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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提灯看刺刀(强推! > 53

53

8号病房在哪?”

副院长战战兢兢:“你、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那男人冷笑一声,根本不回答。

副院长正慌着,一个医生赶紧跑来耳语了几句,他立刻哆嗦了一下,看那个男人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韩、韩二少?真、真是,我们也没接到上级电话,这一时半刻的……538号就在这!就在这!我带您去!”一边说一边使眼­色­让医生赶紧带着护士离开。

走廊上的无关人等刹那间退得­干­­干­净净,几个病房的家属听到动静探出头,一看这阵势是来者不善,立刻明智的缩回头去关紧房门。副院长陪着笑把那位韩二少领到一扇紧闭的病房门口:“就在这里了。”

韩二少盯着门板,说不清他脸上是什么神­色­,过了好几秒后他才猛地抬脚一踹,“哐当!”一声巨响。

门板撞到墙又反弹回来,被男人一脚抵住踢开,然后施施然走进了病房。

这踹门的响动简直连死人都能惊醒。病床上,楚慈慢慢转过头,一动不动的盯着男人,半晌才浮起一丝说不上什么意味的笑纹:“……好久不见了,韩越。”

他已经虚弱成这样,整个人几乎瘦得脱了形,但是声音偏偏和记忆中的一样,没有改变分毫。

韩越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那目光极其刻骨,似乎要把他此刻狼狈的模样全都刻到脑子去才罢。

“……楚慈,你也有今天。”

这句话简直是一字一字从韩越齿缝里逼出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简直费尽了全部心血,耗尽了全身力气。

楚慈轻描淡写的转开目光,“人都是要死的,我不过比你早行一步罢了。”

“人都是要死的,”韩越低声重复了一遍,冷笑起来:“是啊,所以我特地来送你一程。——刀呢?”

他身后一个手下低着头,双手递上一把二十余厘米长的军刀。

韩越把刀接过来,转手往楚慈面前一扔:“看,我还特地把你最心爱的刀也带来,是不是待你不薄?”

楚慈静静盯着那把刀看了半晌,目光温柔仿佛少女在看自己初恋的情人。这刀和普通刺刀有很大区别,刀柄上没有护手,反而布满了极其粗糙的颗粒用来增大摩擦;刀鞘上也没有皮扣和卡锁,只要轻轻一滑,瞬间就能将刀拔出。

楚慈一手拿着刀鞘,一手握着刀柄,几乎用上了全身力气,连指关节都泛出青白­色­来。直到将刀柄握至手心发痛的地步时,他才慢慢将刀拔出刀鞘,刹那间昏暗的病房里便亮起一道耀眼的雪光。

刀刃比匕首稍长,大约有十七八厘米,刀身也更加厚,最厚处约有半厘米多。刀尖尽头弧度极大,这是为了在急速格斗中,拔刀瞬间即能砍杀,那弧度顺着手臂方向,因此砍杀范围便扩大到了极致。

如果是内行人的话,立刻就能认出这是铸剑大师Paul Chen为美国顶尖特种部队海豹突击队所铸造的作战专用刀,全世界不足两百把,只有极少数才流落民间。因其强大卓越的刺杀能力,它甚至被武器行业赋予了一个“必杀之刀”的尊称。

因为这把刀实在是太犯杀孽,它的模具在铸造完毕后就被立刻销毁,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一把新品出世。这仅有的一百余把“必杀刀”,堪称价值连城的绝世军刀。

韩越见识过这把刀的锋利,半英寸厚的实心木板只要轻轻一刺便可洞穿,用刀刃在纸面上一拂,便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划破几十张纸。楚慈当年杀人的时候,只迎面拔刀一劈,就瞬间将一个成年男子的颈椎骨完全挫断,剩余的刀势还足以从另一人前胸贯入,砍断两根肋骨后从脊椎上一刀突出!

那一刀的狠绝,那一刀的惊艳和华彩,让所有人都震骇得如同白日见鬼一般。

“楚慈,你看,刑场上光天化日一枪毙命的死法实在不适合你。好歹我们好过几年,不管是真是假,总还有一场情分。这么着,我今天就给你个自我了断吧,你看怎么样?”

楚慈微微笑着,一手撑着病床,极其费力而缓慢的坐起身,“难得你要做好人,我怎能不领你的情。”

他深深吸了口气,依靠在床头上。他已经清瘦到极点,脸­色­苍白得让人心悸,甚至嘴­唇­上都没有半点血­色­。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发梢盖住了耳朵尖,几缕刘海拂到眉心,只有一双眼睛仍然跟记忆里一样寒冷而明亮。

韩越冷冷的看着这个人。他原本以为自己心里只剩下痛恨,只想把这个人的血­肉­撕开骨骼拆开,一口一口的嚼碎了咽下去。谁知亲眼看到楚慈即将死去的样子,他又有种锥心剜骨的,恨不得随之去死的痛苦。

“韩越,”楚慈笑着问,“我要死了,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一脸要哭的样子呢?”

韩越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满眼的讽刺:“你死了应该有不少人都觉得高兴,怎么可能有人为你流一滴眼泪?”

“……这倒是。”楚慈叹息着点点头,“我也不希望你们流一滴眼泪,平白脏了我轮回的路。”

韩越刹那间握紧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极其可怕。

楚慈轻轻抚摸着刀身,动作非常轻柔,就像是对一个经年的老朋友道别一般。他手上有微微的热气,将刀身熏起一点薄薄的白雾,然后刹那间就散去了。

“韩越,你还记得当年我走的时候,你问我的那句话吗?”

韩越沉默的站在那里,半晌才点头道:“是,我问你这辈子造了这么多杀孽,有没有曾经爱过什么人。”

楚慈慢慢抬起手,将刀尖对准自己心脏的位置,抬头对韩越笑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了,我的回答是——不,没有。我楚慈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有爱上过任何人。”

韩越刹那间似乎完全僵立在那里,只死死盯着楚慈,不说话也不动,完全没有半点反应。

楚慈脸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仿佛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歉意一般。就在这个时候他微微吸了口气,猛地把刀刺向自己的心脏——

呲啦一声。

鲜血在半空中飞溅,那一瞬间仿佛被无限延长。满眼的血红­色­是如此鲜烈,仿佛带着刻骨的炙热,能把人的眼睛生生灼伤。

如此刺痛难当,让人忍不住想哭。

……然而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第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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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北京。

PUB闪烁的炫光下弥漫着浓重的烟酒味,在酒­精­和大麻的刺激下,人群的情绪被轮番掀起高|潮。俊男靓女在劲爆的音乐中起劲的蹦,肢体和肢体交错着,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充满了迷醉,一副极乐地狱般的景象。

侯瑜满头大汗的从人群中挤回来,一ρi股坐到椅子里:“爽!实在是爽!”

“这么大人了还喜欢跳舞蹦迪,瞧你那一副深受资产阶级污染的样儿,”韩越漫不经心的弹了弹烟灰,“侯军长看见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侯瑜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老头子思想早僵化了!这年头什么最值钱呀?”

边上一群太子党全都哄笑起来:“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呗!哈哈哈……”

“错!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最值钱。”侯瑜摆摆手,故作神秘状:“韩二少在部队呆久了,估计不知道这个PUB新进一批水­嫩­的小孩儿,一水儿的高中生,啧啧……”

“高中生?”边上有人笑起来:“这年头不时兴大学生了?”

“裴志你老土了吧,这年头玩儿什么不趁新鲜呐!”侯瑜转头招招手,大堂经理立刻陪着笑走过来:“侯少有什么吩咐?”

“你们那新来的几根­嫩­葱儿,捡几根好的上来伺候我们韩二少。”侯瑜向韩越那边挤挤眼睛,一脸怪像:“咱们韩二少背景可大着呢,我先跟你说好了,别找些下三滥的来糊弄他!否则小心这位爷把你们店拆了!”

“不敢不敢!”大堂经理赶紧赔笑退下,不一会儿领着几个穿高中生制服的少男少女走上来,只见那几个小孩儿全都浓妆艳抹,打着亮晶晶的厚重眼影,制服领口特意开得极低,几个女孩子的裙角又提得极高,摆臀扭腰间露出一片雪白的大腿。

裴志一看就乐了:“哟,制服诱惑啊?”

“咱们裴老板竟然还懂得点儿新名词?难得难得。”侯瑜转过身,拍拍韩越的肩:“今儿是给你接风,咱们都让你,你先点。”

边上一群人都连连点头让韩越先点。韩越的出身背景在他们这群太子党中是最好的,本人也算争气,从小跟着警卫员习武,刚满十八岁就参了军。在部队里整整十年摸爬滚打,他父亲还没退居二线,他就已经顶了上去。现在一提韩家老二,不少老爷子都要翘个大拇指。

韩越笑道:“难得咱们侯少爷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顺手拽了一个留着长发穿着短裙、走清纯路线的学生妹儿,又点了一个眉清目秀皮肤雪白的男孩子,笑着说:“来给我点个烟。”

那男孩子非常机灵,立刻抽了根云烟出来,放在自己嘴边上点燃了,弯腰递到韩越嘴边。那小姑娘也扭着腰倒了杯酒,娇滴滴的嘴对嘴喂给韩越。

韩越一概来者不拒,正温香软玉抱满怀着,突然听裴志问:“韩二,怒江那个军工项目完了,你这次回来以后还走吗?”

韩越咽了口酒:“不啊,先在家里留一段时间。怎么?”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你要是在北京长留,你家那位宝贝儿岂不是要倒血霉了,天天晚上都得应付你……哈哈哈!”

韩越笑而不语,侯瑜忍不住凑过来问:“什么宝贝儿?我怎么没听说?”

“你听说人家韩二少的屋里人­干­嘛!”

“好奇不给啊?我怎么没听说过韩越在北京还有个把红颜知己?”

裴志挤挤眼睛:“不是红颜知己,是个带把儿的,冶金科研所一个工程师。跟韩越大概有两年了吧,不过人比较低调,不大出来走动。”

“哟,高知人群啊!怎么就跟了韩越这么个兵痞子?”

“这你可就得问韩越了。”

韩越正闭着眼享受那小姑娘的按摩,闻言睁开眼,一脸无辜:“这有什么好问的?他一个外地人,没朋友没关系的,要不是我他评得上工程师?”

裴志噗嗤一笑:“你就装大尾巴狼吧你!当时是谁带着枪把人家堵在家里不准出门的?是谁用手铐把人家铐了两天两夜的?还有后来是谁威胁人家说,要是再不松口小心全家有麻烦的?”

侯瑜惊了:“韩二少还做过这档子事?”

“可不是嘛!你知道韩二当时怎么说的:‘你他娘的再不松口,小心老子给你出一份死亡证明,从此以后你就没家没口没工作,当个没户口的死人吧你!’后来就是这句话起作用了,韩二的手段一般人哪招架得住啊。”

韩越说:“我真喜欢他嘛。”

“你他娘的是喜欢折腾他,上次你回北京休假半个月,人家去了三趟医院。”裴志拍拍侯瑜:“听见没有?看人家是怎么欺男霸女的,学着点。”

侯瑜笑道:“不对啊,咱们韩二少也算是生得一表人才,又有本事,又有银子,出身背景也杠杠的好,怎么人家老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难道那工程师是个天仙下凡不成?”

裴志笑起来:“你要是好奇,就让咱们韩二少开个金口,把他家那宝贝儿招出来见见怎么样?”

“得了吧,就他?”韩越漫不经心的摆摆手:“他那脾气出来也是扫兴,不如不见。”

侯瑜是个没事都要­操­出三分事来的,一肚子坏水早就被勾起来了,立刻连声求韩越把人叫出来见见,还撺掇着几个朋友一块儿起哄。边上有些才混进他们这个圈子不久的,有些平时说不上话的,有些地位不够人云亦云的,就顺势捧着侯瑜一块儿闹腾。一时间韩越拒绝不了,便一边掏手机一边笑道:“那行,我打个电话看他在不在。”

很快手机接通了,韩越微微偏过头问:“喂,楚慈?是我韩越。几个朋友在老地方喝酒,你赶紧过来跟他们打声招呼。”

边上立刻静了下来,几个陪酒的小孩儿也不敢高声喧闹。几个有心的还微微凑近了点,故意想听韩越手机里传来的只字片语。

侯瑜坐得最近,只听手机那边静了一会儿,才传来两个字:“不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迪厅太闹听不真切,还是有什么心理作用,侯瑜觉得这个声音竟然有点特别,特别的……冷淡。

有种非常动听,但是却让人整个兴致都一下子被冰水浇下去的感觉。

韩越脸­色­不变,声音却压沉了些:“你还没下班?”

“……下班了。”

“在哪?”

“往家走。”

“赶紧掉头过来,给你半个小时。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韩越顿了顿,又不耐烦的吩咐:“别开你那破车,开那辆大奔。”

那边一声不吭,紧接着就挂了。

韩越身边那个男孩儿捂着嘴,扑哧一笑:“这谁呀,脾气这么大。”

另一边的小姑娘狠瞪他一眼,男孩立刻闭上了嘴巴。

侯瑜倒了杯酒,问:“就这么挂了?韩二你说他会来吗?”

“会来。”韩越惬意的吐出一口烟雾,继而弹了下烟灰,“——他怕吃罚酒。”

果然过了五十分钟左右,一个穿化工人员白大褂、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出现在迪厅门口。往群魔乱舞的大厅里扫视一圈之后,他分开正HIGH的众人,慢慢往韩越这一桌走来。

从他站到迪厅门口的刹那间开始起,韩越的眼睛就定在了他身上,顺着韩越的目光,好几个人也同时往门口望过去。

那年轻人不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和众人有很大的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格格不入。他大概是真的才下班,化验室白大褂都没脱,但是也没系扣子。里边穿着一件淡蓝­色­细纹衬衣,一条铁灰­色­西装长裤,衬得他十分清瘦挺拔。

这样稳步走过来的姿势,竟然让人觉得他腿格外挺直修长。侯瑜一直盯着他,直到他走到韩越面前,他才注意到这人的脸也很漂亮。五官轮廓极其俊秀端正,没有半点风尘场所里那些男女的媚气,倒是给人一种非常冷肃、沉稳、秀丽而端庄的感觉。

侯瑜倒是把一开始的调笑心思收了收,心想这也许就是所谓高知人士身上的书香气,让人看了就……看了就想安静下来,好好跟他说说话,聊聊天。

韩越以一种懒洋洋的姿态坐在沙发里,盯着楚慈看了足足十几秒,才问:“我下飞机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楚慈平淡地道:“实验室里不能接电话。”

“后来打怎么还不接?”

“开会去了。”

韩越笑起来,亲昵的用脚去勾楚慈的小腿,虽然脸上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完全笑不起来:“你又皮痒了找打呢吧。”

裴志一看他俩又要僵,赶紧咳了一声打圆场:“韩二你还没给咱们介绍呢,来来来楚工程师,这是侯瑜,今天咱们这顿是他请。侯瑜你也过来,这是楚慈。”

侯瑜笑着伸出手:“幸会幸会。”

楚慈看了侯瑜一眼,他的眼睛非常明亮,却完全没什么温度。侯瑜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才见楚慈伸出手,不咸不淡的跟他握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实验的缘故,他的手并不像脸一样苍白细腻,而是布满了大小老茧,触感有些温凉。侯瑜这样坐着看他的时候,可以看见他衬衣的领子从白大褂上翻出来,露出半截突出的锁骨,以及一小块深陷下去的颈窝。

侯瑜心说裴志真他娘的说对了,真是制服诱惑。这么冷淡的一个人,穿着个白大褂,明明这样斯文禁欲,却让人下腹腾起一股火苗,直往心口里烧!

“叫你半个小时到,你非拖个五十分钟,磨蹭一会儿就让你感觉爽了?”韩越哼笑一声,伸手把楚慈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倒了杯酒:“今儿人齐,你跟他们喝杯酒,打声招呼去。”

楚慈推开酒杯,不咸不淡的道:“我不会喝。”

他这么一说,边上几个跃跃欲试的太子党们都有点尴尬的站在了那里。

裴志赶紧打圆场:“韩越,楚工不会喝就算了,待会儿你要是喝醉了还不得他开车送你回去?你让他沾个­唇­不就完了。”

韩越笑起来,拍拍楚慈的脸:“听见了没?有人为你求情呢。”

楚慈一言不发。

裴志讪讪笑了一下,佯作不知的转过头去。韩越以前没进部队的时候­性­格就急躁易怒,后来又加了点兵痞脾气,一般人都惹不起他。他以前有几个床伴儿,虽然也都穿金戴银好吃好喝,但是后来都难以忍受韩二少的霸王脾气,一个个哭着叫着躲走了。真正留下来的只有楚慈一个,因为楚慈走不了,他从一开始就是被强逼着留下来的。

裴志刚才那几句话,可能现在没什么,到晚上回去后就是韩越找楚慈麻烦的借口。

虽然楚慈从没给过韩越什么好脸­色­,但是韩越看他看得很紧,平时表面上不大显出来,内心里却很容易吃醋上火。

“大老远跑来连杯酒都不沾,你给谁脸­色­看呢?……还说不会喝,你骗三岁小孩呢吧。”韩越笑着扳过楚慈的下巴,用力非常大,指甲都变了­色­,“话又说回来,你既然坐在这里,就当给我个面子,不会喝也得给我喝下去!”

楚慈皱起眉,低声说了一句:“别在人前发疯。”

韩越哈哈一笑,突然仰头把那杯酒一口闷了下去,紧接着一把将楚慈按到沙发靠背上,嘴对嘴硬给他灌了进去!楚慈剧烈挣扎两下,但是根本抵不过韩越的力气,挣扎中衬衣从腰带中脱出来,露出了小半片光­祼­的侧腰。

就算在迪厅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见那后腰上的肌­肉­紧致而削薄,似乎充满了温热的弹­性­。狭窄的腰线由一个弧度束进腰带里去,线条非常美好,既不过分贲张也不过分瘦弱,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把手搁在那弧度中,然后慢慢下滑到裤子里。

侯瑜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截被迫露出的腰上,而且他也知道周围有不少人的目光也都勾在上边,如果那目光能化作实质,估计能把楚慈的腰狠狠勾下一片片血­肉­来。

韩越按着他吻了一会儿,直到楚慈喘不过气的时候才放开他,直起身来微微的冷笑着。

楚慈急促的吸了两口空气,酒液呛得他猛的咳嗽起来,脸­色­狼狈不堪,领口被揉掉了一个扣子,隐约能看见锁骨以下一小块胸口。他头发被揉乱了,不知道是因为酒液辛辣还是喘不过气,他眼底有些红红的水光氤氲,让韩越想起他在床上一声声哀求和呻吟的模样。

“晚上回去再整治你。”韩越俯在楚慈耳边低沉的笑道。

楚慈猛的推开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然而还没走两步,韩越一翻身跃过沙发,铁钳一般抓住了他的胳膊:“你上哪儿去?”

“回家。”

“你现在敢走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楚慈猛的挣脱韩越,大步往门外走。韩越一下子火了,直接一脚把他踹倒,拽着胳膊就往迪厅的楼梯方向拖。

这个迪厅楼层用了绝对隔音的装置,楼上就是包厢,关起门来什么事都可以做。楚慈直觉不好,一声不吭的剧烈挣扎着,却怎么都挡不住暴怒中的韩越把他一个劲往楼上拖。

裴志和侯瑜几个一看势头不对,慌忙上去拉的拉劝的劝:“韩二你冷静点!”“快把人放开!别拽了!”“冷静点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侯瑜刚把楚慈扶起来,跟裴志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挡在他们两个中间,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迪厅刚换了更劲爆的歌,噪音格外大,侯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号码竟然是自己家里的。

“喂?喂?”侯瑜赶紧示意韩越他们都不要说话,然后扯着嗓子对手机大声问:“谁啊?”

那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侯瑜脸­色­一下子变了:“你说真的?!”

裴志忍不住问:“怎么啦?”

侯瑜脸­色­铁青的挥挥手示意他别说话,紧接着又对手机道:“行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先让那小子在派出所里呆一会儿,还有记得告诉他千万别乱说话了!XX的!”

侯瑜把电话一挂,怒道:“日他娘的,我堂弟酒后开车撞死人了!”

周围几个人都抽了口凉气,裴志问:“撞死什么人了?”

“不知道,好像是民工小孩。我堂弟那小子是傻缺,竟然还开着车想跑,被警察拦了以后他还跟别人说,叫警察局长去找我爸!”侯瑜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现在好了,事情闹大了,记者都来了。你说那小子怎么就傻叉成这样呢?!”

裴志一拍手:“这事你可以去咨询韩二。前两年韩二他哥哥不就是酒后开车,结果……”

韩越打断了裴志:“当时我在部队,全是我哥的朋友运作的。要我说你现在就应该赶紧去派出所,先把你堂弟的嘴给堵上再说,其他都可以放一放。”

出了这档子事侯瑜也没心情再混下去,急急忙忙跟他们几个告了辞,赶紧往派出所赶。

侯瑜是今天的东家,他走了其他人也不好再玩下去,不多时就三三两两的散了。那几个陪酒的高中生还有些扫兴,一个个嘴巴撅着,幸亏几个太子党都出手大方,付账的时候都给了大笔小费。

楚慈一直望着侯瑜离开的方向,似乎在默默的想些什么,从韩越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俊秀的侧脸,沉静仿佛深潭。

“你想什么呢?”

楚慈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没什么。”

韩越低沉的笑了一声,问:“回家还是在这里?”

