪颜姑娘,谢谢你,你不饿吗?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这里的叫花鸡很好吃的。”江小花顺手就掰下了另外一只鸡腿丢给雪颜。
雪颜看都不看,下意识就是一掌打了过去,那个鸡腿在空中被雪颜的掌风生生击得碎裂开来。
“喂喂……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那么暴力呢,先是要杀我,这个鸡它都已经死掉被人烤熟了,你还要将它打成碎片。你这样会没有人要的,等会儿嫁不掉成为灭绝师太,就有得你受的孤独岁月了。”江小花一边说着,一边从树梢上跳了下来,十分可惜的看着那些被炸得稀巴烂的鸡肉,啧啧的感叹着。
“你若再啰嗦一句,我就杀了你!”
雪颜瞪眼,盯着这个男人看,她心中最深的那一根一只紧绷的弦,被江小花不经意的拨动了:什么嫁不掉,什么孤独岁月,她雪颜虽然骄傲,在被那个男人赶出来的同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将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拥有任何人爱,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一个从少林被逐出的女弟子,如何能够拥有爱情。
就算是嫁不掉,没有人要,也轮不到他江小花一个外人来评述,那是她的自由,是她的骄傲,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去践踏。
“喂。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啊,你一个姑娘家是不能那么血腥残忍的,何况你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你这样子动不动就要杀人,你肯定会嫁不掉啦——”江小花听见雪颜要杀了他,他却还是满不在乎的在自顾自的说着:
“还有,不要把要杀人挂在嘴边。就算你有能力去杀人也不要那么不冷静啊,你这样很容易就让人觉得你容易冲动,这样就不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了……”
他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着,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雪颜,一直处于沉默之中,很久以后,江小花没有感觉到身后的杀气,有些奇怪自己都已经说成这样了。为什么那么喜欢杀人,第一次见面就对他大打出手的雪颜竟然没有出手。好奇之下回头,却没有想到,雪颜站在原地,一个人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喂,你——”江小花才走过去一步。没有想到雪颜很快抬头——江小花看到了雪颜脸上,很明显的挂着两行清泪,在月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她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看见的那种浅浅的反光,她一双眼睛带着哀怨,看向江小花,里面带着深深的恨和讨厌。
雪颜撇了撇嘴:
“我就是女魔头,我就是嫁不掉,又干你甚事?!我就是喜欢杀人,就是喜欢冷漠。你管得着吗你!”
说完这些话,虽然是很倔强高傲的话,可是却又更多的眼泪从她眼中流了出来,雪颜忽然就整个人原地蹲了下去,双臂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将头埋进了自己的手臂之中。她双肩抖动,本来是无声的在哭泣着,可是慢慢变成了抽泣,声音越来越大。一时间,在残月之下,显得无比的凄惨。
“喂——我说错什么了,你……怎么哭了?”江小花整个人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你……怎么哭了?”
十多年前,在河南少室山下,十二岁的雪颜,一个人坐在路边,整个人蹲在大路的边上,双臂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将头埋进了自己的手臂之中,她双肩抖动不停的抽泣着,那一天,残月如钩,天降大雪。
披着斗笠、身着袈裟、带着禅杖的少林方丈,撑着一把伞,在回到少室山的途中,看到了这个小女孩蹲在路边哭泣的身影。在弥漫的风雪之中,那个小女孩几乎要变成了一个雪人,慈悲为怀,一念之间,明远走了过去,撑伞替她遮住了天下降落的风雪,然后才发现了她在哭泣,一个削瘦的、拥有漂亮眼睛的十二岁女孩子,为什么要一个人蹲在这里哭泣。
她自小孤苦,命薄。四岁死了父亲,九岁死了母亲,一个人在江湖上飘零,然后十二岁,终于身无分文,再也走不下去,天降大雪,又有几个男孩子抢走了她的打火石。雪天无法度过,前途渺茫,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没有任何人会来帮助她。想起了自小以来的辛苦和艰难,就算她是再坚强的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候,也再也挺不住,一个人在雪地里面,哭了起来。
那个时候的明远,才不过担任方丈不出一两年,虽然久在禅门,已经消退了他身上关于红尘的旖旎,但是,他依旧有着一张可以牵动着天下女子心的脸,以及他淡薄、宁静的气质。那个时候他的出现,就好像是一道光,照射进了雪颜十二年来的生命,又好像是九天神祗,一旦临世,就可获得救赎。
江湖儿女,自然由江湖养大,各自都有自己的不幸。和所有自小流落的江湖儿女一样,雪颜的家族,也是曾经的名门望族,最后一朝仇家来到,家道中落,终于是流落江湖、辗转凋零。
明远问过雪颜她的名字,可是她不曾告诉他,她只是睁着那双晶莹剔透、含情的双眸,仔细的盯着明远看,在雪颜最初和最后的记忆里,明远,于她来说,是一个很漂亮的男人。
于是,明远将她带回少林,给她升起了炉子,替她铺好了暖和的床铺,专门为她热了一锅白米粥和两个馒头——那是雪颜十二年来吃过最好的一顿饱饭、睡得最好的一个觉。
她并不会说很多话,但是倔强而固执,明远要送她去恒山,她整整不吃饭三天拒绝。而后,明远要让山下的人家收养她,她却在被送走后三年,点燃了那个农夫一家的房子,险些害死了人命。
少林寺中的各院长老,都说她是小妖女,要让明远将她送走。明远却只是无奈的看着十二岁的她,骄傲的她,最后无奈的问她,想要如何。
于是,第二天,明远看见了一个头发乱七八糟——或者,那根本也已经不算是头发——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在夜里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将她的一头长发剃成了光头——虽然剃得很不干净,穿着一套不知道哪里偷来的小小僧袍,握着一串用花朵编成的念珠,跪在了明远的面前说:
“我要当你的和尚。”
明远看着她哭笑不得,笑她决绝如斯的行径,也笑她说的这句话的语法。那个小姑娘的决绝也从此映在了他的心里,虽然那个时候的雪颜说话都存在一些问题,没有读过书、不识字,举止根本不想是一个姑娘家,但是,她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盛满了诚恳、执着和坦诚。
或许是,拗不过雪颜的执着,或许是因为在权衡之后,觉得让雪颜在寺里修行,是最好的选择,在十二年前的一个雨夜,二十岁的明远给十二岁的雪颜重新梯度——不过却也和她约定好以后要将头发留起来,然后对她说:
“你既入了我少林门下做俗家弟子,饮食起居都应与众僧无异。待到你十八岁那年,便许你还俗。饶是恒山辽远,非若如此,定是不会留你于寺中和众僧混在一般。你愿意拜我佛为师,自然应该有个法号,你是属‘雪’字辈,就叫你雪颜,法名‘觉尘’,希望你了断尘缘、无牵无挂。”
从那以后,那个在雪夜被明远“捡回”少林的女孩子,那个被众院长老自小就看不惯、唤作“小妖女”的女子,有了一个名字“雪颜”,有了一个法名“觉尘”,有了自己的门派,有了自己的师兄弟,最重要的是,她,雪颜,有了一个师傅——明远。
明远教了她读书识字,教她武功心法,教她下棋弹琴,她也学得飞快,最终是让包括明远以内的所有少林大师们,对她刮目相看。
然而,虽然修行,虽然武学天赋极高、进步神速,但是,她更加喜欢《楞严经》、喜欢《观自在菩萨心经》,却不是因为雪颜自己的爱好。而是因为,在明远的案头上,始终都有这两卷书。
而且,那么多年跟着明远,雪颜发觉,在每个冬天,明远都喜欢反复背诵《观自在菩萨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124、今昔晚照
随着年龄的慢慢长大,雪颜慢慢懂得了明远在不停背诵这首心经时候的心情,雪颜总是觉得自己的师傅,心里有太多的苦,可是他不曾对任何人说,只是从他平日生活的点点滴滴中,能够窥见一般。
不过这些,雪颜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她是师傅唯一的女弟子,也是最出众的女弟子,但是,她没有师傅那么高的觉悟,会留在少林中,青灯古佛,一生与黄卷相伴。她还是个女孩子,一个拥有丰富感情的女孩子——
虽然这种感情在十二年来都已经被大雪和江湖的血腥给冰封了,但是这一切,都在遇到了明远之后,有所改变。
明远,是第一个给她吃了饱饭的人,就如同父母一样的关心她,有的时候,也会对她有宠溺。和明远相处的那么多年来,明远不曾对她大骂,甚至是在她烧了农人房子的时候,也只是温和的对她说:
“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那是不是明远的性格所致,或者是明远对于她是女孩子身份以及凄惨家世的特别照顾,对于雪颜都不重要,在她的心里,只有一种观点,那就是明远护着她,宠溺她。
所以,这种感激,逐渐变成了一种依赖,最后,终于成为了灾难——
酿成一段孽缘。
八年之前,雪颜记得,少林寺是明远最后的归宿。而,明远回头看寺外烟雨的样子,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他那个时候满身是血对她说:
“我永远、都不想要再见到你。”
雪颜后来才知道,她的师傅出家之前。一样也对着锦朝当时曾经的皇后尹氏,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当时她的师傅,带着笑,唤了那尹氏一句“皇后”。
而,她和明远,却是师徒决裂。
师徒决裂。雪颜作为少林方丈明远的唯一女弟子,这么多年少林唯一的女弟子,终于在她十八岁的那个雨夜。被逐出了少林。
也就是在同一天,少林方丈明远,年仅二十四岁的明远。自断左臂,并对着自己一手养大、教大的女弟子雪颜说:再也不要见到她。
那天,也是雪颜的十八岁生日。
“你既入了我少林门下做俗家弟子,饮食起居都应与众僧无异。待到你十八岁那年,便许你还俗。饶是恒山辽远。非若如此,定是不会留你于寺中和众僧混在一般。你愿意拜我佛为师,自然应该有个法号,你是属‘雪’字辈,就叫你雪颜,法名‘觉尘’。希望你了断尘缘、无牵无挂。”
十八岁的生日,雪颜知道那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只是觉得,随着自己慢慢的长大。自己的武功越来越高强,懂得的佛法越来越多,明远对她的关注也越来越少,虽然他一直没有接受寺中长老要求放她下山的要求,但是。他却在收她为徒的时候,说明白在十八岁的时候。她雪颜必须还俗,离开少林。
那,并非是雪颜想要的。
她情愿她永远留在少林,作为师傅唯一的女弟子存在,看着那个少年,慢慢成为一代大师,成为武林的传说。也不要离开少林,去过师傅所谓的对于她来说,更加幸福的生活。
所以,那,是她最后的机会,那天,是她的生日。明远在诵经之后,答应陪她去过一个生日,并且送她离开。
那个时候的雪颜,已经出落得美丽动人,她邀请明远一起赏月下棋喝茶,却在茶中,混上了合卺酒。
合卺酒,本是不醉人的,合卺酒,乃是催情的酒。
她,雪颜,要用自己的方式,永远的留住自己的师傅。古来,没有人规定师徒之间,不可以产生恋情。多年之前的小龙女和杨过,都已经收到了世人的祝福,她并不觉得自己差杨过和小龙女多少。
然而,她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明远的禅心。
最后,换来的,是一段孽缘、一个女魔头,和一个“再也不要见到你”的答复。
她曾经以为,六年的相处,能够让她成为最了解她师傅的那个人,然而,她却忽略了她的师傅,并不是来自于少林,而是和她一样,来自于少林外的江湖,在江湖之外的世界,那是一个她所从未知晓的世界,而,她那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并不足够了解自己的师傅,包括,最简单的一个问题——
她的师傅,到底是为什么要从红尘中脱身,皈依佛门。
八年之前,她在那壶茶中,调上了合卺酒。然而,就算师傅喝下了那壶合卺酒,但是,他却不愿意就这样从了她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小姑娘的意,就算是面对着她引以为傲的胴体,他也只是双手合十,淡淡的说了一首词:
“笙歌放散人归去,独宿江楼。月上云收,一半珠帘挂玉钩。起来点检经游处,处处新愁。凭仗东流,将取离心过橘州。”
她从未听过那首词,不过现在的她知道那是冯延巳的《笙歌放散人归去》,却还是不明白,师傅为什么情愿自断一臂,也绝对不要让自己逾越戒律一条。
明远自断一臂之后,她含泪帮他止血,问他为什么,明远只是苍白着一张脸,看着雪颜,他那个时候双目空洞,却也只说了一句:
“为什么。”
明远于她,只不过是作为佛家的救赎,并不是爱情,却不明白,出自于佛家的动机,却牵动了一个少女的感情。或许那个时候,明远的修为并不足够,所以他才会要自残了阻止了自己犯下弥天大错的冲动;或许那个时候,众院的各位大师,才会看着他们两个人事不关己的冷笑,冷笑明远教出了她这么一个好徒弟。
她哭着问明远为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对着明远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自己的感情,然而,“人生若只如初见”。明远不愿意原谅他,他第一次残忍决绝的对自己的女弟子说,他不想要再见到她。
那天的后半夜,下起了大雨,正如同他们初遇的那个雨夜,明远背过身去,带着半身鲜血,对雪颜说:
“我不想再见到你。”
雪颜站在寺外哭得嘶声力竭,然后淋了整夜整夜的雨,在寺门外长跪三天三夜。明远却都不再见她。
明远方丈,留给他自己女弟子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雪颜在跪到第三天的夜里的时候。她终于自己站了起来,泪水流尽、心碎万片,她看着少林巨大的门匾开始冷笑,最后,终于生生流出了血泪:
“明远。你给我记住——”
那个时候少林寺外传来了雪颜尖锐的笑声,少室山上的飞鸟都在一个瞬间惊飞了起来,迎着朝阳,它们的翅膀在地面上能够形成千万道反光。
“你不喜欢我杀人,所以我要杀尽天下人。而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你说你要修佛,你说造业必将遭报。你一天不见我。江湖上因你而死的人就会多一个。我会用他们的血,铺成你我同往地狱的路!”
师傅,我爱你。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接受我。
梦中依旧是弥漫不尽大雾,凄凉的寒夜,外面也是这样点滴的雨声,声声不歇。禅房的烛火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前来换药的僧人进进出出。而屋顶被香火熏黄的屋顶,似乎,那么十多年都没有变化。
明远从梦中惊醒,醒过来,还是看见了那个屋顶,他有一瞬间觉得,那就是十多年前,他自己砍断了自己左臂的时刻,整个人躺在床上,不想要说一个字,也不想要再见到自己那个女弟子——
不是不见,而是不敢想见。
明远自己支撑着做了起来,守着他的弟子,本来已经睡着了,可是此刻又是惊醒:
“方丈,你动不得!”
弟子冲过来,连忙扶住了他,将他重新按回到床榻之上:
“性空师傅说,你长期胸中郁气积压,加上积劳成疾,已是严重伤了肺腑,若是不好生休息、多多调养,放宽了心情,恐怕,会伤及心脉,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会来了。”
明远听见了也只是淡淡一笑:
“生死由命。”
听了方丈的话,弟子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看着明远径自躺在床上,还是微蹙着眉,想了想,却是还是无法挥去那个十八岁的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
“师傅,我爱你,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接受我。”
想到这里,胃里又是一阵抽搐,嘴角溢出了鲜血来。
“师傅!”那弟子老实被明远吓了一跳,他连忙跑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帮明远擦掉那些血迹。可是,明远却是自己满不在乎的用手抹掉了他唇边的血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你去将性空师傅还有无净请来,另外请各位长老师傅带着自己的弟子都来一下,我有话对大家说。”
弟子担忧的看了方丈明远一眼,然后才忧心忡忡的跑了出去。在他跑出去之后,方丈坐在床上,看着僧房之中的种种,只是慢慢的握紧了手中的念珠。十四年前,深泽禅师收他为弟子的时候,就曾经告诫过他,切莫对尘缘留有任何的眷恋,否则,将会是一场难以化解的劫数。
手中捻着念珠,心里捻着阿弥陀佛,既是命中注定的劫数,那么,何苦逃避。
想到这里,明远起身,披了袈裟,然后随手收拾了两串佛珠,带了一瓶少林的疗伤灵药和一卷佛经,自己坐在了门口的蒲团上等待着性空等大师的到来。
125、禅门归路
“方丈,你这是——”众院大师跨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方丈整装待发的样子。
“我要出寺一段时日,我离开的日子,就由无净主管寺内事务、性空师傅照顾着些。若有大事,由各位师伯师傅商量定夺了便是。”
“阿弥陀佛,方丈,少林不可一日无主,何况,已经八年……”
“弟子此去,是命中劫数,既造业因,必得业果,若是弟子此去不会,就由性空师傅则取合适的人接了我少林的衣钵,将佛法发扬光大。若是寺中没有可当之人,性空师傅即可自取之。”
“明远,你……”性空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略懂医术,在寺中也算是元老一般的人物,诊断过明远的脉相,就已经知道他必然是五痨七伤,性命堪忧。若不是平日里这个孩子看上去除了愁眉紧锁以外,没有任何的不对劲,而且,他的武功卓绝,能够自伤成这个样子,唯有心中有病,才是可能了。
心中有病,最是难治。
心病要用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见到明远去义已决,众位少林的高僧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他们只是双手合十,对着明远微微鞠躬:
“阿弥陀佛,我等恭送方丈。”
“笙歌放散人归去,独宿江楼。月上云收,一半珠帘挂玉钩。起来点检经游处,处处新愁。凭仗东流,将取离心过橘州。”
方丈明远,在脱离江湖遁入空门进了少林的十四年后,终于要重新踏入江湖去,正所谓“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十四年的江湖,十四年的禅门路。终于是,要去了断一些东西。
在踏出少林寺的大门的时候,明远看了看西面的竹柏,他无奈的笑了笑,原来,他一路向北,逃到了千里之外,甚至远离了红尘俗世、遁入空门,在少林修行十四年,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要回到那里,回到他来自的地方。重新去面对他逃避了十四年的世界。
唐子川,这些年,你过得,是否还好?
就在明远从少林出来的同时,江小花面对着哭到哭不出来的雪颜。束手无策:
“喂,美女,你不要哭了,大不了我以后娶你嘛。”
“你根本就不明白!”雪颜哭着对着那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江小花大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对着这么一个来路都未知的江湖混混讲起了自己深藏了八年的过去。她和她师傅的过去。
“好了好了,你师傅真的很混蛋,这样总可以了吧!你不要哭了……”
“不许你骂我师傅!”雪颜听见了这个话抬头。很认真的看着江小花。
江小花看见雪颜的那个样子,最后他只好无奈的说:
“那你是希望你师傅还俗娶你咯?”
雪颜听见了这话,她抬头睁着一双已经哭红的眼睛,看着江小花:
“你又不是月老,你怎么可以办到。”
江小花听见了这句话以后。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一拍胸脯:
“你开玩笑。我江小花是什么人,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够采花也能破案,区区一个少林方丈,根本就不在我眼里,放着我这么一个大帅哥你不要,你竟然要嫁给少林方丈,不过估计也就只有少林方丈这种和尚才能治得了你这么一个火爆个性的小姑娘,告诉你,我就是在世月老!”
听着江小花这么说,一直在哭着的雪颜,忽然忍不住微微的笑了笑。
“啊!你笑了,你看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嘛。干嘛总是一整天苦着个脸,我们一起回少林,我给你去解决这个事情,不过,我的漂亮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哭了,笑一个给我看看。”
雪颜起身,白了江小花一眼:
“油腔滑调!他可是少林方丈!”
“少林方丈不是人啊,再说,他不是曾经不是少林方丈吗?他来自哪里,我们去他家乡查查?”
听见了江小花这么说,雪颜这才想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
“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问过师傅。”
江小花目瞪口呆的看着雪颜:
“你竟然喜欢他那么八年,还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不对,你是跟着他整整十二年,你竟然不知道?!你这个当徒弟的也太失败了,不对,是你追一个人的方式太不对了!要追求一个人,就要了解她的过去,就要好好和他相处。”
“可是,他是我的师傅,我怎么能够对着他问他的过去。”
江小花拍手,他无奈的瞥了雪颜一眼:
“还好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历史前后五百年都不在话下,简直就是江湖在世,大到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到戈壁王二婶子今天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是谁,开玩笑——我姓江,就是‘江枫渔火对愁眠’的那个‘江’,玉郎江枫的第三十八代传人,天下最为厉害的大盗,当然我不是采花盗,虽然我很想……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江公子,怎么可能不知道点江湖的小道消息。”
江小花,大概是雪颜见过的最为厚脸皮的人了,不过,似乎他还真的很有道理:
“那你说,你知道我师傅是来自哪里?”
“你猜。”
雪颜听见这个,立刻愤怒的别过头去:
“我还要赶路,没空和你打谜语。”
“哎,对了,你要赶路就对了,这一次,你还真算是歪打正着。”江小花拍手,立刻赶到了雪颜的身边:
“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就是你师傅出家的原因。”
“什么?!”雪颜惊讶的惊叫出口,她捂住了嘴,不相信的看着江小花,她绝对不相信——
明远竟然因为蜀中唐门的事情出家?雪颜只是知道,师傅在没有出家之前,身上有太多的红尘情债,但是却还是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桩让苏沫彻底看破红尘出了家。如今听得了江小花如此讲出来以后,雪颜更是好奇起来,到底是怎样的事情,能够让苏沫从红尘中退却。
江小花看着雪颜惊讶,他笑嘻嘻的说:
“我给你打个赌啊,我们到达唐门的时候,你师傅一定会在唐门等着你了。”
雪颜半信半疑的看着江小花:
“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我是玉郎江枫的第三十八代传人,天下最为厉害的大盗,当然我不是采花盗,虽然我很想……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江公子,怎么可能不……”
“好啦好啦,赌什么?”雪颜极其不耐烦的打断了江小花自恋的言语。
“要是我输了,你师傅没有去唐门,那么,我就给你杀我。”江小花一本正经的看着雪颜说。
“啊?”雪颜不明白,她不明白这个男子,到底是要做什么,想了想,毕竟是很好奇,江小花像是一个迷一样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追问:
“如果你赢了呢?”
“我到时候告诉你!”江小花笑起来,这个时候,雪颜才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端详起了江小花的脸,那……的确,是一张,不算是难看的脸。
他有一张看得过去的脸,星目剑眉、长身玉立,也算是容颜出众。他若是不要将那些夸大且自恋的言辞挂在嘴边,或许,雪颜对他的印象会好很多。
不过,他,究竟是谁?
在唐门门匾上被打上了九枚戒点的第二个夜晚,唐子川一个人立在后院的一个坟冢之前,静静的、一个人,浑身被月色打满。唐门还是守卫井然有序,所有的唐门弟子都不愿意离开,誓死要和唐门共存亡,所以,就算是唐子川再三让他们离开,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散去。
或许,是被他们的这种精神感动,本来不打算抵抗的唐子川,终于也是打起了精神,仔细的看着唐门的布局和唐门所能够承受和防范的范围。
背水一战,无论,对手是谁。
“你知道么?他要回来了。”唐子川在站在坟前一言不发的伫立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是带着嘶哑的声音开口:
“十四年了,他终于要回来了。对不起,都怪哥哥,是哥哥……”
讲到这里,唐子川终于再也讲不下去了,他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那个坟墓之前,双手深深的Сhā进了坟前的泥土之中,唐子川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脑海之中不断浮现的是一个鲜红的场景——
玉簪花下,青冢之侧,有一个白衣女子,下身的衣衫尽数被撕烂,下肢染满鲜血,长发散乱。那个女子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那种眼神,带着深深的绝望,带着深深的仇恨。
唐子川摇头,这个场面,诅咒了他唐子川整整十四年。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得不到解脱,毫无救赎。每一个噩梦都来自于那个场面,每一种绝望都深埋其中。
十四年,他终于要回来了,是不是代表着他唐子川可以解脱了,可以远离这一场噩梦,远离所有的一切,同往地域的路上,唯有自己和自己的影子相伴。
唐子川面前的坟冢,墓碑上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不过却能够看得清楚,立碑的时间,乃是十四年前。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92KSCOM就爱看书网】)
126、谁惹红尘
“喂……”一声压抑的声音传来,在不远处唐门内部的树稍上,江小花指着唐子川面前的那个坟拍了拍旁边的雪颜:
“你看不看得清那个上面是什么字?”
雪颜摇头:
“太远了,天也黑了,而且上面的字迹已经很模糊。”
“听着,你师傅来到少林已经是十四年了,而刚才唐子川一直啰啰嗦嗦的说什么十四年、十四年的,我想你师傅的出家八成了那个坟有关系,大概可能是一个重要人物。你在这里不要动,收敛自己的气息,不要让唐门的人发现了,我过去看看清楚。”
“喂——”雪颜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江小花已经形如鬼魅一般的飞了出去。所以,雪颜已经不能够用任何词语来形容江小花的轻功了,因为,当江小花再回来的时候,唐子川还在坟前杵着,而唐门弟子的巡逻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两三圈,江小花没有被发现自然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唐门的人已经被她的戒点念珠给吓走了,留下的都是些残兵弱将。第二,江小花的武功很高,高过唐门门主唐子川。
“你在发什么呆啊,告诉你我看清楚了。”江小花伸出手在雪颜面前晃了晃。
“啊?”雪颜回过神来,看着江小花。
“不会吧,你看见什么了,唐子川不帅啊?你的帅哥师傅也没有出现呢?难道——”江小花两眼放光的看着她,“你是看上了我这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帅哥?”
“啪!”
——不用说,雪颜劈手就是给了江小花一个结实的巴掌。
“好啦!你小声一点,等会儿我们被人发现了就不好玩了。”江小花痛得龇牙咧嘴,但是还是拉着雪颜小心翼翼的躲过了唐门的又一班巡逻。
“我本来就是来杀人的……”雪颜满不在乎的说。
“喂喂,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赌约的,要等你师傅来。”江小花着急。怎么能有雪颜这样明明长得很好看,但是却把杀人当成是家常便饭的人。
“坟墓上到底写了什么?”
雪颜好奇的追问,在认识了江小花的这么几天来,雪颜慢慢熟悉了这个人的风格,他的啰嗦和喜欢自夸,他的自恋,还有他的调侃。或者说,对于雪颜来说,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咳咳……”江小花看着雪颜。“你真的要听?”
“是什么?”雪颜有些兴奋,她终于要窥见自己师傅的过往。
“唐子颜之墓。”
“什么?”雪颜狠狠的一愣,她半天。才慢慢的握紧了江小花的衣袖:
“那三个字?”