刹那间楚慈的身体仿佛僵了一下,全身肌­肉­都绷紧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缓过来,脸­色­有些难堪:“……回家。”

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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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越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多。

韩越在床上没什么恶劣的习惯,整个过程也不大说话,只闷头办事。他在这方面个­性­非常传统,只是­精­力太好了。他喜欢压在楚慈身上,一边亲吻一边贯穿他,两人贴得极近,呼吸都纠缠在一起,乍看上去是个亲密无间的姿态。

楚慈断断续续发出的声音极压抑,直到韩越­射­出来的时候他才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扭过头去。

韩越对­射­在他身体里有种极度的执着,怎么求都没用,他就是认准了要这么­干­。就像他当初第一眼看到楚慈,聊了十分钟就觉得有必要把这人搞到手,决心坚定得别人怎么劝阻都没用。

“……睡吧。”韩越拍拍楚慈的脸,然后翻身下去,从身后抱住他。

身体极度疲惫疼痛,­精­神异常的困倦,身下却又灌满了­精­_液,楚慈一动不动的侧身躺着,了无睡意,只睁眼望着卧室里浓重的­阴­影。

韩越有点想睡了,但是他知道楚慈没睡着,所以自己也不急着闭上眼睛。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酣畅淋漓的完事了就倒头睡了,第二天醒来觉得心情异常满足,但是楚慈却总是冷冷的。

后来他请教了裴志,裴志又去请教他那几个情­妇­,回来告诉韩越:“你这样不行,完事以后你要好好安慰下人家,聊聊天儿,送点小礼物什么的。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自己爽完了就睡了,要真心疼你那心尖儿,你等人家睡着了你再睡。”

韩越点头表示明白了。明白以后买了只江诗丹顿Saltarell表,晚上完事以后拿出来要送给楚慈,结果被楚慈狠狠从窗户外扔了出去,然后足足一个月没开口说一句话。

从此韩越再没­干­出过这种蠢事来。

韩越眼皮越发的沉,但是长期部队生涯训练出的敏锐感官还是能让他感觉到楚慈没睡着。为了提神他漫不经心的开口问:“今天你怎么又开那个破车?”

所谓那个破车,是楚慈自己用工资买的一辆二手白­色­本田。楚慈家在外地,自己一人在北京工作不到两年,没攒下多少钱来。经济上他只够自给自足,这套三居室还是他租的。

韩越曾经在他家留下自己的一辆奔驰600,虽然表面上说的是“这车留在你这”,但实际上就是送。楚慈别无选择的接受了,但是从来都没有开。韩越甚至怀疑他连车门都没有打开过。

“下班半路上,没来得及换。”楚慈淡淡的答了一句,不开口了。

“……哦。”韩越想了一会儿,又问:“昨天我去冶金研究所找你,那个办公室主任在跟你说什么?古古怪怪的样子。”

“没什么,忘了。”楚慈闭上眼睛,“我睡了。”

韩越最经不起敷衍,正要翻身起来追问,一看楚慈真闭上了眼睛,只得重新躺下。结果他自己合眼还不到五分钟,就鼾声大作。

黑暗中楚慈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望着虚空中漂浮不定的某个点,目光空白冷淡。

第二天早上醒来韩越才知道,昨天侯瑜堂弟的事情闹大了。

侯瑜那堂弟侯宏昌是个傻叉,酒后闯红灯不算还撞了民工的小孩,当场就把孩子撞飞了十几米,落地后立刻就断了气。

这一幕发生在市中心街头,离治安岗亭不远,好多人都看见了。侯宏昌一看出了事,一踩油门就要跑,结果没跑出十几米就被几个的哥开着车拼死拦住。为此侯宏昌还撞了几辆的士车,有一辆车门整个撞变了形。

如果事情到这里完了也就罢了,侯瑜还不至于想把自己的堂弟给亲手掐死。问题是侯宏昌灌多了马尿,自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转世,下了车就把一个出租车司机揪到大马路上饱以老拳,一边打还一边咆哮:“好狗不挡道,打死你个狗_日的!”

警察在三分钟内火速赶到,刚要上去阻止,侯宏昌骂骂咧咧的把警察一推,掏出手机打电话:“喂大伯父!我是宏昌!我被警察扣了,您快派人来救我!”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记者赶来时更好赶上高_潮。当街路人一片群情激奋,纷纷要冲上去打肇事者;警察围成一圈奋力维持秩序,有一个交警还被侯宏昌推得摔倒在地;几个的哥扶着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纷纷挡在被害者尸体及其父母前边;一对穿着简朴的民工夫妻蹲在大街边,抱着孩子尚带余温的尸体撕心裂肺,几乎哭得昏过去。

“­干­脆判死刑算了。”韩越一边看报纸一边说,“你堂弟活着也是社会祸害。”

侯瑜没好气的冲他:“你哥当年出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判死刑算了?你哥撞死的还是俩!”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么说的?我当时就建议老爷子把他领回家来,一皮带抽死在祖宗牌位前。只不过被我妈哭哭啼啼的骂回来了,说我没有手足之情。”

“哎呀对了!我堂弟他妈也是这么说我的。”侯瑜一拍掌,指着报纸上头版头条大标题:“《官二代闹市街头撞死幼儿,群情激奋千人围观》——这哪个记者写的,我妈跟我婶子说要去拆他家房子。”

“昨天真有千人围观?”

“不知道,也许真有,我把他从警察局领出来的时候好多人等在大马路上,还有人对我丢矿泉水瓶子,跟过街老鼠似的。今早起来我一搜网络,绝了!各大门户网站头版标题,比刘德华开演唱会还暴热。我就跟我妈说,你能拆那记者的房子,你能把这么多网民家的房子都一个一个拆了吗?”

“你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跟我婶子两个一边哭一边骂呗。不过她俩打算去找部队老下属,控制那几个网站和网民言论。”

韩越皱着眉摇摇头,还没说什么,突然只听卧室门咔哒一声开了,楚慈拎着笔记本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穿过客厅,打开大门。

整个过程中他都表现得旁若无人,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给客厅里的两个大男人,就仿佛他们是两团空气一样。

侯瑜偷偷问:“……你昨晚没打他吧?”

“没啊。”

“那怎么……”

韩越看着楚慈换好鞋,走出大门,突然在他身后开口问:“你上哪去?”

“……上班。”

“晚上记得早点回来。”

楚慈头也不回的站了一下,随即重重甩上门,嘭的一声巨响。

侯瑜被震了一下,啧啧两声:“脾气好大……我说韩二,你既然天天跟他腻在同一个屋檐下,­干­嘛不住个好一点的地方?我看这房子有年头了吧,又小又旧,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拿这种房子送人啊?”

“他自己租的,跟我没关系。”

“什么!”侯瑜被震惊了,半晌才颤颤巍巍的问:“别告诉我人家跟你到现在,一分钱都没用过你的?”

韩越突然抬起眼睛,目光如电的盯了侯瑜半晌,直到侯瑜全身都打哆嗦了,才淡淡的道:“你再敢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法院,叫他们立刻判你堂弟死刑。你试试看?”

侯瑜打了个寒战:“……不不不,我看还是算了。”紧接着在嘴上做了一个拉链的姿势。

楚慈走进化验室的门,助理小王指指他的办公室,小声提醒:“主任在呢。”

楚慈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表情,推开门。

胖胖的办公室主任果然翘着腿坐在办公桌前边,看样子已经等得百无聊赖,一看他进来,立刻急吼吼的迎上前去:“楚工你可来了!前两天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许经理已经等好长时间了,这两天连续不停的催我……”

楚慈一边Сhā笔记本电源,一边头也不抬的说:“最后论文署他的名字,行啊我没意见。但是万一论文出了问题是不是他来承担责任?到时候别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就行。”

主任果然哽了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许经理是上头的亲戚,他懂什么专业的东西啊……你让他来承担责任,他能承担个屁的责任啊?”

“那到时候怎么说?我辛辛苦苦做了几个月的项目,最后论功行赏了,他直接把我顶走了。这项目不出问题还好,万一出了问题,叫我这个从头到尾连名字都没出现在论文上的隐形人出来顶缸?敢情好的没我份,出了事就叫我死?”

主任摸了摸脑门上虚汗:“也不要这么说嘛,你楚工回去多熬几个晚上,再把数字检查检查好啦,­干­嘛一定要出问题呢……”他看楚慈神­色­不愉的样子,忙凑上去低声说:“你想想啊楚工,人家是上级,是领导!领导要你帮忙做事,那是什么?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呀!是荣誉呀!好了你就别闹脾气了,你看你年纪轻轻就评上了工程师,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在乎这点小项目小论文的­干­嘛……”

楚慈冷笑一声,坐下开电脑开文件,一言不发。主任知道他这是无奈之下的默许,于是赶紧喜滋滋的溜出办公室,找领导汇报去了。

晚上下班的时候助理小王进来送文件,问:“楚工,晚上聚餐地点改到天坛东路去了,您方便过去吗?”

部门每月一次例行聚餐,这个月恰巧拖了两天,便拖到韩越回北京之后。韩越一向是反对楚慈跟朋友同事出去的,以前他休假回北京的时候,都要求楚慈天天晚上早归,他自己也不会太迟回去。

楚慈手上动作顿了顿,半晌说:“……我知道了。”

助理小王点点头:“那我跟他们说随您一个份子。”

晚上下班的时候,果然韩越打电话来,楚慈把手机调成静音,随手扔在副驾驶席上任它震。韩越打到第十三个未接来电的时候,楚慈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熄火下车。

手机□脆的遗忘在了车里。

每次这种聚会,几个青年工程师都是最受欢迎的角­色­。楚慈长得比较好看,又比一般同事更受小姑娘追捧。一个部门的同事包了大厅,吃吃喝喝推杯换盏,楚慈很快就有了点微微的酒意。

这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醉醺醺的道:“楚工,我得敬你一杯!”

楚慈回头一看:“许经理?”

许仲义歪歪倒倒的站在那,端着一杯酒,已经被泼出了小半:“楚工,我得多、多谢你那项目的功劳!要不是你高、高风亮节,老子我今年的学术政绩还、还真他娘的不好办!……”

“许经理你醉了。”楚慈站起身,稍稍避让一步,“小王,过来送送许经理。”

助理小王心惊胆战的小跑过来,还没站稳,许仲义把他一推,大着舌头嚷嚷:“怎么了楚工,你不给我面子不成?这杯酒你一、一定得喝!你不喝就是不帮我的忙!……”

大厅里好多人的目光都望向这里,楚慈皱起眉,低声道:“小王你去叫主任来。”

小王点点头拔腿就跑,冷不防许仲义突然发了牛脾气,把酒杯重重一跺:“楚工你,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你是什么东西?你敢不给我面子?!……”

楚慈转身欲走,突然许仲义两步,猛地把他一推。楚慈被推得踉跄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转身,许仲义趁醉一拳打过来,把他打得一下跌坐到椅子里。

边上几个喝多了的同事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扑上去架住许仲义,挡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办公室主任也抖着肥­肉­一溜烟小跑过来,急得颤颤巍巍:“冷静点都冷静点!楚工你没事吧?许经理!哎哟快扶许经理坐下!”

大厅里一片狼藉,人人都在伸着脖子看热闹的时候,侯瑜、裴志、韩越等一行人正巧从酒店大门口往里走。

裴志一边走还一边调笑:“这回要让侯瑜事先把钱压在柜台里,免得到付账的时候又被他走脱。哎宏昌,咱们今天可是给你的压惊宴,你得把你堂兄看好喽!”

侯宏昌桀骜不驯的跟在后边,双手Сhā在裤子口袋里,头发做了个嚣张的冲天造型,“行!一句话的事儿!”

韩越没跟他们说话,而是独自一遍遍拨通手机,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经过大厅的时候他无意中目光一瞥,只见大厅里有个单位在搞聚餐,中间隐约有两个人对峙着,边上还有不少人在围着,貌似是在劝架。

韩越的目光钉住几秒,突然把手机一合,大步往那边走去。

侯宏昌吓了一跳:“韩二少怎么啦?”

“韩二!喂韩二!”裴志赶紧追了两步,突然看见大厅中间的­骚­乱,目光也顿了一下,抽了口凉气:“完蛋了。”

侯瑜跟上来:“怎么啦怎么啦?”紧接着他哟了一声:“那不是楚工呢吗?!”

许经理酒喝多了蛮力极大,几个人都有点架不住他,差点给他挣脱开来。

“你算什么玩意儿?你算个屁!老子这是在给你面子,你还给我推三阻四的,搞火了老子叫你在这一行里混不下去!信不信你试试!……”

几个平时关系好的青年工程师都围着楚慈,有人挡在他前边,防止许仲义突然挣脱了众人跑过来。楚慈背上被打了一拳,有点犯怄,感觉头晕晕的,坐在椅子里一时站不起来。

突然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问:“你没事吧?”

楚慈下意识的说:“还好。”紧接着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从身后走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向许仲义。

楚慈猛然一惊:“韩越!”

韩越充耳不闻。他穿着一看就非富即贵,脸­色­又太过可怕,两边的同事都不敢挡他,下意识的给他让出一条路。

他走到许仲义面前,许仲义这时还被人架着,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老子一句话就让叫你收拾行李走人!乖乖滚蛋!用你的项目是给你面子,还敢跟老子拿乔……”

话音还没落地,韩越突然狠狠一拳,砰地一声把他重重打翻在地!

韩越在野战军里混大的,这一拳半点没有留力,一下子直接打飞了许仲义的两颗牙。只见血沫从许仲义嘴里涌出来,人当时就倒在地上动不了了,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叫声。

“他跟我拿乔就算了,跟你算哪门子的拿乔?”韩越冷笑着活动手腕,脸上神情极度暴烈­阴­霾:“老子不让你收拾行李走人,老子一句话,直接毙了你……”

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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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拳实在太石破天惊,整个大厅静寂了几秒,紧接着沸腾起来。

胖胖的主任奋不顾身扑过去,一边大叫着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一边拼命挡在韩越和许仲义中间。几个女同事纷纷花容失­色­尖叫退后,青年工程师则赶紧扑上去,拉的拉劝的劝,也有人赶紧扶起满嘴是血的许仲义,叫着许经理许经理。

韩越甩甩手腕,说:“你不够资格跟我说话。叫你们刘总来。”

主任一惊,眼珠子转了几圈,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低头溜走去找领导。没过几分钟刘总就满头大汗的挤出人群,堆得满脸是笑:“韩二少!您怎么来了!也不派人通知一声!……”紧接着他一转脸,疾言厉­色­的问主任:“怎么了怎么了,这都是怎么搞的?”

主任使劲往楚慈那边使眼­色­,低声耳语了几句。

刘总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楚慈负责这个项目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许仲义不是他这个派系的人,他不知道许仲义要拿走楚慈项目的事情。如果他知道,打死他都会拼命阻止!

许仲义不过只是科研所集团公司一个副局级领导人的亲戚而已,别看挂着个经理的名头,其实学术能力相当一般。这种国企里一般人际关系极其复杂,这个领导的亲戚又牵动着那个领导的利益,所以一般没人轻易去得罪这些朋党派系的亲戚,刘总平时见了许仲义他们那一派的人,也只是热情点头寒暄两句,既不特意拉拢,也并不去招惹。

但是楚慈就不一样了。作为整个集团里最年轻的工程师,楚慈的地位实在是太超然——他本人学术能力比较­精­­干­,而且当时评工程师,是韩越亲自出面给他活动出来的!

虽然楚工这人比较低调,平时默默低头­干­事,既不抢先也不出头,但是几个领导心里都有一本清帐,知道他身上挂着韩家的标签,跟许仲义一流的人不是同一个级别。

上级对他的态度是能拉拢则好,就算不能拉拢,也千万得罪不得,更别提去抢他的学术成绩了。毕竟人家指不定跟韩家是什么关系,谁愿意没事得罪一个表面默默无闻实则大有来头的年轻工程师呢?

刘总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韩越若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刘总,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别来无恙啊?”

刘总抹着汗苦笑:“托福、托福!韩二少今天怎么想起来……”

“我碰巧路过,结果没想到你们这群高知人士,没事也好打打群架。”韩越指指许仲义,说:“刘总你也别这么紧张,我就是看到我朋友挨打所以气不过,稍微还了下手,没有其他意思。你看,他打了我朋友一拳,我也打了他一拳,这下扯平了,你说是不是?”

刘总心说原来这位爷还不知道学术论文的事!真是万幸!哎呀楚工你这锯了嘴的闷葫芦竟然这么有义气,平时真是看错你了!他慌忙点头一个劲的赔笑:“是啊是啊,扯平了扯平了。年轻人嘛,喝多了好冲动,这是很正常的嘛!咱们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嘛!这样吧,等许经理酒醒了叫他给楚工陪个罪,请顿饭,这事儿就这么结了!您看怎么样?”

韩越回头看着楚慈,问:“你觉得呢?”

按韩越的脾气,能想起来问问别人的意见,已经实属难得。

楚慈面无表情的盯着韩越,目光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有点冷淡,又有点厌恶的情绪。

韩越虽然情商比较低,但是有种野兽般敏锐的雄­性­直觉,他能感觉到楚慈并不高兴,甚至还对他有点不悦……和憎恨。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楚慈就站起身,低声道:“就这样办吧。我有点不舒服,先告辞了。”

刘总张开嘴,却来不及叫住他,他已经穿过人群,大步走出了酒店大厅。

侯瑜、裴志等人正站在门口,楚慈跟他们擦肩而过,却连头都没偏一下,就好像完全不认识这几个人一样。韩越愣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声音里的火气已经非常明显:“楚慈!”

裴志赶紧去拦他:“大庭广众之下的你要­干­什么!”

侯瑜也跟着劝:“别闹出事来韩二!有什么回家解决不好?”

楚慈已经走到了酒店大门前,韩越把裴志一推,猛的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狠狠往回一扳:“你他娘的是什么意思,给我摆起脸­色­来了?”

楚慈肩膀痛得皱起了眉:“……我给你摆脸­色­?我哪敢?你韩二少是北京城里的太子党,给我出个死亡证明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大庭广众之下打人骂狗由着­性­子来,我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给你韩二少爷脸­色­看?我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楚慈就是有这种本事,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激起韩越最大的怒火,让他难以控制的爆发出来。

“……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韩越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在楚慈张口之前就打断了他:“——你再敢说一个字,老子今晚­干­死你。”

这句话虽然声音不高,周围站得近的裴志、侯瑜他们几个却都能听见。

楚慈脸­色­都变了,半晌才从牙缝里逼出一句:“……你这个人渣!”

“抱歉,你只能陪我这个人渣过下去了。”韩越冷笑一声,猛的把楚慈打横抱起来扛在肩膀上,大步往酒店包厢走去。

“放开!韩越!你带我去哪里?!”

韩越充耳不闻,压根不在乎别人惊诧的目光,直接把楚慈扛进电梯。裴志他们赶紧跟上去,却谁都不敢沾惹暴怒的韩越,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挣扎中楚慈狠狠踹了韩越一脚,大概非常用力,韩越稍微有点痛苦的闷哼了一声。

“韩越你他妈的!放开我!”

韩越哼笑起来:“哟,你也会说粗话。”

正好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他扛着楚慈大步走了出来。包厢门前,酒店经理亲自领着一排少男少女们恭候着,一看韩二少这阵势,当时就呆住了:“您这是……”

韩越理都不理,直接踢门而入,把楚慈往沙发上一摔。

侯瑜跟在后边流着汗解释:“韩二少的屋里人,哈哈,心尖儿,俩人耍花腔呢哈哈哈……”

楚慈猛的从沙发上翻身坐起,紧接着就被韩越慢条斯理的按了下去。

“别怕,不是什么大事。”他淡淡的说,“哥几个聚会,叫了一帮小孩儿来作陪,所以我带上你,……没有其他意思。”

2.

韩越这帮人经常聚会。哪家发生了重要棘手的事情,就要聚会来请求帮忙;中央有什么最新动向,就要聚会来互相通气;谁的亲戚朋友开了酒吧派对,就要聚会去捧场增光;哪怕什么事情也没有,也可以聚个会来联络感情。

虽然欢场中少不了新鲜水­嫩­的交际花们作陪,这帮太子党们还是习惯于带上比较亲近习惯的男女朋友。这种所谓的男女朋友,跟欢场作陪的小姐少爷们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头上有固定的标签,只有特定的金主才能动,没有金主点头,别人轻易动不得。

比方说裴志就带了他最近新宠的女伴,据说是某某乐团的大提琴手,笑起来秋波荡漾,动人极了;侯瑜也带了一个时下当红的帅气小生,年龄不过二十不到,眼下已经红遍半个亚洲。至于侯宏昌,他跟这里的女老板、欢场中著名女强人成旭蓉交情暧昧,他人这边一落座,那边成旭蓉就裹挟着一阵诱人的香风迎了上来。

一起来的其他朋友也大多带了各自的伴儿,就算有些没带的,包厢里也完全不缺年轻貌美的各­色­男女供他们随意挑选。一时间房间里欢声浪笑响作一团,到处都能看见袒胸露背的美人儿们。

相比较之下,肃然默坐的韩越和脸­色­冰冷的楚慈就显得格外不合群。就算有人想借机亲近韩二少,也顾忌着韩越周身弥漫的低气压而不敢接近。

成旭蓉飞了个媚眼,戳戳侯宏昌:“阿昌,韩二少今天被谁得罪了,怎么板着个脸?他边上坐着的那冷美人是谁?”

侯宏昌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堂兄侯瑜借口打断了他:“韩二跟谁在一起还需要过问你的意见不成,他爱带谁带谁,你是派出所民警啊盘问人家祖宗十八代?”

成旭蓉从没见过一向开放会玩的侯瑜如此疾言厉­色­的神情,一时整个愣住了,却见侯瑜一下子变了脸,又是往常嬉笑浪荡的模样:“韩二那个枕边人还真不是你够资格能打听的。你有这份闲心,不如跟宏昌好好培养下感情,不然就被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们盖过风头喽。”

“……侯大处长就是喜欢开玩笑!”成旭蓉作势拍了侯瑜一下,又娇笑着抹了把妩媚光滑的金褐­色­卷发,问:“阿昌最近都在­干­什么,怎么都不来看人家?”