“就是唐门的‘唐’,唐子川的‘子’,容颜的‘颜’,唐子颜。”江小花没有反应过来,他认真的对雪颜解释。想了想,他拍手:
“对了,应该是唐子川的妹妹,听江湖上的老人说,唐子川曾经有一个妹妹,就叫做唐子颜。她十八岁的时候就红颜薄命忽然得了急病死……”
江小花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因为。他发现雪颜哭了,她脸上留下了两行清泪,无声无息,江小花又一次慌了手脚:
“你又怎么了……”
江小花几乎要哭了,他才认识这个女孩子那么几天。就已经两次把人家弄哭了。
雪颜却是很平静的哭着,一边哭。一边慢慢的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你既入了我少林门下做俗家弟子,饮食起居都应与众僧无异。待到你十八岁那年,便许你还俗。饶是恒山辽远,非若如此,定是不会留你于寺中和众僧混在一般。你愿意拜我佛为师,自然应该有个法号,你是属‘雪’字辈,就叫你雪颜,法名‘觉尘’,希望你了断尘缘、无牵无挂。”
你是属‘雪’字辈,就叫你雪颜,法名‘觉尘’,希望你了断尘缘、无牵无挂。
“就是唐门的‘唐’,唐子川的‘子’,容颜的‘颜’,唐子颜。”
待到你十八岁那年,便许你还俗。
“对了,应该是唐子川的妹妹,听江湖上的老人说,唐子川曾经有一个妹妹,就叫做唐子颜,她十八岁的时候就红颜薄命忽然得了急病死……”
师傅,我爱你,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接受我。
“我永远也不要见到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师傅,原来,这就是你拒绝了我的原因?你拒绝了红尘,竟是为了一个已经死去了十四年的女子,而我,一个活生生的美丽女子,竟然要和一个死人争你?
雪颜想着想着,就又笑出了声来——
“什么人?!”
很快,唐门的暗器就向树上射了过来。
江小花也是抱着雪颜立刻躲开了那些暗器,左躲右闪也是从暗器之中脱身,落到了地上,被唐门的子弟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唐子川这个时候也已经站了起来,负手站在包围圈之外,看着那两个人。
雪颜哭得怔然,没有回答。
“路过的,路过的……”
“来者何人,报上姓名来。公子能够躲过我唐门的一百零八颗暗器的同时,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公子,定然不是凡人。”唐子川慢慢的走过来。
“我真的是路过的……”江小花无辜的解释道:
“我娘子想要来你们唐门看看,所以我就带她来了,方才看见你对着你妹妹哭得太伤心,她很善良,所以她就也跟着哭了,所以你不要见怪啊。门主我们夫妻二人多有打扰,我们要走……”
“啪!”
——这一次,雪颜直接一个耳光掴了过去,打断了江小花要说的话,她冷笑一声,眼中,已经是疯狂,原来如此,既然,师傅是因为这个地方,去了少林的,既然,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师傅的心了,那么,她就要毁掉这一切,看看,师傅会不会想要来向她寻仇。
“我就是雪颜,今夜,是来杀你们的。”
唐子川怔然,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雪颜,最后慢慢的说:
“是……你师傅派你来的?”
“废话少说!”雪颜已经毫不犹豫的凌空投掷过去一个铁藜,唐子川也不愧是唐门门主,很快就排出了两枚流星镖打开了那枚铁藜——不能用手去接,难保沾了剧毒。
一击不成,雪颜立刻是从腰间取出了慢慢的二十一枚唐门的暗器,对着唐子川就是飞了过去,唐子川连连后退,才是勉强接住,不过也是唐门人多力量大,唐门子弟见这个女子就是前来寻仇的仇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绝活来,对着雪颜就是群攻了上去。
雪颜自己御了内劲来防御,同时她也不断的在发射着暗器和毒镖,江小花夹在两边,无奈的要死:
“喂喂喂,你们不要打了,江湖上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啊……啊!哎呀!你们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呀!”
也是他轻功很好,虽然在漫天乱飞的暗器之中,却也没有被伤到分毫。
唐子川终于是要在门下弟子的激励之下,忽然出手,暴雨梨花针就是直接投掷了出去,眼看雪颜招架不住,江小花飞身过去,就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帮雪颜挡掉那些针。
然而,这个时候,却凌空飘过来了一道红色的影子——
那是一条袈裟,少林方丈的袈裟。
“阿弥陀佛。”
随着这声“阿弥陀佛”,唐门之中,一瞬间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独臂、身着浅黄色僧袍带着念珠的年轻少林方丈,同时,震惊的看着他的,还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唐子川,另外一个,就是雪颜。
“施主此番,冤冤相报,何时能了,不如放下屠刀,佛主会念在你一念之仁,赦免你的罪过。”明远手持念珠,目光之中,没有一丝波澜的看着唐子川。
“方丈大师,你什么时候出手不好?你等我被暴雨梨花针射成了一个蜂窝煤的时候,你再出现啊,这样我就可以英雄救美了。”江小花说着,很不满的抱怨。
明远转头,仔细的看着江小花,目光直接穿过来了雪颜,雪颜这个时候,也不敢看她的师傅,毕竟——
明远空荡荡的袖子,在风中,慢慢的飘扬着。
“若是小王爷你出了任何差池,我却不想要少林百年基业毁在了我的手上。”
“喂!我都没有说破你是当年的苏大公子,你怎么可以说破我是瑢珲小王爷?!方丈大师你太不讲义气了!”江小花不满的抱怨。
当年的苏公子,这个时候,唐门的人,都或多或少的被勾起了回忆。十四年前,唐门,确实曾经有一位苏公子,这位公子年少有为,一手“玉箫剑法”使得有模有样,行走江湖也是十分顺利,正当年少,却也已经是年少有为、青年才俊。惹得当年皇朝郡主、魔教圣女、秦淮名妓和江南首富千金对他的倾心。年仅十八岁就已经连战江湖九大门派掌门人并最终取得完胜,他身在红尘、江湖前程锦绣,十四年前,来到了唐门,和唐门的上一任门主相互交流,继而认识了当时的唐门大公子唐子川,以及唐门的二小姐,唐子颜。唐门门主留他下来小住,便是少年心性,一住许久。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92KSCOM就爱看书网】)
127、莫问归期
“故人已矣,多说无益。”明远也只是淡淡的回应道。
“大师还真是淡泊。”江小花,或者说,应该叫他“瑢珲小王爷”更加贴切一点,现在很不满的对着明远抱怨。
他早就厌倦了皇宫里面的生活,早就想要跑出来,可是,却苦于没有任何的机会。奈何,最后只好借用了江湖人所盛传的“女魔头”雪颜的名,自己“假死”,一心想要上少林出家。却在半路,遇上了雪颜。
“所以,师傅……”雪颜压抑住自己声音的颤抖,慢慢的抬手,指着那块墓碑,盯着明远的眼睛看:
“是因为她……吗?”
明远顺着雪颜的手指了过去,他看见了那块墓碑,也看清楚了墓碑上面的字,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回答,最后,只是苍白着一张脸:
“阿弥陀佛,我们师徒,缘分已尽。我在这里,还是要奉劝施主一句:痴缠总是恶果。”
“喂,你怎么可以这样啊?想当年我姐姐是为了什么要为了你自杀啊?人家喜欢你八年,那么漂亮一个女子,到底是哪里不符合你的意了?你竟然要这样对她,何况她还是你的徒弟?”江小花看不下去了,明远绝情如斯,可不符合他的风格。
听到了江小花的抱怨,明远却只是虚弱的笑了笑,然后看着在场的人,当然主要是唐子川、雪颜和江小花,他慢慢的说:
“我,也不想要,更多的人,因我而死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十四年,你终于是回来了。”唐子川却在这个时候发话了:
“你还是杀了我吧。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明远看着那个男子,那个四十岁的男子。放佛透过那个男子,明远可以看见:玉簪花下,青冢之侧,有一个白衣女子,下身的衣衫尽数被撕烂,下肢染满鲜血,长发散乱。那个女子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那种眼神,带着深深的绝望,带着深深的仇恨。
明远的手在颤抖,半晌之后,他无力得很的垂下了双手,手中的那串念珠,散落来开,掉了一地,滚得到处都是:
“你……也受了十四年的折磨……都是孽缘、都是……”
十四年前,在一个雨夜,十八岁的唐子颜,死在了她最爱的玉簪花下,而害死她的人,就是她的亲生哥哥——唐子川。
唐门对这件事情秘而不宣对外都说唐子颜是忽然染了急病死去了,却没有人知道,唐子颜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而自杀死去的,她在玉簪花下喝下孔雀胆,终于是一命呜呼,死不瞑目。
她自杀的原因,是无法接受自己,无法接受自己的肮脏、自己的,已经被玷污。
而,玷污了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哥哥——唐子川。
“十四年了,你果然没有忘记。”唐子川慢慢的说,他说的很慢,在妹妹的坟前,他上前一步,看着明远:
“十四年了,我一直在等你来杀我。”
明远却是没有看唐子川,他看着雪颜:
“我给你取名字‘颜’,就是为了记住那个女子,她,因我而死。雪颜,其实不用你杀那么多人,我就已经活在了愧疚之中,一辈子,无法救赎。为我而死的人,太多,所以,我才会遁入空门,而这辈子,我唯一想要去爱的人,却永远都爱不到了。”
“是唐子颜么……”雪颜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师傅——
原来,在遇见她之前,他就已经是穿越了红尘,看尽了红尘往事,饮尽了三千弱水。她与他,不过就是一个孩子,一个救赎,想到这里,雪颜觉得自己可笑,很是可笑,恍然之中,她后退了几步,就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为什么?”
“雪颜……”江小花立刻扶住了她。
明远没有解释,其实再美好的女子又如何,只是若说要比起来,有太多的女子要比得过唐子颜,但是唯有唐子颜,在她生命最灿烂的时候去世,像是那过早凋零的玉簪花,让人记住了那永远不可能重现的美丽。更是因为,在这一场血腥和孽债之后,其实背负着,更深更远却无法向世人明说的缘起。
明远他只是捻了捻手中的念珠: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哈哈哈——”雪颜忽然爆发出了发狂的笑声,她看着惊讶的明远和担忧的江小花,她忽然毫不犹豫的出手,连发七枚暗器射向了唐子川。
——那,是七星镖,唐子川的成名绝技。
然而,死掉的人,自然不会是唐子川。
虽然,唐子川一心求死,但是,死掉的人,并不是他。
“师傅——”雪颜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师傅,明远唇边满满都是血迹的挡在了唐子川前面,他看着雪颜,只是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就再也站立不稳,整个人倒了下去。
“你……”唐子川一把抱住了明远,突然不知要说什么。
“笙歌放散人归去,独宿江楼。月上云收,一半珠帘挂玉钩。起来点检经游处,处处新愁。凭仗东流,将取离心过橘州。”
明远口中带血,慢慢的吟诵着这首词,他在唐子川的怀里,呛咳了几声,然后慢慢的抬眼,看了看头顶黑压压的天空:
“既造业因,必得业果……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众位……在这里,你们给我做个见证……虽然我、我和雪颜,已经是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但是……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在江湖上所犯的种种罪孽,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做师傅的,没有尽到责任……”有更多的血从他唇边涌出。
“师傅……”雪颜已经泣不成声,没想到,最后,不是他动手杀了她,而是她,亲手杀死了她最爱的师傅。
“她所做的孽、我……都替她,用命,还清了……你们,以后……放她一条生路吧……”
世人永远不会想到,明远方丈,那个苏家的少堡主,最后一次在江湖上出现,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要让世人放给他那个女弟子、那个杀人如麻的女弟子一条生路。
也就是在很多年以后,也都还有人猜测,到底,少林方丈明远,对他的女弟子,是否有情。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只知道,那天以后,唐门门主消失了,少林方丈明远被性空大师带回少林疗伤然后从此也就闭关不出,雪颜不知所踪,瑢珲王爷也找到了自己的儿子,蜀中唐门虽然免于灾难,但是,却是再也没有当年的强大势力。
江湖上的故事,或许就是这样,一段精彩的结束,总会有新的精彩登台,此起彼伏,总是那么精彩,自然,也没过多少人能够被记住,成为传奇。
很多年以后,江小花才告诉江雪颜,他是见过了她在灭了京城的一个门派的时候,就很喜欢她了,所以要用她的名声,去假死。
很多年以后,江小花才告诉江雪颜,他早就知道她和她师傅之间的纠葛了,更加知道他的师傅过去的种种情状了。
很多年以后,江小花才告诉江雪颜,他其实一直一直知道,那首冯延巳的词,乃是多年之前,一个姓苏的少年,送给少年唐子川的一首萧曲。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知道,后来瑢珲王爷没有当成皇帝,少林寺又多了一个年轻的和尚,而在塞外,多了一对强盗夫妻,男的总是喜欢说自己姓江,“江枫渔火对愁眠“的那个“江”,玉郎江枫的第三十八代传人,天下最为厉害的大盗,并不是采花盗。而女的则是喜欢常常唱起一首词,那首词是冯延巳的《笙歌放散人归去》。
笙歌散了,人才能归去。
不是为了叹的君生我未生,也不是独自画的西风画扇,江湖儿女,本来就各自有各自的传奇,只是,传奇背后简单的故事,未有人知而已。
“起来点检经游处,处处新愁。凭仗东流,将取离心过橘州。”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92KSCOM就爱看书网】)
128、盘根错综
恒绯讲故事是一把能手,让陆英听得入迷。曾经是顾筱君的时候,一样是江湖的故事,可是来自于江湖的说书人,就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陆英内心腹诽了一百遍,心说恒绯你不用去当什么青楼红牌,只用去说书,就已经可以赚了许多。真是一门不收了恒绯简直就是可惜了,
唐含笑每次和陆英说这些的时候不是吃着水晶包子就是在和凌振打闹,搜易陆英难得地听到了一个完整的版本:
“所以少林方丈是身负重伤,然后并非闭关修养?”
恒绯叹气:
“谁又知道呢?反正从那以后那么多年,你几时见到明远方丈出来主持过一次重要的法事?连性空大师都很少见,我们都在猜测说是明远早就圆寂了,如果没有圆寂,怎么会连尹皇后都不见了——那个女子可是守了那么多年。”
陆英偏着头想了想,然后才叹气道:
“恒绯,我还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不要再是为什么你娘要自杀了,这个问题很幼稚好么!”
陆英翻白眼,想说这个问题哪里幼稚,只是陆英开口好奇地问:
“你说瑢珲小王爷和雪颜也去了塞外,而前面你也说那上官燕和沈若白也去了塞北。瑢珲小王爷乃是朝廷亲贵,那么上官燕也算是豪门大族。这个沈若白——却又是和等人?和沈家有关系么?”
很难过肥听完陆英的问题,眼睛忽然就亮起来,狠狠在陆英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不愧是我三师姐的女儿,当真是冰雪聪明,了不起了不起,竟然还能够注意到这里——十年若白,烟雨红尘何所。天下人都知道沈若白好白玉箫。你又可知道沈家先祖最早是在江南的豪门大族,直到太祖统一了六国定天下之前,才投了锦。那个时候,沈家先祖可是作为帝师存在的——和宁王乃是一样是辅政大臣。但是你可知道,沈家先祖并不喜欢对外说起这段事迹的原因?”
陆英摇头,并不知道沈家的发迹竟然还是帝师出声。
“沈家精通音律,你看现在的沈如鸢就知道了——当然江南人都或多或少精通音律,而且这些人家喜欢用音律来做武器。沈家也是一样的,所以沈家先祖之所以会投锦——当然一是因为天下大势所趋,二则是因为。沈家的先祖和宁王在音律上互为知音,太祖见了如此,才让沈家先祖入了朝堂。成为帝师,却——是教习音律,乃是音官出生。后来,才因为文辞达意,成为了史官世家。书写《锦绣书》也就讲这些给抹去了。”
说道这里。恒绯顿了顿,喘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沈若白,乃就是当今沈妃和沈大人的叔父,当初沈家的二公子。明白了吧?”
“沈家当年犯下如此多的重案,竟然皇家还放过了他们?”陆英这才惊觉为什么沈子安眼底总是有阴郁,而沈如鸢明明深爱着柳如烟。却还是要狠心嫁给了凌宣毅。
“这个就是你们朝堂上谋的事情了,我一个江湖女子怎么知道。只是告诉你,帝王心意最难测。若是帝心疑,你就算是千古忠,也要难逃一死。君臣关系难相与。正如我们武林大派也难以平衡一般,权力如虎,你又可曾明白?”恒绯叹息。“可叹小陆英你太可怜了,年纪轻轻丧父丧母。不过还好你还有我们这般叔伯阿姨,你自己似乎也能在宫中照顾好自己。小陆英啊,记住不要尽信,事情要自己去考量。”
好不容易和恒绯告别,外面已经是深夜,陆英走了一段路以后,却总觉得身后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不近不远陆英若是停步,那人也就收敛了气息停步。武功若是真的高深莫测,定然不会让陆英这等不会武功的人听出来,但是既然让陆英给听出来了,却又不现身露面——就显得很是诡异。
唐含笑若是在身边,定然能多了几分把握,可是陆英却也没有办法,如今现下若是回宫肯定又要给守卫多添了几些麻烦,想来那陆家的大宅陆英也没有住过,干脆也就去到了那个陆家宅子里面,自从宅子被陆英改造成了医馆以后也赚了不少银子,虽然不是红火的生意,但是也算是陆英自己的稳定收入。
现在陆英自己找了一间空着的房间躺下休息了,却不是太能够睡得着——虽然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个跟踪着自己的人,还有更多的原因却是对恒绯所说的故事之中的事情有了更多的关心和疑惑——
其一,尹皇后失踪得太过扑朔迷离,而且就时间来推算来说:陆英的母亲韩氏自杀的时间和尹皇后失踪、苏沫受伤闭关的时间极其相近。
其二,当年皇帝曾经到过少林寺,但是却并不是为了尹皇后和苏沫的事情,而是为了沈若白的事情,放过了上官燕和沈若白,却没有找回尹皇后,期间当真是先帝的隐忍之心么。
其三,最重要的是顾君愁正好是在那个时间接替了季相成为宰相的,季相是告老还乡没错,但是却和兰妃的死牵扯在一起,也是因此害死了韩氏——陆英的母亲,还有陆英的父亲。
其四,韩氏乃是因为少林方丈所赠的清流剑之中藏有苏家绝世的剑法而死,但是为何苏家剑法这么多年来就是没有在江湖上再出现,从此清流剑成为江湖传说,暗潮汹涌。
其五,顾君愁说过,兰妃的事情还有季相的事情乃是他说出去的,因此才会害死陆英的父亲对陆英心中有愧。那么也就是说兰妃一案的背后还有隐情,只是这件事情顾君愁绝对不会告诉陆英,而恒绯,却不一定知道。
想来想去,陆英本想着要去河山阁查探点什么,可是想到沈家先祖既然不愿意被人知道那些往事,那么想必也不会让陆英去看出什么来。加上沈子安和沈如鸢本来就是陆英的朋友,陆英不想着去带着怀疑的心去打探什么。
这种问题其实最好问的人选是那个活了太久的星沉,可是明明走到了堕星台,可是竟然被堕星台的小厮告知星沉近日里都没有在堕星台,说是出去了,也没有说去哪里。看着那个小厮一脸的向往,说的星沉好像是要云游的仙人一样,陆英没忍心告诉那个小孩子星沉如果没有钱吃饭的样子。
找这些人都找不到,陆英有了几分怨念,想着干脆不睡了,从陆家出来以后,才没有走几步就被人拦住:
“小心。”
陆英还未反应过来,却已经被那个拦住她的男人拉着躲到了街角的阴影里面,若不是听出了声音来,陆英定然要尖叫,不对——就算是听出了声音来——陆英心里也算是跳得七上八下,何况那个男人还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十多年来,他从未这样和她这么近距离过。
待那人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陆英看着陆宅似乎有人出去了,身边的男人才说道:
“好了,他们都走了,你要小心一点,潘家的人盯着你很久了。”
陆英深深地抽了一口气:
“顾相晚上不睡觉在外面乱晃的么?”
顾君愁一愣,然后才后退了一步,对着陆英拱手道:
“陆姑娘说笑,只是方才从迁安侯爷府上出来,看见姑娘一路被尾随,有些担心所以守在这里。”
陆英心中一怒,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心中不是只有你的亡妻么,我死我活关你什么事?”
顾君愁听了像是一愣,然后脸色白了一分,却还是恭敬地说道:
“我知道陆姑娘对我误会很重,对于令尊的事情我很抱歉……”
陆英翻白眼,总算是明白过来刚才自己的失态,陆英哼了一声说道:
“现在来道歉已经晚了!”
顾君愁一直以为陆英是个隐忍小心的姑娘,没有想到这一次被陆英这么说了一通,然后加之陆英已经成为太医院首辅,所以顾君愁觉得对待陆英不能再像是当初对待小妹妹一般的态度,所以顾君愁说道:
“顾某不知要如何对姑娘表达我的歉意,对姑娘本人和你的家庭我确实是有愧,但是对朝廷和皇上,臣问心无愧。”
“顾相心中只有朝廷和皇上,没有其他么?”陆英反问,“顾相如何能够做到太上忘情?”
顾君愁似乎被说到了痛处,想了一会儿无奈地叹气道:
“姑娘不知我的苦处,顾某也没有办法,如此已经算是对得起天地良心,还有自己。”
陆英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问道:
“听闻顾相家有老母,时常病重,不知陆英可否有幸为令堂诊脉?”
顾君愁眉间掠过了一抹忧虑,然后才说得到:
“关于此事,还望陆大夫不要深究……”
“不要深究?”陆英重复了一遍,看着顾君愁,多少不明白,却还是想要追问下去,陆英只道,“若是我能够给令堂看好病,想必也能够宰相大人分忧。”
“我……”顾君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陆姑娘莫要再纠缠此事,顾某先告退了,还请陆姑娘自己小心些。”
129、偶然遇刺
顾君愁和陆英在宫外的偶遇只不过是事情的一个开端,陆英第二日回到太医院才发现了太医院难得的又是早早的全部人都齐聚在了门口,各个惊慌失措地等着她的到来。唐含笑更是在太医院门口来回的晃荡,远远见着了陆英,唐含笑不管不顾直接轻功落地了:
“师傅,你这一个晚上去了哪里?宫里出了大事你可知道?!”
陆英抬头本想要说唐含笑几句,却没有想到那一众太医都是苍白着脸色,难办地看着自己,陆英才收起了自己想要谈笑的语气,问道:
“出了什么事,我怎地不知?”
“日前太后宫里出了刺客,硬是没有找着人,现下冯澹将军正带着御林军查呢,太后受了惊吓,昏厥不醒。多少太医都过去瞧过了,却只能看出是惊吓过度。眼下还未曾醒过来,皇上朝堂上政事却又忙于和沈大人、顾相商讨江南之事脱不开身,潘贵妃和沈妃都寻您呢!”一个太医解释道。
“啊?!”陆英大惊,“那还不快点收拾好东西去颐年殿啊?”说着陆英就匆忙要往那屋内赶,可是还没有走出一步,就看着唐含笑还有那一众的太医都齐齐地拿出了药箱,全部整齐地挂在身上,然后唐含笑则是拿着陆英平日里惯用的两只,笑盈盈地看着陆英。
陆英窘迫,挥了挥手:
“诸位大人不必如此……”
“太后先前就指名了陆太医乃是医术高明,我等多年来为太后诊脉看头疼也不见得好,陆太医第一次去就已经妙手回春。太后精神日渐好起来,我等也看在心底。先前多对大人有冒犯是我们的过错,加之现下皇上对大人如此信任,我等想要去学学大人的医术。”另一个太医也如此说着。
陆英更是窘迫,只道说:
“众位大人客气。”
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却是来到了颐年殿。宫女太监不少侯在门口,见了陆英等人来了,却是匆忙往里面上报。陆英看见空翠也在那里站着,浅浅一笑,然后槽上前道:
“姑姑怎么不在里面照应着?”
空翠见陆英还认得自己,便也笑了笑说道:
“主子让我外面候着,说是我笨手笨脚也是个粗使的丫头,碍不得给里面添乱了呢。”
“姑姑玲珑剔透,怎么会说是添乱,怕是话中有话吧?”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来。陆英一听便知道是何人,于是也就后退了一步说道:
“太后身体不适,陆英晚来了。却是陆英的不是——”
“还说着许多做什么?快些进来吧。”声音,听得却是从里面传来的,似乎是沈如鸢的声音。
太后身体不适,潘玉颜不能置之不理所以也就也在一旁,但是到底没有沈如鸢顺手。照顾起来也不方便,便只能坐在旁边干着急。沈如鸢虽然是平日里和太后来往颇多,但是却也不如天宴照顾德长久。
天宴此番本是一直取了巾子给太后擦拭,见了陆英来了才回头说道:
“陆大夫这可算是来了,快请过来给太后瞧瞧。”
陆英心说你们那么多名家高手在这我可算是要出大丑了,不过横下了一条心到底还是过去给太后垫好了丝帕诊脉之后。看了看太后的眼底,才说道:
“方才几位大人想必是看过了,太后是受到了大惊。被魇住了。如此安神的方子想必你们也是开了好多,却不知陆英还能瞧出什么来?”
天宴听了,一愣,然后才说:
“可现下太后怎么也不见转醒,不知陆大夫可有什么良方?”
陆英想了一会儿。无奈道:
“我有方法,却不是良方。”
“那是什么办法?”沈如鸢追问了一句。
陆英无奈叹气:
“以前家里有人被吓蒙了。只能再用更大的刺激让那个被魇住的人重新获得心智——其实不如让星官大人来做法事也是一样的。”
潘玉颜此刻开了口说:
“星官大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并不在堕星台之中。不若陆大夫就勉强一试吧?”
陆英大窘,然后才问道:
“天宴姑娘,太后是昨夜因为有人前来行刺所以才被魇住的么?”
天宴想了一会儿说:
“却是可以如此说,但是又不尽然……”
“还请姑娘告知全部情况。”陆英拱手。
天宴想了想说道:
“应该说是太后自己一个人遇到了刺客,当时我正在屋外——然后听得了太后的尖叫,就见到了太后一个人倒在了地上,南向的窗户全部被破开了,却没有见到刺客。”
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天宴姑娘,不知颐年殿里面可有鼓?”
“鼓?”
“大人为何要鼓,有这等医术?”几个太医不明白。
陆英讪笑:
“我只是想要叫醒太后而已,鸣鼓,受惊,自然也就醒了。”
“这……“众人面面相觑,全部都不敢苟同陆英的建议。陆英耸了耸肩只是说到:
“若是要快速叫醒一个人,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还能如何,被魇住的人就一般转醒就好了。按压人中的方子想必方才已经试过了,我瞧着太后那唇上都浅浅的印记了,而且宫中那么多人精通香料,也刺激过了吧,如此都不醒,只有两个办法——一则是声音刺激,二则是一桶凉水浇上。饶是太后体贵,不然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水……”
“陆爱卿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突然,凌宣毅的声音响起,凌宣毅带着顾相、沈子安一干人等一涌进来,陆英还有一众太医、嫔妃都拜下了。凌宣毅来到了陆英的面前,看着陆英;
“爱卿胆子却大,难道不怕再让母后受了惊吓么?”
陆英知道臣子是不能和皇上对视的,但是陆英还是抬头看着凌宣毅说道:
“陛下知道这是陆英唯一的办法。”
陆英抬头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见了凌宣毅的表情。若是他是那种那挑眉带着三分冷笑的脸,那么还怕什么。
因为凌宣毅每次假装生气的时候都是那样子挑眉带着几分冷笑;若是真的生气了,定然是沉着脸不动声色。陆英看见了凌宣毅脸上的冷笑,于是才敢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凌宣毅知道陆英懂得他的表情变化,所以也就不再追究只是说道:
“母后常日里昏迷着也不好,何况刺客的面目只有母后一个人知道,陆太医的方法虽然耸人听闻,但是还是不妨一试。”
“陛下,这……”几个太医不相信,不愿意如此胡闹。
可是凌宣毅却说道:
“既然有方法为何不试试,取了响鼓来便是了。”
日下,那皇宫之中便是响鼓齐鸣,弄得整个皇宫的人都是一片慌乱,却到底在几个鼓面都敲碎了的时候,太后突然一口血呕出来,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来,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看着一屋子的人,陆英却兀自镇定:
“还不快些取锦帕来给太后擦拭了血迹。”
这才大家反应过来服侍起来,陆英也没有闲着,自己用了自己平日里没事磨制的内服小药递给了天宴吩咐了服食的方法,然后退到了一边,看着太后醒过来的样子。突然觉得太后那一脸的恐惧,想必那个刺客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陆英想着,却不由得盯着太后看,太后却正好此刻抬头看过来,看着陆英好一会儿,知道陆英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如此时间长久地盯着当朝太后看的时候,太后却先开口了:
“陆大夫,你过来,哀家有几件事情想要与你说。”
陆英一愣,然后就上前,然后太后示意之下,周围的人都退到了几尺之外,太后才带着绝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
“陆英,哀家虽然有愧于你们陆家,但是你待哀家不薄。哀家只是告诉你,千万小心,如今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在我身上,你自己也要小心。”
陆英张了张口还想要再问,却见太后挥了挥手说:
“皇儿留下,哀家有话说,其他人跪安了吧。”
陆英便忍下了,后退出去给太后行礼。却心里七上八下——先是顾君愁,然后又是太后,怎么每个人都在提醒自己要小心。
太后却是等着人群都散去了,让天宴也离开以后,太后才淡淡地拉着凌宣毅的手说:
“皇儿,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你来到我膝下的时候?”
凌宣毅一愣,然后道:
“那是年纪还小,不甚记得清楚。”
太后长叹一声:
“那皇儿,可还记得……记得……她的模样?”
“她?”
太后似乎难以启齿,最后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你的生母,曾经的尹皇后。”
凌宣毅大惊,然后才说道:
“母后怎么突然提起她来?莫不是和昨天来刺杀您的人相关?”
太后长叹一声,却是忽然掩面哭泣,长叹道:
“人在做天在看,果然是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皇儿,哀家的报应到了——”
“母后,你在说什么?”
“她回来了,她要回来了……”太后痛苦地埋下头去,却让凌宣毅不解,不明白太后到底在说什么——尹皇后失踪多少年了,对生母他也没有什么印象,难道是尹皇后来了皇宫中?道理说不通啊。
130、淑惠皇后
陆英从太后的颐年殿出来以后就一个人走在前面,却是被沈子安从后追了上来,拉着陆英避开了一应众人,才小声说道:
“陆英你还要自己小心,如今事情已经祸端到了太后这里,到底是你要小心着些。”
陆英一惊,反而问道:
“你也要我小心,小心什么?”
沈子安也惊讶,似乎本来这等事情是陆英应当小心的,愣了一会儿沈子安才说:
“陆英,这会儿了你还同我装糊涂,莫不是也把我当做了外人。当年的事情若非牵扯到了太后还有尹皇后,怎么会能够让兰妃就那般死了。你们陆家知道的事情,我们沈家自然也明白几分,近日里来要更加小心才是。”
陆英心说我不知道,可是面上却无法说出话来,只是应承了一句说道:
“子安你说得哪里话,不是你让我小心所以我才小心的么?”
沈子安听了这话放下心来,然后点头离开。陆英却是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想着却先带着唐含笑离开了,一路上唐含笑都在赞叹:
“我说,师傅你也太狠了吧,虽然我觉得我也很了不起,但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比我还伟大,真不愧是我唐门大小姐的师傅。你竟然敢那样盯着皇上看。你不怕皇帝生气杀了你啊?还是说你因为有了免死金牌就已经不怕死了?”
陆英翻白眼,别说是和皇帝对视,以前她还敢和皇帝吵架呢,想到这里陆英白眼说道:
“皇帝有什么可怕的,要不畏强权,懂么。”
唐含笑似懂非懂地点头,这个时候正好乃是无后了。所以就老远看见了清正王爷凌振等在了太医院的门口,看见了陆英过来,就连忙走了过来:
“师傅。”
“王爷何必这么多礼呢,”陆英扶起凌振,然后才说道,“怎么不去屋子里等着,日头正毒呢,若是晒坏了王爷,可叫我如何向你母妃交代?”
凌振不好意思地一笑,跟着陆英进了太医院里面。才说道:
“早早来了听闻皇祖母病了,师傅前去诊治,这才心急如焚。侯在门口。本来想着赶去的,可是母妃身边的人说着让我莫要过去添乱,待皇祖母醒过来再去不迟,所以知道师傅妙手回春,也就等在这里了。”
“你说话是越来越好听了——”唐含笑嘲讽道。“我说我的小王爷啊,你这样油腔滑调的弄得和宫里人一般,谁也不得罪,真是八面玲珑了不得,连我都要佩服。怎么觉得你比你那娇蛮的母妃强多了……”
“我……”凌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唐含笑编排他也就算了竟然还说他母妃的不是。一时间小脸气红,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儿来,素日里这些师傅先生们教的。可都是圣人的言语,若说起骂人的话儿来,凌振怎么比得过唐含笑这个从小混江湖和自己哥哥打架吵架的主儿。
说起来,唐子川因为自己的妹妹惨死,所以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是尤其的区别对待。平日里若是儿子欺负了女儿一分。便是要十倍帮女儿讨了回来。若是反过来唐含笑欺负了她哥哥,唐子川全然不管不顾。说是儿子和当哥哥的本来就要让着妹妹些,所以唐含笑才如此的无法无天。
陆英听了也笑,却还是故意板起脸来说道:
“含笑,你莫要胡说八道,贵妃娘娘的事情怎么是你能够乱说的。娘娘之时平日里性子高些,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唐含笑却翘起了嘴巴笑,捏了捏凌振的脸:
“好了,我知道他这八面玲珑的本事是和谁学的了,师傅你怎么没有教会我,你还有这等和稀泥的本事?”
陆英忍不住去撕唐含笑的嘴才作罢,让唐含笑去准备了些药草,陆英给凌振新看了几种药丸的制法,只有两个人在屋内的时候,凌振才讷讷地开口道:
“我知道,宫里的人都不喜欢我母妃。”
陆英看凌振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笑起来刮了刮凌振的小鼻子说道: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不好!她们都讨厌母妃!为什么?!”凌振不高兴地看着陆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陆英也停下了手中的操弄,笑着说:
“因为你母妃比她们都漂亮,所以她们嫉妒。凌振想让自己的母妃被每个人喜欢,可是如果每个人都喜欢了你母妃,你母妃只有一个,你要如何和他人平分么?”
凌振想了想,然后摇头,可是突然又不高兴地说道:
“可是父皇告诉我,他希望母妃像是淑惠皇后那样,贤能淑德。”
陆英一愣:
“你父皇说淑惠皇后贤能淑德?”
凌宣毅没有搞错吧,当年的顾筱君能够策马和冯莺从京城大街一路跑到城外,惊扰臣民还和众男子一众完了,怎么可能贤能淑德,曾经骑射还射到皇帝呢。凌宣毅这是要想象出来一个贤能淑德的顾筱君么。
凌振认真地点头说道:
“父皇可喜欢淑惠皇后娘娘,他给我说皇后娘娘是他见过这个天下最好的女人,所以从此以后都不会想要娶皇后呢。父皇说以后若是我要娶妻,定然是要选一个和淑惠皇后一般的女子。”
陆英笑了:
“那是你父皇喜欢的,怎么你也要娶一样的才好?”
何况——顾筱君才不是那样呢,凌宣毅你个混蛋欺骗小孩子。
“我也喜欢淑惠皇后啊,听父皇说皇后娘娘是个真性情的人。敢于在父皇面前说真话,还和父皇吵架。我母妃就没有这样的胆气,母妃就惯会欺负宫里的女人,对父皇却是百万分的敬畏。沈娘娘温柔对周遭的人也好,可是没有那股子性情,我不是太喜欢。父皇说我皇祖母不喜欢皇后娘娘大概是因为皇后娘娘不是传统意义上能母仪天下的皇后,但是她有着别的皇后所没有的天然和真诚。”凌振说着,似乎是把凌宣毅的话转述了一遍,但是听在陆英耳朵里却不是那么简单。
当年,
顾筱君和凌宣毅,两个人之间经常打闹。顾筱君强记,很多书她看过一遍就已经知晓了大概,更有文采能为文章。往往老师才说了题目,不到三刻便已经成就了一篇好文。那时顾君愁为宰相也在同列,更是被先生们说起顾筱君若是男子,定然不输当今贤相。偏偏,凌宣毅是个为文较慢的人,顾筱君对学堂所说不感兴趣的时候,就会拉上冯莺出逃。每一次凌宣毅都拦不住她们,只能看着她们离开。
尤记凌宣毅问顾筱君为何能够如此快速地为文,顾筱君只是说道那就是瞎掰啊,你把句子只见的格律都弄作一样,反复重复,换几个词也就是一篇好文章。
所以,
顾筱君并不知道,正是因为当年她的这句话,后来的科举会元们再也没有因为写排比文章而高中过,曾有一个学子殿试时候被凌宣毅去除了名头,心中不服却问凌宣毅理由,凌宣毅只是笑着说:“你所谓好文,朕却知道有个女子十二岁时就会,白费了你,读了这么许多年的书。为文当用心,而不是一味用典。朕想要你的真心,而不是敷衍了事,草就华丽文章。”
据说当时学子皆无地自容,从此以后文风开始走趋朴实。
“对啊,师傅当年是你照顾着淑惠皇后的吧?能给我讲些她的事情么?”凌振忽然开口说道。
“怎么,你感兴趣知道?”陆英惊讶,看着凌振——凌宣毅啊,莫不是你儿子和你一样,有这样的怪癖喜好竟然会喜欢顾筱君那种不讲规矩的女子吧?
凌振竟然认真地点头:
“若是以后我认识了这样的女子,我就娶她做王妃!”
“那你母妃要不高兴,你母妃可不喜欢淑惠皇后。”陆英开玩笑,却是说的真心话。
凌振想了想,偏头道:
“那是因为正如师傅所说,我母妃嫉妒淑惠皇后,所以才不喜欢她。师傅讲给我听嘛,讲给我听嘛。”
“那你想要听什么呢?”陆英无奈对小孩子她最是没辙。
“父皇和皇后娘娘是怎么认识的?”凌振问。
陆英想了想说:
“大概是在学堂认识的吧?”
“错了,”突然一个人打断了陆英的叙述,那个声音听起来竟然如此熟悉,陆英和凌振惊讶地回头,却发现了凌宣毅带着福祥站在了屋子的门口,凌宣毅一脚跨进来,淡淡地笑着看着凌振说,“当年朕第一次见筱君,却是在京城隐云寺中。当时朕只有六岁,在一众嬷嬷带领下,去给母后祈福,却见了一个女子竟然在用长弓射杀天上雄鹰,只是为了救下一对飞雁。虽然佛寺之中杀生,却到底是以杀止杀,朕看着觉得神奇,后来她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说了一句‘看什么看’,才气呼呼地离开。那个样子,朕记了一好久,却没有想到六年以后,我们就在学堂相见了。”
陆英大窘。
凌宣毅却无奈叹气道:
“可惜,第一次见面,她还是那样气呼呼地看着朕,冷冷地问朕是谁,朕自小虽然不是万千宠爱着的,却也没有见过人如此放肆。后来才知道,她就是宁王府上的郡主,唤名——筱君。”
131、只如初见
当年顾筱君却并不知道凌宣毅在学堂之前就已经记住了自己,可是凌宣毅却一直记得那个弯弓射鹰的小女孩,一股子傲气,不服输也真挚。当时凌宣毅还是太子,自小没了母亲,被交给段贵妃抚养,段氏时刻保持着警惕让这个孩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多谨慎的思考和言语。皇宫高大,却是阴沉得彻底。
学堂初见,
凌宣毅已经是少年太子,仆从簇拥之下,早早来到学堂给先生们请安问好。那一众先生,都是当年季相留下来的人,学识渊博人品高远,先帝信得过也得到段贵妃的倚重。时下同时来学堂的人自然还有几位亲王的孩子,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也送来了些——例如宁王家的郡主、大将军家的小姐。
凌宣毅记得,
还没有进到学堂里面,远远就看见了那高高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红衣的女孩,冷漠地眉眼,甚是悠闲地在用手中一把小巧的胡刀削着手中的一个木雕。虽然那刀小巧,可是凌宣毅看得真切,那刀在日光下的反光绝对是一把好刀,而且能够吹发而断。树下全部都是学堂里面的下人还有侍卫,全部都惊恐万分地劝着那个女子要下来,凌宣毅给身边的福祥使眼色,福祥是个伶俐人,自然立马说道:
“那是冯澹将军家的冯小姐,自小便是喜欢上树骑射,不通女红。”
凌宣毅本想说将门女子大抵本来如此,却看见了一同来的书院之中的其他弟子之中,还有一个蓝衫的女子。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是觉得无可救药地叹气地看着那个在树上的女子,反而那个蓝衫的女子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眼中带着敬仰带着高兴带着骄傲地看着冯家的小姐,只差没有拍手称赞起来。
“我说筱君,你看他们这些胆小鬼。没一个上得来的?就这等本事还让本小姐来学什么?”
那蓝衫女子闻言也是大笑:
“他们本来就是胆小鬼,说什么圣人之道,我说都是胡说八道。个个本事高强,一篇谏太宗十思书都背不下来,简直让人觉得丢脸。”
旁边有几个小厮却是忍不住了,红着脸走过去:
“郡主,您也别光顾着看小的们的笑话,也帮着劝劝冯小姐啊,若是出了个什么闪失,小的们的命也丢不起这个不是?”
那蓝衫女子听了哼了一声:
“冯莺。他们要我劝你呐,我说不如我也上来算了,让他们着急去吧?”
“你早该上来了。在下面看戏莫不是怕被王爷看见了?”
那蓝衫女子吐了吐舌头,竟然也是足尖一点借力就上到了树梢之上,没有选择和冯莺坐在同样的树枝上,而是选择了旁边的,她坐稳以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糖梅来。递给冯莺:
“要么?”
“当然要!”冯莺接过来,抛起来用嘴吃下。
这个场面看得凌宣毅目瞪口呆,倒是福祥在旁边略微忍笑道:
“那是宁王府的筱君郡主,和冯家的小姐自小就是好友。”
凌宣毅愣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
“我以为天下女子,都当是如母后般。端庄高贵。却没想到,竟然有如此情态。”
福祥也道:
“是,郡主和冯小姐都不是一般女子。太子爷您日后可要担待着些。”
凌宣毅没有多想,却是多看了两个女子一眼,正好此刻蓝衫的顾筱君低头看了一眼凌宣毅——四目相对,凌宣毅看得那女子眼中神采飞扬,却根本没有丝毫的敬畏。多少年来当着太子多少人不是对他阿谀奉承就是对他百般的赞赏,这个女子却是上下打量了凌宣毅一会儿。然后转头去给冯莺说了什么,冯莺和她一起笑了起来,福祥看不下去,上前了几步说道:
“郡主,冯小姐,如今现下太子殿下已经到了,二位还是快些下来吧,学堂里莫教老师等着急了。”
冯莺听见了太子一句,一愣,反而是嘀咕了一句什么,收起了刀从树上跳下来,给凌宣毅行大礼:
“见过太子殿下。”
凌宣毅刚想要说免礼的时候,却被顾筱君打断,顾筱君没有从树上下来,却笑着对着凌宣毅拱手:
“见过太子殿下啊,我懒得下来了,老师今天是要讲贞观政要,女孩子学这个不好,冯莺你走不走啊,你不走我走了,南街的雨花糕今天又有新的样式,早就想着去看看,顺便去顺点星沉的银子。你若是不去就给我向老师请个假吧。”
不等凌宣毅答应,她就一跃而出,落在门口,准备出门去,此举看在平常几个弟子眼里都是无奈叹气——在凌宣毅来上学堂之前,顾筱君乃是此处位分最高的人,她要逃学没有人能够阻拦。不过落在了凌宣毅眼里可是从未见过的大不敬,虽然是母后口中的离经叛道,但是凌宣毅却觉得新鲜,多看着顾筱君一会儿,若不是福祥催了,才回神往屋子里面走去。
凌宣毅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才拉着凌振坐下了,看了一眼陆英:
“虽说朕和筱君不是在学堂认识的,却是在学堂那一次最是让朕印象深刻。你可知道筱君当年时常逃课,被宁王爷知道了是如何处置的?”
凌振摇头不知道,陆英却下意识回答到:
“我爹……不,王爷会罚掉我……不是罚掉筱……不,是淑惠皇后一个月的月钱。”
凌宣毅一愣,看着陆英,没有理会陆英的支支吾吾,只是问道:
“你怎么知道?”
陆英后背都被冷汗湿透,还好没有露馅,所以陆英说道:
“淑惠皇后在时,告诉臣的。”
“那筱君和你关系还算不错。”凌宣毅笑着叹了一句,想起了曾经面上带着笑容,却想着筱君至今不在了,又是带了一抹愁。叹了一口气,才摸着凌振的小脑袋说:
“振儿,你母亲出身不高,但却貌美,性骄傲。若是你能有筱君那样的母亲,却是多好?”
凌振刚想要开口,却也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振儿想要母妃被父皇喜欢……可是母妃不是淑惠皇后。”
凌宣毅笑了笑,无奈道:
“这个天下只有一个筱君,朕却不想要找他人来替代了她。对人对己都不公平,太祖在时,就因为对郗皇后思念成疾,才会导致后来的曲氏祸乱后宫。父皇在时,也是因为对生母的珍惜,才让兰妃一流弄出了许多的岔子。筱君就是筱君,不是他人能取代的,况且,你母妃也并非一无是处。”
“不然父皇为何要封母妃做贵妃呢?”凌振俏皮地笑了笑。
陆英见他们说话说得差不多了,才问起:
“皇上怎么想着到臣这里来?”
“这不是看完了母后之后,便来瞧瞧振儿,看看你惯日里都是教朕的皇儿些什么大道理,朕也想要听听你的妙语。”凌宣毅笑着,看着陆英,又看看凌振,觉得是看见了极好的两人。
陆英后退一步拜了:
“臣学识浅薄,不过是教给王爷些许药丸的方子,却不是治国大道。”
凌宣毅未曾说话,却是看着桌上的药丸。
凌振此刻却开口了:
“父皇,先生对我说过,治大国若烹小鲜,师傅所教我的,也是一样的道理。药丸须要用得适量的药钱,正如治国需求贤;那药粉不可磨得过厚也不可过薄,正如待人不可尽折其锋芒却也不能不展其锐气;灸烤之时不可太过旺火更不可太过微凉;一如理政当适度不可一蹴而就。这就是师傅教给我的大道理。”
陆英惊讶——她可没有教过凌振这些,凌振所说的却都是药理,可是从药理看出去的这些道理,就不是陆英能够说明白的。却不知道凌振是如何学来的,若是这个孩子自己所学,那么他的聪慧程度不比当年的任何一个少年天子弱,甚至可谓传神。
凌宣毅却不明白陆英的惊讶,赞许地看了看凌振又看了看陆英,点头道:
“看来朕是给皇儿选了一个好老师,当着如同筱君所说,学堂里面是学不到东西的,若是朕当年也能遇上如你一般的名师,恐怕现在也不会如此掣肘。振儿有福气,朕也看着高兴。”
陆英无奈只好讷讷地说了皇上谬赞,凌振却突然对着陆英伴了个鬼脸,然后闹着要凌宣毅带着他出去玩。到底是个九岁的孩子,凌宣毅看了陆英一眼便也就带着凌振出去了。
两个人前脚刚刚走了出去,就看见唐含笑匆匆忙忙跑进来,冲着陆英大喊:
“师傅啊!我堂姐怕是刺激受大了,你快去瞧瞧吧,我看她这是要疯了的样子啊!”
“你堂姐?”陆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冯莺啊!冯嫔娘娘!太可怕了,你快点跟着我过去,我受不了她了,简直是个疯子!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劝都不听,怕是魔障了!”唐含笑二话不说拉着陆英就走,还不忘拿上了陆英的药箱。
“说清楚,怎么了?!”陆英停下,看着唐含笑。
“我……我……我堂姐……”唐含笑喘息了一会儿子说道,“她把头发全、全剪光了!现在和一般女尼无异了!”
132、谍影重重
唐含笑的堂姐就是冯莺,唐子川虽然只有一个亲妹子而且惨死在十八岁,但是却还有表亲的姐妹,唐氏家族执掌蜀中多年乃是一个巨大的家族。唐子川、唐子颜还有唐含笑乃是内堡之人,冯莺的母亲虽然也是唐门中人,却是外堡女子。
外堡女子的用毒和制造机关的本事应当没有内堡之人有能耐,但是陆英现在看得冯莺屋内的那些毒蛇,只觉得她和唐含笑的身份应当换过来才对,哪里有人会相信唐门的大小姐竟然分不清楚乌头和情花的。
“你堂姐为什么要剃光头啊?”陆英边走边问。
“我怎么知道,才从御花园出来在御膳房弄了点吃的,路过储秀宫的时候就看见里面已经乱作了一团了,少不得一会儿得惊动皇上太后了,师傅你快去看看吧,龚娘娘在那里劝了半晌也不见有起色。”
“冯将军知道么?”
“将军此番正在追查刺客的事情,哪里有时间来管这些事?”唐含笑回答,这边却已经过了拱廊,来到了储秀宫。储秀宫当真已经乱作了一团,不少宫女宫人都紧张地看着坐在院正中的冯莺,而冯莺则是随意穿了一件绸衫,好整以暇地抱着手中的猫,毫不顾忌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议论什么。龚氏到底是好脾气的女子,一直旁边奉劝道:
“姐姐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必如此自伤身体,叫皇上看了伤心呢。”
冯莺听了冷笑一声:
“那个喜新厌旧的男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推陈出新才算是好彩头呢?”
冯莺这话说得大不敬,吓得周遭的人纷纷摇头,龚氏更是吓得想要捂住冯莺的嘴却被冯莺一巴掌打开: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你休要在此做什么好人,无非是想着日后飞黄腾达了能够六宫之中没有人对你不满。)所以现在早早做了功课不是?”
龚氏有了几分尴尬,却是旁边一直站在阴凉处的紫氏闲闲地开了口:
“龚姐姐还是不要和她一般计较。人家可是嫔位的娘娘,犯不着让我们这些位分的人担心。况且人家是大将军之女呢,比不得我们寻常人家。况且还是淑惠皇后挚友,做什么,都不会惹怒天威的。”
龚氏一愣,自下尴尬,储秀宫中人也知道紫氏向来刻薄,这宫中主位虽然是冯莺,可是冯莺从不要人照顾,显得储秀宫似乎是龚氏和紫氏两个人的一般。陆英看到这里看不下去。便走上前来:
“见过冯嫔娘娘、龚答应、紫常在。”
冯莺看了陆英一眼,然后瞅见了陆英身后的唐含笑,冷笑一声:
“你倒是通风报信跑的挺快。舅舅要是知道你把唐家堡的轻功用在这等地方,真是要、为、你、骄、傲、呢!”
唐含笑无地自容,对自己这个堂姐没有半分的办法,陆英却是也冷笑一声说道:
“冯嫔娘娘好大的气派,方才训斥了龚答应那般恐怕也是早就做下的局。从闭门不出不要侍婢开始。这个储秀宫的主位被你弄得不成样子,想要皇上关心你不是这么一个方法。就算剃了光头又能如何,陛下若对娘娘你不上心,又有什么用?”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太医又算得了什么东西,我的生命容不得你们那等肤浅的东西,皇上?那个男人喜新厌旧。我的知交好友就那样死了,他说的深情不过是在后宫之中更加多的充满美女,宠幸新欢。全然将筱君忘却了去!这种男人有什么稀罕,争宠?我冯莺会稀罕他的宠爱?!冯莺不屑施舍的爱情!”
陆英怒极,冷笑道:
“施舍的爱情?!那娘娘为何又要入宫?既然是您好友的男人,您这般入宫又是为何?还在淑惠皇后故后没有多久?!”
“皇命难为,你道我想要来这个困死人的宫中么?!”冯莺站起来。指着陆英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个小小太医。竟然敢如此编排我,你安得什么心?”
“我安得什么心?!”陆英大笑起来,一把打掉了冯莺的收,冷笑道,“您说得好听,皇命难为,您不是当年还犯着两条人命的么,皇命在你堂堂将军之女眼中算得了什么,你想杀就杀,抗旨不尊的事情你做得多了去了。当初是谁放着学堂不上,是谁骑马踏遍京城的小贩,是谁将人弄在城楼上挂着,又是谁闯入皇家围场赢了先皇?!冯嫔娘娘抗旨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多做一件又有何妨?!”
没有人料到陆英竟然敢于和一个嫔位的后宫女子这般争吵,全部都惊呆了担着陆英,冯莺一愣,然后突然眯起眼睛来:
“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
陆英心下一惊,却很快恢复了心神,冷笑道:
“您的鼎鼎大名想必大家早就知道,何须我再来一一说明。”
“为筱君,我要时刻提醒那个负心薄幸的男子,若不是他,筱君如何会那般惨死?!这个光头,就是为了告诉他,落发为志,若有敢忘记筱君一日,就算我冯家上下死了,也要叫他不得安定!”冯莺嘶吼了这么一句,气呼呼地看着陆英。
陆英却像是听见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险些眼泪都流出来,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冯莺道:
“你还敢提筱君?!”