她不提还好,一提侯宏昌顿时黑了脸:“你没看新闻?”

“是说昨天的车祸?真是的,那算什么大事!半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家手眼通天,怎么连死个区区民工的小孩儿都解决不了?”

房间里虽然喧闹,但是成旭蓉说话中气足,调子又媚,坐在不远处的韩越楚慈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韩越目光动了一下,看见楚慈突然偏了偏头,往成旭蓉那里看了一眼。

昏暗的包厢里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但是韩越却觉得他这一眼极其深刻,仿佛挟卷着什么实质­性­的力量一般,极其冷凝的定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这可真是有趣了。韩越认识楚慈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特意的去看一个女人。

“还不都是那些媒体跟网络到处乱说,否则哪有这么大麻烦。要搁以前随便赔点钱也就完事了,谁想到那天搞得这么败兴!”

“那你现在怎么办呢?”成旭蓉眼珠一转,娇笑起来:“有了。那孩子的爹妈纠缠你不放,无非就是想多讹你点钱,我听说那是一对外地民工来着?你­干­脆多出点血,拿个几十上百万的丢给他们,保管他们乖乖回老家去。你觉得怎么样?”

侯宏昌猛的一拍桌子,满脸不耐烦:“我知道他们是为了钱!老子就是恨这种刁民为了钱就什么都敢­干­,你知道他们搞出了多大社会舆论吗?早上我爸跟我大伯还把我叫去骂了一顿!这钱老子一分都不给他们,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成旭蓉噗嗤一笑:“好啦我的侯小爷,你在赌场上一夜之间就能输掉上千万呢,在乎这点小钱做什么?”

“赌场上扔钱我还能得个乐呢!这能一样吗?!”

侯宏昌猛的灌了口酒,正肆无忌惮的拍桌子大骂,突然只见面前的椅子被人拉开了,紧接着韩二少家那个脾气特别大的工程师自然而然坐了下来。

他动作这样平缓从容,以至于侯宏昌心里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听说这人还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果然举手投足跟欢场里混的人有很大不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倒是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生不起什么狎昵畏亵的心思。……难道这就是人家说书念多了,所以腹有诗书气自华了?

“侯先生看上去心情不大好。”楚慈微微笑着,目光盯着侯宏昌的眼睛,似乎要直直钉进他眼窝里一般。

“——这样吧,听说您喜欢赌两手,正好今天晚上咱们都有时间,不如来打几圈牌,改善下心情?”

周围静寂了几秒,韩越坐在边上,微微皱起眉看着楚慈。

侯宏昌笑起来:“哟,看不出楚工也玩儿牌!不过咱们一般都赌大的,十万块钱做一局,你家韩二少出钱吗?”

韩越微微显出一点笑意,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看着楚慈不说话。

楚慈偏过头,半空中盯了韩越一眼,默然不语。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韩越笑起来,“难得你问我要什么,我能不给吗?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你尽管玩儿去吧。”

楚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面向侯宏昌,微微一笑:“——那咱们就来两把梭哈,您看怎么样?”

“梭哈?好,好!”侯宏昌被酒气一激,兴趣勃发,立刻拍桌大笑:“我倒要看看,老子今晚能从韩少口袋里赢走多少钱!”

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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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侯宏昌了,连韩越都不知道楚慈会玩牌。从他流畅­精­妙的洗牌动作来看,他竟然玩得还很专业。

赌桌上四个人,楚慈、侯瑜、侯宏昌和成旭蓉。侯瑜基本上是个陪客,他就是好奇楚慈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赌博,想亲身跟他玩两把。

上下搓牌之后彻底洗理一遍,楚慈将牌递出去,侯瑜、侯宏昌和成旭蓉三人各切一次,随即打­色­发牌。首先每人可拿一张面朝下的底牌,这张底牌的大小便是制胜与否的关键了。

侯瑜是个陪客,侯宏昌虽然经常上赌桌,却从来没对赌技仔细钻研过。只有成旭蓉是吃风尘里这碗饭的,球、牌、麻将一类东西她最­精­熟,有种职业赌客的敏感。她一看楚慈洗牌的手法,心里就觉得不对劲。

普通玩家能把牌洗出赌场荷官的水平来吗?普通玩家能在洗牌的时候五十二张不间断,行云流水一般了若指掌吗?

这个姓楚的年轻工程师一定很熟悉赌桌跟扑克!他玩牌的水平,绝对不是普通的泛泛之辈!

楚慈眼看着自己洗出的牌被其他三家彻底切换,脸上表情半点不变。拿到底牌后他只看了一眼,紧接着压到手下,再也没有翻出来过。

裴志帮他们发牌,第二张楚慈一个A,侯瑜一个5,侯宏昌一个10,成旭蓉一个K。

成旭蓉妆容­精­致的脸上神­色­一变,笑道:“楚工真是好手气。”

楚慈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丢出十万筹码。

成旭蓉跟了十万,侯宏昌也跟十万,侯瑜一看自己牌面太小,几乎没可能连成顺子,只哈哈一笑便弃了牌。

到第二张便是点数最大的楚慈第一个拿牌。这回他手气似乎没那么好了,只拿到一个3,成旭蓉一个9,侯宏昌一个10。

这回倒是侯宏昌最大,他手里已经有两张公共10,加上底牌那张10一共三张,不论是葫芦还是三条都不小了。楚慈那个红桃三实在太小,成旭蓉倒是有成顺子的可能——但是桌面上一共四个10,他已经拿到三张,成旭蓉要想赢,就一定得拿到第四张,否则她那一手散牌就完全废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一个10来等她拿!

侯宏昌踌躇满志的加到五十万筹码,成旭蓉又看了一眼底牌,犹疑片刻后跟了;楚慈则不动声­色­,说:“跟。”

侯宏昌又看一眼楚慈那张红桃三,笑道:“韩二哥,待会儿您可别心疼。怎么说都是你家宝贝儿,花几十万买美人一笑我看也挺值得,你说呢?”

韩越看看牌面,也觉得楚慈赢牌的可能­性­不大,“那也得他真笑了才行。

楚慈静静的盯着桌面,眼睫垂落下来,形成一个疏朗浓密的弧形­阴­影,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韩二你也不能老抽人家鞭子,适当的时候得给点糖,多哄哄。”裴志一边说一边发下第三张公共牌,只见楚慈是个红桃2,侯宏昌是个3,成旭蓉是一个J。

成旭蓉微微一笑。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有一个9,一个J,一个K,加上底牌一个Q,只差10就能凑成一副极大的顺子了。虽然侯宏昌已经拿到两张公共的10,但是她一点也不担心。

只要是她切过的牌,她就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输——除非她刻意想输。

赢侯宏昌的钱她心安理得,赢韩二少的钱也没什么说不过去,所以她刚才切牌的时候就算好了牌面位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一张她绝对能撞到一张方片十!

——成旭蓉开这家酒店已经八年了。作为一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女人,她对风月行业中至关重要的麻将、扑克、桌球、赌马都相当­精­通,可以说从出道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赌局真正超出过她的掌控。

只要她稍做手脚,怎么赢、赢多少都不成问题,怎么输、输多少也随她的心意,保管让客人高高兴兴,下次还来。

虽然稍微有点对不起侯宏昌,但是她不想放过这个利润丰厚的赌局,毕竟从韩二少口袋里掏钱这是个荣耀,并且机会也不多。

这一把如果计算得好,赢个上百万都不成问题。

成旭蓉诱人的红­唇­微微笑开了:“我跟。”

她扫视全场一眼,目光中不乏睥睨。谁知道心里那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就只听楚慈淡淡地道:“我也跟。”

成旭蓉眉尖微微一挑——你也跟?你一个A,一个3,一个2,这种牌你拿什么自信来跟?

是了,看韩二少那劲头,似乎很把这人当一回事。这帮手握实权的太子党们为博美人一笑花个几十上百万的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想必这个年轻的工程师心里也很清楚,保不准他花得越多,韩越心里越觉得他珍贵。

侯宏昌别无异议的跟了,裴志于是发下最后一张和牌。楚慈拿到一张红桃5,侯宏昌是一张方片3,而成旭蓉拿牌之后目光一扫,刹那间全身一震,整个人僵住了!

——那不是她切好的方片十,而是一张方片二!

怎么可能!明明亲眼看见的方片十,明明玩了十几年牌都极少出错的切牌术!

怎么竟然会失手?!

简直让成旭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慈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把四张公共牌一合,说:“我全ALL。”

……他竟然敢全ALL?!

成旭蓉颤抖着看向楚慈,只看见这个年轻男子平淡如水一般的眼神,在她脸上轻轻一扫就掠过去了,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是了,我真的是失手了——成旭蓉往椅子里一歪,全身脱力的想。

赌场上有一句话,叫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千手、千手怕失手、失手要剁手。她刚才切牌时用的技术,就是耍老千当中的一种。

侯宏昌玩牌是个高手,但是一般高手也扛不住技术熟练的千手,除非这个千手像此刻的她一样,莫名其妙的突然失手了。

虽然不至于要剁手,但是这惨烈的失败还是给了她极大震骇,再开口时她连声音里都透出一股虚弱来:“……我弃牌。”

楚慈面沉如水,仿佛她弃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有半点惊讶。侯宏昌倒是脸­色­一喜,高声道:“我跟!全ALL!”

不知道为什么成旭蓉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极为强烈的念头:侯宏昌不能跟!一跟就输定了!那个工程师绝对不是在偷­鸡­,他手里真的有好牌!

这个念头与其说是分析得出的结果,倒不如说是女­性­的第六感,它来得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成旭蓉呆呆的坐在那里,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侯宏昌兴奋的高声叫道:“这把梭哈我赢定了!三条!三个十!”说着把他的底牌一翻,赫然是一个红桃十。

楚慈抬起头,盯着侯宏昌,脸上慢慢显出一点冷淡的笑意。紧接着他慢慢抽出自己一直压在掌心里的底牌,轻轻将它放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张红桃四。

连着他的四张公共牌一起,红桃A、一、二、三、四、五,红桃同花顺!

亚洲梭哈里,唯一小于皇家同花顺的第二大顺牌!

侯宏昌脸上的笑容好像一下子被石化了,他呆呆的坐在那里,嘴巴张得老大。

“我可以收这些筹码了吗?”楚慈轻声问。

侯宏昌僵硬半晌,勉强点了点头。

楚慈笑了一下,却看不出有什么笑意。他把牌轻轻往池底一扔,把筹码推给韩越,头也不回的道:“还你十万,剩下的是我的。”

韩越默然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成旭蓉看着楚慈从容的侧脸,突然心里升起一种可怕的想法。她猛地站起身,隔着桌面一把按住了楚慈的右手,嘴里笑道:“楚工今天可赢大了,是不是要感谢我这个东道主呀?”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手指迅速在楚慈五个指腹间一摸,刹那间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顿时让她脸­色­一变。

楚慈一动不动的任她摸,等她放开手,才淡淡地道:“赢点小钱而已,侯先生一贯出手豪爽,想必不会把一次小小的胜负放在眼里。”

侯宏昌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复杂的叹了口气:“钱是小钱,关键是我很久没有输得这么惨过了。真看不出来楚工竟然是个梭哈高手,以后我一定要向你多讨教讨教!”

楚慈不咸不淡的道:“讨教当不起,运气好罢了。”

裴志等人赶紧指挥服务生进来把牌桌收起,一边又说些有趣的话来调动气氛,免得侯宏昌输得不甘心,又要趁机再闹。所有人都识相的不再提打牌,包厢里很快恢复了刚才浪声笑语的气氛。

楚慈远远坐在韩越那边的沙发上,独自一人低头喝水。侯宏昌毕竟输了一局,心情不好,一边喝酒一边跟成旭蓉等几个女人混闹着。

成旭蓉刚才摸到楚慈右手的两根手指不自觉的搓合着,回忆起他指腹乃至掌侧的触感。那绝对不是光滑细腻的皮肤,而是带着极其细微、数量极多的旧伤,已经愈合经年,却还能摸出隐约纵横的伤疤来。

那是一双经过某方面特殊训练的手。

成旭蓉一言不发的盯着楚慈,突然楚慈就像是有所感觉一般抬起眼,回望过来,隔着人群对她微微一笑。

他抬起手,从右手袖口里探进去,紧接着慢慢抽出一张被藏匿的扑克牌来,对着成旭蓉翻开正面。

成旭蓉刹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清晰的辨认出,那是一张方片十。

当时她切完牌便直接将一摞牌交到楚慈手上,楚慈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转交给发牌的裴志。短短一秒钟的时间,楚慈竟然已经将这张方片十掉包,真牌藏进袖口,假牌从袖口滑落Сhā入牌堆中。

怪不得她最后没拿到那张制胜的十!

她并没有失手!只是那张十,在赌局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不在牌堆里了!

楚慈微笑着垂下目光,只见手掌轻微一抖,那张方片十便贴着袖口消失无踪。

成旭蓉咬紧牙关,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她以前觉得自己赌技不说独步天下,也算得上独霸一方;谁知道今天看了这个年轻的工程师,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精­妙绝伦的千术。

有些将千术练到极致的人,一开始便拿薄薄的刀片在手指间把玩,直到玩熟之后,再一片片增加刀片的数量。据说有些人能两手同时把玩十数片锋利的刀片,手指却灵活之极,完全不被锋利的刀刃所划伤。

这都是用十指连心血­肉­飞溅的代价所练成的千术,玩起牌来轻而易举,五十二张扑克牌跟他的血­肉­之躯合为一体,谁跟他玩牌,谁就是一个死。

这样的人一般都极其擅长玩刀,尤其是使用小刀的高手。成旭蓉确实听说过民间有这种绝技,但她一直以为这太神乎其神,不过谣传而已。

——直到今天她才亲眼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千术,什么是真正的赌牌。

锥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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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楚慈是被韩越拖回家的,走的时候聚会还没结束。

侯宏昌有点郁卒,跟侯瑜说:“韩二少真不厚道,我还没赢回来他就先把小情人儿带走了。”

侯瑜在一边跟成旭蓉打牌,头也不抬的说:“那是他吃醋。韩二把人逼上手一年多,软的硬的都上了,人连个笑脸都没给过。谁知道他一见你就主动过来搭话,还跟你玩牌。”

侯宏昌大惊:“那韩二岂不是恨上我了?”

裴志偏过头,笑着拍拍他:“少杞人忧天。他那小情人儿对谁都挺客气,唯独不待见韩二。——也难怪,韩二那暴脾气,啧啧。”

韩越把楚慈一把塞进副驾驶席上,砰地一声甩上车门,然后自己坐上去发动了吉普车。

楚慈一言不发盯着车窗外的马路,霓虹灯闪烁映照着夜空,路边的餐馆酒吧游人如织,年轻男女互相挽着,小孩子的气球飘在半空,一片繁盛荣华。

楚慈出神的看着他们,仿佛被热闹的气氛所感染一般,眼底不知不觉透出微许孤寂。

韩越一言不发迅速挂档,超车,踩着红绿灯冲出路口。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十分钟开到,车刚停稳在小区车库,他就一把抓过楚慈,硬生生把他从副驾驶席上拖出了驾驶席的车门。

韩越那手劲可不是开玩笑的,三十公斤的木头他都能一把抓起来扛着跑马拉松,把人骨头活生生捏碎也不在话下。楚慈跌跌撞撞的被他一路拖进电梯,门还没彻底关上,韩越就一把将楚慈按到墙上去,粗暴又直接的吻了下来。

楚慈闭上眼睛,眉毛紧紧的皱着。他的嘴­唇­被咬得生疼,舌尖也破了,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味道让韩越十分愉悦,他一手拧着楚慈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口,舌头扫荡和吮吸着他的口腔,用力大到让楚慈的舌尖都觉得发疼。

韩越从不讲究什么接吻的技巧,他比较在乎真刀真枪的直接­干­。他做事从来都顺着最直接、最鲜明的欲望来。然而,当他第一次亲吻楚慈的时候,竟然有种触电般刺激和满足的快感从骨髓深处猛窜上来,不仅仅刺激了他的生理,还极大的刺激了他的心。

韩越想原来亲吻一个人的感觉是这么好的!怪不得男女耍朋友第一步都是接吻!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了,韩越一把扛起楚慈,单手固定在肩膀上,另一只手输入指纹打开门锁。这不是楚慈那套租来的三居室,是韩越平时休假回北京的一个高级公寓。他特别喜欢这里的布置,当初就想把楚慈接来这里住,但是每次他一回部队,楚慈就立刻搬出去了。韩越总不能把人囚禁在这里,于是只能作罢。

“你他娘的是不是看上侯宏昌那小子了?”韩越连进卧室都等不及,刚进门就把楚慈按在墙上扯他衣服,眼睛都被烧红了:“那小子除了打扮得油头粉面点之外屁都不会,看上他你就傻Ъ了我告诉你!”

楚慈皱起眉,神情有种冷淡的嫌恶:“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跑去跟他说话?还打牌?谁准你的?”

楚慈仰起头,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韩越很讨厌他这样,好像闭上眼睛就隔离了世界一般,一下子把两人亲密无间的距离给拉开了。

他想知道楚慈在想什么,就算两人的身体再亲密都不够,他想要更近的距离。但是每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就会被楚慈无声的,坚决的推开。

韩越把他按在墙上,手指伸进去搅合了几下,觉得差不多了就抽出来,然后把自己硬得发痛的下_身狠狠Сhā了进去。他开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勃_起,一路上无数次想把车停下来,在后座上按倒楚慈尽情抽_Сhā。他如此急迫的想确认自己的所有权,焦急到心脏都在微微颤抖。

“我真他娘的后悔把你带到人前去,”韩越一边激烈动作着,一边粗重的喘息:“我真不该逞那一时之气,让他们都看到你。”

楚慈感觉身体里被打进了一个火辣辣的硬楔,每一次摩擦都剧痛到让他发抖,但是又完全挣脱不开,连动一动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韩越抓着楚慈的手腕抵在冰凉的墙面上,被滚烫紧致的内壁吸附的感觉如此销魂,让他舒服得发狂。他不断在楚慈的眉心、­唇­角和脖颈上用力亲吻着,动作简单粗暴,每一次Сhā入都深深没底,几乎要把楚慈的身体弄穿。

感觉要发泄出来的时候他加紧动作,情不自禁的在楚慈颈侧上留下一个深深的齿痕,咬下去的时候非常用力,紧接着好像渗了点血出来。韩越发出一声极嘶哑的低吼,一直­射­在楚慈身体最深处的地方,才满足的叹了口气。

楚慈一动不动,仿佛意识已经昏沉。他的目光是涣散的,没有焦距。

韩越急迫间只扯了他大半上衣,衬衣从半边肩膀垂落,反缚在两个手腕上。­祼­_露出来的皮肤上青青红红,布满了噬咬和齿痕,唾液残留在上边,在灯光下反­射­出微许­淫­_靡的水光。

韩越把他抱到卧室床上去,然后去浴室拧了个温水毛巾出来,想要擦擦楚慈被冷汗浸透的脸。

但是他走回到床边去的时候,楚慈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空白的盯着天花板。

韩越在路上开车的时候心情是很急躁的,刚才畅快淋漓的­性­让他平静了大半,甚至还有点能被称为“温情”的感觉。然而,此刻他一看到楚慈空茫的眼神,心里就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仿佛有一根铁箍细细密密缠绕在心脏上,带来微许窒息的冰凉。

韩越坐到床边上,拿着毛巾的手刚抬起来,楚慈脸一偏,生生避了过去。

男人在这种时候一般都不会生气的,韩越耐心的放下毛巾,问:“你要喝点水吗?”

楚慈不答话。

“还是你想睡觉了?”

韩越是不想睡觉的,如果楚慈也不打算睡的话,他还能来好几次,折腾到明天都没问题。

房间里静默了半晌,只听见窗外传来小区水池边夜虫声声清鸣。他等了很久,才听楚慈轻轻的问:“韩越,你这样逼我,不怕我一刀子杀了你然后再自杀吗?”

韩越一愣,紧接着哼笑反问:“你杀得了我?”

楚慈一言不发的侧过身,蜷起身体,裹在真丝被子里。他似乎极其怕冷一般,把自己紧紧蜷成了一个团状。

韩越这样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点柔软。他关了灯,坐在床上从身后抱住楚慈,低声道:“你稍微顺着我一点,我会对你很好的。这辈子我谁都不要了,就要你一个。”

楚慈轻声问:“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我死了你就跟别人去了。”韩越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楚慈连人带被子更紧的抱在怀里,“所以我不会死在你前边的。”

2.

第二天早上韩越打电话去给楚慈请了假。

其实也不算请假,他只是打了个电话给科研所集团某高层领导,委婉的提了一下楚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某经理给打了,现在身体不舒服躺在家里起不来。那领导立刻识趣的连声道歉并表示诚挚的关心,还坚持要亲自带礼物来上门探望忍受了不公正待遇的国家高级知识分子。

韩越当然谢绝了这个建议——楚慈起不来是因为被他翻来覆去­操­了一晚,至于昨天被蹭到的那一拳,早就没感觉了。要是领导找上门来,说不定还能看到一幅美人春睡图。

韩越刚从部队回来,生活习惯极为正规,不管晚上折腾到多晚,第二天早上都准点起床喝茶看报纸做早餐。厨房里一­色­食材调料满满当当,全都是崭新没开封的,韩越煎了两个一面焦的­鸡­蛋,和培根面包厚厚的叠在一起,夹上浓厚鲜香的酱汁,又摘几片菜叶弄了个沙拉。他动作相当利落,不过花了十几分钟就做完这一切,然后把厨房略略收拾一下,端早餐去给楚慈。

他刚推开卧室的门,就发现楚慈已经起来了,正站在床头柜前吃药。

桌面上没有药盒,只有那一板白­色­药片,从外观上看不出是什么药。韩越从不知道楚慈是需要吃药的,愣了一下问:“那是什么?”

“罗红霉素。”

“你吃药­干­什么?”

“有点发烧。”

楚慈有点艰难的俯下身,捡起昨天韩越随手丢在地上的衬衣,谁知刚要穿到身上,就被韩越一把夺走扔开:“你还想上哪去?吃了早饭回去睡觉,我看谁敢让你上班。”

楚慈扶着床头柜边缘,维持这个姿势顿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他没法对韩越这样的人解释,从来都没有人逼他去­干­那份化工分析的工作,坚持朝九晚五当个上班族那都是他自愿的。他需要在韩越的强势逼迫下保持最后的经济独立,保持他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的权利,保持他最后的一点兴趣跟爱好。如果没有了这份工作,他的生活就彻底丧失了最后的一点轻松和期待。

韩越摸摸他的额头,说:“确实有点烧。赶紧吃点东西,我给你叫个医生。”

“不要叫医生!”

韩越愣了愣,想起他从来都不愿意看韩家认识的医生,哪怕出了问题也都自己忍着,事后上医院挂号。

“……我想睡了。”看到韩越脸上变­色­,楚慈怕他脾气上来强行叫医生,连忙说:“这两天有点累,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下午要是烧没退我再上医院。”

韩越眼看着他躺回床上,背对着自己,包裹着被子,跟昨晚一模一样略显拒绝的姿势。这潜藏的拒绝意味让韩越有点想发火,想冲上去掀被子,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医生叫过来,然后按着楚慈把病看了再说。但是种种暴力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圈之后,韩越最终忍耐着把早餐端盘放下,低声道:“我把吃的放在边上,你醒了自己热一热。”

楚慈一言不发,看上去仿佛真的睡着了。

韩越大步走出房间,嘭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这药您从哪里弄来的?”任家远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捏着淡黄|­色­的塑料药板,神情非常古怪:“该不会是侯瑜裴志他们几个搞的什么乱七八糟……”

某著名医院外科医生办公室里,韩越大腿翘二腿坐在沙发里,毫不犹豫打断了任大医师下流的猜测:“你先找人去分析这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治什么的,这上边连个厂家说明都没有。”

任家远只得拿着那板药片,亲自去找药理化验科室的人,还得特地嘱咐他们化验出结果以后悄悄来汇报,万一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千万别到处乱说。

韩越坐在任家远的办公室里喝茶,不多时正主儿一脸晦气的回来了:“韩二少,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是别的,就是普通的盐酸帕罗西汀。”

韩越生下来几乎没吃过药的人,这名字压根没听说过:“主治什么的?发烧感冒?”

“跟发烧感冒一点边都不沾!盐酸帕罗西汀主治抑郁症、强迫症跟社交恐惧障碍,我们主要给有轻微抑郁症的病人开点这个,早上饭后吃一片。您从哪搞来这个药的啊?”

“……”韩越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沉默了半晌,才说:“我相好的在吃这个,跟我说是罗红霉素。”

任家远的反应跟侯瑜当时一模一样:“啊?您在北京有相好的?”看到韩越的表情,他赶紧咳了一声:“不不不我没那意思!我主要就是惊讶,哈哈,惊讶。”

韩越没理他,把那药片在手里一晃,问:“是不是吃这个就表示他有抑郁症?”

“……抑郁症也分轻重的,现代人嘛基本都有点焦虑啊抑郁啊什么的……”任家远为难了一下,问:“您那相好的平时个­性­怎么样?”

“挺好的啊。就是不大爱说话。”

“沉默寡言是抑郁症的普遍症状啊!话说回来就凭你这脾气,就算人家严重抑郁了你也发现不了吧喂!”任家远手指在桌面上急速磕了几下,显然思考这个问题让他很焦虑:“你们感情好吗?我是说,韩二少爷您对床伴儿还上手就打抬脚就踹的吗?没玩霸王硬上弓那一套吧?”

韩越实实在在的哽了一下,脸­色­有点不好看:“我什么时候对他上手就打抬脚就踹了?我就说说而已,又没真动手!”

“……”任家远默然半晌,“你随口一说就已经很吓人了好不好。”

“老子也不是故意吓他!我没事吓他­干­什么,好玩吗?你不知道那小子他娘的就是个硬骨头,老子什么手段都使过了,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没辙!”韩越拧起浓重的眉,看上去有股急躁的戾气,“XX的,逼急了我把他扔家里关起来,什么时候软和了什么时候放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哎别别别!”任家远一下子就明白了,敢情那位不知名的小情儿抑郁症就是这么得来的。好端端被韩二逼上手不算,还整天被这兵痞子折磨,不抑郁才怪!

“您以前也不是这样啊,既然强扭的瓜不甜­干­脆放手得了,好好给人家一笔钱赔偿下人家的­精­神损失,下次再找个更漂亮的。”任家远一拍掌:“对了,我听说盛世会馆新进一批水­嫩­的小孩儿?要不您经常去逛逛,说不定对现在这个的兴趣慢慢就淡了呢。”

韩越脸­色­猛地一变,七分冷笑三份狠气,盯着任家远问:“有你这样的吗,就这么盼望着我们分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为暴虐,吓得任家远抽了口凉气,心说完蛋,韩越这次竟然这么认真。韩越以前真不是个喜欢欺男霸女的人,这个圈子里总有些喜欢钱财名利的漂亮男女主动贴他,他要是看上眼了自然会包一段时间,不合心意了就果断分手,物质上从不亏欠人家,每一次都称得上好聚好散。只有这一次他竟然这么固执,这么强硬,连把人扔家里关起来的话都说了,难道真是遇见了天仙下凡不成?!

“要……要不您哪天把人带过来,我预约个权威心理专家给他看看,稍微排解排解。”任家远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韩越的神­色­,小声劝道:“不是让您分手,主要是您对床伴儿吧,都有点那个,……您要是真想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就得收敛下脾气。打一­棒­子还得给颗糖吃吃呢,不能把人逼到绝路上去了!”

韩越烦躁的哼了一声:“我家老爷子不也一样暴脾气,我妈还不是跟他过了一辈子?”

任家远嘴巴慢慢长大,成为一个圆圆的啊字形:“你想那小情儿跟你过一辈子?!”

韩越翻了个白眼,仿佛低声骂了句娘,然后随口敷衍:“那行,哪天我带他过来看看,你给安排个好点的心理医生,好好给我把那什么抑郁症给治了。”

任家远沉浸在一辈子的巨大惊悚中,还呆呆的没反应过来。韩越咳了一声,起身大步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喂!一定得来看啊!”任家远冲到门口去吼了一嗓子,“抑郁症严重了有自杀倾向的啊!”

韩越头也没回,挥挥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他根本没当一回事吧……”任家远郁闷的喃喃着,摇了摇头。

韩氏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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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慈没发现韩越把他的药拿出去过一回。他在家睡了两天,烧退了,照样起床去上班。还是开着那辆二手白­色­本田,浅­色­衬衣外披着白大褂,打扮清爽态度温和,看不出半点“后台有人”的迹象。

但是经过聚餐那一出,单位几乎所有人都传遍了,这个平时低调从容、做事不紧不慢、两耳不闻名利事一心只为搞学术的楚工,其实身后大有背景,而且来头大得连顶头老总都招架不住。看,许仲义借酒装疯打了他一下,结果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掉了两颗牙不算,还被领导逼着大包小包提着去给楚工赔礼道歉!这件事闹出来以前,许仲义可是以领导亲戚的身份在单位里炙手可热、倍受追捧的!

众人窃窃私语着,看楚慈的眼神自然和平时不大一样,早上见面互相问好的时候,言语间也不由得亲热了几分。

楚慈仿佛对这一切都不曾察觉,或者就算察觉了他也懒得多加理会,还是跟平时一样礼数周全的跟同事一一打过招呼,打了卡拿了资料,头也不回地走进办公室。

结果同事暗地里啧啧:“这才是真正有背景的主儿啊!看人家是什么风范!姓许的那家伙不过是上头领导的远房亲戚,就拽的二八五万跟天王老子似的……”

当然,楚慈在单位里这样超然的地位是韩越上上下下打招呼的结果。自从那天发现楚慈吃抗抑郁症的药之后,他就时不时的观察下楚慈的­精­神状态,结果发现这人竟然很喜欢上班。他坐在化验室里的时候心情似乎特别平静缓和,完全没有在家时压抑沉默、面容冷淡的样子。

韩越对此很吃味。

他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楚慈是属于他的,但是又不能明说,只能含糊的宣称楚慈是他朋友,最铁最亲密的朋友。至于这个“朋友”亲密到什么地步,就凭科研所那几个头头自己去琢磨了。

那天早上韩越一边打领带一边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楚慈坐在餐桌边上,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对着笔记本电脑出神。餐桌边是半开的窗户,清晨的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眼睛又黑得湖水一般,嘴­唇­削薄浅淡得让人想用手指摸上去。韩越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会儿,欣赏够了才问:“你发什么呆呢?”

楚慈一回神,立刻抬手去合电脑,说:“没什么。”

韩越大步走上来,一把抓住了他合电脑的手。他一直讨厌楚慈有什么话瞒着他,有什么事情都不搭理他,每当楚慈说没什么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去探究一番,看看到底有什么。

只见电脑上是一个论坛帖子,题目是讨论官二代侯宏昌撞死民工小孩的后续报道,配了几张那小孩父母抱头痛哭的照片,边上是侯宏昌深夜拉女伴飙车兜风的图,图上侯宏昌穿着名贵意气风发,两下一对比,让人觉得无比刺目。

韩越一目十行的扫了一眼,笑起来:“虽然煽动不过大体上是事实,侯宏昌确实不打算赔钱。负责这个案子的是他爹妈的老下属,人家早就准备好证据了,就说是那个民工小孩自己闯红灯冲出来,结果撞车上去的。”

楚慈闭上眼睛,低声问:“不是说当时很多目击者吗?铁打的事实,难道侯家那些人还能颠倒黑白,随口乱说?”

“很多目击者?很多目击者算什么?媒体下了封口令,报纸上不敢报道,马上连网络言论都要实施监管封锁,目击者还能闹到最高人民法院大门前不成?侯宏昌他爹妈就这一个儿子,虽然我觉着是社会垃圾,不过人家爹妈当他是宝——谁叫他投了个好胎呢。”

“……如果这样处理,侯家岂不是一分钱都不用赔?”

“按侯宏昌的脾气是不想赔的,万一闹大了,可能赔个十几万吧。”韩越嗤笑一声:“就这十几万,侯宏昌还百般不愿意呢。要不是侯瑜他爸拦着,这小子绝对跑去砸民工夫妻他们家去了。”

楚慈默然不语,脸­色­似乎有些厌恶,有些愤怒,又有些隐约的厌倦。

他平时难得跟韩越说上几句话,今天早上为侯宏昌的事情多问了两句,而且语气都很平和,韩越心里一高兴,就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楚慈静静的坐在那里,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目光却充满了浓重的悲哀。

韩越一惊,心里不由得骂娘,谁知道侯宏昌那点破事会不会勾起楚慈的抑郁症?这人一贯好同情弱者,又讨厌特权阶级,平时看自己就百般不顺眼,乍一听侯家这档子事心里一定更抑郁吧。

“其实也不像你想的那么悲惨,最近那对民工夫妻不知道从哪搞来一笔钱,大概有二十几万,据说是神秘人士委托报社转交给他们的捐助款?然后雇了个律师打官司,搞得沸沸扬扬呢。现在风声这么紧,就算侯宏昌逃过这一劫,以后前程也完了。走仕途是绝对没门了,经商吧我看也困难,谁愿意跟侯宏昌那种人合作呢?大半个中国都知道他是个撞死人还不讲理的主儿。”

韩越还想说什么安慰下楚慈,突然手机响了。

他一看号码,竟然是自己家里的座机,不由得愣了一下。

会用这个号码打给他的人五个手指数的过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韩二少的亲爹,韩老司令。

韩越避开楚慈,快步走向阳台,一边接起手机道:“喂?”

“韩越,是我。”韩司令今年六十多岁,头发已经完全花白,声音却还充满中气,听起来极为刚硬,“你妈让我打个电话给你,怎么最近见不着你人?”

韩越今年已经快三十,却还保留着童年时的习惯,跟韩老司令说话时不由自主的立正站直:“我最近……住在外边。”

“回北京都半个月了,就没见你回家住过一晚!你妈叫你赶紧回来,全家人好不容易聚齐了吃顿饭。”

韩越嗯了一声。

韩司令静默一会儿,突然问:“我怎么听说,你在外头有个人,还是个男的?”

这话问起来稍微有点迟疑。韩司令以前是从不过问小辈在外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要不是听老战友说韩越这次特别认真,在部队里的时候就不管不顾把人弄上手了,这一年多都还没断掉,回北京后又整天跟那人住在一起……

韩越毕竟不是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了,好几个战友的孩子都已经结婚成家,只有他一人还单着,不由得长辈不注意。

“……嗯,”韩越说,“现在人还不老实,等老实了再带回家给您看看。”

外边传来咔哒一声关门的声音,那是楚慈吃完早餐,换好了衣服出门上班。

他虽然无法拒绝跟韩越生活在一起,却把韩越这么个大活人漠视到了极致。明明白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晚上睡在同一张床铺上,却愣是把韩越当成空气一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人不错,还是个工程师,不是出来混世的,您老放心。”韩越探头往大门看了看,确定楚慈一声招呼都没跟自己打就走了,脸上不知不觉带上了点冷意,“——不过就是骨头硬了点。”

“你少在那搞些欺男霸女的混账事!”韩司令叱责了一句,又缓和了下声调:“晚上回来吃顿饭,在家里住两天。回北京这么长时间却连家门都不登,太难看了。”

韩越冷笑一下,可有可无的“是”了一声。

2.

楚慈刚到单位就接到韩越电话:“今晚我不回家了,你自己弄点东西吃吧。­操­了,老头子发话叫我回去,这两天恐怕都走不开。”

楚慈正站在更衣间里,一手从衣架上取下别着自己名牌的白大褂,一手拿着手机,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老子又不是十几岁的毛孩子了,三天两头还要拎回家一趟听老爷子训吗?真他娘的­操­蛋!”韩越顿了一下,语调­阴­沉下来:“你嗯什么嗯,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高兴是不是?告诉你,别以为我两天不在家你就能翻了天去,到时候打你电话,要是你敢不接,小心老子回来­干­死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语气倒是没那么凶狠,反而透出几分强势的狎昵来。

楚慈声音淡淡的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多说几个字你会死是吧。”韩越还是不满:“你当只要老爷子叫我回家你就自由了?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去,总要过这一关的,别以为你就躲得过。”

楚慈拿着电话的手指僵了一下,指甲泛出青白­色­来。

“怎么,没话说了?”韩越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答话,语调竟然得意起来,“老爷子戎马一辈子,本来很想让家里出个读书人的,结果我们家老大就是个混世的料,我又当了兵。那天听说你是个搞科研的知识分子,老爷子还挺乐的,说这就对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嘛。”

“……我知道了。”楚慈忍了忍才打断韩越,“时间到了,我要进化验室了。就这么说吧。”

他也不等韩越发话,就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丢进了锁柜里。

韩越被楚慈挂电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他是个霸王脾气,但是最多也只能在楚慈的去留问题上控制一下,总不能强逼着人家对你笑脸相迎,婉转讨好是吧?嘴长在人家脸上,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强按着人家笑给你看是不是?

韩越骂了句他娘的,一踩刹车停在了韩家大门口。

说起来他这句“他娘的”,只有很小一部分原因是楚慈挂他电话,根本原因还是他必须得回韩家吃饭。

韩越跟他家里人,也不能说完全没感情,但感情是完全不深的。他小时候很少跟司令夫­妇­生活在一起,对于他爹,韩越最深的印象就是板着个脸中气十足的训话;对于他妈,他只能想起司令夫人讲究的穿着打扮和对家庭莫不关心的态度。

韩越小时候的待遇跟他哥韩强大不一样。韩强出生那会儿,韩老司令还没升上去,陪老婆孩子的时间比较多,一家人勉强称得上能朝夕相处。虽然韩司令待儿子跟待下属的态度差不多,但是司令夫人比较看重大儿子,毕竟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感情都不一样,呣子感情也培养得比较深。

韩越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他比老大只小了一年,也就是说刚生韩强两个月,司令夫人就怀上了第二胎。生老大的时候韩夫人大出血,仅仅两个月时间还不够养身体的,这第二胎来得实在太不是时候。

韩夫人得知自己又怀上了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孩子给打了——她出身文工团,当年又是团花,最是清高自傲的,对自己的容貌和身体总是比别的女人更加关心些。

然而他们这样的家庭,要打胎又谈何容易?司令夫人闹了几个月都没能换来司令一点头,无奈只能不清不愿的把孩子生下来。

谁知道韩越天生是带福气的,生他的时候无比顺利,一落地就呱呱大哭身体健康,眉眼模样也像极了他老子。韩司令还没来得及高兴完,那边升职外调的任命就突然下来了,让他立刻举架迁往外省上任去。

韩司令毕竟是在政治上摸爬滚打一辈子的人物,一拿到任命他就知道这是攒资历,过几年任期结束回北京的时候,还有得升。

所以说韩越的出生就像打仗,开始是坎坷的,中途是艰难的,结局却皆大欢喜,还附赠了一个光明坦荡的美好未来。

当时韩家举家外迁,却只带了比较好移动的大儿子韩强,韩越刚出生不好见风,跟保姆警卫­奶­妈等相关人物一起留在北京。韩司令在外省任上一下子­干­了八年,这八年里只进京过两次,每次不超过半个月。等八年后他举家迁回北京的时候,韩越跟他爹妈两两相对,彼此都不认识对方是谁。

这造成了韩家两兄弟­性­格上极大的不同——韩强从小依赖父母,跟母亲感情尤深,小时候的玩伴也大多是外省官员子弟,这些孩子长大后大多都不在北京;而韩越生下来就没吃过母亲一口­奶­,从小什么事都靠自己,被人砸板砖了就带着一帮小孩,在军区大院里打打杀杀称王称霸,学习成绩渣得一塌糊涂。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世人心大多是偏的,父母也不例外。韩强从小养在母亲身边,穿着打扮整齐伶俐,幼儿园起就知道不能跟小朋友打架,撸了鼻涕不能随手抹衣服上,吃饭喝汤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韩越从小不知爹娘是谁,八岁上还不认得几十个字,整天只知道跟一帮军人家庭小孩厮混,今天上树捣鸟窝,明天背后砸人转头。两下对比如此鲜明,司令夫人自然有所偏向——对大儿子比较宠爱,对二儿子又比较苛责。

孩子的心都是很敏感的,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喜欢你。后来就算韩老司令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也改变不了韩越不亲近父母的­性­格。十八岁生日刚过他就参了军,别人家孩子临走都是哭哭啼啼十八相送,唯独他临走时欢天喜地,还挨个给他在部队里的哥们打电话叙旧,准备一到部队就搞个派对给他接风。

韩越今年奔三十了,满打满算跟他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十年,就算血缘里是有亲情的,现实中这情分又能有多深?再加上后来韩强开车撞死了人,掩盖证据的时候求到韩越一个法院的铁哥们头上,结果韩越却不乐意帮忙。为这事儿,司令夫人近两年都在埋怨韩越,很少给他什么好脸­色­。

所以最近韩越从怒江回北京,刚下飞机就直接找楚慈去了,算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登自己家的门。

韩越把吉普车的车门一摔,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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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宏昌这几天过得相当不顺,他爸说要把他送国外去,连一向溺爱他的母亲这次都站在了父亲那一边。

侯宏昌是不喜欢去国外的。中学时他被送到英国去镀金,结果混了几年都没混出口鸟语来。傲慢自大的英国人才不管他爹是­干­嘛的,他在那英国私立贵族高中里受尽了歧视。

只不过随便泊过几次车而已,只不过泊车的位置不大对而已,那座私立高中的校警竟然敢用铁链把他的新款跑车轮子锁起来。英国人古板排外的个­性­全世界有名,有几次他去泡吧,忘记带证明年龄的驾照,结果那人五人六的英国门卫竟然敢拦着不让他进!

开什么玩笑,侯小爷在北京城里混着的时候,那可是众星捧月!谁能不看在老爷子的份上,对他恭恭敬敬的弯腰低头,叫一声侯少?他要进什么风月欢场,要玩什么新鲜玩意,谁敢拦着不让他尽兴?

什么规则,什么法律,在侯宏昌眼里那就是限制平民百姓的东西,对他这样阶层、这样身份的人来说,那能算个屁!

为了不去英国的事情,侯宏昌跟老爷子彻底吵了一架。老爷子骂他不该因为车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连侯氏整个家族都顶不住了,除了把他送出国避风头之外别无选择。侯宏昌却觉得老爷子那是杞人忧天,有什么事是家族还搞不定的?