冯莺一愣,看着陆英:
“我为什么不敢?!”
“枉费她把你当最好的朋友,而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在她最困苦的时候选择离开她——都说雪中送炭才能够看出来谁是真心待人,看你,顾筱君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她识人不明!”陆英竟然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看着旁边人都心惊——
为陆英的动作,更是为了陆英所说的话。
人人都知道冯莺和顾筱君是十多年的好友,她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却怎么说出来的竟然是如此不堪。冯莺眼中闪过了无数多的神色,盯着陆英看了很久,最后却只说出一句话来:
“你不会明白。”
陆英听了,突然明白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怔愣在那里,接不了话头。反而是唐含笑小声地说:
“师傅啊,你又不是淑惠皇后,你干嘛那么激动。”
陆英脸色白了白,然后最后才抬头说道:
“冯嫔娘娘,你和淑惠皇后的事情我无权过问也不想要多嘴,只是希望你,能够好自为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爱惜自己,才能有人爱惜。”
话都说到这里了,也算是说够了,陆英转头就走,带着唐含笑。唐含笑则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姐——虽然看上去不伦不类,但是到底是堂姐轮廓分明,却也有了一种别样的好看呢。
不过陆英没有给唐含笑机会继续看冯莺,只是自己走在前面。冯莺眯着眼睛看着陆英和唐含笑离开,自己抱着自己的猫咪走回自己的房间中:
“ⅿⅿ,她知道什么,是不是?”
那猫咪喵了一声,从冯莺身上跳下来,然后就跑了出去。冯莺这才关上了房门,冷笑一声:
“什么时候来的?”
屋内竟然有人,而且这个人好整以暇地品着桌上的茶,浅浅的抿了一口,闻够了茶香,那来人才开口道:
“你陪着女尼的发式,却也好看。”
听声音是个女子,而且婉转动人,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一股子阴气。冯莺听了也是冷哼一声:
“不能让父亲一直这么追查下去,当年的事情我们知道就可以了,弄得不好了大家都要翻船。”
那女子看了冯莺一眼,淡淡地说道:
“陆大夫是宫中奇人,若能为己用则好,若不能,断不可和她冲突才是。能转眼就获得皇上和太后信赖,更是不容易。况且她现在有免死金牌,你也动不得她。”
“也不用动她,我这出戏是要以退为进,我不能让我父亲如此白费了半身的心血,最后是为他人做嫁衣。听说日后太后大寿的时候,要请些山中元老入宫,却不知道那人会不会来?”冯莺问道。
女子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大概是回来的,只是若是让顾相知道了定然要阻拦了去。所以,还是要小心为妙。”
“顾君愁不足为惧,只是恐怕要担心沈大人才是,他和陆英交往过密,况且,我想他也不希望那个人出现在这里,”冯莺回敬了一句,然后接着说,“我才发现你的轻功竟然也是如此高。”
而那个女人只是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眼下太后这剂药打得猛了,莫不是到时候取消了寿诞,岂非功亏一篑?”冯莺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不行得想另一个法子备着才好,不要生了什么岔子。”
“这些都是你的能耐,我能做的就是尽量配合你罢了。”女子笑了笑,然后起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冯莺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桌上那一杯茶,抿着嘴唇,什么表情都没有——一地的碎发,半室的诡异。
133、元老季宾
却说冯莺的事情到底是被凌宣毅和太后知道了,惊动两宫而来的嫔妃还真真算第一个,只是听说当时冯莺只是冷冷地说她的心不在皇宫,想要去隐云寺请命修佛,为筱君祈福。
凌宣毅留不住她,太后也说况且冯嫔已经自行落发,也就随她去罢。当日夜里冯莺就自行被送去了隐云寺之中修行,而对于此刻的事情因为冯莺此举,凌宣毅只是叫冯澹加强了戒备,到底不用那么追根究底的追查下去。
毕竟,夏日里很快末了。秋日初上乃是太后的生辰。虽然凌宣毅不是太后亲生,可是到底有养育之恩十余年,况且也是当年的段贵妃一手操控,才能够让凌宣毅的太子位置稳固,力挫了瑢珲王爷的反叛,更是让诸位亲王地位均衡。段贵妃当年曾经有亲子,奈何孩子八九岁时候便已经夭折,加之当年尹皇后离开锦朝皇宫之后,凌宣毅没有人抚养,先帝也就让段贵妃抚养这个孩子。
太后生辰到底是皇宫的大事情,其他事情都一律给搁置了下来。沈子安也从江南盐税改革的事情之中脱离出来,进而朝臣都是要给太后准备贺礼,后宫诸位妃子也是想尽了办法。
太医院本来是不该参与这件事情的,奈何陆英才醒过来就见到了星沉好整以暇地端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面,桌上放着不少珍奇玩意儿,不过最为珍奇的一件还是那茶壶之中冒着香气的茶。
“雨玫瑰?你又用了什么戏法骗了有间客栈的老板娘?”陆英懒懒地起身,然后才走到桌前,看了看那桌上的好东西,然后长叹一声,“我还以为你星沉是不会在乎这些,怎么竟然是还是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
“混蛋!我星沉是那种人么?!”星沉敲了敲陆英的脑袋,“笨蛋。这是要拿给你去送给太后的礼物,懂不懂?!”
“啊?我一个太医要送什么礼物啊,我还想要趁着他们举办寿宴我出宫去透透气呢。”陆英不理解,太医院首辅在朝堂上连话都不用说,况且早朝也没有她们什么事情,所以,陆英淡淡地笑了,“你还是自己去送吧,我才不要去参加什么寿宴呢。”
“笨蛋,你必须参加。太后那么看重你。”星沉看着那一桌子的宝贝,若有所思。
“不去会怎样啊,我才不去。我又不是后宫妃子。”陆英白眼。
“太后那日应该也提醒你了,顾君愁、沈子安都提醒你了,那些日子正好我不在,想必因为唐含笑的暗中保护,还有他们几个都有关心于你。所以你才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当年清流剑的事情恒绯应该告诉你了,所以,现在你更是要小心。明白么?”星沉说着。
“可是,你们都没有告诉我要小心什么啊?”
“你可知道当年顾君愁之前是谁人做宰相的么?”星沉蹙眉,总算是说到了对话的重点。
却说当日兰妃一案,牵扯的几人当中。便有前朝吏部尚书黄大人,黄大人被处死,家人流放漠北。而后黄大人的后人。成为了戎君最为得力的谋臣。想当日朝堂,最得力的人乃是季相,才冠天下——若非顾君愁少年尤为,季相辞官——而后便没有人能比过黄大人。黄大人文辞非凡,写得一手好字。更是对权术颇有研究,自从先帝为太子之时就已经入幕。是有功德的重臣。后因兰妃一案不得不除治,却到底是锦朝对不住人家。
当时的太医院首辅陆英的父亲陆大夫,就是因为帮兰妃看诊,知道在太医院之中有人想要害死兰妃和兰妃的孩子,当时朝中季相一派做大,而且对先帝不少的做法很是不满,所以结党营私比现下严重。
陆太医本想着要告诉皇帝,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还被段家人警告了无数次。所以在季相拉拢陆太医的时候,陆太医没有选择。
但是,
朝廷斗争岂是一个太医能够轻易明白的,季相都因为这件事情不得不告老还乡将宰相之位给了顾君愁,何况是一个太医院首辅。段贵妃成功铲除兰妃,陆太医等人也因为谋划着要颠覆锦朝政权而被判处了斩立决。
此事当时乃是顾君愁作为季相的门生,连夜入宫告诉了先帝的——所以当时先帝震怒,大怒之下立刻下旨抓了人就要拖出去斩首。待冷静下来,想要追回那些人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人早就已经身首异处。
此事牵扯到季相一脉的人对皇族的背叛,先帝心力交瘁,见季相已经明白道理自己离开了,也就想着季相对自己有功,也就放过了季相,对不少人都有了清算。陆太医只算是对季相一党杀鸡儆猴而已,其实陆太医根本没有参与其中,只是为此弄得陆家家破人亡,陆英也就因此能够留在了皇宫之中。
陆英蹙眉道:
“宰相季宾,当然知道。在我还在闺中的时候,就已经听得他的大名。顾君愁的老师,政事没有难得住他的,若说顾君愁是贤相,那么季相更是能者可居相位。只是结党营私,对抗瑢珲王爷,曾有反心。对当今皇上的太子之位并非看重,拉拢重臣曾经想要改朝换代,最后因为顾君愁的告密造成兰妃一案,然后季相辞官回去,成为乡间隐逸。”
“季宾现下应该已经是个六甲老人,但是到底是有功于朝堂。到底是让瑢珲王爷的谋反之心昭然若揭,阻止了皇朝内部的分裂。但是,季宾不是那种为了权势就鬼迷心窍的人,他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敢这样反叛了皇帝。所以,才要你小心,毕竟你们陆家曾经算是季家的党羽。就算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你也是太医院首辅,是当朝臣。你要小心,不要再被皇帝怀疑了去,就算你有免死金牌,伴君如伴虎,可明白?”星沉继续劝道,“太后和凌宣毅都多疑,我要你送贺礼给太后,也是这个道理。”
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你是要我给太后暗示——我是站在她那一边的,对不对?”
星沉点头。
“所以沈子安、顾君愁还有太后,都是要我小心季宾?”陆英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锦朝有先例,就算是被扁出去的臣子,只要是元老,都可以或者说必须前来参加朝堂的重要庆典,就算是人不能到,也要略呈上了礼物来表达敬意。而前任宰相季宾,定然是会前来的,到时候算是什么情状没有人知道,所以星沉要陆英早作打算。
“我说星沉,我怎么觉得你关心的事情不是你一个星官应该关心的事情啊?”陆英揶揄道,“感觉反而像是你才是一个谋臣。朝堂之术你清楚得很呐。”
星沉一晒,淡淡地笑了:
“生命的漫长岁月之中,我自然做过谋臣。锦朝先祖在六国乱时,我并不是以星官的身份来到太祖手下,我也曾为谋臣。只是见识过了范相、宁王他们的本事之后,才渐渐退却,做了星官。讨个清闲。”
“所以你见过锦朝没一任皇帝还有我们宁家的先祖么?”陆英问。
星沉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顾家其实哪里有什么先祖可言,那个人,那个骨骼清奇、名动了六国的人,哪里会给世人留下什么后人,一切早就成就了绝响。惨死在了太祖皇帝给晋主践行的筵席之上,并没有后人留下,若非太祖皇帝让皇家子嗣入继了顾家一脉,哪里能延续下来。那个才华横溢的男子,到底是人间绝唱。活在锦朝那么多年,星沉从未再见过比他还惊艳的男人,更是无人能出其才华左右。奈何,《锦绣》一书对他的描摹都太过简单,书不就他当年的风华和绝艳,若非自己去当了星官。又如何能够逃过当年那场绝杀,多少文人志士,死于非命。就为了隐瞒那些惊天的秘密。
陆英见星沉不答,反而面色沉静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问错了什么,但是不多时星沉就笑了:
“你还是早些准备吧,沈妃要在太后寿宴上给太后弹琴唱曲子。潘贵妃倒是也准备了不少江南名贵的衣裳,各宫的嫔妃都有自己的打算。连载蜀中的晋王后裔都准备了贺礼要来上奉呢。”
陆英白眼道:
“那你都给我了你准备什么?”
星沉想了想,说道:
“呐,我是星官啊,所以我去胡说八道,总之弄些好话说说不就好了么?”
陆英翻白眼,想了想,最后还是推开了星沉的东西,淡淡地说:
“要准备礼物,还是我自己来,你的东西还不如送给我做礼物呢,反正你好久都没有回来了。”
“也是,走我请你吃饭去吧?”星沉拉着陆英,然后小声说,“不要让你那两个宝贝徒弟看见,我可算是请不了那么多的人。”
陆英白眼,心说你都没有钱那这个天下那些想要长命百岁的人都失败了,不过也没有反对星沉的意见,给凌振留了书也就自己离开了。
不过,
陆英并不知道星沉带着她离开以后,太医院就来了一个访客来找她的。太医院的不少人都对这个人避而远之,但是这个人带着厚礼来,唐含笑也不好不让他进来——况且这是一个六甲老人。
“老人家你若愿等,就等等吧,师傅去吃饭应该会回来的。”
“如此,也就不必了,只是还请把这个交给陆姑娘。”那老人取出怀中一块烧焦的碧玉,给了唐含笑,然后才说道,“老朽名为季宾,若是陆姑娘想要相见,且到城外驿馆来就是了。”
134、寿宴难料
颐年殿那日里乃是歌舞升平,从早上就开始摆放那个了花团锦簇。太后虽然那日里被刺客弄得受了惊,但是却也打点了精神,在天宴的陪同下来了前殿之上,看着那些精心准备了的表演。贺礼大半都是天宴代收的,上好的给太后过目了看上一眼。
凌宣毅下了早朝便赶过来,眼见着潘玉颜和沈如鸢还有一共后宫的妃子都已经到了,朝臣自然是随着自己家陛下来到这里给太后祝寿。吉祥话和场面上的言语不少都是福祥带着头说出来的,星沉对天的祝祷也算是相当隆重。
至少,
陆英从来没有见过星沉穿上这种白色羽袖的宽大袍子,后摆在晨风中被吹散开来,像是展翅欲飞的白鸟。应该说这样的星沉是最亮眼和让人惊艳的,陆英远远就看见了不少小宫女还有不少小太监对着星沉放了星星眼。陆英不由得腹诽星沉这种不男不女的状态不知道要祸害了多少人。不过到底还是在一中大臣都献完了寿礼之后,天宴才看着陆英说道:
“陆太医此番也来了,还要多谢陆大人所开的良药良方,太后这些日子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太多,天宴无以为报,愿以此曲送与太医。”
陆英先是一愣,然后才笑道:
“天宴姑娘客气。”
天宴摆了摆手表示无妨,然后才款步来到了台中央,捏了调起了腔: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天宴才开腔,所有人都惊艳地看着天宴,同时目光又在陆英和天宴只见逡巡——这曲子不是一般的欢宴曲子。而是一首新词一首新曲,唱的竟然是医者。
而也就只有少数几个精通了医术的人知道,那是出自《黄帝内经》,不少医者都以此为行医的本分。
“若有疾厄来求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天宴又唱了一句。歌声婉转动听,让不少太医都屏气凝神,仔细地看着天宴,似乎回想起来了自己半身的行医。
陆英看着天宴,心里却生了疑惑:当日里。自己魂魄离体,看见了冯莺和一个美丽的女子讨论着要杀死了顾筱君,冯莺的声音陆英听得真切,但是另一个人,陆英一直以为要么是潘玉颜,要么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天宴和冯莺是挚友。但是顾筱君从不知道。况且天宴太会做人,一直都很会做人,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才让人真真看不透。
可是。
都说歌喉能够展示了一个人的心,听得天宴唱此曲,陆英却觉得她不是那种心狠之人,不是能够做出谋划杀人的事情——况且,天宴和顾筱君无冤无仇。为何要置人于死地。
大概,
只是因为天宴和顾君愁乃是红蓝颜知己的缘故。导致陆英对天宴也没有什么好感,于是陆英这一次算是重新认识了天宴这个人。
天宴开口唱了最后几句:
“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艰险、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行迹之心。”
一曲终了,
却是漫长皆寂静,天宴款款一笑:
“天宴献丑了。”
陆英笑了笑,然后带头鼓掌:
“天宴姑娘唱的曲子美,也是对医者之道最好的诠释。为太后和皇家计,乃是我们太医的本分,姑娘这么做,陆英受之有愧。今日既是太后生辰,陆英也有几样东西可以送予太后作为贺礼。愿望太后可得万年。”
陆英挥了挥手,让唐含笑带着自己的药箱上来了,然后陆英从其中取出了一个玲珑胆瓶,轻轻地打开了塞子,一时间飘香而出,每个人闻了都是沁人心脾,陆英笑了笑,然后塞紧了塞子,才说道:
“此物乃是专门为太后调制的,太后终年在颐年殿中,恐是有抑郁心,此物虽然不是延年益寿功效,却能够使人心情舒畅。有心旷神怡之功,虽没有名字,却是陆英小小心意,还望太后喜欢。”
太后闻着也喜欢,自然笑道:
“哀家还要多谢平日里陆大夫的照顾。”
陆英摇头,拜了说道:
“太后谬赞,臣还有一物要送与太后。”
唐含笑取来了几种药草,都是经过了陆英精心打理的,陆英也是笑着一一指着说道:
“这一味吉祥草乃是最为平常的,想必宫中也不常见到。只是此草名吉祥,又名松寿兰,更有补肺止咳之效果,素日里可以用一二两,泡做了茶水,也是极好的。而这一味寿庭木也是如此,用以五钱,对女子身子调养也是极好的。而寿李可以平息气血,调适焦躁之症。长寿菜虽然性味寒,但是却可做平日里调养之效果。这些虽比不得人参和龟血,但是却是普通药草之中有大用处的几味。现下国事繁忙,边关有险、蜀中有乱,宫中开销都在从简,想太后素日里来食用都是大补之物,但是过之太甚,反而对身体无益。太后还是多用些他方,多去御花园中走走,才好。若如此,定然可得长寿、福禄双全。”
太后听了,也是终于展颜一笑道:
“陆太医有心,倒是哀家平日里都给那些补品弄得身子软了,懒于出行,却更是落下了病根。哀家倒还要好好谢了你,天宴,一会儿将哀家藏的那几本医书送与陆大夫。”
“是,太后。”天宴点头,也回首对着陆英一笑。
陆英谢过了太后之后,才是潘玉颜送上了她的礼物,平日里太后就不怎么喜欢潘玉颜,潘玉颜也不会特别费心去讨好这个太后。所以两个人之间看着就像是在寒暄的陌生人一般。倒是太后对沈妃的关心就看着比较像是一家人,沈妃送出的东西乃是自制的调香,还为太后奏了一曲《春日宴》。却怎料道,龚常在却是在沈妃奏乐的时候,自然地起身跳舞,舞姿不错,太后瞧着也喜欢。
然后龚氏舞毕才说了:
“在太后和皇上,几位姐姐面前献丑了。”
潘玉颜冷哼一声,然后才笑道:
“妹妹舞姿不错,堪比本宫当年。本宫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当日里皇上赐给我一件舞衣,也是极好看的。现下本宫老了,那衣服也没有穿过几回,不如送与妹妹好了。”
龚氏哪里受过如此礼遇,况且潘玉颜还是往日里最凶悍善妒的人,慌张地推脱。
“怎地?妹妹这是嫌弃姐姐穿过的衣服么?”潘玉颜反问,咄咄逼人。
“妹妹怎敢,只是怎敢要了姐姐和皇上的相好之物。”
潘玉颜笑了,高深莫测地看了凌宣毅一眼,声音娇俏:
“皇上?臣妾这要用你的东西弄了顺水人情,你看可好?”
凌宣毅皱了皱眉:
“你喜欢就好。”
太后也难得见了潘玉颜这样的退让,心里虽然高兴,可是却觉得潘玉颜还是咄咄逼人,于是也说道:
“龚常在你且就受了吧,难为玉颜一片好心。”
“多谢姐姐。”龚常在立刻点头拜谢了。
紫氏却是一旁看戏没有多少想要出场说话的意思,只是等着龚氏退下了以后,紫氏才款步出来说道:
“母后,妾身不弱几位姐姐聪慧,针脚工夫比不上贵妃姐姐,琴技调香比不上沈姐姐,歌喉定然不如天宴姑姑,舞姿若要算起来,定然也是在龚姐姐面前献丑。众位大人的礼物贵重,小女子家贫自然也送不起。只是听闻太后日夜受惊,心下也跟着难过,便手抄了这两卷《太平经》,愿给母后做平安之效。”
太后一愣,本是不喜欢紫氏乃是潘家之人,却见了紫氏呈上来的两卷经书透着墨香,这个女子写的字脚也算是娟秀可人——都说字如其人,许是先入为主误会了这个孩子。况且,她才失了孩子,心下郁闷难免,却还能为自己着想,太后感慨,却下意识看了潘玉颜一眼。
潘玉颜也是看着经书,无意中看见太后看向自己,潘玉颜便做了欢笑道:
“倒是妹妹有心,让我们都汗颜了。”
“答应这般有心,教我们都觉得可叹,母后也看着喜欢吧?”
“皇儿,这孩子瑞纳怎么还是个答应?有了你的皇嗣,还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你怎好就这样对人家?莫不是还念着你的筱君?”太后开口,看着凌宣毅。
凌宣毅无奈,知道再不开口太后又要说道筱君,所以也就说了:
“母后看着喜欢,那要怎么个封法,全凭母亲一言就是。”
“母后且不要怪罪皇上了,”紫氏却开口打断,“是臣妾不要皇上的封号,臣妾出身并不高贵,皇上的妃子当是名门女子。臣妾有幸得皇上恩宠,没想那孩子与臣妾无缘。宫中人多,都是皇上家人。臣妾不贪图名分,位分太高,反而不是好事。臣妾不想要做第二个石修容。”
太后一愣,没想到紫氏提到了石修容——那是太祖的妃子,一个贫家女子被选入宫,一路晋升成为修容。奈何最后因为不谙后宫之道,被曲氏残忍的害死。一尸两命。太后饱含深意地看着紫氏,明白了紫氏的不简单,而且聪慧内藏。
这孩子是在向太后暗示:她不想要飞上金枝做凤凰,她只想要平安。
135、宫闱波折
想起天宴曾经说过紫氏不想要进宫,都是潘玉颜的设计。太后忽然也就明白了,淡淡笑道:
“这孩子真真天真了,虽然你不求,但是到底位分高了,也是一种保证。皇儿曾经想要封这孩子个什么,说与哀家听听?”
“当时朕提出时,被她拒绝,还为曾想过。”
“哀家瞧着她喜欢,正好你们那储秀宫中的主位娘娘也去隐云寺中修行,便封个嫔吧,这孩子唤名什么?”太后问。
“臣妾单名一个苑字。”
“紫苑?”太后重复了一遍,看着台下跪着的女子,想了想说道,“名字倒好,只是这个音,听着不吉利。却不知哀家可否给你改个字?”
“全凭母后做主。”
“那就是了,哀家想着这个苑字与怨相通,不弱改个芫字,便也就封做芫嫔就是了。”太后点点头说着,旁边礼部的人都纷纷记下了。
凌宣毅也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潘玉颜却笑着开了口说道:
“正好储秀宫的主位妃嫔也不在,母后是不是瞧着给芫妹妹重新寻个好去处?”
太后看了一眼潘玉颜,想了想说道:
“我瞧着湖心筑挺好,皇上觉得呢?”
那湖心筑乃是建立在后花园之中那湖中心的一处岛屿,太祖皇帝建立永宁殿和湖心筑都是为了纪念郗皇后,奈何最后没人薄命。湖心筑一直没人居住,可是打理得很好,是夏日里可以去避暑的好去处。
皇帝没发话,沈妃却开口了说道:
“湖心筑虽然是个凉快去处,可到底与世隔绝,瞧着不适合妹妹的性子。那西六宫之中我瞧着毓秀宫挺不错的,况且早年在里面的陈答应一个人住着也凄清。妹妹不若过去做了主位,岂不更好。况且毓秀宫里的桃花开得可好,妹妹若去了,定然喜欢。”
太后恍然,然后笑了:
“倒是哀家老了,不曾考虑那么多,就按着你说的办吧。内务府的着人去好好收拾一番,然后多派人照顾着些。”
紫氏谢过了以后,才退下。陆英坐在后面,唐含笑不出席这种场面。于是陆英心里想要说点什么都没有人说,紫氏当真是好本事,以退为进做的很好。就是不知道这么一来对于潘玉颜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对潘玉颜陆英心里有着奇怪的感受——若是作为一朝的贵妃来说。她貌美且舞姿优秀、有些娇蛮,更是太子妃时就与皇上相伴,算是十多年来服侍着凌宣毅,潘家的势力也在其中帮了不少忙,可是她持宠生娇。脾气也大,阴狠过人,却是不适合做皇后的主儿;若是作为凌振的母亲来说,她对一个孩子的宠爱太甚,却又要利用这个孩子来谋划着什么。
陆英觉得潘玉颜很矛盾,许是当贵妃的人都矛盾。正如太后——当年的段贵妃。
此刻,凌振却突然出来说道:
“皇祖母的生辰,孙儿没有什么好送的。便自己作了一副万寿图,想要送与皇祖母。”
太后一听,心里高兴,没有想到自己孙儿也孝顺,没有铺张浪费用了大手笔。却一看凌振呈上来的那幅图——并不是普通的万寿图。万寿图说是图其实就是字,突出寿字。但是凌振却是实在地画了一副画。那是后花园最美的时候,春日正盛、花开正好的时候,画中没有人,却是有无数活波开朗的小孩,嬉闹于后花园之中,孩子们手上拿着的都是寿桃,虽然未曾见到何处是寿桃的来源,却能够从中看出来那些孩子脸上的喜气,那种和乐幸福的氛围可以感染到看画的人。太后看着欣慰,加之旁边天宴走过来笑了笑:
“清正王爷有心,这些孩子们连着看,可不就是一个大大的寿字?”
太后这才看出来,孩子们不少,都是寿字,连起来也是寿字。)加之精巧构思,太后更是对这个孙儿心疼得紧,虽然早些年因为潘玉颜的关系疏远了孩子,可是如今却更是觉得应当珍惜。
凌振却继续朗朗开口道:
“天宴姑姑看得不错,只是这图中,还有几处寿字,若是不这般画了,却凑不够‘万寿’之名。”
被凌振这个九岁的小孩这么一说,加之太后和天宴都称赞得紧,凌宣毅也来了兴趣,凑过去看,看了一会儿,凌宣毅才拍手称赞道:
“振儿当真机灵!”
原来,那图中有着无数花儿,大小不论,每一朵花的花心都是一个寿字。大大小小不同颜色,却都是用心来写的。若不仔细发现,是看不出来,可是若是仔细看了,却觉得这些字藏在花里,当真是让人不高兴不感动都难。
“振儿当真是了不得,这是哀家往日里收到最好的一份寿礼。”太后说着,笑着要天宴将此图挂在自己的寝殿正中,要日夜观赏,瞧着也舒心。
“谢谢皇祖母,这是孙儿应该做的。”凌振笑着起身,朝陆英笑了笑,陆英也点头对着凌振笑——凌振早些时日来问陆英万寿图的事情陆英就知道这个孩子有心,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这般用心,凌振这个孩子所体现出来的聪慧远远超过了旁人,陆英觉着他定然是有帝王相的人。
星沉此刻却飘到了陆英旁边,小声问:
“不是你教他的吧?”