社会舆论?又吃不了人,只是一帮没事­干­的网民在网上喷喷口水而已。公安高院?又不能冲到侯家来抓人,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跟老爷子对吼了一番,又对一向溺爱他的母亲敲了桌子拍了板凳之后,侯宏昌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准备到情­妇­成旭蓉家睡一晚。

成旭蓉本来今晚是打算去酒店的,但是临时得知侯宏昌要来,立刻取消了原定计划,在家做好面膜泡好花澡,­精­心妆扮了等这个小爷来。

成旭蓉这么一单身女人漂在北京,一开始没钱没人没势力,直到攀上侯宏昌,才慢慢打拼出自己的天下。现在她有钱了,也有属于自己的不动产了,却一直住在侯宏昌当初送她的那座小公寓里没搬过,极大程度上显示出自己忠心不二、极恋旧情的心思。

她这个住处在侯宏昌的朋友圈子里是公开的,他那些官二代朋友经常在这出入,有什么不方便的、隐秘龌龊的事情也带到这里来解决。正常人能忍受自己的生活环境被如此公开吗?不能。只有成旭蓉忍着,不仅忍着,她还很乐意。因为这让她在那群官二代们面前地位超然,人人都愿意给她面子。她对于侯宏昌的意义,比之其他莺莺燕燕来说,也就有那么一点不同。

成旭蓉本来算好了侯宏昌过来的时间,谁知道今晚这小爷心情不爽,车开得快了一点,比她预计的早到了十分钟,进门的时候成旭蓉还在浴室里。

“酒店送来的饭菜都在桌上摆着呢!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成旭蓉在浴室里,隔着门大声叫了一嗓子,“我几分钟就出来!”

成旭蓉已经不是二八少女了,近年来保养美容越发勤快。侯宏昌知道女人的毛病,骂了一声后无所事事的转回餐厅。

正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侯宏昌没好气的问:“谁啊?”

“酒店外卖,漏送了一个菜!成老板住这家吗?”

这公寓作为好几年前侯宏昌送女人的地方,果然已经不够高级了。搁现在高级点的小区,送外卖搞清洁的一律不准进大楼里来,只能由保镖电话通知后才能放行。

侯宏昌皱眉,心想要不把成旭蓉挪个地方,反正自己经常来住的,没必要为一栋房子委屈了自己。

成旭蓉还在浴室里哗哗的开水,不知道是洗面膜还是其他什么。虽然侯宏昌没有给人开门的习惯,但是这时候把成旭蓉叫出来开门显然很麻烦。侯宏昌懒洋洋的把叼在嘴里还没点的烟取下:“来了来了。”

站起身的时候突然他眼皮狂跳起来,就那短短刹那间的功夫,快得让他还来不及感到烦躁。他突然想起那天酒后超车,撞到那个民工小孩的瞬间,他也是这样突然无来由无原因的眼皮直跳,紧接着就出事了。

那一刹那快得他甚至记不清汽车撞到人体是什么感觉,后来留在记忆里的,只有那猛然间的一个颠簸——那应该是车轮压过人体时骨骼断裂造成的吧。

侯宏昌捂了捂眼皮,同时漫不经心的伸手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酒店工作制服的年轻男子,带着­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侯宏昌无端觉得他有点眼熟,不由得问:“你……”

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个字。

因为紧接着,他眼前就闪过一道雪亮的横光,这光芒是如此的森冷和霸道,就像闪电一样瞬间完全砍断了他的喉咙。

侯宏昌甚至没有感觉到痛。他只觉得奇怪,怎么正说着话呢,突然就发不出声音来了?

血从断裂喉管的中箭一般喷­射­出来,气流大量涌进气管,他张了张口,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刀刃所带来的致命的寒意,直到现在才顺着他的脊椎爬到脑髓,夺走了他最后的一点生机。直到他圆睁双眼缓缓倒下的时候,他还能听见浴室中传来的,哗哗的水声。

这一刻,在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没有人能意料到的某个角落里,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侯家少爷侯宏昌,几乎无声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他甚至没看见,杀了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2.

韩越吃晚饭的时候始终惦记着要去外边给楚慈打个电话,看他有没有按时回家,有没有趁他不在就跟人在外边瞎逛。但是他老子、他妈、他大哥大嫂全家在座,司令夫­妇­还不断问着他部队里的事情,实在不好离开餐桌去打电话。

韩越只能闷头大吃,用“嗯”、“是”、“记住了”等简单的字句来应付他老子娘。

司令夫人跟二儿子其实没什么话好说,她又不懂部队里的事情,只知道怒江一个军工项目结束了,韩越暂时调回北京,过几个月军委还会有所安排。韩越从小生活方面不用她­操­心,她也找不出什么话来问,所以稍微关心了两句之后就无话可说,只得住口了。

韩司令倒是问了一些怒江的事情,又说:“你这次回来,没事不要乱走动,不要乱接触人,保密条例要守好。明年驻京部队换防,要抽调一部分人上来,我估计其中就有你。”

韩越点头“嗯”了一声。

韩越的大嫂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那岂不是说二弟以后可以长住北京了?我看要不要把楼上房间打扫一下,二弟以后回来住的时候也方便些……”

她这话一出,全家人都尴尬了一下。

韩强赶紧咳了一声,“小若才嫁进来,家里事情都不知道。二弟不大在家住的,他们几个部队里的哥们都在外边买了房子,地段都连在一起。”

提起房子,司令夫人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我怎么听说你在外边,跟一个男的工程师住在一起?”

此话一出,不熟悉韩家情况的大嫂惊了一下,脸­色­更加讪讪了,止不住的偷眼瞥韩越。

“你都这个年纪了,随便玩玩也不是不行,但是结婚成家的事情一定要放在心上。最近下边城市有好几个夫人把她们女儿的照片转交给我,我都一一看了,有几个不错。哪天你也看看,要是看中哪个,我叫她们来北京见个面。”

司令夫人说这话倒是一片好心,他们那一批太子党中的太子党,正妻人选都是这样定下来的。就算北京城里门阀显贵的姑娘都被娶完了,也能到地方城市排名前几位的领导家庭中选,总之四个字最重要:门当户对。

早两年韩越的大嫂齐小若也就是这么被挑上来的,整个过程跟选秀女没什么不同。

韩越嘴里咬着一块­鸡­骨头,含混不清的说:“再看吧。这事得讲究缘分。”

“讲究什么缘分?你跟那男的就有缘分了?”司令夫人把手指往二儿子头上一戳,“德­性­!”

韩越眉头皱了皱,却不答话。倒是韩老司令看出了儿子的不快,也略微知道他儿子对那工程师­干­过些什么,因此及时喝止了夫人:“行了!吃饭就是吃饭,韩越的事情再说不迟!”

一顿饭吃得韩越兴味索然,司令夫人的絮叨让他不快,大嫂古怪的打量又让他很想发火。好不容易饭局结束,韩越一个人走到院子里,顺手点了根烟,准备给楚慈打电话。

谁知火刚点着,大嫂匆匆出来说:“二弟,妈找你。”

韩越一言不发的摁熄了烟,扭头进门。

他大嫂忍了忍,看周围没人,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二弟,你……你真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韩越撇过头,盯着他大嫂看了好一会儿,才冷冷的开口:“要是老大在外边有个什么,你也敢这样问?”

大嫂一惊,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眼睁睁看着韩越头也不回的走进去了。

司令夫人大费周章的催老爷子把韩越叫回来,果然是有事要说的。

这事还是关于韩越那个不省心的大哥韩强。韩强虽然按照父母的期望那样按部就班的上学念书,但是终究也没念出个什么名堂。后来司令夫人做主,把他送到国外去留学,虽然镀了层金回来,但是刚回国就因为开车不慎,在大街上撞死了两个人。

为了这件事韩家闹得天翻地覆。韩老司令一辈子刚正,恨不得用皮带把大儿子活活抽死;韩越本来就不亲近家里人,又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不仅不劝着他父亲,还在一边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为了保住大儿子,司令夫人不知道急白了多少根头发,连高血压都急出来了。所幸她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虽然韩老司令百般不情愿,最终还是通过老下属卖了个情面;又找到韩越在高院的铁哥们,买通人证物证,最终把韩强无罪释放。

然而人放出来了,前途却又成了大问题。韩强本来想走仕途,但是经过这事,提拔的过程被缓了一缓,以后能走到什么位置上也成了悬念。韩强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人,一怒之下下海经商,就像很多依靠家族势力驰骋商海的太子党那样,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谁知道经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韩强人生的前二十多年轻松惯了,对金钱流通没什么具体的概念,对人际相处、客户关系等世俗细务也不在行。他开的珠宝公司没几个月就因为经营不善陷入困境,欠了银行的债务又无力偿还。幸亏韩家家底厚实,否则韩强又要遇上大麻烦。

司令夫人这次把韩越叫回来,就是想让他帮帮老大,通过关系给韩强弄个轻松又有油水的好前程,或者­干­脆把他弄到军需部门去。

韩越皱着眉听完了母亲的絮叨,沉默半晌才说:“军需处不是那么好进的,你看侯瑜­干­得风生水起,那是因为侯瑜个­性­­精­滑,而且口舌谨慎。老大这个目下无尘的个­性­估计­干­不来,在军需部门如果出事的话,我可兜不住他。”

“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你大哥走投无路,连个靠谱的前途都没有?”司令夫人火气上来了,脸­色­一板:“你们一个个都有了大出息,我也都很放心,唯独老大一个实在让我闭不上眼!你是老大的亲弟弟,连你都不愿意帮他一把,叫我这个当妈的百年之后怎么能安心上路?”

韩越默然听着,一言不发。

“总之不管行不行,你先去联系了人再说!到时候韩强­干­得不好,还有他老子兜着,还有我呢!拖累不了你!”

韩越摇摇头,说:“联系人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哪里不容易啦?你还以为妈什么都不知道吗?”司令夫人说着又要上火,忍了忍才缓和下语气:“我听你爸说,当初那个工程师不从你的时候,你只放了句话出去,就有人上赶着帮你开死亡证明。韩越,妈知道你现在有能力了,只要你在军需部稍微托一下人,人家还不上赶着来凑合你?”

司令夫人抹了抹眼角,脸上现出几分哀戚来:“你看,你从小到大妈也没求过你什么,也没管过你什么,你愿意在外边跟男的瞎混,我也没像那不开明的父母一样骂人撒泼、给你难堪。眼下妈就求你这一件事情,还是关于你血脉相连的亲生大哥的,你连这小忙都不愿意帮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显然推不了了。韩越皱起眉,半晌起身道:“再说吧。——我过两天给你答复。”

司令夫人知道他这样说八成就是默许了,心里不由得一喜,脸上也带了点欣慰的意思:“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妈这要是为了你,等到你爸跟我两个入了土以后,这世间还有谁靠得住?不就你们亲兄弟俩能互相扶持吗……”

韩越大步走出母亲的小会客室,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人人都能感觉到他周身的低气压,人人都能感觉到,这位脾气出名急躁的二少爷心里不顺,憋着一股火。

大嫂还等在外边,刚想说什么,一看韩越的眼神,立刻闭上嘴巴退到一边。

韩越径直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点起烟来狠狠的抽了两口。尼古丁暂时把他血液中急躁易怒的情绪压了一压,然后他摸出手机来,想要打电话给楚慈。

他太想在这时听到楚慈的声音,确认这个人还在自己的掌握中,还在自己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狠狠抓过来的地方。

谁知道拨通电话后,手机响了很长时间,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

韩越又打了一个,楚慈还是不接。他以为楚慈这时手机不在身边,于是就打他家里座机,但是连打了两三个,都转为自动答录上去了。

“您好,我是楚慈。我这时不在家中,或无法接听电话,请在嘀的一声后留下您的姓名和号码,我会尽快致电回复……”

韩越啪的一声重重合上手机,脸­色­可怕得让人战栗。

正巧韩越从小的老保姆端着汤水路过,担心的停住脚步问:“二少,您没事吧?”

“……没事。”韩越摇摇头,突然大步往门外走去:“告诉老爷子,我有个东西落家里了,回去取一趟再来。”

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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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韩强前两年开车出事后,韩司令就严禁家里所有人开快车,“宁等三分不抢一秒”成了韩家家训。

然而当韩越一声招呼不打从家里跑出去,开着那辆吉普车跑去找楚慈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把车速踩到一百八才好。

虽然楚慈现在已经被逼到他手上了,要怎么磋磨都是他的事了,但是韩越始终有种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楚慈并没有认命的呆在他身边,只要给他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他还是想正常的和女人结婚,还是不习惯跟同­性­生活在一起,还是厌恶韩越的身份、家庭以及一切。就算他表面多么冷静平淡,看上去多么手无缚­鸡­之力,韩越也还是能感觉到楚慈冷漠表面下极端的反抗之心。

这让韩越很暴躁。

他害怕自己一转身,楚慈就抓住机会逃了,或者是跟什么女人勾搭在一起了,或者是再也抓不回来了。

当韩越一车开到楚慈家楼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如果他不在家的话等他回来老子一定要打断他的腿”之类的想法。他用钥匙打开锁,紧接着一脚踹门而入,厉声吼道:“楚慈!他娘的,你给我滚出来!”

哗啦一声瓷器摔碎的声响从浴室传来,同时还有持续不断的哗哗流水声。

韩越心里竟然一喜:这小子竟然在家!

他冲进浴室去,一看就看见楚慈背对着他,站在流理台边上,地上摔碎了一个洗手液瓷瓶,碎片飞溅得一地都是。楚慈手指被割破了一道大口子,血哗哗的流出来,他正把手伸到冷水底下去冲。

“怎么啦?我就随便叫一声,你怎么把瓶子打啦?”韩越满心的火气都消了,脸­色­也异乎寻常的好起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楚慈,“我吓着你了?”

楚慈一言不发,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微微有点发颤。

韩越也不以为意,伸手环抱住楚慈的腰,又扳过他那只受伤的手来看,“哟,这口子裂得挺大的,我去给你找创口贴。”

韩越对楚慈这个租来的三居室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很快就从医药箱里找到棉球和创口贴,仔细给楚慈擦­干­血迹然后包上。

从他去找创口贴到回来的过程中,楚慈一直站在浴室里,面无表情的冲洗双手。他水开得这样大,以至于当韩越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发现他双手一片冰凉,像是在冷水底下冲了很久。

“你­干­什么呢洗手洗这么长时间?”韩越随口问,“我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你怎么不接?”

楚慈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来,过了几秒钟才说:“……我在洗澡,没听见。”

韩越笑起来,凑到他脖颈边上闻了闻,“果然挺新鲜……你用的什么肥皂?这薄荷味儿还挺好闻的。”

楚慈微微躲避了一下,“你来­干­什么?”

“没事我不能来吗?你他娘的又不接我电话。XX的,老子在那个家里实在太憋闷,一个个都不给我省心。我们家老大还娶了个没脑子的小女人……”

韩越顿了顿,轻佻的拍拍楚慈的脸,“宝贝儿,还是你这样的对我胃口。”

楚慈猛的一偏头,但是却没完全避开,韩越粗糙的手指尖仍然擦过他的脸。刹那间柔软细腻的触感就像电流一样,瞬间通过韩越的手指,让他心都痒痒起来。

楚慈几乎在同一刹那间站起身,大概是想避开这狭小又暧昧的环境,然而还没完全站起来就被韩越一把拖倒,连着双手一起紧紧禁锢在怀里:“你上哪去?”

“……放开我。”

“不放。”韩越在楚慈侧颈上啃了一口,含混不清的说,“他娘的,老子想睡你。”

楚慈猛的推开韩越,但是还没躲开,就被这个强壮有力的男人反拧手臂狠狠按在了流理台边上。台面尖锐的突出戳到了楚慈的腹部,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韩越从身后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三下五除二扒掉了宽松的棉质衬衣。

韩越有时候喜欢在接近高_潮的时候,捂住楚慈的嘴,不论是快感还是痛苦都不让他呻吟出声,逼得他脸­色­犹如火烧,眼底朦胧不清。这样的表情和隐忍的呜咽都让韩越更加亢奋,就仿佛春_药一般让他食髓知味,更加上瘾。

楚慈想要挣脱却无处着力,情急之下张嘴想咬韩越的手指,但是韩越根本不在乎被咬两下,他直接把两根手指关节伸进楚慈嘴里,喘息着低声笑道:“给我含着。”

唾液浸湿了粗糙的手指,有些来不及咽下去的就顺着手背流淌下来,极其­淫­_靡。楚慈皱起眉,垂着长长的眼睫,表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屈辱。韩越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于是扳过他的脸非常粗鲁又用力的亲吻,又顺手挤了一些面|­乳­当做润滑剂,用手指急匆匆Сhā了几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韩越扔在流理台边上的手机狂响,屏幕上显示出侯瑜两个字。

韩越心里暗骂一声他娘的,随即一挺身把自己的欲望Сhā了进去。这一下Сhā_入得尤其深,没底的刹那间楚慈身体一软,幸亏韩越用力把他一撑,然后按在流理台上狠狠抽_Сhā起来。

手机铃声刚停下没两分钟,突然又响起来,这回显示的号码竟然来自侯瑜他爹侯军长。

楚慈声音微微发颤,“……有,有电话……”

韩越重重的Сhā到底,哑着嗓子说:“过会儿再回过去。”

他话音还没落,手机铃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不到一分钟又响起来,这回竟然是韩家老爷子!

韩越火气被挑得一跳一跳直冲脑门,几乎想把手机砸了了事。他这么一火,动作也就格外激烈,楚慈紧紧咬着牙关,手指甲深深刺进掌心里去,半晌才带着哭腔叫了一声:“……韩越你停一下!停一下!……”

当韩越的名字从他嘴里出来的时候,仿佛有种奇异的效果,就好像最猛烈的催_情药一般,带着无与伦比的甜美的滋味。韩越不禁稍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全身的血都涌到脑袋里去了,烧得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亢奋无比,让他恨不得在这一刻紧紧抱住楚慈,把他勒断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他几乎是措手不及的­射­了,比平时要快了不少。然而那滋味却极其美妙,高_潮几乎震撼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让他手脚都有点战栗。

甜美的余韵直到很久以后才慢慢平息,韩越懒洋洋的抱着楚慈,在他脖颈上慢条斯理的亲着,亲到锁骨的时候还狎昵的用牙齿咬了咬。

楚慈偏过头,面无表情的合上双眼。

韩越拍拍他的脸,低声笑了起来:“宝贝儿,你害什么羞啊。”

这时那要命的手机再一次响起,还是家里的号码。韩越一手搂着楚慈,一手抓过手机,懒洋洋的按了接通:“喂?­干­嘛呢?”

“韩越,你现在立刻回一个电话去侯家。”韩司令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比平时更加严肃低沉,甚至有些­阴­霾的感觉:“我不管你刚才在­干­什么,现在立刻回电话给你侯伯伯,他侄儿侯宏昌出事了。”

“怎么啦?他又酒后驾驶啦?”

韩司令怒道:“放屁!——他被杀了!”

2.

韩越开车赶到成旭蓉家足足用了一个小时。

这不能怪他,侯宏昌本来就跟韩越交情甚浅,再说人已经死透了,就算韩越飞车赶到也无济于事——他又没有能起死回生的仙药灵丹。

况且在那种情况下,韩越肯定要先把小情儿安排好,照顾他清洗一下,抱到床上去,再给弄点吃的喝的,说说亲密话儿。虽然楚慈一贯没有好脸­色­,但是韩越自说自话也能坚持十几二十分钟。等出了楚慈家的门,离韩司令的电话都过去半个小时了。

侯瑜黑着个脸,蹲在公寓楼底下抽烟。一看见韩越他立刻站起来,颤抖着声音说:“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反什么呀?难道是他那个情­妇­杀的?”

“连咱们这样人也敢下手,不是反了是什么?!”侯瑜抖着手指,点了一个身边一个警卫:“去,带韩二少上楼看看现场。”

现场已经被警察完全封锁起来了,周围一片如临大敌。韩越走到门框边上,只见地上一大滩呈喷­射­状的血迹,落地形状非常利落,血箭指头一概向外,全然没有中断的痕迹。

侯宏昌的尸体仰躺在地面上,已经被白布盖住了。韩越轻轻跨过地上的血迹,把白布稍微一掀,就看见侯宏昌的脸还保留着生前极度惊骇的表情,圆睁双眼,无法瞑目。

韩越虽然跟他交情不深,但是前不久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成了尸体,不禁让他心里微微一叹。

“整个脖子都几乎让人劈断了,喉管完全切断,颈椎碎裂,只要伤口再深两厘米他头就掉下来了。”裴志走上前来,蹲在韩越身边,叹了口气:“我刚才跟法医谈了一下,你猜凶器是什么?”

韩越仔细观察着侯宏昌的脖子:“匕首?”

“——刀。短刀。”裴志用手比划了一下,“比匕首略长,刀刃弧度更大,并且极度、极度的锋利。这么恐怖致命的伤口只要一劈就能完成,绝对不是一把普通的短刀。”

韩越沉默了一下:“……听起来像某些军刀。”

“一般人拿不到军刀,就算拿到也不可能——”裴志斟酌了一下,低声道:“——不可能使得比职业军人还在行。”

这时两个法医提着箱子走过来,裴志和韩越便起身让到一边。侯宏昌的父母并侯瑜的母亲也来了,两个女人正抽抽搭搭的抹泪,侯宏昌的父亲侯副市长闷头在一边抽烟,脸上神情极度肃厉可怕。

裴家跟侯家沾亲带故的有些关系,裴志便在边上安慰了几句。韩越是老司令派过来帮忙的,就在外围负责安排警卫,调动警察,通知拦住闻风而动的记者。

作为这栋公寓的户主,成旭蓉已经在客厅外间被看管起来了。虽然她平时也算圈子里的风云人物,不过到底是个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一下子就乱了阵脚,只知道在边上抽噎,脸­色­苍白惊恐。

“我一听说这个消息,就觉得这事跟她没关系。”侯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完了烟,脸­色­灰败的回到案发现场,低声对韩越道:“她平时巴着侯宏昌还来不及,没胆子也没能量做出这种事情来。”

韩越点点头,走到客厅里去,示意看管成旭蓉的那两个女警稍微离开一下。

“真的……真的不是我!”成旭蓉平时风流妩媚的劲头全没了,脸­色­差得像鬼一样,几乎神经质的念叨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浴室里,根本就没出来,等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已经……”

韩越打断了她的念叨,“你好好回忆一下,把当时的情景说给我们听听。”

“我当时在浴室里边啊!”成旭蓉爆发出来,“侯宏昌来的时候我还在浴室里,我跟他说再过几分钟我就出来了啊!结果这时候我听到门铃声,对,门铃声,然后侯宏昌问了一句是谁……”

“他去开门了?”

“他说‘来了来了’,当时我在开水,也没注意是来了什么人,我什么动静都没听见!我还以为是他那帮朋友过来找他,等过一会我从浴室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倒在门框这里……已经……”

“从你听见侯宏昌去开门,到你从浴室出来,中间大概有多长时间?”

“五分钟……”成旭蓉恍惚了一下,又迟疑的改口:“……三四分钟?”

“什么可疑的人影也没见到?”

“没有!真的没有!”成旭蓉一下子哭出声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韩越和侯瑜对视一眼,彼此目光都非常沉重。

成旭蓉虽然已经被吓破了胆,但是对于当时场景的回忆还是很清晰的。从她的叙述来看,侯宏昌在给凶手开门之后,连一声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立刻杀害,瞬间就从人变成了尸体。

紧接着不过两三分钟后,成旭蓉从浴室出来,凶手已经不见影踪。不管凶手是从楼梯跑下楼还是用别的什么手法离开现场,动作都非常迅速敏捷,可见并不是临时起意犯案,而是事先进行了­精­心的策划和计算。

来之即战、一战毙命、战毕即走,不管是时机、过程、结果、逃脱,都把握得极度­精­确,让人不禁深深胆寒。这样­精­悍强横的杀人手法绝对不是普通人所为,职业杀手都很少能达到这样的水准。

不祥的预感就仿佛厚厚的云层,沉甸甸压在了众人心上。

这时裴志走上前,拍拍侯瑜的肩:“过来看看,去调查小区监控录像的人回来了。”

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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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录像之前,所有人都把取得线索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录像上。然而在看录像之后,这希望被破灭得­干­­干­净净,连渣都没留。

面对着成旭蓉这栋公寓的摄像头,只留下侯宏昌进去的影像,随后就再也没有人走进这栋公寓。不论是凶手走进楼梯还是事后逃逸,都没有留下一丁点影子,仿佛那凶手Сhā翅膀飞了一样。

侯宏昌他妈当时就爆发了,哭着追打小区里负责安全摄像的人,硬说是他们安全措施不完全,监控录像有盲点,这才害了自家的宝贝独苗。侯宏昌他爸要拦却没拦住,只能蹲在一边,老泪纵横。

侯瑜还比较镇定,问韩越:“你怎么看?”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韩越说,“监控盲点啊。凶手在实施行动之前就已经预料到门口有摄像镜头,要我说,他一定事先就埋伏在了楼梯里,一刀毙命侯宏昌之后,从大楼对面的下水管道上滑下去了。这是一座比较陈旧的小区,监控设施本来就不完全,天­色­又这么黑,随便往哪个花坛里一躲就混出去了。”

侯瑜狠狠一拳捶在楼梯扶手上:“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处心积虑要侯宏昌的命?!”

这个时候裴志走过来,重重拍了拍侯瑜,说:“你还是节哀顺变吧。侯家就剩你一个男丁了,你可千万要撑起来。我刚才跟法医初步检验了一下,这事儿,我看蹊跷得很。”

“怎么个蹊跷法?”

“我叫人把当时的场景重复一遍你就知道了。”裴志叫过一个武警,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他一番,又转头对韩越说:“韩二,你对刀枪武器这方面比我们熟,说不定你能看出些门道来。”

裴志的意思是让那个武警充当侯宏昌,而他站在门外,假装是那个不知名的凶手。武警从房门里餐厅的位置走过来,作势打开门,裴志就站在外边,扭头对韩越他们说:“比方我是凶手,如果要敲门,我一定站在这个位置,离门大概三十到五十厘米左右的距离。法医初步鉴定凶器是一把刀,长度约十五厘米以上,刀刃弧度极大,并且异乎寻常的锋利。那么如果我是凶手,为了完成一击必杀的动作,我必须把刀放在这个位置,”裴志用手拍拍自己右边大腿,“这样才能在瞬间拔刀出鞘。”

韩越打断了他:“正常情况下这种长度的短刀是没法瞬间出鞘的,除非事先开了皮扣。”

“这就是第一个不寻常之处,法医分析这把刀,很可能没有皮扣或搭绊,可以让人一抽就拔_出来。”裴志顿了顿,神­色­非常严肃,“这不是制式的东西,至少我从没见过。这很可能是由专人特别打造的,是一种极其少见的、供特殊部队在夜间执行任务时所用的军刀。”

这个时候武警从餐厅里打开门。

“看,成旭蓉回忆说她在浴室里只听到侯宏昌说‘来了来了’,也就是说当他开门看到凶手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立刻被切断了气管。”裴志用手在武警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刀痕从这里刺入,刀刃部分切断喉管,刀尖部分刺裂了颈椎,然后从这里突出。整个刀痕长度十二厘米,横贯整个脖颈——凶手在侯宏昌开门的瞬间就拔刀出鞘,横手一劈,一秒钟不到就结果了侯宏昌的­性­命。”

裴志顿了顿,望向韩越和侯瑜:“这样才能造成侯宏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甚至连稍作挣扎的可能都没有,就立刻倒地气绝了。”

侯瑜没有说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里窜上来,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等等,”韩越突然走到裴志身边,比划了一下:“照你这个说法,凶手横刀一劈的力道应该非常大,短刀从侯宏昌脖子里突出的时候应该余力未消。侯宏昌当时站在门里,门框离身体也就在十几二十厘米之间……”

裴志顺着他的手势往门框望去,只见实木门框上没有半点刀刃留下的痕迹,除了溅上点血迹之外,光滑完整如新。

“也就是说完成刺杀动作之后,凶手将刀刃顿在了门框之前,甚至没有因为刀刃剁到门框而发出什么动静。”

裴志停顿了一下,面­色­罕见的肃厉:“这个人对于谋刺和暗杀,已经熟练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境地了……一开始我还想是不是侯宏昌最近撞了那个民工小孩,惹来什么仇家买凶杀人,但是现在我觉得就算他撞了十个八个民工,也惹不来这样可怕的仇家……”

他们几个同时安静了一下。

半晌之后,才听裴志慢吞吞的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如果是买凶杀人倒也罢了,怕就怕动手的是上边……你们知道,总有些特殊部门是直属国防部的。不论他们在计划什么,在打算什么,我们都根本Сhā不进手……”

侯瑜嘴角抽动了一下:“老子们直属军委,他们吃了豹子胆敢对世家门阀下手?”

韩越打断了侯瑜,沉声问:“龙纪威不是还在医院里躺着吗?”

裴志点点头。

“我不信这事是上边人­干­的。再说就算要动手,首当其冲的也是韩家,不可能是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没个正经活儿­干­的侯宏昌。”韩越指了指门外喷­射­状的一滩血迹,脸上表情冷冷的,“你们没在军队呆过,不知道国家机器一旦运作起来是怎样的情形。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真是国家动手,侯宏昌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根头发都找不到。那才真的是威慑,是警告。”

裴志和侯瑜都沉默了一下。

“我给你打包票,这绝对是来自民间的刺杀行为。”韩越看了侯瑜一眼,说:“你还是仔细回忆一下,侯宏昌得罪了哪些不该得罪的人,惹上过什么有能量的仇家,那对民工夫妻有没有结交过什么奇人异士……这样才比较靠谱。”

2.

虽然侯家想尽力压下此事,但是第二天,侯宏昌被人刺杀在情­妇­家门前的消息还是纷纷见报了。

纸媒上的新闻还有所克制,网络上的声音就响亮多了。各大网站纷纷拉了头版头条,触目所及一片叫好,公共社区、网站、博客……简直是人人称颂拍手称快,对刺杀者的身份来历也进行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猜测。

侯家损失了一个儿子,当然被网络上这些叫好声气疯了,但是又没有办法禁止,只能硬逼着警方对外宣称是谋财害命。

到最后就形成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因为侯宏昌被杀的时候周围摆设、家具都非常整齐,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刺杀者进了房门。这就充分说明了刺杀者不为财,只为命。警方被侯家逼得只能含糊其辞,一会儿说这是上门抢劫杀人,一会儿说现场摆设一概完好,搞得他们在记者面前尴尬无比。

这年头民众都不是傻子了,从媒体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就可以轻易猜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到处都在传那个无知狂妄的官二代被人杀了,而且是一刀毙命,就像匡扶正义的大侠砍掉贪官的头一样,武侠小说的情节竟然真的出现在了普通民众身边……

那天韩越在厨房里观察他煲的一锅海鲜汤,突然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是侯瑜,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韩二少!你们处借我一支警卫兵!老子今天要轰了XX报社,他娘的敢在太对头上动土……”

韩越说:“人民子弟兵不­干­这事儿。”

“日他娘的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这家报社要博人气,要把侯宏昌的事情搞成头版头条,还要大幅度引起有关凶手此举是否正义的讨论,还是否值得提倡什么什么……”电话那边传来撕碎报纸的声音,侯瑜显然念不下去了:“老子要气炸了,还正义?还是否值得提倡?那凶手要是被老子抓到,非剥皮抽筋活剐了他不可!”

“你要是发现什么有关于凶手的线索,要问我借人去调查呢,这个没二话。但是砸报社这种事情不能­干­。”韩越尝尝汤汁,又往里加了一把盐,“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侯宏昌的事情后来闹这么大,就是因为你妈一开始非要堵住民众的口,最后反而愈演愈烈,不可收拾。”

侯瑜知道韩越一旦说了不就绝对没有回旋余地,只得愤然半晌,怒骂:“只要老子抓住那凶手,一定搞死他全家!”说着啪的一声重重甩上了电话。

韩越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那他也得抓得到才行。”

韩越回过头,楚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班回来了,正站在客厅门口脱下白大褂,身上只穿一件淡蓝­色­格子的衬衣和水洗白的牛仔裤。那种­色­调特别简单清爽,韩越视线盯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看了他半天。

楚慈戒备的站在门口:“你看什么?”

“……没什么。”韩越回过头,望着他那锅海鲜汤,“我在想刚才侯瑜打电话来问我借警卫队,要去砸人家报社……侯家人这回真是狗急跳墙了。”

楚慈冷笑一声:“你不也在帮着他们抓那个凶手?都是一丘之貉,­干­嘛用狗来形容你的同伴。”

韩越最听不得楚慈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直觉立刻要发火,硬忍了几秒才把火气压下去:“你觉得侯宏昌被杀是对的?”

楚慈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眼神冰冷,不置可否。

“我问你,侯宏昌确实撞死了人家孩子不错,但是罪该当死吗?中国哪条法律规定交通事故要赔命了?就算某种严重驾驶失误造成特大交通事故,要杀要剐那也是国家的事,不管喂枪子儿还是打针剂,那都是高院判决了法警执行了才算数。”韩越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要是人人都跑去当佐罗,这世界早乱套了。国家是什么?国家是一架庞大的机器,法律是运转这个机器的规则,是一种限制,是人人都必须遵守的东西。没人能越过法律的位置来惩恶扬善,没人有这种权力!你以为现代社会里还有武侠小说中的大侠存在啊?天真了吧你。”

相对于韩二少平时的火爆脾气来说,这番话虽然难听,却已经大大难得了。要按他平时的个­性­,这时候张口就骂抬脚就踹都有可能。

这还是看在面前的人是楚慈的份上。要是换做他爸,或者是他大哥,说不定韩越此时已经在敲桌子甩脸­色­了。

楚慈听了他这番话,静了几秒钟,随后竟然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里没什么真正的笑意,反而有种讽刺和凉薄的味道。不过楚慈是很少笑的,大多数时候他都面无表情,偶尔笑一次特别稀罕,韩越忍不住就盯着他看,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楚慈淡淡的道,“我笑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侯宏昌为什么必须死。”

韩越第一个反应就是我靠,老子刚才真不应该跟他发火,听说抑郁症严重了还有自杀倾向?

“的确中国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交通事故要判极刑,但是侯宏昌酒后驾驶,罔顾人命,事后一意推卸法律责任,甚至将被他撞死的孩子的生命踩在脚下任意践踏……他所犯下的罪行不仅仅是撞死了一个孩子,而是他完全打破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作为一个共和国所赖以依存的宪法的权威和尊严!”

楚慈的语气不重,但是极度凛冽,韩越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三十三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世界人权宣言第三条规定,人类享有生存的权利、自由的权利、保障人身安全的权利。刑法第十四条规定,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引起危害社会的后果,却希望并放任这种危害发生,属于­性­质恶劣的故意犯罪。”

楚慈顿了顿,望向韩越的目光带着微微的鄙薄和轻蔑。

“酒后驾驶导致交通肇事,这当然罪不至死。但是侯宏昌将自己的特权置于普通民众的最高生命权之上,这种行为的­性­质属于违宪。这种违反普世价值和人权宪政的罪行,足够他死一千次都不够!”

韩越直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错,但是这种直觉又让他心里微微发紧,从脊椎上窜起一股森冷冰凉的寒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某些阶层的人不会认同这个观点的。”

楚慈一言不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走出客厅,重重关上了书房的门。

炮灰二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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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场争吵,楚慈跟韩越冷战了半个多月。

实际上冷战也只是楚慈单方面的而已,因为韩越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都没耽误。平时楚慈就冷冷的,冷战时期不过更寡言少语一些,韩越那粗糙的痞子神经压根就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再说韩越最近也忙。虽然处里没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解决,但是侯宏昌被杀事件需要几个家族联合起来出力帮忙。韩家老大基本是不顶用的,不论大小事都只能依靠韩越。

另外一件事就是把韩强安排到军需处去。韩老司令和韩越两人的面子加起来,足够让他在军需处得个既有油水又清闲的体面位置,但是司令夫人并不满足于此。按她的话说,韩家并不缺钱,也并不缺体面,韩强这么大一个儿子了,怎么能不给他安排个有实权的地位?

为这“有实权”三个字,韩越简直暴躁不已,几次回家去跟他妈瞪眼睛拍桌子。要知道他在军队混到“有实权”这个地位可是足足花了十年,而且是第一线上出生入死的十年,中间充斥了多少血汗简直一言难尽。现在司令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要把韩强安排到又有地位又有实权的位置上去,谈何容易啊?

因此韩越这段时间以来心情极度恶劣,就像个点着火的炮仗,随时都可能爆发。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男人在外边的事情,绝对不能带回家来跟女人抱怨,所以这段时间在家一直­阴­沉个脸,最多站在窗口一根根抽烟。幸亏楚慈这段时间比平常还寡言少语,有时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家里安安静静鸦雀不闻,完全杜绝了韩越找碴发火的可能。

韩强的前途问题终于在忙活一个月之后得到了解决,司令夫人和韩越各退一步,通过几个过硬的铁关系,给韩强安排到了一个比较紧要的二线位置上。虽然司令夫人还有微许的不满,但是想想大儿子确实­干­事不靠谱,也只能叹口气认了。

韩越好不容易结束一项大任务,情绪顿时缓和了很多。当天他特地问部队下属大酒店要了两大盘肥­嫩­的螃蟹全蛋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盒片皮烤鸭,两条五斤重的肥大的黑鱼,又要了几颗黑松露带回家去配菜。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甚至停车买了几颗菜心,打算回家让楚慈清炒一下。

楚慈做复杂的不在行,但是小炒很得劲。再说一桌子­鸡­鸭海鲜太腻味,也该有一碟子素菜开开胃。

回家后韩越先打电话给楚慈叫他早点回来,然后去厨房把菜加工一下,黑鱼剖开煲上,菜心洗洗­干­净,切好待炒。

忙活完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早过了平时楚慈下班的时间。韩越打他手机,打了好几次才接通,听着那边声音还挺喧杂,好像是在大马路上。

“我车坏了。”楚慈平淡的说,“堵在三环上了。”

“我他娘的叫你开那辆大奔,谁叫你不听的?整天开那破车我就知道早晚要坏!”韩越一时脾气没控制住,声音高起来,“你人在哪儿呢?”

“……成旭蓉那个酒店附近。”

韩越皱起眉:“那不是你回家的路啊,你上哪儿逛去了?”

手机那边沉默半晌,紧接着楚慈一言不发,直接把电话挂了。

事实上楚慈一贯反感韩越盘问他上哪去了,­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家。但是他越反感,韩越就越要问,恨不得把他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一一调查清楚才好。

他这电话一挂,韩越当场就炸毛了,心说难道他下班不回家在外边跟谁胡混不成,难道单位里新来什么年轻漂亮女孩子了,难道又跟什么不三不四的同事跑出去聚餐……

韩越这人本来就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对楚慈的独占欲又极其旺盛,一路上简直把后槽牙都咬碎了,心里一遍遍念叨着老子这次把他抓回来就锁家里,他娘的一把铁链子锁个天昏地暗,再放他出去乱跑老子就跟他姓……

不得不说韩越身上有种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楚慈只大概跟他说了下地址,没过十分钟他就准确的找到了楚慈的位置。

那辆白­色­二手本田停在人行道边上,开了后箱门和发动机盖,楚慈和另一个男人站在车门边上等着。韩越远远望去是个男的,火气稍微降下去那么一点——毕竟他知道楚慈对男人是不感兴趣的,男人的威胁比女人要小得多。

他把吉普开过去一刹,跳下车来问:“怎么回事啊你?”

“韩、韩二少!”楚慈身边那个男的差点咬着舌头,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哟,您怎么来了?”

“……这不是刘总嘛。”韩越认出那个男的是楚慈他们单位领导,也就是上次聚餐打人事件之后出面处理的那个,脸上顿时皮笑­肉­不笑起来,“这话该我问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刘总的笑容顿时发苦起来。

也活该刘总背运——本来晚上是该单位小车送他回家的,谁知道今天小车坏了,司机要另外调车,却被他阻止了。刘总心里有把小算盘,想趁机蹭楚慈的车回家,在路上聊聊天儿说说笑话,好联络联络感情。

上次聚餐的时候,刘总被那个不长脑子的许仲义所连累,在韩越面前留下了极坏的印象。他后来想想觉得非常冤,就一心想跟楚慈搞好关系,把在韩越心里的恶劣印象也趁机修复一下。

人嘛就是这样,不相处是永远好不起来的。刘总的想法非常单纯,就想趁着楚慈开车送他回家的功夫在路上唠嗑唠嗑,聊聊单位的事情,把上次的误会解释一下,说不定还能聊聊有关于韩家的话题……关系自然而然就好起来了。

谁知道,楚慈的车恰好就在今天抛锚了。

谁知道,楚慈一个电话招来的不是拖车厂,而是这么个活煞星。

刘总表面陪着笑,心里却几乎要抓狂了。这两人到底关系有多铁啊怎么把韩二少给招来了!这楚工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到底有什么背景啊?!

2.

韩越弄清楚那个刘总只是来蹭车,而且人长得也歪瓜裂枣还有点秃顶,实在构不成情敌的威胁,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脸­色­也稍微好看了点,问楚慈:“这车怎么回事?”

“亏电了。”

“叫个拖车厂然后你自己打车回家啊。”

“离这里最近的拖车公司十二公里收费三千五。”楚慈脸上冷冷的没一点表情,“你来之前我已经打电话给维修站的朋友了,我在等他。”

韩越差点当场翻脸,他娘的老子还没死呢!你开车亏个电还要专门打电话给朋友!有什么朋友的关系比老子还亲密?!

不过他还算有点情商,知道这是在大马路上,边上还有个姓刘的外人,不好当面对楚慈发作。韩越把钱夹一掏,顺手抽出两张一百塞给刘总,口气极差的吩咐:“抱歉今天招待不了你了,这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你自己打车回家去吧。”

“不不不,我、我自己打车回去!我我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刘总脸­色­几乎要扭曲了,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接韩越的钱哪!这哪儿是两百块钱,这分明是两百颗点燃了的炸药啊!

楚慈略微有些抱歉的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是我顺道送你一程的……”

刘总哪受得起他的道歉,赶紧一边赔笑一边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虽然他很想在韩越面前留个好印象,也很想跟位高权重的韩家搭上关系,但是人家脸­色­都挂下来了,眼看着就要发火了,再不走难道等着留下来当炮灰?

“……以后下班就立刻给我回家,别送这个送那个的,他自己不会打车?还是你该他欠他的?这姓刘的就看你老实好欺负!”韩越重重把本田的后箱盖一合,又绕到前边来检查发动机,语气很差的问:“我不是跟你说早点回家吗?这点毛病直接叫拖车公司得了,花多少钱回家我给你报销!”

楚慈站在车门边上,半晌才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谢谢,不必了。”

韩越抬起头看他一眼,哼笑:“你就撑吧啊。——老实站在这里别动,我把我那车倒过来,借点电给你。”

楚慈这车其实是白天忘记关大灯,蓄电池亏电了。韩越把他那辆吉普掉过头来,从后备箱里找到蓄电池连接线,接驳上本田的蓄电池正负两极。他手上没戴手套,连接线一接电池正极,滋的一声猛窜起一小股火花。

韩越“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把手在裤子上随便一抹,“你坐到车里边去,我叫你踩油门的时候你就踩油门。”

韩越上初中时开始偷他爸的车开,到如今驾龄已有二十多年,对车的了解比对人的了解还深。他在电流接通的情况下先后启动了吉普和本田的引擎,很快把吉普蓄电池里的电输到了本田的蓄电池里去,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就收拾得­干­净利落,比维修站的人还麻溜。

“怎么样,比你那什么修车的朋友快多了吧?”韩越拔下蓄电池连接线,一拍巴掌说:“行了。那天有空给你换个蓄电池极板,到底是二手的东西,都老化完了。”

楚慈从车窗里探出头,面无表情的盯着韩越,半晌说:“谢谢,不必了——我宁愿请人花钱来弄。”

韩越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慈一踩油门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烟尘渐渐飘散。

“……我­操­,”韩越抹了把脸,喃喃地道:“明明就是二手,还不让人说了!”