“怎能?”陆英挑眉,“我那点子心思都用在了药材上,哪里通了文墨。你又不是不知道!”
星沉笑了:
“我还以为是你古灵精怪要拿着这孩子去献宝呢,你可知道你做的事情已经够让朝堂上下和百姓惊讶了,若是再教着他成就了些什么,日后可就真真的是盛名其下、其实难负了。”
陆英知道星沉在揶揄她,便也不计较,笑了笑说道:
“寿宴里面的食物我瞧着都是清淡补益的,不适合我们这种身子吃,不如等会儿你带我去吃点好的?”
星沉皱眉:
“你请客么陆大夫?”
陆英摇头道:
“你出门那么久竟然不给我带点小礼物什么的,我为什么还要请你吃饭啊?明明应该是你请客才好。”
星沉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我出去了那么久,你竟然不给我弄点接风宴什么的,难道不应该你给我接风洗尘么?你请客吧,我身上都没有带钱。”
这厢两个人正在吵闹着,却听见了那边福祥匆匆过来上报了凌宣毅什么,凌宣毅蹙眉,然后惊道:
“如何会这般?”
福祥也算是眉目愁苦,无奈道:
“像是隐云寺在山上,夜里寒气重,冯嫔娘娘去了有些不适,才这般……”
眼见了凌宣毅的担忧,太后也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皇儿,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宣毅知道母后不喜欢筱君自然也不喜欢冯莺,冯莺出去隐云寺修行的事情太后知情也没有对冯莺有多少好感,于是凌宣毅用眼神警告了福祥,然后才说道:
“是些朝堂上的事情,母后,二臣再去处理一番就是了。”
太后知道凌宣毅不想说,便也点头道:
“也是,哀家也不能老是让你耽误了国事不是,快些去吧。”
凌宣毅点点头道:“如此,二臣办完了事情再来看母后。”
“无妨的,”太后笑了笑说,“这里有振儿还有你的这一干妻子们陪着,你且放心去就是了。”
待凌宣毅突然离席走了半晌,星沉突然说道:
“看来今日里你是请不了我吃饭了……”
陆英还没问出来为什么,就被福祥从后门拍了拍肩膀:
“小英子,快点跟我来,皇上等了好半天了。”
“什么?”陆英不明白,被福祥拖走以后才听着福祥解释清楚了——说是冯莺去到了隐云寺中,竟然要了最高山上的禅房,平日里也不要人伺候。今日因为主持到底担心派人上去看了一看,却发现冯莺已经浑身高热不省人事了,身子虚得很,寺里懂医理的女尼看了觉着是要拖着成了肺痨,主持想着到底是宫里的人,也就报了。福祥知道冯莺对凌宣毅来说很重要,自然第一时间过来说了。
陆英没想到冯莺才出宫去就病了,想着她平日里那么横冲直闯的一个人,哪里见过冯莺生病,想来很严重,所以也就立刻收拾了东西去了。凌宣毅等在那边看着陆英和福祥过来,才拉着陆英上了他的銮驾。
“陛下,此举……”福祥想要阻拦,可是凌宣毅和陆英都觉得没有什么。这样自然的陆英让福祥觉得不自在,那个小心翼翼的陆英怎么不见了,反而是变成了今日这个如此胆大的女子。福祥觉得陌生,却也为陆英高兴。毕竟那个成日里躲在角落里哭,要自己拿了枣糕给她吃才会傻傻地笑的陆英,已经长大了。
陆英没有想那么多,不够是自小和凌宣毅惯了也就习以为常。凌宣毅则是关心则乱——顾筱君已经如此去了,若是连她的朋友都照顾不好,百年之后,当以何种面目去见筱君。
三个人倒是各自怀揣着心思去见冯莺,却是没有想到,到底在隐云寺,他们要遇上一个能够改变了他们命运的人。当然,也是凌宣毅并不想要看见的人。
136、隐云金光
锦朝建立多年来,国泰民安。除却北部戎狄部落统一之后,北部稍有滋扰、蜀中自太祖时期就未曾彻底平定以外,天下可谓已定矣。
戎狄之中,戎君算是了不得的人物,没有谈成约盟最后还让戎君只带着一个随从就从锦朝大地上逃跑了,到底留下了心腹大患。
至于蜀中,当从六国乱时说起——
天下六分,宋、梁、陈、律、燕、晋。宋在其中最弱,自然被灭最早,况且宋国本来就地处偏远,却又在六国水源的上游,宋主软弱,自然被其他五国联盟所瓜分,宁王先祖曾经就是宋国的贵族,宋灭之后投离宋国最近的梁,成为梁主宰相的伴读。当时太祖的父亲仕梁为相,当朝相子便是太祖皇帝,巧遇顾家先祖,而后周遭,联合律国灭梁律之间的陈国。又因律国、燕国、晋国本是自门家族之国,律国国军的长子患有残疾便掌握了较为偏远靠近东边大海之地的晋国,也换姓氏萧而从母姓为颜;少子年幼却是天性顽劣便是划分了山原之地在晋国以北唤作燕国。梁国最后一任国君混用无度,被律主所灭,梁相以身殉国,太祖皇帝本欲归居山林,奈何为梁国太后设计险些丢去性命,转而投律。成为律国将军。
后燕君意图反律以取而代之,为律晋所破,燕国灭。燕君及其宠妃亡,律国实际为太祖所掌握,律主亡故后,晋主主动请命归降。而后天下统一,晋主被封为晋王,封蜀中远离了东海之地。
颜氏家中多谋略臣,当初不战而屈乃是多年不服,才会造就了今日蜀中局势不稳的状态。
况且颜氏在蜀中并非一家独大。蜀中唐门早就控制了蜀中多年,颜氏想要取而代之必定是要废上一番周遭变化,还在唐子川年少时候,颜氏就曾经想要将家门子女许配与唐家,奈何唐子川年少时候倾慕少年苏沫,任何男女都是看不上眼的。唐子颜惨死,唐门之中无内堡女子,外堡女子到底是说不上话的,颜氏才奄奄作罢。
顾筱君不知道冯莺的母亲来自蜀中唐门,可是凌宣毅却是知道的。段贵妃当年手眼通天。否则如何能够当上贵妃那么多年。凌宣毅在她身边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冯莺的母亲是如何骄傲的一个女子,虽然是外堡女子,但是却对毒术都精通至极。曾经在唐门内部的施毒之会上。胜过了不少内堡弟子。唐子川经历苏沫一事早就已经不再看重内外堡之分,奈何一人并非能够说动全部内堡弟子,让冯莺的母亲归内堡的事情也就作罢。
没想这个女子性子高傲得紧,那日之后便自请离开唐门,带走了她所研制的七十二种内堡弟子无人可解的毒药。还有一百三十六种暗器,悄然离开,然后突然嫁给了当时不过一个三品军官的冯澹。
却没有想到此后冯澹战无不胜,逐渐成为了锦朝的大将军。然后这个传奇般的女子却在家中深居简出,没有人见过冯夫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更没有人见过冯澹出席任何一种宴会上带着个妻子。女儿嫁入宫中。做母亲的也未曾露面。自然是神秘得紧。
“陛下,陆大夫,我们这就到了隐云寺了。只是那高山处的禅房乃是车马上不去的,要人走着才成,莫不是我和陆大夫上去,陛下在这里等着便好?”福祥的话打断了凌宣毅的沉思。
凌宣毅看了看那高高的台阶,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起身从銮驾上下来说道:
“朕来看她,自然是要去亲自见见她的。怎好来了却不相见呢。也是个意气用事的。”
陆英瞧着凌宣毅那般黯然的神情,加之凌宣毅曾经说起过顾筱君和他乃是在隐云寺认识的,所以料着凌宣毅是想起了顾筱君,陆英有些无奈——这种心态很难把握,一方面她很想要去劝凌宣毅看开,另一方面确实要劝一个人放下对自己的爱和执着——何况这种悲伤建立在她已经死了的基础上。
偏偏她似乎没有死,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皇上不必担心,冯嫔娘娘自然能够逢凶化吉。”
“自然是的,筱君在天之灵,也会保佑着她。”凌宣毅说着,也就自己往山上走了。也不等着福祥,福祥好不容易接着陆英下了銮驾,才慌忙跑过去给凌宣毅指路,陆英跟在后面。
其实,
隐云寺的高山禅房小时候她和冯莺偷偷爬过了无数次,只是因为那后院之中有一株樱桃树,樱桃乃是顾筱君最喜欢的,以前总是拉着冯莺来偷吃的,现在想起来也算是无可奈何——物是人非。
若非这个樱桃树,她和冯莺又如何会喜欢爬树,又如何会在书院之中遇见了凌宣毅,又如何会让那般张扬的样子落入了未来皇帝的眼,到底,一念动,而换了如今的周遭结果。
“参见陛下。”此刻说话的声音,却不是冯莺的,乃是一个老人。
陆英和福祥皆是一愣,然后福祥却率先变了脸色,他惊讶地盯着那个老人,然后才慌张地看着凌宣毅,凌宣毅也是蹙眉然后反问:
“你怎么在这里?”
那老人笑着给凌宣毅行了一个草民面见皇帝的大礼,然后又对着福祥说了一句:
“老朽见过大总管,还有这位娘娘。”
“她不是娘娘,你看不清楚她身上的太医院服饰么?!”福祥不耐烦地打断。
那老人似乎还是很好脾气地笑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对着陆英又拜了一下才说:“是老朽老眼昏花,误将姑娘当做了宫里的娘娘。只是陆大夫如此花容月貌,当个宫里的娘娘,也是不可惜的。”
“季宾!圣驾面前容不得你胡说八道!”福祥冷言,却说破了这个人的身份。
陆英上下打量着这个老人,一身的青色布衫,头发已然是雪白,但是却是鹤发童颜,看着身体骨应该十分健朗。陆英想着一个老人跪在这种地方到底不好,可是凌宣毅一直没有说话,然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人,神情沉静,看不出来喜怒哀乐,可是凌宣毅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而季宾自然也就那么跪着,不抬头,也不出声。福祥看着凌宣毅,想要说什么来圆场,可是却见了凌宣毅突然冷笑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传旨礼部,废去冯嫔封号,不用留在隐云寺修行,打入冷宫。”
福祥大惊,知道凌宣毅已经大怒,连忙跟上去侍候着,陆英却心惊,跟上去小声问了一句:
“陛下,不是来给她看病的么?”
“病?!”凌宣毅冷笑起来,阴阳怪气地看着跪着的季宾,“她能有什么病,我原以为她是个和筱君一般单纯天真直爽的女子,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污秽不堪的模样。竟然心计城府如此深,不如去冷宫之中好好谋划。同流合污一丘之貉,她以为她是借着朕对筱君的情义来谋利朕看不出来么?”
陆英心里一凉,然后才说道:
“陛下息怒,莫要被眼前事所蒙蔽了眼睛。”
凌宣毅看了陆英一眼,然后才转身冷冷地盯着季宾,一会儿才说道:
“季相,倒是许久未见,没想到你还敢出现在京城之中,想着你是又开始谋划着要废了朕这个皇帝,然后找我那个子虚乌有的哥哥,来筹划你的大计了吧?”
陆英大惊——凌宣毅乃是先帝和尹皇后的长子,尹皇后离开以后凌宣毅就是太子,哪里还有兄长,季相还谋划着用这个兄长来篡位?这种事情闻所未闻——难道这就是太后要警告陆英,而每个人都担心的事情?
陆家是太医,陆英的父亲有是太医院首辅,对于后宫嫔妃的生产最为清楚,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季宾拉拢了陆英的父亲,然后害得韩氏自杀么。
陆英呆愣地看着凌宣毅还有季宾。季宾却是笑着抬头道:
“陛下,那是老朽不能,不具备慧眼,没有看出陛下的才能。老朽归隐多年,习得不少医书,如今现下是看着冯娘娘病了,自己前来看了,怎敢是想着谋权。陛下莫要生气,陛下不想见着老朽,老朽这就离开就是了。”
凌宣毅蹙眉,淡淡地问:
“冯莺当真病了?”
季宾磕头道:
“老朽不敢有所欺瞒。”
凌宣毅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也罢了,季相,你有负的人是父皇母后不是朕,你且起来吧。还有,你若真心悔改,多学了医书也是好的,毕竟是你害得这孩子孤苦无依。”
季宾点头,朝着陆英磕头道:
“陆大夫还望原谅老朽当年的错误。”
陆英想了一会儿说道:
“逝者已矣,季相这件事情以后再说,想去看看冯娘娘吧。”
季宾这才点头说道:
“冯娘娘这次病得重了,老朽前几日便上山来看过了,想着本不该是什么大病,奈何现在越发的重了,才觉得有问题。如今陆大夫来了,老朽也该放心了,见过了圣上,更是了无心愿,老朽这就去了。”
说着也就退到了一边,扶杖而去。陆英呆了一会儿,才想着要进隐云寺的禅房去看陆英。却没有想到,那禅房在陆英推门的那一个瞬间忽然金光乍起,一道金光突然冲天。弄得凌宣毅、福祥、还有陆英都是惊讶在当场,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137、紫风叶兰
那金光一出,却不知道为何在陆英看来竟然是像极了当初和星沉相遇的时候,顾筱君策马立于堕星台下,却见着一道金光星沉就那么穿着白色的羽衣从天而降。
有如神明。
星沉那时口中叨念着,他最喜欢的那个讼词:
“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祸兮子赢,折羽奉易,祀龙麟,交相迎;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灾末更灵,负角成晶,祀甲龟,归自然;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
这文早就听过,可是陆英从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星沉自己又如何会告诉别人自己来这滚滚红尘到底是何心思,只是本来到这里的本意已经消散,本来都说星沉身为祭祀和星官却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脸孔,笑得奸诈。
可是,
最为嘲讽的是,来这里的本来使命,就是为了让天下平。让天下太平。
“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年律国皇后的凤羽便是这句话之中最大的因,而后“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道破天机。这讼词反复吟诵的那句“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真正的谶语。天道难估,而人心更难测。
当以乐,荣享六国,惹六国纷争,让天下大乱,天道骤变。
而以新,天下才能平定,选中的人,会成为天下的主人,然后助之昌盛。
“乐”和“新”,才是生杀予夺的关键。只是——终归,没有人能明白和清楚罢了。
所谓乐,不是六音之乐,而是——月。
所谓新,不是推陈出新,而是——星。
星沉月落,才是,物主太平。
星有恒常,能主无双。奈何月有圆缺,主降人世无常。星沉是一个人。月落,自然也是一个人。而且,星沉月落——本是不死不灭。两两相生。
《锦绣书》中对金光的记载,仅仅只有那么一两次,所以陆英记得清楚。那第一次,乃是六国纷乱之时,星沉还是梁国国师。恰逢当时宋国灭时,便有金光出现。第二次,便是宁王过世时候,也有金光出现。而今,金光又一次出现,陆英不由得心里觉得有几分紧张——毕竟。金光现,对于紫家来说,并非什么好事。
到底。紫家还和这两次异事,有着几分关系。
那时乃是六国乱的第七年,九月初六,霜降。
鸾凤阁安Сhā在梁国边境的探子叶兰早早的就起了,将乌黑秀丽的头发盘在头上。用一支银钗Сhā好。随手翻弄着手边的木牌,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鸾凤阁的人说过。今天会给她派来她的第一个杀手。以后,他们两个将会组队出动。接受组织的命令。
叶兰出落的美丽动人,因为常年在屋里不见人的缘故,皮肤白得过分。在小村里面和每个辛勤工作的女子男子比起来,叶兰更加像一个面无血色的病人。她偶尔会弹琴,哼着一些京城的曲子。因为是做这一行,手头的钱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用不完的,所以叶兰总是把组织给她的月银捐给村里修建寺庙,或者接济给村里贫苦的人。村里的人都很感激她,小孩子们总会听大人的话叫她“善良的叶兰姑姑”。
可是,叶兰今年,也不过是一个芨年的姑娘,她也才十八岁而矣。
十八岁,却也经历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风霜给她的眼睛染满了对世界的淡漠和冷静,职业的习惯让她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洞察力观测着人伦纲常,看上去,反而像是个上了年纪的姑姑了。
叶兰居住的村子,是属于河州的第九个县中较为穷困的梧柳村,和平年代,村民凭自己一双手活下来。村子地处偏僻,倒也没人来侵扰,一片祥和安宁山清水秀,也不失是个休息养生的好去处。村子三面环水,背靠高山,地势极具天利。这也是为什么一向喜欢大城市的首领,会同意她来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
一抹紫衣突然出现在了叶兰的视线里,准确的说,是也出现在了梧柳村每个看见紫衣的每个人的视线里。因为,他们这样的穷山村,是十年都不会出现这样英俊的男子的。
身着紫衣的男子拥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看得出来是个及冠之年的男子,他负手而来,乌发飞扬在风中,步履轻盈,看得出来轻功很好,英俊儒雅的气质扣上他一身的紫衣,显得他根本就不像个杀手,而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公子哥。
待他走近了,叶兰才能更加仔细的观察他的样子。比起霸气威武的首领,或者是组织里面其他兄弟,这个杀手似乎显得不像那么回事。他拥有一双深色的眼睛,栗色的瞳孔似乎埋没在了他深色的眼眸之中,看过去就是一片深深的黑色,眉是淡淡带有逼人英气的,然而他那种仪表堂堂的外表下面,似乎深藏着一种高深莫测的东西。让人觉得很强大,可又带着不明显的孤独。
“这位大婶。”那个紫衣的男子向在河边洗衣服的何大婶略微行了个在京城只有见到了贵族小姐才用的礼节,“麻烦您,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居住着一位姓叶,名兰的姑娘。”
何大婶本来就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男人,她愣了好半天,叶兰远远的看着,觉得如果是五哥,一定手起刀落杀死了这样费事的女人。可是这个紫衣的男子,只是带着淡泊的微笑,等着何大婶慢慢的回过神来。
“有,有,有啊,这位少爷,我带你去吧。”何大婶连在洗的衣服也不要了,慌张的擦擦手,从河边站了起来。
但是或许是蹲了很久的缘故,何大婶一站起来就有些眩晕,那个男子很适宜的扶住了她:
“大婶,小心。”
何大婶已经幸福的昏了头,即使已经是四十岁的她,还是有那样的少女情怀,叶兰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轻点脚尖,从窗户悄然的飘了过来。像一阵白雾,无声无息。可是当她的脚刚刚落地的时候,那个男子已经安静的转头看着她:“我叫紫风。”
他的轻功在她之上。叶兰微笑着看着他。那紫风,就是紫家先祖最早出现在《锦绣书》之中的人物。乃是记载在了游侠之中,却又有名字在那贵族列传中。
六国乱第七年,九月廿二。紫风来到梧柳村已经十六日。
紫风喜欢和村东头韩家的那个叫紫婉的六岁女孩子一起玩耍,叶兰静静的在屋子里面弹琴,梧柳村的人都以为紫风是叶兰的丈夫,因为他们住在一起,他们同进同出,没有任何的别扭,相敬如宾,而且他们两个都是梧柳村容貌最相称、年龄最相符的两个年轻人。
叶兰没有看见过紫风杀人,只是见过他穿着干净的紫色衣服在亥时出门,又在寅时疲惫的回来,一身紫衣不沾半点血腥。他能用叶子吹奏出动人的曲子,但紫风只在对着那个名字和他一样有紫字的女孩紫婉时候吹。
紫风是一道灿烂的彩霞,给毫无生气的梧柳村,带来很多乐趣。他和何大婶一道去河州买东西,卖布的小姑娘直接少算了何大婶六枚铜板的钱;他和庙里的小和尚一起上山砍柴,帮他们挑水;他用草编蟋蟀送给了村里的男孩子;也帮村里的年轻女孩子晾过衣服挑过菜;他温和礼貌,话不多,对着叶兰时候更是话少,但是他一旦开口,又是一针见血,冷僻犀利。
“什么?你才十九岁?”梁大爷不可思议的看着紫风,“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二十岁了。”
紫风微笑。
“乖乖。这个世上竟有如此年少有为的年轻人,我今天算是见着了。”梁大爷频频点头,“那么你和叶姑娘,是什么时候成的亲呐。”
“紫风。”紫婉哭着跑了过来,“紫风。”
“怎么。”紫风蹲下去,安静的看着哭得乱七八糟的小女孩。
“村外有一群好凶的人呢,阿菀怕。”
“不怕。紫婉乖。”紫风拍了拍紫婉的头,他慢慢站起身来,对着梁大爷说:“大爷,能麻烦您把村里人都请回家里么,没有我的话请大家不要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叶兰已经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风中吹来的不祥她已经感觉到了。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紫风说着,已经消失在了风中,就好像一阵风,不着痕迹的往村口去了。叶兰也急忙跟了过去。村口聚集了不下上万的人马,全部都是河州兵马司的人。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官员,不过按照他们的衣着来看,绝对不会下三品。叶兰呆呆的看着那些人马,她想,即使是首领在这里,也是难以应付的吧。
紫风走在前面,不复以往的微笑和温柔,他冷漠的看着那些人:“萧太师,我何德何能,竟然让你不远千里从京城追到这样偏僻的小地方来?”
队伍当中间马上的老人,已到了知非之年,似乎被紫风的话刺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有些不住的颤抖,他说:“你就真的那么恨我?”
138、萧氏当国
紫风冷笑。
“哥哥,你真的不要妹妹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兵马当中传来,人马分列,露出了一架马车,马车中卷帘而出的,是一个同样紫衣的女子,拥有着绝世的美丽和绝世的哀怨,她的眼神幽婉,定定的看穿人群,直射紫风。
紫风冷峻的神色有了一分迟疑,叶兰扣紧了头上的发簪,保护首领派来的人,是她的任务。如果紫风有什么不测,那么首领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哥哥当真要脱离萧家,做个夺人性命的杀人工具么?”
“嗯。”
“那么,”那个紫衣女子掩口轻轻的咳嗽,“休怪妹妹无情了。”
“闪开!”一向冷峻的紫风突然回头对着叶兰说道,声音当中带着不可掩饰的焦躁。叶兰很快的闪开了,只见那个紫衣女子的身法快得惊人,瞬息之间已经来到了紫风身侧,挥舞的紫色绫带,更是将紫风围得密不透风。紫风抽手拉住那飞舞的绫带,却无法再避开那个女子顺手从绫带上弹出的毒蜈蚣。
紫风退后,被咬的手腕已经瞬间变成了浅黑色。
“哥哥,如果你一定要做出背叛萧家的事情……”紫衣的女子,虽然凶狠决绝,但是声音里面拥有一瞬间的犹豫。
高手对决,这一瞬间的犹豫,已经足够。
紫风顺手截去了一片飘零的黄叶,斩断了紫衣女的绫带不说,还顺势在她的手臂上划下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然后他悄然来到她的身后,扬手扣住了紫衣女孩的颈项。
“紫苑!”马上被紫风称为“萧太师”的老人失声叫了出来。
中毒使得紫风的声音显得虚弱,他使自己保持着应有的冷静:“萧太师,请你把你的人马带回河州府。萧小姐,不久将安然无恙的归还。”
“你——”萧太师是何等的尊贵,哪里受得了胁迫,“你竟然真的要反了?!”
紫风凄然的笑,他一步一步退后,退到叶兰所在的位置,没有再说话。
“好,好,好。”萧太师哈哈哈的仰天长啸,“那么。你们也休怪为父无情了。”说罢,他回头对着身后的大军:
“我现在以梁国萧太师的名义命令你们捉拿叛党,如有包庇者。格杀勿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可是……”带头的将军有些犹豫,“贵千金还在他们手上。”
“千金?!”萧太师冷冷的笑了,“我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要了,哪里还管什么女儿。给我杀。一个都不许留!”