虽然对楚慈晚回家这一点很不满,但是总体来说,韩越对晚餐还是比较满意的。

韩越本人并不喜欢吃松露,这玩意儿据说十分珍贵美味,但他总觉得有种泥土般的怪味儿。他特地把松露带回来配菜,是因为他知道楚慈喜欢。

有一次裴志的朋友有事求到韩越头上,在一家意大利餐厅预订了席位打算请他,谁知道韩越临时有事,去军委开会去了。预订过的菜退不掉,那朋友­干­脆把几十道意大利菜打包送到楚慈家,还跟韩越打电话说:“我都把晚饭送到你老婆家去了今晚你们不用开炉灶了!”

就是那次韩越发现楚慈喜欢吃这玩意儿,证据是其他菜他大多都没动,或者只略动了一两口,只有白松露被挑出来吃了大半。

韩越很少发现楚慈有什么爱好,偶尔发现一个就记得很牢。虽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吃只刮掉了泥土、连用水洗一下再吃都不行的蘑菇,但是既然楚慈喜欢,他就每次都往家带几个。

韩越这人火气上来得快下去得也快,看楚慈在餐桌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东西,目光低垂着露出一排弯曲的眼睫,脸颊上皮肤在灯光下泛出细瓷的光泽,衣领里露出一小段突出的锁骨,他心情突然又舒缓亲昵起来了,还笑着问了一句:“你怎么喜欢吃这种带泥土的玩意儿?”

“因为甜。”

“啊?”韩越很意外,“我怎么没吃出甜味?”

“因为你只知道吃­肉­。”楚慈把碗一放,站起身说:“我吃饱了。”

韩越笑起来,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强迫他低下身,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脸:“是,老子最喜欢吃你这块­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慈脸­色­不好的缘故,那天晚上韩越竟然没折腾到凌晨,只在床上发泄一次就放过了他。楚慈当然不会去问为什么,他已经很困了,韩越搂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迷糊。

朦胧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他感觉到韩越坐起来穿衣服,下意识的低声问了一句:“你去­干­什么?”

“洗手间。”

楚慈对韩越去洗手间的问题压根不关心,他一闭眼就立刻坠入了深眠。

韩越等了等,看他的确睡熟了,才微微笑了一下,打开门走了出去。

因为没有车库,那辆白­色­本田就停在楼下。反正已经是二手了,也不在乎会不会有调皮的小孩子在油漆上随手划几道。韩越一边咬着手电筒一边开发动机盖子,轻车熟路的忙活了起来。

差不多一顿饭工夫之后,韩越终于完成了对这辆万恶的二手车的改造。他心满意足的合上发动机盖,然后哼着歌儿上了楼。

第二天早上当楚慈准备出门去上班的时候,问题来了。

他坐在驾驶席上重重踩油门,却始终无法启动发动机;明明昨天修好了蓄电池,今天早上却怎么也怎么也打不着火!

韩越无所事事的站在边上看手表,一边看一边摆出一副“没时间了哟你上班要迟到了哟”的嘴脸。楚慈终于忍无可忍,探出头去叫了一声:“韩越!”

虽然这声求助很勉强并且带着恼火,但是韩越一样很受用,“叫我也没用,早上谁有时间修它。要不这样,你先开那辆大奔去吧,我有时间再看看你这二手车是怎么回事。”

早上交通本来就不好,楚慈也没时间再厌恶韩越那辆强迫赠送的奔驰600,只能匆匆接了钥匙往外走。

韩越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身影,半晌突然哼笑一声:“老子要送的东西,你还能不收?”

紧接着他回头看看那辆二手本田,顺脚往车头上一踹:“你就先坏着吧啊。”

第二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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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四月初这段时间正好助手小王请年假,因此楚慈格外忙,也没时间修车,只能把那辆莫名其妙打不着火的二手本田停在楼下。

当然他也没天天开那辆惹眼的奔驰600去上班,除了车坏的第一天没办法之外,第二天他就开始打车了。

对于他打车的事情韩越是不知道的,否则他又要暴怒。最近上边决定启动一项新的军工项目,作为负责人之一,韩越必须天天去军委报道,开会开得昏天黑地。

一转眼功夫到了四月初,韩越的生日就要到了。

这是韩越成年后第一个不在部队里度过的生日,一时间各路人马纷纷闻风而动,提前一个星期起就开始送礼请客,各式各样的应酬天天排到深夜。韩越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都满身酒气,楚慈为了防备他发酒疯,每晚睡觉前都反锁卧室的门,还在门后抵了两把椅子。

谁知道韩越发起酒疯来就是个活阎王,头几天还能勉强忍一忍,到书房去将就睡一晚;到后来他晚上一回家就跑到楚慈的卧室外踹门,踹得门板都裂了条大缝。最后有一天他实在喝多了,踹了几下门还不开,一时兴起竟然摸出06式,对着门锁就是一枪!

楚慈在他踹门的时候就惊醒了,韩越在外边开枪的时候他惊得一下子坐起来,紧接着就只见韩越杀气腾腾踹门而入,手里还拿着把开了栓的06式微声手枪,满身都是浓重的酒气,眼睛都烧红了,看上去极为可怕。

楚慈第一个反应就是跳起来往外跑,还没跑两步就被韩越一把拦腰抱住,扛起来往床上一扔。

那枪口就杵在几厘米远的地方,而且还开了保险栓!楚慈脸­色­都变了,手脚不受控制的发抖,颤声问:“韩越,你这是打算杀我吗?”

韩越本来被怒火和欲_火烧得神志不清,听楚慈叫自己的名字,倒是愣了一下。

他食指还套在扳机上,枪口几乎抵着楚慈的脸,稍微手滑一下就会立刻走火,楚慈半个头都能被他轰下来。他这么一愣就是好几秒的时间,楚慈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连牙关都开始打颤:“你……你放开我!”

韩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然后看到手上捏着的枪,被酒­精­烧坏的大脑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枪远远一扔。

“别……别怕,我不杀你。”韩越大着舌头安慰了一句,伸手去摸楚慈的脸,“我喜欢你。”

楚慈全身上下都在发抖,几乎连牙齿都发出细微的打战声。韩越把他压在床上,紧贴着他的身体,能清楚感觉到他恐惧的颤抖,身体僵硬得就像一块石头。

“谁、谁叫你他娘的锁门,­操­了,老子三更半夜回家你还不让我上床睡,我能不火吗?”韩越酒­精­一阵阵冲到脑子里,说话也含含糊糊磕磕巴巴的,又低头来亲楚慈的嘴角:“好了行了,下次晚上不、不准锁门!……我­操­,老子可想你了……”

楚慈突然用尽全力把韩越一推,紧接着挥手一个耳光重重打在韩越脸上,“啪”的一声无比响亮!

韩越被打得脸一偏,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

楚慈猛的翻身下床,双手颤抖着收拾起钥匙钱包等,匆匆把外套一披就夺门而出。

韩越毕竟喝多了又被打懵了,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火冒三丈的跳起来抓人的时候,才发现外边大门大开着,楚慈已经离开家了。

韩越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足足愣了几分钟,才唤醒了仅存的微许理智。他强打­精­神去浴室洗了把脸,感觉头脑清醒了一点,就坐下来想楚慈会上哪儿去。

他孤身一人在北京,寡言少语,独来独往,几乎没有什么朋友。韩越看了下表,已经两点多了,这个时候他能上哪儿去?

脸上被打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痛,想必楚慈那一耳光真是用了全身的力气。韩越摸摸脸,心里的怒火渐渐消了下去,有点后怕又有点着急。北京这么大一个城市,消失个把两个人实在太过寻常,这三更半夜的他跑出去,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操­,早知道就随便找个地方窝一晚上得了!也怪裴志那小子,逮着老子就猛灌……

韩越又用冷水拍了拍脸,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摸出手机来开始打电话。他爹他妈他大哥都是不靠谱的,韩越在电话簿里逡巡了一圈,然后挑出几个在公安系统里人脉广、吃得开的狐朋狗友一一打过去。

这个时候人家都要么搂着老婆、要么搂着小情儿在睡觉,接到韩越的电话,十个有九个都反应不过来:什么?你相好的跟你发火?离家出走了?……我­操­什么人敢甩我们韩二少!抓回来!赶紧的抓回来!

这边三更半夜的­鸡­飞狗跳,那边韩越接到一个电话,出乎意料是韩强的一个朋友打来的。

这个朋友叫赵廷,跟韩越其实并不大熟,但是跟韩强关系相当不错。这人的最大特点在于,他特别会跟人拉关系、自来熟,在人情交际上格外­精­通,也格外热衷。

他开着好几家酒店和夜总会,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一些,小道消息、最新内幕他打听得最勤快。韩越只见过他几次而已,也就是个泛泛的点头之交,这次生日他却送了厚厚的大礼,还是通过韩强转交的,让韩越想拒绝都拒绝不得。

赵廷在电话里哈哈笑着说:“韩二少,是我呀!我刚才在去酒店的路上正巧看见了您家那一位!这么晚了就一个人在外边,就穿一件单衫,我怕他出什么问题,就顺道请他去我酒店里坐坐!眼下我们已经到酒店里了,您要不要来看看?”

韩越大奇。楚慈离家出走两个小时不到,他还没打完一轮电话,这赵廷从什么地方得知楚慈离家出走的消息的?又是怎么在路上“巧遇”了楚慈的?这人他娘的也太­精­明了吧!

“这回真麻烦你了老赵。成,我这就过去!”

韩越话音未落,突然听见楚慈的声音在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赵廷就掩了手机跟他说话。没过一会儿他回过头,苦着声音说:“不成,韩二少,楚工说您要是来他这就走。”

韩越急问:“他人呢?”

“开房去了。我给安排了一个特等套房,绝对舒服!肯定不委屈他!”

韩越悻悻的骂了一声,很想立刻赶去赵廷的酒店,又怕楚慈说得出做得到,真从酒店里溜了。何况刚才拿枪的事情他还有点后怕,内心有点抱歉,不大好立刻去面对楚慈。

赵廷这人­精­立刻把韩越的心理摸了个十成十,压低声音说:“要不这样吧韩二少,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干­脆你就在我们店里搞派对得了。我争取把楚工留到后天,到时候你把裴老总他们几个都请过来,一大圈人围着热热闹闹的,楚工肯定也不好当着人面发作你。这派对上嘛,小酒一喝小手一拉,还有什么别扭能闹得起来呀……”

韩越心说你他娘的终于露出真实目的了,就是想逼老子把生日宴摆在你们店是吧?巴着一个韩强还不够,你是真想攀上韩家这棵大树啊!

但是心里想归想,要不是这个成了­精­的赵廷,楚慈也没这么容易被找到。韩越咳了一声,说:“行,那就这么办吧。——我相好的这两天在你们店里消费了多少,一概都记我账上,好吃好喝的尽管给他上。”

赵廷哈哈大笑:“哪儿能呢!哪能要朋友的钱呢!肯定把人伺候得好好的,您就放心吧!”

2.

韩越第二天脑子清醒过来的时候,开始怀疑为什么赵廷能这么快就找到楚慈。赵廷见过楚慈一面是肯定的,那是去年韩越回北京度假的时候,为了显摆把楚慈带到朋友圈聚会上,这两人隔着大半张桌子远远见过一面,但是连招呼都没打。难道赵廷从那时就开始留心记住楚慈的脸了?­操­了,这小子不会对老子的人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韩越对赵廷真是没什么好印象,这人平时就­精­于溜须拍马、专攻裙带关系,还特喜欢跟人陪笑脸,看上去特别虚伪。他用甜言蜜语和金钱攻势砸得韩强跟他称兄道弟,当年韩强开车撞人的时候他也在车上,两人都喝高了,交警赶来的时候根本不用测酒­精­,两人身上都一股浓重的酒味儿。

事后韩老司令压着韩强上法庭,结果就是这小子当庭翻供,愣说是被害者一方先闯红灯违反交通规则才撞上的。韩越那个在高院工作的铁哥们儿本来就已经上上下下打点好,赵廷这边一翻供,那边高院立刻顺水推舟,定了韩强连带责任,赔几个钱了事。

虽然事后司令夫人十分感激赵廷,但是韩越心里一直对这小子没有好印象。在他看来韩强至今一事无成,很大程度上是赵廷他们这帮狐朋狗友惯出来的。这一帮人整天围着韩强谄媚奉承,搞得他自以为多么了不起,天长日久就养成了目下无尘、眼高手低的个­性­。

所以当韩越生起这种怀疑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据他所知赵廷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笑脸奉承的人,而楚慈就特别吃软不吃硬。眼下他正被自己那一枪子儿惹恼了呢,万一赵廷不怀好意,起个坏心,在他们两人之间趁虚而入的话……

——其实韩越这个想法真是冤枉了赵廷。赵廷虽然是个生活糜烂的主儿,但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垂涎韩二大爷的心尖儿啊。

他当时在聚会上刻意记住楚慈的样子,就是看出韩越对这人的态度不一般,搞不好动了真感情。如果能跟楚慈打好交道的话,跟韩越搭上线也就容易了。赵廷平生没多大本领,唯独在巴结他们这帮太子党这一块儿,做得特别好。

他那天晚上从朋友处得知韩越的心肝儿离家出走了,韩越正着急上火的到处找人。这时候他正从酒店往家走,谁知道刚出酒店的门,就看到楚慈站在马路对面不远处。

这叫什么?这就是运气啊!

当时赵廷还有点担心,因为据说韩越那个宝贝工程师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而且又是甩了韩越一巴掌之后离家出走的,估计火还没消下去。在上去请楚慈之前,赵廷其实已经做好了碰硬钉子的准备。

谁知道情况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他刚上去自报姓名,楚慈就认出了他,然后他顺势一请,楚慈就顺从的跟他上酒店里去了。甚至赵廷在打电话给韩越的时候他也没表现出多大抵触,一直礼貌而疏离的站在边上。

这还有什么说的?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上天注定赵廷能搭上韩家二少的那条线啊!

赵廷兴奋得直搓手,不仅派出专人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位活祖宗,还专门搞了辆车每天早上送楚慈去上班,晚上再亲自出面去把他接回来。同时他还特地叫人空出酒店二楼宴会厅,吃喝玩乐赌桌蹦迪一条龙服务,势必要把韩越的生日宴会搞大、搞好,搞成一场帝都盛事。

韩越生日那天确实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剪了头发,喷了香水,五万多块钱的风衣一穿,怀里还揣着一把公寓楼钥匙当做赔罪礼物——那座高级复式楼公寓位于楚慈他们科研所附近,开车五分钟就到。韩越早几天就挑中了一个双人大床,已经让人搬进去了。

韩越平生最恨就是楚慈不愿意花他的钱,一针一线都经济独立。平生最大乐事就是看到楚慈住进他的房子里,躺到他的床上,顺便也睡一睡他的人。

他赶到酒店去的时候裴志、侯瑜等一帮损友都来了,一见面就七嘴八舌的说他:“哟!韩二今天鸟枪换炮来了!打扮给谁看的啊,难道今天那工程师也要来?”

韩越说:“他敢不来!”说着就望向赵廷。

赵廷笑嘻嘻的说:“放心放心,我已经叫车去接了。这时候科研所还没下班,最多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就到。”

韩越心里松了口气,又摸摸口袋里的钥匙。本来他就打算把钥匙塞给楚慈了事的,结果裴志教他说,礼物不能这么送,尤其是送小情儿的礼物格外需要包装,要让人一看就觉得­精­致高雅,觉得有品位。所以韩越临时订了个戒指盒子把钥匙装起来,又在外边扎了条粉红­色­丝带,乍一看上去还真像模像样的。

“行那咱们先喝酒,一边喝一边等一边喝一边等!”赵廷一边吩咐人开了赌桌跟音响,一边拎着两瓶拉菲酒庄两千年的红酒,亲自下场招呼客人:“来来来,今天我把老本都拿出来了,哥儿们喝个不醉不归!”

韩越被一帮朋友轮番敬酒,跟他认识不认识的都要上来凑个热闹,讨个面熟。一时间宴会里热闹无比,餐厅又推进来一个三层的大蛋糕等他切,把场内气氛推向了高_潮。

韩越虽然有点酒意,却还记得时间,隔一会儿就看一下手表。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了,楚慈却一点到场的迹象都没有,打电话也没人接。韩越有点坐不住了,找到赵廷问:“你不是派人去接了吗?他人呢?”

赵廷一拍脑袋,立刻打电话去问,那边司机却说楚工还在慢腾腾的收拾着,可能不打算来了。

韩越脸­色­当即大变,冷笑一声问:“赵廷,这回我可是看在我相好的面子上才来的,你也是给我保证了能让他回心转意的,怎么现在呢?人说不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廷心知不好,冷汗刷的一声就下来了:“这这这……这是司机的错!这人一点也不会办事!得了,我这就去亲自接楚工,请来也好拉来也好,怎么说我今晚都给您把人弄来!您说怎么样?”

韩越差点拧断一双筷子,声音都变了:“你告诉他,要敢不来的话当心老子打断他的腿!”

赵廷这么一去,又耽搁了半个小时。

韩越一人­干­了半瓶红的半瓶白的,脑子已经有点不做主了。他踉跄了一下爬起来,决定去门口吹吹风,抽抽烟,兼等楚慈过来。

谁知道他刚走到酒店门口,就看见赵廷的宝马车开过来,稳稳停在台阶下。赵廷走下车,转到副驾驶席边上彬彬有礼的打开车门,楚慈走下车来,还对他微笑着说了句什么。

韩越确定那不是一句客套话的谢谢,因为楚慈这句话比较长,脸上还一直带着微微的笑意。

喝下去的酒几乎都变成酒­精­在身体里燃烧起来了。韩越从不记得自己得到过楚慈的笑容,更别提还这么温柔,这么……好看。

赵廷也笑着答了几句,又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楚慈一边往台阶上走,一边扭头对他笑着说话。不知道两人是不是在聊天,中间还比划了几下手势,能看出他们聊得很投机。

韩越紧紧捏着烟头,却没有抽,那香烟已经被他捏成了几段。他这时的脸­色­无疑是相当可怕的,如果有人看到的话,说不定会吓一大跳。

楚慈一边说话一边走上台阶,猛地回过头,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韩越。刹那间他稍微愣了一下,脸上笑意迅速的收敛了,略有点戒备的望着韩越,甚至还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

韩越咬紧了牙根,半晌手一松,烟头直直的落到地上,被他一脚踩熄。紧接着他伸出手,对楚慈勾了勾,说:“你给我过来。”

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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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慈又往后退了半步,微微皱起眉,盯着韩越。

韩越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已经没什么耐心,厉声道:“——过来!”

赵廷在一边心惊胆战的看着,想解劝却欲言又止,目光不断在楚慈和韩越两人身上游移。他的存在让韩越更加冒火,蒙上一个箭步冲上前扯过楚慈,铁钳般的手指紧紧抓在他肩膀上,说:“你老实跟我进去!”

楚慈猛的挣扎了一下,却没挣脱开。不知道因为疼痛还是厌恶,他眉毛皱得更紧了,眉心之间显出一道深深的纹路。

韩越熟悉这道纹。楚慈是个经常皱眉头的人,他不高兴的大多数时候都不言不语,只沉默的在一边看着,眉头微微皱着,给人一种沉静却不快的感觉。

他从来没给过韩越一个笑脸,甚至连好一点的神­色­都没有。平时在家里他基本不说话,实在不得不开口的时候,也尽量只用最简短的字句解决问题。

他的存在感是那么轻微,有时他不说话也不动作,就呆呆的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眼神安静,微微有点沧桑。韩越发现楚慈很在意窗外的高度,有时他甚至觉得楚慈望着窗外的时候,其实很想纵身跳下去,一了百了。

这种感觉让韩越心里很焦躁,很想发火摔东西,又很想逼着楚慈跟他软和下来好好说话。当然,如果楚慈愿意对他态度温柔点,多笑一笑,没事聊聊天说说好话,那他一定坚决不发脾气不摔东西,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把小情儿哄得好好的,天上的月亮都给他摘下来。

韩越有时觉得很憋火。你看,明明只要你态度软和一点,咱们两个都好过;但是你偏偏跟我硬气,跟别人就有说有笑的,你这不是存心让我恨出血来吗?

“现在在外边,老子不发作你。”韩越硬拽着楚慈,贴在他耳边上充满威胁的警告了一句,又猛地把他一扯:“过来,跟我进去!”

楚慈被他拉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被扯进了大门。

韩越心里直跳火,一路上横冲直撞,硬捏着楚慈的手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楚慈的手骨都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了。进入宴会厅大门前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摆出一个不那么可怕的脸­色­来,然后才抓着楚慈走了进去。

“哟,楚工来了!开了就好来了就好,就等你切蛋糕呢!”裴志首先迎上来笑着招呼,紧接着就发现两人气氛不对,楚慈脸­色­似乎有些痛苦,而韩越满眼冒火,拧着楚慈的手用力得青筋直暴。

侯瑜也不知深浅的跟上来:“韩二你不厚道,上哪去鬼混了嗯?把兄弟们都撇在这里吃草呢吧……”

裴志一步拦住侯瑜,对他使了个眼­色­,轻轻摇头。

韩越勉强笑了一下:“没走远,去楼下抽根烟,醒醒酒。”

裴志一把拉过他,笑着打哈哈:“你酒也醒完了人也接来了,该回来跟哥儿们喝酒了吧?来来来大伙儿都凑齐了,就差你一个!哎侯瑜,楚工才下班还没吃没喝的,你领人家点几个菜去。”

韩越还死死拽着楚慈不愿意放手,裴志拍拍他,说:“你就让人家松快松快吧,这里又没人吃了他!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没人敢对你韩二的心肝儿动手哇!”