在场的官军都为之一颤,萧太师,为人原来那么凶狠决绝。梁国闻名的是贤相凌相,更有国师星沉,本来时人皆认为梁国是能够统一六国之辈。奈何,最后竟然还是被律国所灭。只是因为当时的萧皇后、萧太后,还有萧氏一组的变乱丛生,害死了凌相、让星沉转投了晋国。最后梁国灭亡。
望着山下浓密的烈火,尸体的骨骼被大火焚烧的噼啪声,叶兰不寒而栗。
紫风静静靠在一株枯木上,苍白的脸色,他的紫衣上终于也映有泥泞。那个紫衣的女子由紫风劫持而上来。现在却也是安静的伫立在一旁,既没有给紫风解毒。也没有再对他们下杀手。她安静的眸子下面,流落的是一种不安的光芒。她看着那些惨死的村民,似乎……是有兴奋的。
“紫风,不给我介绍一下吗?”叶兰淡淡的张开了口。
“萧紫苑。”不等紫风开口,那个紫衣女子已经截口,口气冷淡得和紫风一模一样。
叶兰平静的看了看她,没有再说话。她现在担心怎么向老大交代。紫风则是显出了和他杀手身份不同的悲伤,他看着山下的火海,自言自语道:“可惜了,紫婉长大一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才六岁就死去了。”
“六岁的孩子,你杀的也不少了。”萧紫苑口气依旧冷淡。
“你也一样。”紫风笑了,“为了做花药,你要了一千个小孩的心脏。”
萧紫苑微笑,一点也不介意紫风的犀利:“你们如果再不跑,他们就要搜山了。”
紫风点头,看了叶兰一眼,带着她,渐渐离开紫苑的视线。萧紫苑则是带着诡异的微笑,离开了山谷,她要逃离京城那个樊笼,逃离被父亲嫁给皇帝这样的命运,逃离开父亲利用她利用到死的心情。她幼年时,父亲把她卖给高官做舞姬,让父亲有了地位;后来又让她继续做了歌妓来卖弄风情好让皇帝青睐,她要的东西父亲给不了。于是她离开了,要逃,就要利用一个机会。哥哥,给的机会。
紫风和叶兰走来山路上,没有多的话,安安静静的走下去。紫风先开口:“首领那里如果不好交代,就让我去领罪。”
“你是萧太师那个唯一的儿子吧。”叶兰依旧淡漠。
“这个天下没有哪个父亲会要自己的亲生儿子死的。”紫风微笑,“我是我母亲和一个穷秀才私通生下的孩子。那个时候萧太师已经四十多岁了。”
叶兰听着,不回应什么。
“紫苑则是我小娘和一个道士所生。”
“那他也足够可怜的,妻妾都给他戴绿帽子。”叶兰调侃。
紫风勾了勾嘴角,步伐放慢等着叶兰:“他娶我娘是因为那个时候他才是个正六品官员,我的外公是正三品,所以他娶我娘就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等他成了正二品官员的时候,自然就把我外公流放,毒死我的母亲说她是自杀,逼我离开萧家。”说毕,他呕出一口鲜血,毒素似乎已经控制不住了。
“但是他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找你?”叶兰觉得奇怪。
“因为高宗皇帝的妹妹,静安公主含笑,在一次宫廷宴会上见过我一面,现在她到了要出嫁的年龄,一定要嫁给我。萧太师不会放过这个和皇帝攀亲的机会。”
突然有火把在树林里面亮了起来,叶兰一把拉起紫风:“我们走。”
“前面是悬崖。”
“那只有跳下去了。”叶兰拉着紫风,在追兵没有追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跳了下去。
六国乱第八年。六月廿二。
“恭喜你了,是位千金。”接生婆笑嘻嘻的抱着一个女婴走到了紫风面前。叶兰躺在床榻上,安静的微笑着。紫风抱着孩子来到了叶兰旁边,叶兰逗了逗小孩,然后看着紫风。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紫风没有等她开口,就已经打断了她。
“首领不会轻易放过。”
紫风抱着孩子,半天没有再说话:“叶兰,我们是该出山面对这个江湖了。”
“出去,首领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我去,你就可以留下来把孩子养大。”紫风把孩子交给了叶兰。“再说,如果不是一年前你帮我解毒,你也不会……”
“紫风。你有你要面对的。我也有。”叶兰起身,“我加入白雾,是为了什么,你知道。我现在没有达成我的约定,我是要向老大请罪的。我不希望。他们有什么不测。”
紫风笑了:“好,那么我们休息几日,然后上山。那以后,分道扬镳。”
“这个孩子我会交给他们抚养,你放心。”
“嗯。”
七月初一。京城教坊司。
“孔雀姑娘?”教坊守门的官吏,一眼就认出这个曾经的名伶。她名满江湖的时候。还没有人见过她的容貌,除了教坊司里面的人。那年她离开的时候,才十五岁。她的歌喉和舞姿,恐怕是没有人会忘记的。
“小严,这个孩子,麻烦请你交给玄轩姐姐。请她帮我抚养她长大,教她唱歌和舞蹈。永远不要让她涉足这个江湖。”
“这……”
“叫她粉黛吧。代我问大少爷和二少爷好。”说毕,那个女子匆匆的离去了。留下抱着孩子的小严。莫名其妙的看着怀里的婴儿。教坊司的头牌名伶养小孩?高贵的玄轩会同意么。小严永远没有想到,这个女婴,在十九年以后,出落成为了京城乃至天下的第一名伶,甚至还给世人留下了一段异常凄美的故事。
叶兰匆忙的往河州赶去,她希望她的到来,能减少首领对她的怨恨,能让他们安全。可是待她到达河州的时候,才知道,首领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高宗皇帝。皇帝现在派了大军围攻着碧池山。她根本没有办法和首领取得联系。她在河州先找了一家客栈居住下来,小二送来热水的时候,她拦住了他:
“小二哥,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街上那么多兵马?”
“姑娘,你是刚到这里的吧。”小二把声音压低了,“你不知道,这个江湖啊,什么奇事都能有。不久以前,皇帝选的一个妃子消失了,后来竟然被人发现是来到了我们河州嫁给了一个什么江湖人士。这不,敢和皇上抢女人,就把皇帝给惹毛了呗,他就派重兵来了。”
“江湖人士?小二哥,你知不知道是谁?”
“不记得了,不过,好像是在碧池山那一带。”小二擦了擦手,“嗨,管它呢,姑娘,您有什么需要就招呼一声,我先下去了。”
叶兰点头,她拍桌,碧池山,那么老大一定是有难了。她从客栈匆匆下来,没有理会店小二的客套问话,然后骑上自己的马飞快的往碧池山去。皇帝的大军虽然围住了碧池山,可是进入白雾组织的道路,叶兰知道还有一条水路。如果,这么一年以来,首领没有改变秘道的机关的话。
叶兰潜入河水之中,往河底摸到了那块白色的玉石,向左旋转一下,然后迅速向右旋转十个机簧位置,果然,河底出现了一条秘道,叶兰游了进去,不出三米,终于可以浮出水面,然而,当她浮出水面以后,却是被一把长剑架在脖子上:“来者何人?”
“叶兰。”
139、星沉受伤
那个用剑的人一把将她拉了上来:“你疯了吗?风和日丽的时候你不回来,大敌当前你来凑什么热闹。仔细首领一怒之下杀了你。”
“叶兰。你终于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生从叶兰身后响了起来,“嗯,现在,我也许应该叫你嫂子?”
叶兰回头,看见了宽袍缓带的一个女子,她的腹部隆起,应该已经有了几个月身孕,她是紫苑,紫风的妹妹。而拉叶兰上来的那个守卫,看见紫苑竟然是跪下去行大礼:
“拜见夫人。”
紫苑带着叶兰到了叶兰熟悉的大厅,首领依旧高高在上的说话。他在狠狠的训斥了叶兰这一年的擅自离开以后,竟然没有处罚她,而是微笑着说:“叶兰,没想到你有一天竟然能成为我的家人。”
叶兰惊讶的看着紫苑,紫苑带着诡异的微笑,拉着她往后庭走去。
“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紫苑坐了下来,微笑着看着碧池山的蓝天。
“是,你是怎么认识首领的?”
“认识?我六岁的时候,用毒花不小心伤了他的鹰。他来找我算账就认识了。”
“六岁?!可是首领来自苗疆啊,你不是萧太师的女儿吗?应该在京城才对。”
“哥哥不是都告诉你了,那个老头不是我父亲。我自小在苗疆和父亲一起。”
“那你们应该认识很久了。”
“是很久了,所以我才会要利用哥哥的离开,逃婚然后嫁给他。”
“你的意思是……”
“高宗向你的首领要的女人啊,你绝对想不到吧,竟然是我。”
“可是夫人……”
“不要叫我夫人,你叫我紫苑。哪有嫂子叫自己的妹妹叫‘夫人’的。”
“可是,你和紫风。根本就不是……”叶兰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紫苑捂住了嘴,紫苑小声在旁边说:“我们的确不是亲兄妹,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可是如果不这么说,你一定会被刃处决的。”
鸾凤阁主冰岛刃原本就是六国乱时期最为可怖的人物,传言此人乃是前朝太子,因为前朝为六国瓜分之后隐居碧池山之中创建了鸾凤阁,招募天下杀手和小倌,终有一日要卷土重来。
叶兰看着紫苑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如今紫风去了哪里?首领有找到他么?”
紫苑想了想。然后叹气道:
“叶兰,就算我是你们首领的枕边人,但是你明白。你首领那个人,永远不会把自己心中的秘密告诉其他人。不过我能够告诉你的是,你们首领已经找到了一个更加适合的人,去完成他的大计。”
《锦绣书》载:梁国高宗皇帝深爱萧太师的小女儿萧紫苑,奈何萧紫苑逃婚。高宗命人查找,最后却因此弄得梁国内乱。
而后就有了鸾凤阁之中的人,后来弄到了六国乱的地步。可以说萧家当年确实是给了梁国的内乱造成了极大的危害,而且是六国乱和六国开始互相兼并的开始。
紫家其实不是紫家,而是萧家的后人,萧紫风和萧紫苑的后人所成立。而后便以紫为姓,重新成为了一个大家族。延续至今,当今的紫嫔便就是这家的后人。紫家和鸾凤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锦朝建立以后鸾凤阁已经不知所踪,但是到底这个组织是否存在没有人知道。
碧池山的密道是只有鸾凤阁的人才知道的,虽然很多人对鸾凤阁感兴趣,但是到底不得其门而入。
陆英此刻看着那个禅房想到了锦朝之前的这些事情,就觉得加之紫氏才被封了嫔。心里也觉得不舒服,想了一会儿。才说道:
“既然冯嫔娘娘这里有了这等事情,不如请星沉大人过来看看才好。”
凌宣毅和福祥都想着很好,然后福祥也就想着要差人去找的时候,却才看见了宫里竟然来了人,紧张兮兮地从山下连滚带爬地赶来:
“皇上,不好了——”
“怎么了?”凌宣毅正觉得这次寿宴上事情真多,这个时候却又生了什么事情。
“星沉大人在宴会上突然呕血,此刻还昏迷不醒着呢,”那赶来的人匆匆说了,又抬头偷偷看了陆英一眼,“太医院的众位大人们说,说是冯嫔娘娘这边没有什么事情,那么还是让陆大人过去一次吧,他们都瞧不出来星沉大人是受了伤还是中了毒,性命虽然无忧,可是却有呕血之症,想着也是要看看的。”
“那还愣着做什么,我要去看星沉!”陆英率先说了,也不管凌宣毅是不是答应,跟着那个来人就要回宫去。
凌宣毅想了想,吩咐福祥找人来照顾者冯莺,然后就也是随着陆英等人一道往堕星台去了,星沉虽然不过只是一个星官——但是天下人都知道星沉自六国乱时就已经在这人世间,若是星沉除了什么乱子,恐怕又要谣言四起。
当,凌宣毅、陆英来到了堕星台的时候,却是看见了几个太医面露难色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星沉。回头先是看见了陆英——眼前一亮,然后却是看见了凌宣毅就纷纷拜了下去:
“臣等参见皇上,见过陆大人。”
“星沉怎么样了?”
“大人自从呕血之后便一直昏迷,臣等瞧着脉象虽稳但是星沉大人与我等体质不同,体温偏低,呼气极少,却又不知身上哪里是病……”
“说了等于没说,”凌宣毅甩袖,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了,“陆英你去看看吧。”
陆英领了命,自然是掀开了帘子凑近去,才没有搭上星沉的脉,却被星沉反手拉住,然后星沉睁开眼睛对着陆英扮了个鬼脸,然后又故作镇定地闭目养神起来,陆英长叹一口气然后才像模像样地探了探星沉的鼻息,诊脉之后起身,对着凌宣毅拜了下去:
“回禀皇上,星沉大人只是太过操劳,所以才有呕血之症。体温偏低也算是正常,常年待在堕星台上皆是如此。各位大人瞧不出来只是因为不曾了解星沉的习性罢了,所以才会觉得惊慌,如此只用按着我的方子服药就好。”
凌宣毅点点头道:
“那还不取来了纸币给陆大夫写下方子?”
几个堕星台的童子过来给陆英拿了纸笔,却见了陆英大笔一挥很快就写就,交给了星沉的弟子,那弟子毕恭毕敬接过来走出去准备配药,却是看见那纸条上大大地写着这么几个字“叫你师父起来不要装了晚了我不请吃饭”,那弟子目瞪口呆,也不敢回头去问陆英,只是犹豫了许久才无奈地回到了堕星台,故作镇定地看着其他同门送走凌宣毅和几位太医,留下了陆英气呼呼地看着星沉。
那弟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陆大夫,你这个药方是不是拿错了?”
陆英翻白眼,然后冷冷地看了一眼还在装死的星沉,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吃就算了。”
“我要吃!”星沉突然坐起来,对着陆英笑,虽然看上去整个人都很虚弱,可是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垂死之人,所以星沉原本就没事?那个弟子知道此刻这里定然没有什么事情了,于是自己垂手退了出去——只是什么时候这个宫里的陆大夫竟然和自己的主子那么好了?
陆英坐在那里生闷气: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知道,知道,只是在你来了以后我就都好了而已啊。”星沉笑着解释,坐起来,可是才站起来就又趔趄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站不稳,若不是陆英起身过来扶着了星沉一把,星沉定然是会摔跤的。
“还说你已经好了?虽然看着你的脉象没有问题,可是我觉得你气息太弱,”陆英上下打量星沉,“其实你早就醒了,不过是在等我来,你有话对我说。”
星沉叹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没想到你换了一个身体,却竟然聪明了许多。”
陆英毫不犹豫就一拳头砸在了星沉的头上,星沉抱着头无奈地抱怨:
“喂,有你这样欺负一个病人的吗?”
“病在哪里?怎么我没有看出来?”陆英翻白眼看着星沉,然后看着星沉身子一沉就重新跌坐在了床上,眼见捂着口鼻就要再次吐血。
陆英这次慌了起来:
“星沉你怎么了?”
星沉缓了一会儿神才说道:
“你还记得我经常吟诵的那个祷文么?”
陆英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
“就那个什么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什么的那个?”
星沉点头:
“你可曾想过为何我总是在念叨这个?”
“因为你词穷!”
星沉整个人愣住,然后无奈地看了陆英一样,心说我好歹也活了那么多年,就算我词穷也总该记得了比你多的东西吧,然后星沉才慢慢地说道:
“那其实不是什么祝祷文,那是神判。一道神谕。给我,也给我的宿敌。致死不休,纠缠一生。就像是荧惑守心。”
最为嘲讽的是,荧惑守心是灾象,但是星沉来这里的本来使命,就是为了让天下平。
140、天都星官
让天下太平。都说神兽白泽是因天下有明君而衔书而至。
但是若是天下乱,则是荧惑守心、天象多变,必有能人异士、妖魔鬼怪祸乱丛生。人虽遭天所弃,但神仍有不忍,所以能降所谓救世主,或者守护之神来到人间。只是,这些神明时而肩负着的是拯救苍生的命运——犹如女娲后人。有的,却是因为触犯了天条,被贬斥到了人间,经历人间变乱的磨难,然后再世才能重归神界。
当年律国皇后风秀容,琴棋书画、歌舞无一不通。一物能倾国,再舞能名动天下,美人多娇,多少英雄豪杰为了见到风秀容一面而摧眉折腰。偏偏,这个皇后拥有绝世的名琴,还有天下唯一的一件凤羽。
传,
凡是见过律国皇后风秀容衣凤羽,在原来堕星台上跳舞的人,那一生都不会再看任何舞蹈,所谓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能见一回。
星沉的那段词,自然是从凤羽说起:“罹余未欣,冲徵以云,祀凤羽,祈天地”,当年律国皇后的凤羽便是这句话之中最大的因,唯有将凤羽祭祀了天地,才能当真坐拥天下,成为明君。奈何凤羽珍贵,律国乃至天下唯有一件。后来律国灭,锦朝天下,凤羽一直被视为不祥之物封存,奈何后来凌宣毅哀莫大于心死,才在筱君死后将凤羽司天——昭示天地他此生不再纳后。
然而有因有果,祝祷词后面的:“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道破天机。这讼词反复吟诵的那句“当以乐,享六国;而予新,天下平”才是真正的谶语。天道难估,而人心更难测。
当以乐。荣享六国,惹六国纷争,让天下大乱,天道骤变。
而以新,天下才能平定,选中的人,会成为天下的主人,然后助之昌盛。
“乐”和“新”,才是生杀予夺的关键,只是——终归。没有人能明白和清楚罢了。
星沉看着陆英,或者说是隔着陆英看着顾筱君,星沉来到这个世间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已经忘记了自己来了多长的时间,生命中很多人事对于星沉来说已经算是太沉重的记忆,或许曾经有经历了时间变迁长久不炽的爱情,或许也有生死相依的伙伴。但是,最后他们都无法递过时间的摧折。
时而。驻足在堕星台上仰望那头顶的星空,会想起那些久远在神界的日子,会想起那些所谓的神命,高台空寂,却无人可以诉说。即使,有的时候有了诉说的心愿。却到底,凡人匆匆百岁,如何能承受得起。
除了。
一个人,生生死死在一起的一个人,正如荧惑守心,天象大凶;星沉月落,物主太平。
陆英看着星沉陷入了沉思。便也不打扰,想了一会儿说道:
“说吧。想说什么我听着呢,我可不用上早朝。”
“我有一个宿敌,”星沉顿了顿,似乎是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才开口说道,“或许不是宿敌,而是——一个故人。一个和我一起来到人世间的家伙,不过,这家伙的元神逸散人间,寻觅不到了。”
“呃?”陆英一愣,“还有一个和你一样不老不死不男不女的妖怪在人间?”
星沉无奈,看着陆英笑了:
“怎么可以把我说的那么不堪,我明明是神仙好么?”
“哪里有你这种为了多睡两个时辰就放着国师不当要当星官的神仙,哪里有你这种为了五香的烤肉就耍宝求人的神仙,哪里有你这种会吐血的神仙啊?”陆英翻白眼,却还是看着星沉。
星沉耸了耸肩:
“那是因为我怕麻烦,你不知道当初当梁国的国师差点要了我的命。那皇帝和太后只见的所有矛盾都要我来说,朝廷之中的纷争还要我去平衡,萧太师多么难处你又不是不知道。后来给姓颜的小子当军师更是累死人,你以为神仙就应该被供起来么?”
“好歹你也应该仙风道骨好么?”陆英想了一会儿,“你穿那套白色的羽衣就挺好看的。”
星沉愣了一愣,然后突然笑了:
“那白色羽衣是星官比较正式的衣服啊,和律国皇后风秀容的那套凤羽是一样的款式,不过是加上了星官的祝祷而已。”
“好了,不要岔开话题,你说你有一个故人?”
“嗯,一个故人,叫做月落。”星沉笑,可是眼眸深处却是暗淡的辉光,让人觉得好像很是悲伤。
“星沉月落?”陆英问出口,“所以你经常念的那个祝祷文,其实是在说你们两个么?”
那当然是在说星沉月落和天下变迁,星沉蹙眉带了悲伤的神情,星沉要如何忘记,月落带着邪魅地笑容,满身是血地跪在神界天顶,吐字如刀,诅咒天地——就算月落神散元神灭,生生世世将缠缚罪孽于天地之间,有月落一日,便要叫天下不太平一天。
月落司转轮,掌握着生死忘生再世为何,奈何月落终归因为私自改变了转轮,所以带来了人间六国的混乱。因此时司天罚的星沉,自然随月落到人间,看月落如何以一己之力去改变乱世,以平天下。
所以人间才会有星沉月落,天下平的传言。
奈何月落情愿自毁元神,也要逆天行事,神散却命不绝,月落因天地转轮而生,自然随天地转轮而灭。转轮不灭,月落不灭,阴晴圆缺多加变化,而后才发现了星沉虽然不灭,但是月落却如同凡人一般会有生死变化,只是月落一直在轮回之中受苦而已。
星沉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当年为何月落要那般诅咒天地,到底缘何让月落突然性情大变。
自六国乱开始,月落是过很多人,鸾凤阁的建立可能就是月落促成的。宁王所受种种也皆因月落能够窥视了转轮的力量要遏制宁王对太祖的帮助,月落帮助每一场战争,月落曾经站在对立的阵营以军师的身份嘲笑星沉,月落曾经是名动天下的美人,祸国殃民,最后被新王处死。月落曾经也做过普通人,奈何月落到底是心比天高,一心想着要天下因此而大乱。
月落曾说,若有一日,天下因我而乱,乱而不终,那则是我赢过了天。
月落心高气傲,自命不凡,自然本身月落的天赋也高,只是却终归误在了认死理。
“月落曾诅咒天地,若天下大乱因月落而生,那么天地皆丧,算是神明输了。若是天下不乱而月落将终入转轮,生生世世人间受苦。月落不如我,我一直活在人世间,看着他生生世世周遭经历变化,苦苦挣扎在人世间,可是我却救不了他,还要阻止他,”星沉继续说道,“你以为季宾一人敢于如此当年策动谋反,你以为瑢珲王爷为何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谋朝篡位,这些都是月落在背后推动。因为他可是是任何人,往往我总是在最后的一个瞬间,才明白到底他是谁,虽然每次都阻止了他的乱天下之心,可是却要看着他笑着死去,不知多少年,有卷土重来。”
“他却为何要执着于天下大乱?”
“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吧?月落本不是司转轮之神,只是因为他的前任幽月祭祀,因为自愿舍弃仙籍透露天机,终归遭受了天谴化为了尘烟。所以才让月落来继承,幽月祭祀比月落还执着于自己所爱——为了那个人终归没有成就一段美丽恋情。你或许只听过牛郎织女七夕相会,在天界,我们却都说荧惑守心。荧惑为火力曾伤了守心,为了寻找守心而下凡下界。只是可惜这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只因为你们人间认为荧惑守心是凶相。”
“我似乎想要见见这个人,他一定是一个很悲伤的人。”陆英说着。
“荧惑乃是这个天下唯一能伤到守心的人,同样的,月落也是天下唯一能够伤到我的人,你说过你去隐云寺看冯莺的时候有金光闪现,恰好我要说的就是——月落,可能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你要小心,因为,季宾叛乱未成,都是因为顾君愁和陆英的父母。而且,筱君,你本是已经死了魂灵,你应该投入转轮成为另一个人,获得新生,但是你却留在了人世间——这或许也是司转轮的月落的力量,他要改变的人事,定然和天下有关。”
“和我?”陆英大惊失色,不对,应该说是筱君,只觉得星沉说的越来越恐怖,“你不是能够看到未来么,为何不能未卜先知改变这些?”
“我能够看到未来,但是我却看不到神明的干涉,像是所有的线牵绊在一起,但是你终归找不到出路和结束。我不能看见你的命运,或许就是因为月落在其中作梗,而且,我一直无法找到陆英的魂灵——”
“陆英……”
“你的魂灵寄宿她的身体,可是她身体里面却没有陆英的魂灵,其中定然和月落有关,可是月落神散,我找不到他。他能伤我,定然是给我警告,他要有所作为,必然要从此开始。”
141、追溯原先
陆英从没有想过竟然其中还有如此多的关系,只是愣神很久看着星沉,星沉却兀自笑了: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到底最后没有一次月落是成功的,不用太担心啦。倒是请我吃饭是正事,快点来请我吃饭吧。”
陆英白眼:
“你这不是受伤了么?还不要命的要去吃饭么?”
“告诉你啊,这大概是我们吃的最后一顿饱饭了。我冒着遭天谴的风险偷偷告诉你,锦朝的天下肯定要出乱子了。包括那个对你倾心已久的异域国王。”
“哪里有个异域国王?”
“你好薄情啊,人家戎君可是为了你只身来到锦朝,更是为了你只身离开锦朝,为了你甘愿臣服锦朝,你就这么忘记了人家?”星沉故作怨妇状看着陆英,一双漂亮的眼睛还带了泪水。
陆英对星沉这幅表情最没辙,于是陆英无奈地耸了耸肩:
“好吧,我没有忘记,只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想着,陆英就拉着星沉起来:
“好了,说道这个,我却是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既然曾经是六国乱的时候,为梁国国师,而后,你又是晋国的军师,对不对?”
星沉点头,一脸警惕地问:
“怎么,你要说我是事二主?变节不忠?”
“哪有那么严重,六国乱的时候我的先祖宁王本来是宋国贵族,后来还不是投了梁国,梁国灭投了律国,最后才是锦朝。就算是锦朝的太祖,一样也是先仕梁,而后投律,哪一个不是事二主的?”陆英白眼。“再说,你这样的人活了那么久,不事二主怎么办?”
“好吧好吧,说不过你,你说你想要问什么?”
“晋主后来是自愿投降锦朝,然后被太祖封了封地去了蜀中,然后晋国的皇族,还有晋国的遗民都在蜀中发展,都说颜家是不满于晋主的不战而降。所以后来的颜氏家族都在蜀中作乱,意图建立一个蜀中独立王国。然后一图复国?”
“你又是从《锦绣书》上看来的吧?”星沉叹气,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晋主——那个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挑眉看着星沉的少年。
《锦绣书》载:
晋主颜惜阴,年少有疾,久卧。不能言,不可强行。性懦弱,孤僻。不战而降。入锦为晋主,入蜀中。十年,卒。
“你以为晋主是个怎样的人?”星沉问。
陆英想了想,说道:
“他是个哑巴,然后又有腿疾,终年坐在轮椅上。是律国国主的大儿子。但是懦弱怕事,被封在了晋地,最后降了也算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吧。以他的力量是不可能和锦朝抗衡的。”
星沉摇头:
“那是《锦绣书》上写的。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他是如此弱的一个人,为何六国乱的时候,最后剩下的两个国家会是律国和晋国。”
“这很简单啊,因为他是律国国主的儿子啊。”陆英理所当然地看着星沉。
星沉还是痛心疾首地摇头道:
“还是错。那燕主也是律主的儿子,还是小儿子。封了较好的封地。为何律国要灭了燕国?”
“《锦绣书》上写得很清楚啊,燕主荒淫无度,为了自己的宠妃愿以城中所有寺庙的金铃铺满了皇宫的道路,就是因为他觉得宠妃走在上面很是美丽。天怒人怨,而且为了宠妃还公开和自己老爹叫板,还焚烧了宗庙。这种逆子当然要处之而后快。”陆英说着,却也觉得有些奇怪——《锦绣书》上对燕主的描述虽然是如此,可是前后也有不一致的地方,因为在讲述律国、燕国、晋国三国关系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描述的是律国国主对小儿子寄予厚望。
难道是厚望之下,最后导致怒极反目?
星沉叹气,最后说道:
“筱君,记得你小时候是最不喜欢听先生讲那些书上枯燥的内容的,你和冯莺动辄就离开了学堂,‘尽信书、不如无书’这个道理你那个时候就懂,怎么反而过了这么几年,你却开始对书上所写的深信不疑呢?”
“我……”陆英一愣,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沈子安写的历史要比常人好看,但是沈子安也说过,《锦绣书》后来之所以那么难看,是因为沈家曾经被迫修改过史书,而且就是在太祖的那个宠妃曲氏的授意下……“你的意思是?《锦绣书》上所说的都是假的?”
“并不全是,六国之中,就你看来,是哪个国家最为强大?”星沉接着问。
“不必说,当然是律国,地处中原,而且最后也是律国统一六国。”
“这不假,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既然能够预知未来,为何我不直接选择了律主作为我的主君,而是要先仕梁,而后转了晋?”
“你想要故弄玄虚……”陆英小声说,看见星沉要打人了,才正色道,“让我想想——因为他们都有实力统一六国?”
星沉叹气,抬头看着头顶变换不断的星象,无奈地说:
“天道无常,天命也是会改变的。梁主本来是天下之主,奈何他的命格从太祖的父亲亡故之后就开始斗转,终归距离天下之主只差一步之遥。都说梁主对梁相极为器重,梁相亡故之后,梁主罢朝七七四十九日,而后梁国由盛转衰。天象变换,于是我自然去了晋国。”
“你的意思是……”陆英犹疑了一会儿,说道,“晋主是后来天命选中的第二个统一六国的人选?”
星沉点头,看着陆英觉得她终于开窍了。
“可是……他是个哑巴,还有残疾,怎么可能?老天瞎眼了么?”
星沉皱眉,然后示意陆英冷静下来,开口道:
“律主的皇后风秀容,名动天下的美人,你也知道,但是风秀容无后,律主的儿女没有一个是她亲生,燕主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晋主的母亲不得宠,剩下晋主之后没多久就被打入冷宫,而后就病死在冷宫之中。晋主是被母亲的陪嫁侍婢给养大的。都说皇帝宠长子,百姓爱小儿。可是律主一直都是宠溺着小儿子的,还有立小儿子为太子的想法。但是,你又可明白?一个人小时候的经历,会改变他太多。我若告诉你,六国君主,若算谋略,我敢说晋主无人能及。”
陆英一愣,然后才说:
“谋略?”
“要在皇家生存,当然要有谋略。燕主那么心狠手辣,风秀容自然不是吃素额主儿,颜惜阴从母姓就是要让风秀容放心,他无心于朝堂和皇位。你可知道一般孩童足月才能开口说话,晋主却早就能够开口。你可知道他的乳母手帕上有诗词一首,他只看过一遍,便能够随便背诵出来,当时还不过刚刚会说话而已。”
“等等……你说他会说话?”陆英大惊。
“颜惜阴如何不会说话,如果要比口才,我相信天下谋臣没有一个能说得过他,而且,他也并不残疾,他平日里装聋作哑坐在轮椅上,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弟弟和风秀容放松警惕,暗自储存实力,如果当年不是事出有因,灭的一定是律国而不是晋国投降。”
陆英惊讶,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曾经如何误会了一个人——一个曾经在六国乱的时候忍辱精进,一直蛰伏的人,想必曾经的晋主一定特别精彩。想来也是,虽然都说晋主懦弱无能,可是《锦绣书晋》之中却说晋国是六国之中国泰民安、百姓最为安居乐业的地方,先前陆英还以为是因有贤能者所致,而今却明白,没有明主哪里来的太平。
“那,为何晋主会放弃一切转而投降?”陆英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一个能够坐拥天下的男人,一个隐忍不发那么多年的人,最后放弃了所有,情愿被世人唾骂,情愿放下地方王的身份,去臣服在另一个和自己实力相当的人狡黠。
“每个人,都有死茓……”星沉开口,却忍不住有了颤抖的声音,“晋主颜惜阴也一样,燕主为了宠妃能够战死城墙。颜惜阴一样会为了那个人,甘愿放下一切,独自远走了蜀中。”
星沉记得,当自己看着颜惜阴救下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的时候,天象变幻,命运斗转,所有牵系在风中的线全部絮乱,星沉想要喊,不要碰、放开那个人,但是却终归无法在颜惜阴那般深情的面孔之下说出口,困龙于渊,或许只要那个人一句话,要颜惜阴去死,颜惜阴都不会犹豫。却奈何,那个人是比颜惜阴更残忍的人,用自己的死,去终结了三个人之间所有的矛盾和情仇。
颜惜阴为了那一个人倾覆了山河,然而那一人却为此山河,身死。
所以颜惜阴自那以后一蹶不振,一夜白头,终归在病中过了十年,最后去世。星沉赶往蜀中的时候,只记得颜惜阴笑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黄泉,我还有他。而你,却终归,只能活在幻灭之中。
到底是谁,破了谁的局。星沉只叹,虽然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过去,但是下一个乱世即将到来,月落现世,这些,才是自己宿命的开始。战斗,消亡,重生,再战斗,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142、蜀中颜氏
冯莺出宫已经有了旬日。自从季宾和金光的事情以后,凌宣毅更是很少来到隐云寺。隐云寺的女尼们也知道皇帝对这个妃子是无比的厌恶,所以女尼对她也不是很热心。这倒是让冯莺乐得自在,头发已经长起来很多,不过还是短发的样子。冯莺精通毒药毒术,自然懂得生发之道,以毒攻毒,长出来的头发都是偏金黄色卷曲的,又一次冯莺没有挽发髻就出去了,把寺里的女尼惊讶地尖叫起来,大喊着“妖怪呀!”然后跑了好远好远。冯莺反而是无所谓地继续给自己种的几种毒花浇水,冯澹很少来看冯莺,但是都托人暗中保护和照顾着。
再说,
冯莺是何等人,那些寺里的女尼虽然有心刁难,但是到底没有成功过,反而是被冯莺的毒蛇和毒蜘蛛吓了个半死。女尼纷纷求主持让冯莺出寺,可是主持也知道让冯莺回宫不可能,心里着急想不出个办法,又不敢去找冯澹将军,只能暗地里找些大臣想着办法和皇帝说说。就算再不喜欢,可否请到宫里的冷宫,而不是待在寺里。况且寺里的祸事不断,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冯莺却是不在乎,她要的就是离开皇宫。不过,并不是就这样就结束了,她还要回到皇宫中去,而且是要凌宣毅来到她面前跪着请求她回去。冯莺一向有自信,她要靠的不是顾筱君的朋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是,要靠自己的本事。
毕竟,关心照顾和爱是不一样的。潘玉颜是个蠢货,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执掌后宫很久的。沈如鸢虽然聪明,但是臣服太深,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执掌了后宫。很多人一样会被算计。龚氏虽然够聪明,但是却不如紫氏出手迅捷。
顾筱君,偶尔想起自己这个十年的朋友,冯莺还是有些感慨,或者说——心情很是复杂。那个人是郡主,家里是皇室要世代赡养的一个家族。从来不用担心着什么时候就因为触怒圣颜而弄得家破人亡,父母健在,而且对她做出来的事情都是宽容的,她们本就没有办法相比。有的时候午夜梦回,冯莺还是会想起那年她们一起坐在学堂的树梢上。那个巧笑倩兮的蓝衫女子。
可惜,
到底是命运弄人。
“冯嫔娘娘,”突然禅房门外有人叫唤了她的名字。“冯嫔娘娘,在下应约前来,不知娘娘现下可方便一见。”
冯莺笑着放下手中的水壶,心道来得正好:
“颜先生自然不必多礼,推开门进来就是了。”
眼见了那推门进来的姓颜男子三十岁左右年纪。一身浅白色的布衫,可是布衫上却满满是暗花银线绣着的龙纹凤羽,乍看简朴,却是透着华贵。虽然隐云寺不是什么高山深谷,但是那石阶之上还有露水——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一双银白的靴子上面没有半点雨露,可见轻功极高。
“冯嫔娘娘恕在下冒昧。在下记着令堂可算是唐门中人,娘娘为何想着要见我颜家人——颜家和唐门可一向关系不好。”男人自己开了话头,看着冯莺。
冯莺笑了笑:
“唐门对我母亲可不算好。唐子川是个太过于古板不懂变通之人,我娘心高气傲自然不屑与他们为伍。”
“令堂当真该为自己骄傲,但是令堂拒绝在下大哥的求婚反而下嫁锦朝将军,这件事——令颜家蒙羞,娘娘认为。我们颜家还会和您联手么?”
冯莺嗤笑:
“如若不会,那么先生又是何必十年之中乔装改扮。来到将军府之中教我武功、告诉我皇室有那么多的隐秘?”
那颜姓男子一愣,然后笑了,对着冯莺点头道:
“当真不愧是她的女儿,易容术在你们眼里都是雕虫小技。)不过娘娘此举出宫,却是为了什么?若是只是为了和我等方便行事,会不会因小失大。”
“都说颜家精通天下术数,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那么小小的一个还魂法术还是做得的。”
“还魂?娘娘是要在下来,让淑惠皇后还魂么?借尸还魂?”
冯莺点头,然后笑了笑:
“皇帝对筱君深情,筱君说的话他无一不听,我要出宫自然容易,要进宫,自然还是要借助筱君这种力量。你且放心大胆地来了,最好让隐云寺乃至京城的人都清楚知道你颜家三公子来了京城,带着宝贵的法器可以让淑惠皇后还魂。然后后面的戏码我来演就是了。”
那男子点头道:
“娘娘倒是高瞻远瞩,只是不知道此法能够用多久。”
“不必多久,江南的盐税改革如今进行了一半,我知道沈子安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是沈家和潘家解元已久,正好利用这次机会,江南的盐商和铁商早就可以闹一闹了,盐铁闹起来,蜀中又大乱,戎狄自然会择机入侵。那时皇帝自然会需要我的,将门无虎女,对付戎狄、戎君,我自然有的是办法。”冯莺说着。
“娘娘算盘打得不错,但是男女之爱并非应当如此算计。皇上待娘娘不薄。”
冯莺听了,冷笑:
“帝王家何来恩爱?多情总被无情苦,何况我所爱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我又如何能够再去爱上别人?对,先生是要提醒我,这样留下的只是感激和照顾,并不是长久不变的爱情,若是天下太平,他又有新宠,自然会将我忘记。这些都没有关系,在后宫之中地位要稳定,定然不能学潘玉颜不讨太后喜欢,更加不能如沈如鸢太讨太后喜欢。后宫联系前朝,自然要能够得人心。若得朝臣恩,自然不会被轻废。”
颜家的男子点头,最后还是忍不住一问:
“在下不明白,娘娘何苦争这些?”
“冯家军饷已经被削弱很多,飞鸟尽、良弓藏,敌国死、谋臣亡,狡兔死、走狗烹。我们冯家存在就是为了战争,可是锦朝要的是天下太平。天下安定自然我们家里就没有拥兵的作用,没了兵权,冯家一无所有。若是皇帝以功高盖主论,我们家还有何种地位生存。”
“我不认为娘娘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家庭,就牺牲自己幸福的人。”颜家男子说的也毫不客气。
冯莺笑了,带着三分凄苦七分嘲讽:
“他惨死的时候我如何不记得,唯有权力,才能够护得自己所爱周全。只因一句巫蛊不详,便要被活活烧死。这样的恨,这样的仇,我怎能不报?只有拥有了权柄,我才能够重新聚拢他的魂灵,才能够重新相见。”
“如此,在下明白了,娘娘也就静候了佳音吧。”那男子也就退了出去。
是日,
京城传遍了消息,蜀中晋王的三世子——颜之推进京,带着法器和通灵之介,可让往生者的魂重归,来敬中是帮着尹家作法的。这消息传得太快,竟然是先被宁王妃给先知道了,想着和宁王商量着,要给筱君做场法事——毕竟颜家这个孩子的盛名在外。
凌宣毅后来也听到了这个风声,虽然对颜家的人都颇有忌惮,但是关系到了筱君的事情,凌宣毅没发置之不顾。干脆请了颜之推进宫,也邀请了宁王爷和王妃来到了宫中。在颜之推的保证下,找来了筱君常用的东西,反复招魂作法。为的就是一念相见,本来这等事情凌宣毅是要问过了星沉才做决定的,可想到星沉病重,只好作罢。但是星沉自然是明白要发生这件事情的,却也没有和陆英说,或许是因为私心,或许是没有——冯莺到底还是她们的朋友,没理由去破坏别人的计划。
“怎么没有反应?”凌宣毅见了半天,不耐,便问了。
“回禀皇上,淑惠皇后这等情况有些不同,”颜之推恭敬地作揖,“淑惠皇后去后没有留身,自然要难些,魂灵虽聚,却不知道会往何处,若是借尸还魂,却也还要找个和她相互亲近的人才好,也要是女身。”
“我可以……”宁王妃听了,立刻就站出来说了。
“王妃是皇后慈母,魂魄附身对在世之人最是不好,淑惠皇后如此贤良淑德,不会让自己母亲受苦,所以定然是不会选择王妃您的。”颜之推继续解释。
凌宣毅一愣,想了一会儿说道:
“星沉。”
颜之推也笑:
“星沉大人神之身,魂魄靠近都会神散,如何会能够附身。”
凌宣毅愣了很久,最后淡淡地叹气说道:
“福祥,你去隐云寺,问问冯莺愿不愿意来帮朕这个忙。”
福祥领命去了,颜之推点头道:
“也是了,听闻冯嫔娘娘和淑惠皇后自小就是交好的,这样算是最最合适的人选了,也不道是谁了,但愿冯嫔娘娘能来就最好不过了。若是她不愿来,便是皇后身边自小照顾的侍婢也是可以的。”
凌宣毅蹙眉,冷声道:
“照顾筱君的侍婢,都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了,这是非冯莺不可了。”
颜之推还是似笑非笑,而宁王和宁王妃都是紧张地看着殿外。而凌宣毅心里却复杂——他对冯莺,才真真争吵过,不知道冯莺那样的性子,到底会不会帮忙。而且冯莺不信鬼神,莫不要嘲讽了他们这等举措才好。
143、魂魄何归
却说福祥赶到了隐云寺的时候,却是见着冯莺的禅房灯亮,里面还有人影。推门进去了,竟然发现了星沉和陆英两个人。
“星沉大人?小英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然后还没有等星沉和陆英回答,福祥就惊叫起来:
“冯嫔娘娘,你的头发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冯莺冷哼一声:
“重新长出来以后就是如此。”
福祥看着冯莺那一头有些泛着金光的卷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看了面色微白的星沉一眼,然后看了看陆英,陆英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然后陆英才说道:
“小福子,她这是自己作孽。你不用管她。”
冯莺冷笑:
“陆大夫说得好生刻薄,却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太医院对待一个出宫的嫔妃竟然都是如此冷漠。当真是阿谀奉承小人嘴脸。”
“你自己用毒药擦拭头部让发质变化,伤身又伤发,想要生发当初为何要落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你自己不懂珍惜!”陆英一步不让,只是觉得心痛——为何好好的一个人,如今竟然变成了这样。
“这是我自己的身体,与陆大夫何干,你又不是我的父母!”冯莺转头,“我累了,各位自便。”
说着,就翻身和衣躺下了。陆英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星沉阻止了,星沉这才开口道:
“福祥你是来找冯嫔的吧?”
福祥这才反应过来,忙说:
“冯嫔娘娘,你可不能睡,这会儿皇上找您呢。”
“他?找我做什么,又要和我吵架么?告诉他我一心向佛,请放过我吧。”
福祥这才口干舌操地将所有的事情解释了一遍,本来还自己倒了一杯茶准备好好规劝冯莺。却没有想到冯莺听了以后,竟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愣愣地看着福祥一会儿,然后一把掀开了被子,飞快地冲了出去,也不管福祥在后面疯狂地喊着她,让她稍微慢些。
禅房里面只剩下星沉和陆英的时候,星沉低低地压抑着咳嗽,陆英却是面色惨白地看着星沉,然后良久才开口:
“你早就知道。”
“嗯。”
“所以你带我来看这一幕?”
“是。”
“星沉。有的时候,你比我想的,还要可怕。”
星沉不语。只是淡淡地说:
“筱君,你不知道冯莺的事情,这是她唯一的出路。正如曾经的你,你一心只想着要嫁给顾君愁,她曾经也有一个生死相许的人。但是那个人死了。被皇上判定为巫蛊祸国,活活烧死。她因恨意而活到今日,你,不能剥夺她的生存的动力。”
陆英脸色更白:
“所以,她要杀我。她要让凌宣毅和她一样痛苦。”
“可以这么说,但是。这场骗局,你一定不能去拆穿她。明白么,你们只是命中如此。天道弄人。”星沉长叹一声,然后才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陆英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讷讷地说:
“你、星沉,也是杀人凶手之一……”
星沉不语,但是沉默就是默认。当初处死那个人。星沉不得不首肯。星沉是当朝星官,代表着皇朝最高的神鬼利益。若是巫蛊之术,自然要经过星沉的认可,星沉这个星官不仅仅掌握着锦朝的荣辱,几乎就是锦朝各个宗教的最高领袖。但是,星沉不得不要那个人死,因为那个人的危险,虽然那个人那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可是,星沉知道那个人一分都不能长留。
因为,
冯莺叫那个人,月。
“星沉……”陆英很久以后才开口说道,“此恨不关风与月,我们去看看好么,到底,曾经我们是十年的好朋友。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我们的记忆里面,还是要记得最深的那些美好。”
星沉笑了笑,点头道:
“这是当然的。”
星沉要带陆英转瞬移动自然简单,却见了大殿之中,颜之推让冯莺喝下了药水,冯莺躺好了之后自然就是开始作法。陆英没有见过颜之推,悄悄地问星沉:
“那个人是谁?”
“颜之推,蜀中晋王的三世子,晋王的后人。颜家的人精通天下十八般武艺,什么神奇的东西他们都懂,他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叫颜之介,娶了湘西郡长的女儿;另一个叫颜之椎,娶了楼兰国王的后裔。他至今没有正房妻子,却是收了不少侧室,人都传他娶的正房妻子是鬼妻。”星沉笑眯眯地说着。
陆英白眼:
“神神鬼鬼的,你说他弄得是真是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没事,无关痛痒,他又不是要杀人放火,我要防着月落,没有那么多多余的时间来管他的事情。”
“我终于知道为何会六国乱了……”陆英翻白眼。
“嘘——你要复活了……”星沉诡异地眨了眨眼睛,陆英却当然下意识去看冯莺。
果然,
冯莺正在慢慢地睁开眼睛,先是很迷茫,然后就忽然跳起来,一把拉着正在哭的宁王妃的手:
“母妃!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父王,我打他去!”
宁王妃大惊,不敢相信地看着冯莺,宁王还有凌宣毅也是惊讶不已,颜之推却笑了笑——因为冯莺的声音已经明显地和先前她自己的不一样了,而是和顾筱君如出一辙,连陆英都惊讶了。
“像吧?”星沉摸着下巴笑,“我都感觉你是假的,她是真的了。”
陆英捶了星沉一把,然后继续看。
“怎么了,母妃,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哎?话说凌宣毅,你干嘛啊,把我们一家抓进宫来?”冯莺继续说着,白眼看着凌宣毅。那种眼神真的和顾筱君当年看凌宣毅时候一模一样。
“你真是……筱君?”凌宣毅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声音都开始颤抖,也不再担忧什么皇帝的威仪,直接一把搂住了冯莺,“筱君,我好想你!”
“干什么啊!”冯莺毫不犹豫一把打在凌宣毅头上,“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你是皇帝也别想着耍流氓吃我豆腐!混蛋!”
——当然,整个天下只有顾筱君敢打皇帝,也只有筱君郡主才敢骂当今天子是混蛋。
“好好好、朕放开你……”凌宣毅喜极而泣。然后快步走到了颜之推的身边:
“世子好本领,要什么尽管说来。朕全部都给你就是了。”
“皇上莫要如此,若是我说要陛下的天下,陛下岂非为了红颜而拱手了天下?”颜之推开玩笑。却是让凌宣毅眼睛之中凌冽的光一闪而过。然后换成了忧郁:
“筱君不在了,我要天下干什么?”
“我不是在么?”冯莺开口,莫名其妙的看着凌宣毅,然后很快被宁王和宁王妃拉走。
“世子想要什么?”凌宣毅又问。
“陛下莫要忙着奖赏,还是听我说完。还魂之术虽然可行,但是并非长久办法。魂魄占据生魂只能是黑夜,若是白天还是会消失,聚魂之术对宿主的身体消耗极大,有的时候还有饲人血维生。最后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还是会有判官索命,魂魄终归要投入转轮去轮回的。”颜之推说着。
“你的意思是……?”凌宣毅颤抖着后退了一步。
“陛下若是想要强留。臣自然有办法留下四十九天,只是四十九天以后,这个魂魄当然就会散了。再是强留就是灰飞烟灭。况且若是等到判官索命,定然黄泉路是不好走的,还要阴司受苦。”颜之推继续说。
“朕不要筱君受苦!”凌宣毅颤抖,“可是聚少离多……朕怎么忍心……”
眼见凌宣毅又要心痛哭泣,陆英终于忍不住。从大殿后面走了出来,星沉没有拉住她。陆英走进去,十分坦然地给凌宣毅、宁王和宁王妃行礼:
“臣陆英见过皇上、宁王爷、王妃、晋王世子,臣方才已经在殿外听了一会儿,只觉陛下若是真思念筱君皇后,不若对生者更好。阴阳本隔,皇上你不自己保重,却求助于此等事情,伤害的,不仅仅是淑惠皇后,还有她的……好友。”
“又是你!”凌宣毅看着陆英,“陆大夫,为何朕每次想到筱君、提到筱君,你总是要出现,你总是要劝诫朕,你让朕想起那些可恶的朝臣,那些说筱君不是的人!你叫朕看着心烦。”
陆英无奈,笑了笑,然后起身道: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陛下早就明白。不然如何能够容得了顾相活到今日,陛下要做明君,唯有明君才会让后人敬仰,万民朝拜。明君的皇后,自然才会被人说成是贤良淑德。否则,只会是红颜祸水,陛下可明白其中道理?”
“你——”凌宣毅看着陆英竟然也是不讲规矩,直接站起身来,却觉得,也没有一言可以反驳陆英。
“陛下,若真要强留,臣自然没有异议。只是想想太祖皇帝,想想先帝,皇上应该明白强自将人作为替身的下场,爱恨纠缠,往往一瞬。陛下是明君,当三思而后行。”
凌宣毅长叹一声,看了看冯莺还有宁王爷一家,又看了看颜之推。还有陆英,星沉此刻也款步进来,然后淡淡地说道:
“陛下为何不好好赡养淑惠皇后的父母,好生对待她的朋友,更为重要的是,为天下明君,让人明白,陛下痛失爱妻,却依旧励精图治,时刻记得淑惠皇后,才让天下如此昌盛太平。他日史书工笔,定然会说陛下的圣明,皇后的贤惠。”
144、因果缘何
凌宣毅呆呆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宁王妃,还有面色沉重的宁王。星沉和陆英虽然不是什么宰相之位的人,但是看着他们总是会想起顾君愁。那个时刻保持贤相外在的男人,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不痛快。
不过陆英说得对——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凌宣毅想要顾筱君在历史上是一个贤良淑惠的皇后,并非像是当年的曲氏。虽然在世的时候风光无限,可是在离开的时候,却是被世人唾弃。锦朝历代的皇后都没有什么好的文辞书写,可是凌宣毅希望顾筱君不同。他日的史书工笔,他日的言传,但愿不要因此而让筱君没有了身后名。
颜之推却是没事人一般看着凌宣毅的挣扎,陆英看着颜之推心底没有几分欢喜——这个男人脸上的笑意太过高深莫测,让人看着心里不舒服。时时刻刻都要设防的人,让人总是不舒服的。
“陛下,臣等言尽于此,到底作何打算,还是请陛下自己定夺,”星沉说完,笑着拉着陆英,“臣想要入蜀中一趟,奈何身体不适,想请陆太医作陪,却不知陛下可否放行?”
凌宣毅一愣,看着星沉,而颜之推那张没有表情笑着的脸,突然也有了表情,看着星沉:
“星沉大人竟然有兴趣去蜀中,不如去舍下坐坐一叙,听闻星沉大人在先祖在时,便是晋之军师,可见大人眼光不凡。入蜀不如就住在舍下,也免得去了许多麻烦。不知大人对此可有异议?”
星沉笑而不语,陆英却偏头笑了笑:
“晋王三世子当真名不虚传,都说晋王后裔多是不凡之辈,三世子的美名当然天下皆知,只是三世子为何如此着急着会会旧友,竟然在宫中忘却了礼数。星沉大人这是问过陛下的意思。几时轮到世子说话作答,替了陛下的话头?”
颜之推这才注意到了陆英,上下打量了陆英一会儿,突然双眼放光,然后笑着拱手:
“姑娘伶牙俐齿小王未曾注意,现下听得姑娘言语和大人之言,方才明白姑娘乃是太医院首辅陆英大人,小王方才多有怠慢。姑娘医称国手自然比小王出名,姑娘说小王失了礼数小王这就给陛下、星沉大人还有陆大人赔个不是,只是姑娘方才开口打断我的话头。不是也没有给陛下说话的机会,却不知,姑娘这个不是。要什么时候赔?”
陆英白眼,然后随口哼了一声:
“我从来就没有为打断他话头给他配过不是。”
此言一出,不仅仅是颜之推惊讶,却是星沉也变了几分脸色,倒是凌宣毅蹙眉看着陆英一会儿。才摆摆手,说道:
“无妨,陆太医帮过朕不少,说话也素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世子也不必计较了,星沉你要去蜀中做什么?”
星沉这才闲闲地开口说道:
“陛下记得臣给您说过臣有个故人的事情,臣近日夜观星辰觉得这个故人很有可能就在蜀中。自然要去走访一番。唐门如今变了模样,何况蜀中鬼气重,适合我们星官去修身养性。”
凌宣毅听了自然是沉思了一会儿。毕竟星沉和他所说的事情确实是一件大事——他的生母还有生母所爱的男人,其中牵扯唐门倒是许多,若不是星沉这么告诉了自己,恐怕他还不明白当年季宾为何要那般作乱。捕风捉影,但是却关系到了皇室大统。自然,要时刻小心。想了想。凌宣毅也点头说道:
“如此,朕准了就是了,星沉你带着陆英去吧。太医院的事情就交给陆英给你信任的人就是了,堕星台的事情自然星沉你自己去安排。”
“谢陛下!”星沉笑起来,然后拉着陆英转身就走,直接将颜之推晾在一边,走了很远以后突然想起来什么,星沉回头,重新走到颜之推身边,笑着说:
“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听闻晋王和唐门的关系不是太好,我这厢已经接受了唐门的邀请,怎么好意思再让晋王破费。所以,还请世子见谅,并且不要在我们进入蜀地的时候为难我们才好。”
颜之推也笑:
“都说星沉大人行事作风与常人不一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王如何会给大人添麻烦,小王只是想着要给大人接风洗尘。家父虽然和唐门交恶,但是并不影响我们兄弟几个人。都说星官星沉沉默寡言尊贵非凡,但是我却说大人风趣幽默,让小王佩服。若不见弃,不若同小王一同回去,也算是一桩美事?”
星沉摇头,还指着冯莺说:
“冯嫔娘娘可现在还被附身呢,我走了你走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可都担不起这个责任,世子还是留在京中吧。况且唐门中人已经和我有所联系,自然不敢劳烦世子。”
颜之推这才放弃,然后转身恭送了星沉和陆英。
星沉带着陆英出了大殿以后,陆英才问道:
“你什么时候要去蜀中了?”
“我昨天才告诉你的啊,天下要大乱了,月落要出来了,我都受伤了。”
“我以为你在胡说八道,”陆英跺脚,“你就不能告诉我全部么?”
“这怎么能怪我?!”星沉无辜地耸了耸肩膀,“你自己不问我的……”
陆英恨不得打星沉可是想着星沉受伤了也不好下手,然后才听得星沉说:
“你没有发现,顾君愁此刻都没有出现么?如果不出所料,明天就会有当朝宰相顾君愁神秘失踪的消息了,颜之推敢于如此大张旗鼓地进京,当然是已经有所把握。当年季宾没有做成的事情,现在季宾联合了颜家还有冯莺,自然能够做成。冯莺的母亲对唐门有恨,唐门是江湖门派自然不会干预朝廷,不过就是因为当年的尹皇后的事情,唐门和晋王的冲突不断,我们入蜀。只是可惜了,你见不到戎君了。”
“啊?”
“再透露一个天机给你,蜀中变乱生的时候,自然也是戎君起兵的时候。黄大人和季宾共事已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星沉笑着拉着陆英走。
“可是……等等,这些和顾君愁又有什么关系?”
星沉蹙眉看着陆英,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
“尹皇后当年虽然是离开皇宫,但是中途曾经回来宫中过。这件事情只有段贵妃和季宾还有先帝知道,自然你父亲是太医院首辅,也是知道的。《锦绣书》上告诉你的是,尹皇后生下凌宣毅之后便离开皇宫去了少林,是也不是?”
陆英点头。
“可是,事实却是,尹皇后先离开了皇宫。后来曾经回宫过,然后生下了凌宣毅,之后又一次离开,只是因为前后时间不过七八个月,若是离开时候怀上不是龙种的孩子,不足月生下来,却也算是能够养活的。所以《锦绣书》自然不能乱写,才篡改了这件事情的始末,让人没有机会有什么措辞。加上后来段贵妃对凌宣毅当真好,所以才让季宾有了怀疑的心。这才找了陆英的父亲,才会有了当年的叛乱——”
“你的意思是?”陆英大惊,脸色都已经变得惨白。
“凌宣毅可能不是先帝的孩子,而是尹皇后的孩子。而江湖人都知道,苏沫曾经和一个女子生下过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也是下落不明的。而季宾,找到了这个孩子,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门生来培养,而且这个孩子曾经有另外一个名字,只是你可曾记得自己十多岁的时候,季相曾经天下悬赏寻找一个名为隐舒的孩子?”
“当然记得!这个名字很是特别,所以我有印象!”陆英点头道。
“隐舒,你道是什么,便是尹、苏。而这个孩子后来改了一个名字,这个人你十分熟悉,他曾经在学堂里面称赞过你的文章。后来,成为了——我、朝、贤、相——顾君愁。”
陆英后退一步,捂住嘴,不敢相信地看着星沉,星沉却是无奈,拉着陆英一跃上了房顶,然后才说道:
“段贵妃当日里为了稳固地位曾经有过假怀孕的事情发生,皇嗣也残害了不少。尹皇后自愿离开了皇宫还留下一个孩子,段贵妃当然很是爱慕。可是都说尹皇后是不按常理的人,她也是很有可能将两个孩子对换,成就另一番事业。毕竟苏沫当年也算是公子少年,翩翩风采。季相推测隐舒才是皇嗣,而凌宣毅是苏沫和尹皇后的孩子,因为隐舒年长凌宣毅两岁,和尹皇后离开皇宫的日子推算来说符合常理。季宾多次想要盗取凌宣毅的血液,滴血认亲,可是却总是被段贵妃阻止——事情闹大被先帝知道,先帝也只是疲惫地说只要是尹皇后的孩子,无论谁是父亲他都不在乎,这种态度更是让季宾有机可乘。不知为何找到这个隐舒,一心一意要改朝换代,最终没有成功变作了今日模样。”
“可是我记得顾君愁有母亲?”
“那不过是托词——你以为他为何要姓顾?这个名字乃是他出逃到少室山上,少林方丈明远给他取的——忍顾来路、多念君愁。要的就是他一心一意,好生辅佐凌宣毅做个明君。当年之所以他要站出来说穿了季宾的事情,自然也是因为如此。”星沉解释。
145、师出何名
说起数十年前的公子苏沫,不得不更是提起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现在以阴狠无情冷漠著称,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真面目的唐门门主唐子川:
须知。
数十年前的唐子川和现在简直就是两个人——
说起那唐子川,天下人都知道他因为三件荒唐的事情闻名了天下,而那目无尊长、无良无德的名头也算是坐实了去。
第一件:却说那唐子川还是个六岁小孩的时候,老唐门门主教了他要懂得尊敬长辈、谦让兄弟的道理,然后那唐门老太也就要考一考这个小时候也长得十分可爱的小男孩,便是赐了他一篮子的枣子,说是要奖赏,其实是考验他。那个时候唐子川、唐子颜还有几个堂兄弟在场,然后唐子川竟然说要去洗一洗枣子给大家吃,然后等那个来监场的侍婢走了以后,他不仅是给了所有的人吃了枣子,还在枣子上涂满了泻药,还给每个人喝了很多很多的水。
因为这件事情,让老唐门门主还有无数当时唐门内外堡的孩子的父亲们、孩子们,整整三天没有出门。而老唐门门主使足了银子和凭着老脸才没有把这件事情给唐门老太责罚了下去。
都说是小时候男孩子胡闹,然而,第二件却是让所有的人都给大跌眼镜。
第二件:那唐子川到了十六岁,本来是和那锦朝的晋王家的小姐们定下了姻亲。朝廷之中的人都知道那晋王家小姐是最最懂得礼仪的,大家都认定了是朝廷中最为贤良淑德的官家小姐,也配得起唐门蜀中之王的称呼。然而,在十六岁的唐子川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直接跟着唐门门主上了朝堂,当着所有官员和皇族的面,对皇帝说他喜欢男人。只爱男人,男人的后面非常紧感觉很棒,而且他已经找到了他爱的人。
据说因为这件事情晋王立刻也就来退了婚,那晋王虽然是边地王,可是在朝堂上也是有一定的分量。)因为自己儿子的事情,老唐门门主丢尽了脸面,和朝廷交恶,更是和晋王交恶。自然的也就将那个惹祸的唐子川关起来关了一个月。期间那唐子川无数次的偷跑,跑了去又被抓回来,那老唐门门主为了查清楚自己儿子喜欢的男人。几乎端了蜀中地段所有的小倌馆,还把家中长相俊俏的家丁、书童全部遣散。
然而,最后那十六岁的唐子川只是说了一句:“老爹。难说我就是喜欢长得难看的呢?”
于是唐门内堡一夜之间全部都只有女侍婢,而再无其他。最后那整个蜀地的小倌馆没有再遭到唐门的“追杀”,只是因为那唐子川的绝食。和老门主不知道达成了什么条件,只是从此以后蜀中安宁了下来,那唐子川自然也就没有提起娶亲的事情。也没有对自己的老爹提起到底谁是他那神秘的爱人,值得他唐子川做到了如此地步。
自后,老王爷故去了。那唐子川继承了唐门门主之位,然后,便是做下了那第三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唐子川在接替之后的一个月,接着也就举行了一个月的婚礼。娶了府上那老王爷留给他的所有侍婢,其中在他绝食期间服侍他的侍婢成为了他的侧室,然后每一个侍婢都拥有了新的侍婢。那唐门简直堪比了皇帝的后宫,甚至更加可怕。最为可怕的是,唐子川还在不停的找美女。而任何一个来到唐门的女子,说是和唐子川有关系,那唐子川也就来者不拒。一律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然后娶进唐门内堡里面。
而他在江湖上也是撒泼惯了。到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管的下他来,先帝不治他的罪的原因只有两条,第一条:老唐门对锦朝的皇帝有功,对这也算是亲人加尊长,对先帝的登基也算是有了些财力上的支持,所以,到底是有功德的。第二条,宰相季宾对唐子川有一言赞誉“倒是个真性情的人”,而先帝对季宾的器重不言而喻,自然的,也就救下了唐子川的性命。
那时没有人将唐子川和居住在江南的苏沫联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唐子川去江南,坐在了一艘十分花哨的大船上,那大船几乎要堵塞了一半的水道,船上还挂着很多“我是真心爱你的”、“你回来吧”、“我夫人的位置一直为你留着”,这样巨大的标语。而唐子川,一向很认真的对别人说,他真爱的人只有一个。
然而,怎么听起来,都像是一个笑话。
一个拥有九十六个妻子的男人,怎么可能只爱一个人。
“小妹妹?你是?”一个穿着华丽衣衫的妇人,看着一个坐在了船头上的华服小女孩——难道唐子川连这么小的女孩子都不放过。
“你是谁?”那女孩挑挑眉,看来整个船上一副最好的,脸上一直保持笑容的人只有这个妇人,那么她也就是那个唐子川的侧室了。
“哎呀,小郡主,好久不见啊!”远远的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也就跑过来,毫不客气的将那个妇人抱在了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口,然后惬意的坐在了船头那张软椅上,对着当时的晋王小郡主嬉皮笑脸。
“原来是玄轩小郡主,贱妾失礼了。”敬德夫人微笑着回答。
“你知道吗?”小郡主阴森森的目光盯着那敬德夫人。
“什么?”敬德夫人还是保持着“贤良淑德”的微笑。
“你和我娘亲很像,保持了一脸的假笑。因为这种笑容,所以你才为成为‘夫人’呢。”
“多谢小郡主的赞美。”
“哼,还有,唐子川,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这种带着九十六个美女大张旗鼓的出来,还挂着这些不要脸的横幅,我不觉得你爱的人看见了会认同你。一定会说你是禽兽和混蛋的。”
“嗯……”唐子川颇为惬意的摸了摸下巴,“本王是想让他吃醋来着,不过他好像真的看见了以后就骂了本王一句‘混蛋’然后甩袖而去了呢——”
小郡主看着唐子川,浑身冷颤:
“被你喜欢上还真倒霉。”
“本王那么俊朗帅气风流的一个人,怎么会倒霉,再说还是他对本王始乱终弃,本王对他一心一……”唐子川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了一支箭簇嗖的擦着他的脖颈飞了过去,狠狠的钉在了唐子川身后的柱子上,削断了几根绳索,然后“呯”的一声,那几条标语,已经纷纷迅速的下落,船上乱作一团,而小郡主在轻功跃起的时候,只是听见那个坐在那里的唐子川,一脸享受的说:
“啧啧——我家美人还是依旧那么强悍。”
小郡主看了看四周,然后淡淡的叹气,重新回到了一片狼藉的大船上,然后足见站在了那个船头,看着还是抱着那个女人的唐子川。她偏了偏头:
“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动机不纯呢?”
“不然郡主觉得本王的动机是什么呢?”
“你休想打我姐姐的主意!”
“本王只喜欢美人,而且是本王家强悍的美……啊——”那唐子川惨叫的躲开了第二支羽箭,然后勾起了嘴角笑:
“我说美人啊,几日没见,我交你的箭法真是退步了,你竟然射偏了那么多次。”
远处苏沫正是直接纵身下了自家的船,亲自抢了一艘小船,直接追了出去。那方向,正是几里外的一处水泊,那里,停留着一艘巨大的黄色的船,而船上此刻依旧是歌舞升平,到处都是美丽的女子,而那正中的座椅上有一英朗男子正坐,而怀里还是抱着一美娇娘。
苏沫毫不犹豫,折扇一开,扇骨内已经是钢刺飞出,直接折杀那座中华衣男子,眼见着主人就要被射,旁边的舞女歌姬都已经是乱作了一团,那男子先是抱着自己的美女,然后转身翻了椅子挡过了那些钢刺,然后平稳落地,却也见着苏沫冷着脸,同时落在了他的面前。
一见是苏沫,那男子一惊,连忙丢了手中的美娇娘,就要贴身过来,苏沫却是一抬手,折扇直接掐在了那男子的咽喉处:
“唐子川,你倒是好生快活!”
“区区怎敢啊,苏沫你不在,我都茶不思饭不想都快要削瘦了。”
“是么?”苏沫冷笑,“你是茶不思饭不想,只是一船的美娇娘也就够你受的了,精尽人亡,对你倒是不错的结局。”
“啧啧啧——苏公子,区区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吃我的醋么?”能够厚颜如此的人,这个天下仅有一个人,那也就是那时的唐子川才能够如此的无耻。
苏沫看着唐子川:
“吃醋?笑话,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会在你的坟头上放礼花。”
“一起看礼花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混蛋——”钢针飞过来,苏沫也整个人一把掀了唐子川的领子,“为何要如此?你把子颜置于何地?”
“我妹?怎么了?”
“你若如此,定然会伤透她的心,你可明白?”苏沫冷笑着放开了唐子川,潇洒地转身离开:
“唐子川,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不日我会上门提亲,娶你的妹妹,唐子颜。”
146、性情易变
公子苏沫、唐门大小姐唐子颜,还有江南红尘一脉的四小姐,以及神秘的女子尹氏,曾经是整个江湖轰动一时的传奇。而后随着唐子颜的不幸辞世,唐门易主、唐子川性情大变、四小姐嫁与他人,尹氏神秘失踪,而公子苏沫出家少林寺之后,这件事情就已经成为了江湖的传闻,终归尘埃落定。
星沉、陆英,还有极其不情愿的唐含笑一同上路回唐门。唐含笑靠在马车上,一脸不情愿地抱怨道:
“我都没有听到有关我在江湖上的传说哎,你们就让我带着你们回去。我都和我爹打赌了,我才不要回去啊——你们这样让我回去我怎么办啊?不然我们先去杀掉晋王什么的,让我爹高兴高兴?”
陆英白眼:
“你就这么点出息?再说你现在已经有很大的成就了,至少分得清楚含笑和乌头了。”
唐含笑不高兴地扭头努了努嘴道:
“师傅你打击我!我现在好歹知道了三百六十二种药草的名称,你不要那么看不起我好不好?!”
陆英点头,然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马车之外倒退的风景,叹气道:
“有些人好歹是一个神,活了那么千百年,竟然不用瞬移。竟然要带着我们坐马车,从京城到蜀中唐门可是好远的!”
“可是,一路上可是有很多好吃的,不如我们今夜就宿在有间客栈。”星沉的声音从车帘外飘了进来,似乎也知道陆英是在说自己。
陆英尖叫起来:
“有间客栈?!那种一杯茶就要十两黄金的地方!你出银子么?”
星沉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喝茶的话,出卖色相老板娘就会送你了。可是如果是里面的菜色的话,我就没有那个自信老板娘会送我了,不如陆英你用点什么名贵的药材去换啊?”
陆英白眼:
“反正我不管,你如果要去住就是你出钱。我和含笑是去蹭饭的。”
星沉哀嚎一声,不过用陆英的话说就是——一个人有没有钱大概是看他活得长不长,因为星沉活得太长,所以一定会有钱。所以无论是去哪里都是星沉买单,陆英也说过,因为自己以前是郡主,还能够有钱,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小大夫了,没有多余的俸禄来请当朝星官大人吃饭。
而,星沉和陆英口中的有间客栈。乃是江湖乃至天下最好的客栈。
但是奇贵无比。
有间客栈的老板都是美艳动人的女子。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奇香。据说当年开办有间客栈的女老板来自苗疆,懂得媚人心魂的蛊术,然而在很多年以后的今天。那些传说都被有间客栈出了名的玫瑰花茶代替、被有间客栈金碧辉煌的装饰所取代、被有间客栈中来往的店小二都无比清俊的容颜给消弭,只剩下无声的玫瑰香气,随着有间客栈的名声,溢香千里。
有间客栈依山傍水,虽然历经风霜、朝代兴亡。竟是没有一点颓败的气势,这些年,在不知道第几代传人瑰瑶的带领下,似乎势力已经遍及齐鲁,与在侧的中原镖局,不堪伯仲。
齐鲁大地的太阳。总是升起的很早,然而有人更早,更早的来到了有间客栈。分别坐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雅间内,尽兴的喝茶。
“老大!老大!不好了。”黄袍的年轻人迅速的跑进客栈,慌张的神色不用言表,他“扑通”一声跪在了一个坐在玄武雅间安然的品着客栈玫瑰茶、带着九龙金刚环的彪形大汉面前。年轻人腰间的青色铜牌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浅淡的光芒,一个“贺”字遒劲有力的镂刻在那个铜牌上。
黄袍。贺字铜牌。只能是一个人,一个近些年才闻名江湖的年轻人。凭借着他良好的信誉和一套出神入化的玉堂腿法,才二十岁出头就已经稳坐了赫赫有名中原镖局的第二把交椅。他就是贺青,中原镖局的副镖头。
“镖丢了?”喝茶的大汉,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口气,手中白瓷杯盏透着浅红。
“是,属下无能。请老大降罪。”贺青叩首。
“你猜他们丢的是什么?”星沉刚刚走到门口,看着陆英,陆英看着唐含笑认真地背起了自己的药箱以后,才回头说:
“你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星官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那老板娘你呢?”星沉笑着转头,看着门口。
“呵呵,贵客上门,陆大夫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声音自然这里每个人都很熟悉,这不是老板娘瑰瑶的声音么。不过,老板娘向来是高傲不见客的——这三个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赢得老板娘亲自门口相迎?
“老板娘,我要是猜出来了,你可愿请了我喝你这雨玫瑰之茶?”星沉继续坑蒙拐骗。
雨玫瑰!他竟然要喝雨玫瑰?!有见客栈里面的人为之再惊,传闻有见客栈十年才能泡出一杯的绝世好茶——雨玫瑰。
“那可使不得,谁不知道这个天下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老板娘“呵呵”的笑,却在一笑间倏地打开了玄武阁的窗户,她兰指轻指:“公子何不去和乌老大赌一赌,他这个人可是很爱赌,而且打遍了天下无敌手,很对你公子的胃口。你若猜出了中原镖局丢的是什么镖,我这十万两黄金一杯的雨玫瑰,就是他请客咯。”
“好啊。”星沉点点头。
众人抬头想要看看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可是却只听见声音从玄武阁外传了过来,那个年轻人根本没有让人看见他是怎么离开了门口然后又怎么来到了玄武阁,他像是凭空出现了一般,轻轻的落在了贺青的身边,他抱拳:
“在下江湖无名小辈,见过中原镖局乌老大。”
乌老大皱眉,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布衫布鞋戴着白色帽子,面容清秀。很久,他大笑:“哈哈哈,年少轻狂。好!像老子年轻的时候。”
“大哥……”贺青似乎想要说什么。
乌老大摇头,止住了贺青:“小子,老板娘说你知道天下事,老子就他妈考你几件。你敢应是不敢?”
“乌老大的问题,在下愿闻其详。”
“好,狂小子听着,”乌老大起身,“看你是江湖后辈,老子就问问你,我这九龙金刚环的来历。”
“多谢老大口下留情,”星沉微笑,“十二年前,祁连山上积雪连片,铸剑大师上官腾唯一的女儿被人追杀至山顶不幸坠崖,生死未卜,后来在那个山崖上发现了一块玄铁,名为寒冰。由一位盲铸剑师打造成兵器五样,这其中一件,便是老大的九龙金刚环。”
“这……”贺青惊呆了,他入中原镖局五年,跟随着总镖头东奔西跑,直到最近才听得总镖头把这些告诉自己,这个秘密向来只有镖头一个人知道,看来这个云潇,来头不小。
“哟嗬,小子你果然不是吃素的主儿啊。”乌老大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回头看着老板娘,“我说小狐狸,这小子不简单呐。”
瑰瑶只是倚着朱雀阁的窗,掩口轻笑。
“乌老大,你还可要和我赌你们丢的是何镖?”星沉凌空伸手,一杯茶已经稳之又稳的落进手中,不洒一滴,传说中的雨玫瑰,他今日已然饮下数杯。
“老大。”贺青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不寻常,他似乎想起了一个人。
“小子,老子知道你肯定猜得出来,但凭小狐狸愿意和你共饮雨玫瑰就可以知道你绝对不是等闲人。老子要和你赌的是,你可知道这镖,是被谁人劫了去。你——可敢赌?”
星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微笑,“老板娘,看来你说得没错,老大果然是个好赌之人。在下服了,只是这八百万两的黄金,我想老大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出不起啊。”
“呵呵,公子,我想还是算了吧,我先记在公子账上,反正公子想要这点钱,也不是什么难事,”瑰瑶笑得妩媚,“公子不会随便透露了天机,我知道。”
“呵呵,看来老板娘也是知道是谁抢了镖了?”星沉笑。
“那是自然。”瑰瑶起身,转眼已经消失在了有见客栈的深处,只留下玫瑰余香溢满了整个客栈。星沉重新回到了玄武阁的门口,看着老板娘离开,狡黠的笑了。回头看着贺青和乌老大:
“老大,在下却是很想要赌,可是这件东西牵扯到的人很多,这个人牵扯到前朝旧事,现在时局不稳,加之你的委托人自然是不会想要这件事情被江湖传的纷纷扬扬,何况,这个大盗,他所劫之镖,不也是一件能引起腥风血雨之物?”
乌老大怔了怔,这个年轻人竟然知道。从星沉话中,乌老大听出来了,星沉不仅知道他们丢的是什么镖,而且,星沉还知道是什么人夺了他们的镖。等等,乌老大和贺青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这个人既然知道那么多,加之老板娘方才说了那么一句“陆大夫”?两个人紧紧地盯着门口的两个女子。然后突然贺青认出来:
“唐小姐?”
唐含笑白眼,后退了一步说:
“你认错人了。”
147、巧遇子安
贺青看着唐含笑,怎么都觉得这个人虽然穿着的衣着打扮都已经和当初在蜀中相见的时候是两个人,但是却还是唐门大小姐没有任何的问题。贺青还是盯着唐含笑看,唐含笑是在受不了了,终于大吼一声:
“贺青你烦不烦!”
贺青听见这句话以后就笑了,然后点头道:
“果然是唐小姐,在下没有认错人。只是唐小姐现下怎么在这里,一别经年,唐小姐当真是越来越动人,只是你父亲定然是担心你的,你还是应该回唐门一次。”
唐含笑一把拉住陆英的手臂:
“我才不要回去,还有贺青你这个混蛋,不要随便去给我爹告状,你要是敢去我就敢现在毒死你!我找到了一个好师傅,我一次毒不死你,我第二次毒哑你,把你弄得不生不死的!”
陆英扶额,也不管唐含笑,只是无奈地叹气,之后对着有间客栈凌空的虚空喊了一句:
“老板娘,这里要是死人了我不负责赔。”
瑰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陆大夫这话我听着欢喜,有死人还是和当朝首辅太医的命案,只会让我有间客栈更加有名而已。不过,要是引来了官府的人,还是请陆大夫自己做了主,莫要让官府的人来影响了我的生意。”
“总之银子是最重要的。”陆英代替瑰瑶总结了之后,才将自己的手从唐含笑的魔抓中抽了出来:
“含笑你要杀谁快点去吧,只是杀完人以后自己去报官就是了。”
贺青看着唐含笑,然后有听得了方才老板娘的介绍,乌老大和贺青都对着陆英一时间惊讶的起身,然后乌老大率先开了口:
“你是清流女侠的后人?”
陆英头大,正不想要回答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陆英的肩膀道:
“陆英?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英回头。却正好看见了沈子安——沈子安离开京城在江南各地查盐税的事情已经很久,陆英没有见到沈子安也很久了,这会儿在这里巧遇了,陆英也很高兴:
“子安?你不是在江南么?怎么来了齐鲁大地?”
沈子安看见了星沉给星沉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陆英来到旁边的桌子上坐下来了,才说道:
“江南的盐税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改革掉的,我已经看明白了其中道理。本想着和顾相商量再做决定,却没有想到和顾相联系没有几日之后,顾相那边就没有了音讯。我去信问了京城之中交好的同僚,说是顾相已经称病在家好几日了。我想着顾相乃是那种无论自己病成何种模样都要上朝的人。这会儿称病定然是出事了。说是皇上派人去相府中看了,才发觉事情闹大当朝宰相失踪了——所以皇上才要我赶快回京。”
陆英看了一眼星沉,无奈道:
“星沉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说。说是要生大动荡,子安你回到京城也好。”
沈子安叹气,无奈地说道:
“这般动荡我也明白,颜之推那般胆大妄为直接上京,自然就是说明晋王要有所作为。只是没有想到宫中还有冯莺和他们里应外合。江南的盐税定然要闹起来,所以我也没有过多苛求,只是希望还没有将盐商逼到了绝路——不过家姐倒是还有几分烦恼,莒南公主多少年不能回京,姐姐心里着急,想要见女儿一面。而且皇上又让冯莺回宫了。对宫里人来说都不太好。”
陆英点点头,只是不明白——冯莺为的是冯家,可是却看着冯莺联合的人却是晋王。冯莺母亲来自唐门。而唐门和晋王是水火不容。就不明白冯莺到底是要谋乱还是如何。
“顾君愁不见,我猜想是季宾所为,正要上京和皇上说这件事情。陆英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子安你没有听说么,星官星沉要带着太医院首辅入蜀中收妖了。”星沉笑眯眯地坐下来,放下了一壶雨玫瑰茶。
沈子安一愣。然后才放心地笑了起来:
“我怎么忘记了星沉大人是可以看见未来的,那么我也就可以放心地回京了。路过莒南的时候还可以看看那小公主。”
“如果见到清正王爷记得告诉他,不要忘记了背那些医书我虽然不在,可是我回来还是要检查的。”陆英追加了一句。
“师傅你对我师弟从来都比对我好!”唐含笑不满地抱怨。
“他可是王爷,说不定是将来的皇帝——我不对他好对谁好啊,他可是有很多很多钱,你师傅的俸禄都是靠他发的!知道么,你不要总是欺负他,小心他以后报复你。满门抄斩!”陆英吓唬唐含笑。
唐含笑白眼,想了想说道:
“唐门才不怕他们呢。”
陆英无奈,心说这孩子跟自己当年一个样,不过陆英也不怕,自从自己坑蒙拐骗弄来了免死金牌以后,就真的更是放肆。想了一会儿,陆英才说:
“也是了,子安你自己小心些才是。”
“我会的,只是星官大人,陆大夫,你们辞去凶险颇多。大人还受了伤,自然要更加小心些。宫中有我,你们不必担心。”
“凌宣毅也不是个任人搓扁捏圆的主儿,我们当然放心。还有顾君愁定然是忠君爱国的,不然我们明天顺便去少室山上拜访?看看能不能见到少林方丈明远?”星沉提议。
“你不是说他是死了或者失踪了么?”陆英反对,“再说找少林方丈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你生没生过小孩难道自己不知道啊,尹皇后必然更加难找,我们不如就找一个有庙的人,再说了,找不到我们也可以去告诉他们一点什么,比如当年公子苏沫和尹皇后的小孩现在陷入了危险什么的——”星沉滔滔不绝地说,却被沈子安捂住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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