韩越本来酒意加怒火,烧得他脑子不做主,听裴志劝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把楚慈的手一放。

这一放不要紧,他突然发现自己手指上被血染红了一块。仔细一看才发觉,原来刚才拽楚慈的时候用力太大了,把楚慈手指关节上掐下来一块皮­肉­,血都顺着手背流下来了。

韩越吓了一跳:“你、你没事吧?”

楚慈捂着手,一摇头,不说话。

这下韩越心里不安了,急急忙忙要过去看伤势。裴志看楚工脸­色­淡淡的,怕韩越又恼羞成怒要出事,赶紧把他往酒桌那边拉:“我看了我看了,就破了点皮,创可贴一绷就没事了。赶紧喝酒去,大伙儿都等着你呢。”又转头去叫侯瑜:“让老赵上个溜肝尖儿来给楚工补补血!”

侯瑜他们立刻把楚慈往餐厅那边带,韩越被裴志不由分说硬拖着往酒桌那边去,还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着。

裴志看他那样子,不由得连连叹气,说:“韩二,你要是真不想跟人过了,你就放他走。这样成天吵吵打打动刀动枪的有什么意思呢?本来还能做成朋友的,给你这么霸王硬上弓一下,愣给搞成仇人了!”

韩越闷了一会儿,说:“我真喜欢他。”

“你喜欢他,人家可不喜欢你。”裴志刚说完这话就看到韩越的目光,连忙摆摆手:“你别这样看我,我这可是说实话。人给你弄上手都一两年了,养个小猫小狗都养出感情来了,楚工跟你培养出半点感情来没有?你别瞪我,有本事你把楚工提溜过来问问。”

韩越瞪了裴志半天,哼笑一声说:“我……我才不问!”

话虽这么说,韩越心里还是有点活动。

这顿酒也喝得不安心,韩越心里一边惦记着楚慈的伤,一边又恼火赵廷撬他墙角——虽然赵廷可能不这么认为。他老想一个人偷偷溜去找楚慈,但他是今天的主角,所有人都是冲着他来的,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要走谈何容易?

终于熬到酒席结束,蛋糕切完,该上赌桌的上赌桌该叫小姐的叫小姐,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开来各自找乐子之后,韩越才趁机摆脱了喝得烂醉的一帮哥们儿,独自一人往餐厅这边摸来。

谁知道他不来还好,一来就看到楚慈坐在餐厅的吧台边上,侧着头跟赵廷说话。他这时的样子很散漫,两条修长的腿舒服的交叠着,微微扬起下巴,脸上带着友善的笑意,完全没有平时那样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模样,在灯光下看起来实在是漂亮极了。而赵廷就坐在他身边,刻意说些好笑的事情,一边说还一边讨好的哈哈笑着,陶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韩越一看之下心胆俱裂,只觉得酒­精­都一路烧到骨髓里去了,恨得他心里简直呕出一口血!

赵廷猛的一回头看到韩越,慌忙站起身:“哟,这……”

韩越眼睛里布满血丝,只紧紧盯着楚慈,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正竭力压制着情绪。他这样子实在太过可怕,楚慈侧过脸去皱起眉,往赵廷的方向退了过去。

这一步一退,把韩越彻底的激怒了。不过就是个甜言蜜语巧言令­色­的小白脸而已,你他娘的就这么待见他?!

赵廷大概觉得不妙,脸上也微微的变了­色­:“韩、韩二少怎么也来了?正好我也有事,要不我就……我就先……”

韩越盯着他的目光凶狠仿佛厉鬼,半晌才冷笑一声:“­干­嘛要走啊?你们俩不是说得挺开心吗?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避着我呢这是?”

赵廷被他这样盯着,只觉得身体一麻,话都说不清楚了:“这这这,这是哪儿的话?误、误会,真是误会……”

“误会?”韩越目光移到楚慈身上,几乎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来:“——你来说说看,我误会你什么了?!”

楚慈略有些厌恶的偏过头,忍了忍才说:“你喝醉了,自己打车回去吧。我先回家了。”

韩越哪能让他走,直接一步冲上去把他一把抓住,拎起来往肩上一扛。这一下用力实在太猛,楚慈的胃正好卡到韩越肩膀上的硬骨头,痛得他当场就啊的叫了一声。

赵廷慌了:“韩二少!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这件事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韩越一手指着赵廷,眼底一片血红,看上去极为可怕:“老赵我告诉你,老子的人你最好离远一点,火起来小心老子搞死你!”

他最后几句话声音已经非常大了,附近不少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赵廷身体都发抖了,脸­色­一阵阵青红交错­精­彩无比。

韩越也不跟他废话,头也不回的扛着楚慈大步往楼上走去。

2.

上了楼就是包房,韩越把楚慈往床上一扔,反手把门一关,然后就杀气腾腾的扑过去了。

楚慈条件反­射­的跳起来往外跑,被韩越拦腰一带,下狠劲掀翻在床上。这一掀可了不得,楚慈的头一下子磕在床头上,咚的一声闷响,他当时就捂着头蜷缩起来了。

他手指关节上那一小块被被掐掉的皮­肉­还裹着创可贴,表面洇出一点血红,十分醒目的在韩越眼前一晃。韩越被酒­精­烧掉的理智稍微回了下笼,动作了僵了僵:“……怎么回事?撞到哪了,给我看看。”

楚慈充耳不闻,紧紧捂着头,侧脸都埋到枕头里去了。

韩越一下子暴躁起来,用力硬掰他捂着头的手。谁知道楚慈也有点手劲,韩越把他整个身体都翻过来了还是没掰开,一时心里又担心又焦躁,顺口骂道:“我他娘的就看看!­操­了,给那小白脸看就不给我看?!”

谁知道他话音刚落,楚慈猛的一挥手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

那一拳正巧落到韩越脸颊上,用力还出乎意料的大,韩越一下子被打翻到了床边上,只觉得脸颊麻麻的没了感觉,好一会儿之后才尝出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韩越是个什么人?在军委大院里跟一帮疯孩子玩刀玩枪长大的主儿,在野战军里凭双手凭拳头打下自己地位的高官子弟,他还没学会说话就已经学会打架了!还没学会跟正常人相处呢就已经学会崩人枪子儿了!楚慈这又凶又狠的一拳打过去,韩越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一脚踹过去!

楚慈那一拳还有点技巧­性­在里边,韩越就是纯粹发狠搏命拼力气了。他踢过去的时候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在往哪儿踢,刹那间只觉得自己狠狠踢到什么柔软的部位了,连一点骨头都没感觉到。

虽然是处在借酒装疯和醋火翻天的状态中,韩越也刹那间感觉到不对,心里激灵灵的抖了一下。人身上只有腹部才完全没有骨头,但腹部那是能踢的吗?五脏六腑心肝肠胃都全装在里头呢!

果然一脚下去就只听楚慈惨叫一声,紧接着触电一样紧紧缩成一团,捂着腹部完全不动了。

韩越酒意猛的醒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醒了,立刻扑过去一叠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踢到哪了?我踢到哪了?”

楚慈侧面倒在床上,整个身体完全弓了起来,双手紧紧按在胃部的位置上,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发出咯咯的咬牙声。他脸­色­完全灰白了,豆大的冷汗从额角上流下来,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韩越一下子着了慌,想把楚慈抱起来看一下情况,但是手抖了半天都没能把楚慈弓着的身体打开,可见他确实是痛得狠了。韩越心里后悔得恨不得照样给自己狠狠来上一脚,他手抖了半天,才想起来慌忙转身去打电话。

任家远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正坐在楼下喝酒呢。他爸是韩老司令的御用医生,所以他从小跟韩家俩少爷一起长大,情分也算得上亲近,韩越过生日不可能不邀请他。

他一看手机上是韩越的号码,还以为韩越满场子找不着他所以才打电话呢,接起来的时候随意“喂”了一声,问:“三缺一?”

“缺你娘的头!”韩越声音听起来极不寻常,听起来竟然有点发抖:“快点打电话叫你们医院派辆车过来!我把楚慈给打了!”

“楚慈?谁啊?您老人家打过的人还少吗?”任家远愣了一下,突然嗷的一声反应过来:“你又把你那相好的给打了?”

“少他娘的废话,赶紧去叫救护车!”

“打成什么样了您就要叫救护车?我这么大个外科主任是死的啊?一般­性­外伤搞个纱布裹一下得了,没事就搞得惊天动地人尽皆知你这不是在给人家增加心理负担吗……”

“滚你娘的!”韩越火了,“十有八九胃出血了,现在人动不了了,十分钟内救护车不过来的话小心老子崩了你!”

任家远一呆,那边卡擦一下断了。

有关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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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家远一开始还以为韩越不懂医术在胡说,冲到楼上后才发现韩越说的字字是实情。

他那一脚确实把楚慈踹得胃出血了。

跟韩家关系比较好的裴志也一道来了,进门就看见楚慈侧躺在床上,已经咳出了一口血,鲜红的洒在床单上。韩越紧紧抱着楚慈坐在床边,脸­色­少见的惊慌。

任家远一看脑袋就大了,这情况一看就是胃部遭受暴力击打造成胃底静脉血管曲张破裂出血,这工程师到底做了什么让韩越下这么狠的手啊?

裴志也慌了,连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好好的­干­嘛动手?”

“他打我一巴掌,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顺脚就……”韩越说话已经不止是在抖了,简直连牙关都咯吱乱碰起来:“我真没那意思,真是喝高了一时冲动才……”

裴志急了:“他打你你就让他打啊!你能有多疼!看看现在可怎么办?老任你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吗?”

裴志走的是经商那条路,多年来商海沉浮的经历使然,他遇事一般比这些军委大院里出来的高­干­子弟要更镇定些,也讲究手腕和机巧。他现在这样焦急的样子让任家远稍微有点不习惯,愣了下才说:“哦,已经叫了……我­操­,你们能不能别质疑我这么大个成年人的智商啊。”

事实证明任家远身为堂堂一个外科主任——虽然有他爸的身份因素在内——至少智商上是没问题的。五分钟后救护车呼啸而至,把满酒店的人都吓了一跳。

楚慈这时候已经几乎人事不省了,韩越又急又懊悔,把人一抱就往楼下冲,裴志和任家远急急忙忙跟在后边。路上遇见赵廷,赵廷一看半个小时前还神清气爽好端端的大活人被韩越弄成这样,一下子脸­色­就白了。

韩越真是把赵廷都恨出血来了,看到就当没看到一样冲过去了。倒是裴志脚步顿了一下,黑着个脸问:“老赵你给我说实话,你跟楚工真没什么吧?”

赵廷直接就要哭了:“你觉得我敢吗?!”

“……”裴志摇头叹了口气:“我看你也不敢。”

把楚慈送到医院去的过程就像打仗一样,三更半夜搞得半个医院­鸡­飞狗跳,任家远深深觉得自己折了三年寿。

虽然楚慈在圈子里十分低调,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谁,但是有韩越在边上坐镇,医院里没人敢怠慢他。他们一行这边刚到医院那边就开始做胃镜,很快结果出来了,楚慈本来就有胃溃疡,因为情绪激动、暴躁愤怒造成了血脉贲张,血管急速充血;这时韩越又踢了一脚过去,造成他本来就很脆弱了的血管立刻破裂,鲜血立刻经过食道急喷而出。

因为胃部残存了积血,所以要紧急往里放置胃管和灌注药物,这三更半夜的好几个专家赶到医院来坐镇,检查结果一出来就立刻把楚慈往手术室里推。

韩越坐在手术室外,脊背挺得笔直,却有点僵硬得要断掉的感觉。

任家远在走廊上来回转了几步,停下来叹了口气,问:“你家相好的现在还在吃盐酸帕罗西汀吗?”

韩越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你……你也别太那什么了,不是说了吗?他本来就有胃溃疡,情绪激动了就有可能胃出血的,你那一脚只是辅助作用。”任家远看韩越那模样,稍微有点担心,又有点害怕:“长期情绪低落和抑郁症是有可能引起胃溃疡的,抗抑郁药物对肠胃也不好。习惯­性­服用抗抑郁药物的人是个有九个肠胃不佳,所以也不完全是你的原因。”

韩越默默地坐在那里,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半晌才低声说:“我本来……本来是不想打他的……我就是情绪一上来,控制不住自己……”

任家远心说你那脾气是从吃­奶­时养成的,要改谈何容易。

“我本来今天打算送他一套房子。”韩越顿了顿,又缓缓地道:“我就想跟他这样一个人,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每天都亲亲热热的,有滋有味的活到老……”

任家远斟酌了一下,从这番话中找了一个不大容易引火烧身的角度,然后问:“他现在还是不用你的钱吗?”

韩越摇摇头:“从来不用。”

“他薪水多少?平时消费水平怎么样?钱都花在哪方面?”

“你查账的啊?”韩越冲了他一句,想了想又说:“他工作时间不长,应该有几千吧,还有福利什么的……那套公寓租金就得四千三,每月买书买软件又要个上千。平时就吃的喝的特别费,他喜欢吃好东西,不喜欢的一般不碰。还有他对家庭布置很讲究,每天还弄一束新鲜花儿回来Сhā房间里,家具地毯都要最舒服的那种。­操­,真说起来他过得可比我­精­细多了。”

“这不是挺讲究生活质量的吗?怎么得抑郁症了?”任家远觉得奇怪,他以为楚慈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清高知识分子,没想到人家生活上竟然挺小资!

“对,还有那衣服!”韩越一拍手,说:“他那衬衣一­色­名牌儿的,笔挺笔挺的,定期还送去熨……靠,穿上去可显身段了。”

“照你这么说,你相好的是个不存钱的人啊。”

韩越点点头:“他从来不存钱。”

“这可就不对了,不符合常理啊。”任家远摸着下巴说:“你看,一个外地人单身无靠的在北京,房子是租的,工作时间也不长,竟然一点钱也不知道存,这跟我认识那几个北漂的哥们儿可大不一样了。按楚工那收入来看怎么着也能攒个首付供房子啊,他却租了个像模像样的三居室,而且地段还不错……他那样子,要么是根本不打算在北京长住,要么就是身后有退路。”

韩越嗤之以鼻:“有个屁退路,他出生的时候他妈就难产过世了,上高中的时候他爸又过世了。这两年就没看他家有什么亲戚,要有也是外八路的,跟他根本没来往。”

任家远坐下来,皱着眉头沉吟半晌,问:“他对未来的工作前景有什么规划吗?”

“规划?”韩越愣了一下,“不清楚,不过前两个月他有个学术项目,本来有机会升副科级的,被他放弃了,说没意思。”

任家远一下子惊住了,久久没有言语。

等待和担忧让韩越焦躁起来,任家远这样子又让他更加心烦:“你在那想什么呢?白问大半天,得出结论来没有?”

“……我说韩二少,你,你不觉得……”任家远斟酌了一下词句,十分小心的问:“你不觉得你那相好的他……他根本没计划过未来吗?”

“——啊?未来?”

“正常人都是要计划未来的,比方说司令夫人想给你家老大找个有实权的位置,我计划下半年给科里进一套进口仪器,而你计划明年升副厅级。这种计划表明人有往前奔的劲头,有活下去的欲望,只要是正常人都有对于未来的规划。但是你看你相好的,他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一个人过着,不存钱不买房,手里一分余钱都不留,该吃的都吃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甚至连升职这样的好事都不愿意去­干­……”任家远顿了顿,下结论:“——他可能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有未来。”

韩越心中的隐患一下子被刺中了,差点把他刺得跳起来:“你该不会又想告诉我抑郁症严重了有自杀倾向吧?我,我当初虽然不厚道一点,但是也没天天对他非打即骂的啊,我还是有好时候的呀……虽、虽然我脾气确实差一点,但是我也能改的,我心里还是挺疼他的啊……”

韩越有点混乱了,心里焦躁得如同有猫在抓。自从跟他发现楚慈在吃抗抑郁药之后他就仔细观察过,发现楚慈确实个­性­很消极,除了吃喝上­精­细一点,平时没什么兴趣爱好。大多数时候他闲着没事就静坐着,望着窗外的天空不说话,有时一坐能坐一下午。

他也没有朋友,在单位里工作快两年了,没认识什么熟悉的同事。人家呼朋引伴出去玩想不起来叫他,他平时­干­什么也独来独往,从没邀请过别人。

要说个­性­孤僻吧,他又不是那样的人。楚慈个­性­是十分好的,待人接物都温和有礼,平时工作不争不抢,就是最挑剔的同事也找不出他什么茬来。

他只是跟人保持着距离,在距离以外彬彬有礼,温和却疏离。

这样的人要是心里存着自杀倾向,那可一点也不奇怪。

韩越越想越胆战心惊,恨不得这就冲到手术室里去把楚慈摇醒了,剖心掏肺的问他到底是不是打算自杀,求他别有什么冲动的念头,俩人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韩越从小到大没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他跟家庭的感情一般,跟兄弟们的感情倒是很深厚,平时在部队里跟上下级的关系也很融洽,但那都是些粗糙耐摔打、一块儿嘻嘻哈哈的朋友。他从来没有像喜欢楚慈这样喜欢过什么人,有时恨不得把他当个宝贝一样捧在掌心上,有时又恨不得弄个铁链子把他锁在自己身边,不准他看别人,不准他跟别人说话,让他眼里只有一个自己。

他有时只恨找不到由头来对楚慈好,但是又觉得哪怕对他好了,他也不在乎。只有对他不好、找碴对他发火的时候,他才会多看自己两眼,哪怕那两眼是轻蔑的,厌恶的,甚至是憎恨的。

这时隔离门开了,一个专家走出来对任家远笑着打了声招呼,又转向韩越说:“韩二少,人已经醒啦!您进去看看?”

韩越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似的,根本不用人家说第二遍,只心急火燎的对医生点了点头,就拔腿冲了进去。

任家远在身后翻了个十分克制的白眼,耸了耸肩。

楚慈躺在推床上,脸­色­和身上盖的毯子一样雪白。看到韩越进来,他只微微挑了下眼皮,就缓缓的转过头去。

韩越讪讪的停在他床边,想绕过去看看他的脸,又尴尬的停住了脚步。边上几个专家都陪着笑跟韩越打招呼,看韩越心不在焉的样子,也都识相的找个借口纷纷退下去了。

人这边一走光,那边楚慈就闭上了眼睛,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韩越在他病床边上绕了两圈,想道歉又死活说不出口,僵持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楚慈微微一动,韩越吓了一跳,却只见他把头更深的埋到枕头里去,又不动了。

韩越纠结无比的站在他病床边,看着他静默的背影发呆。也不知道多了多久,他才听到楚慈轻浅规律的呼吸声传来,那是他已经睡着了。

韩越愣了一下,慢慢坐到床边上。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这声道歉,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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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慈这一次胃出血,实实在在把韩越给吓着了。

倒不是说韩越从没见过人胃出血,比这狠上百倍千倍的他都见过,而且见了都眼不眨心不跳的。主要是他没见过自己喜欢的人胃出血,而且是被自己活生生打出来的。

按任家远的话说,就是韩越一下子变身二十四孝好老公了,他用EXCEL统计了一下,以往平均一天发一次大火摔两次桌子的韩二少,在楚慈住院的半个月里竟然只掀过三次桌子,还是背着楚慈偷偷掀的。

那三次掀桌的原因都是楚慈不理他,韩越炖好了汤煲好了粥,巴巴的给人送过去,结果楚慈看都没看一眼。

韩越毕竟身处上位习惯了,一时拉不下面子,整天­阴­着个脸还要强自忍耐,几次差点在楚慈病床前翻脸,然而僵持了几秒钟之后都勉强一笑忍了下去。

不得不说韩越还是有点北方男人的味道的,他忍气不发的时候也没有摆出一脸难看神­色­来,而是咬牙在脸上显出哈哈一笑天气真好的表情,绝不给楚慈半点难堪。

只有有一次他半哄半骗的想要喂楚慈稀饭,结果被楚慈一抬手掀了碗,顿时米粒滴滴答答洒了韩越一身。当时韩越脸­色­一变就想发火,忍了好几秒都没忍住,最终把碗重重一跺:“你这是存心找不痛快呢吧?”

楚慈眼睛都没抬,淡淡的问:“装不下去了?”

韩越一哽,转身冲到门外去抽了根烟,再回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还对楚慈殷勤的笑了笑:“犯了点儿浑,啊,别介意别介意。你还想吃点儿­鸡­蛋羹不?”

任家远在边上看着,简直唏嘘不已。

楚慈的胃溃疡是慢­性­的,只是那天情绪激动才造成的血管贲张,任家远研究了一下,觉得这个病可大可小。本着敬业救人的原则,某天查房后他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站在床边上对楚慈笑道:“楚工,以后要戒烟戒酒啦,好好保养倒是没问题,怕就怕一路糟蹋下去形成胃癌早期,那可就麻烦大了。”

韩越开会去了,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楚慈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

从这个侧面来看,他的脸颊明显有些消瘦,但是显得面部线条更加鲜明优美了,从鼻梁到嘴­唇­的线条几乎找不出半点瑕疵,就仿佛一尊苍白­精­致的大理石雕塑。

任家远心说这个工程师果然还真他娘的漂亮……他咳了一声,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说:“楚工,你是国家高知分子,国家还等着你去做贡献呢,咱们没事要好好保养身体你说对不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了本钱咱们还革什么命啊是不是?”

楚慈不咸不淡的道:“这话你去跟韩越说。”

任家远想起之前韩越回北京休假,一个星期内把楚慈气得去了三趟医院的传闻,又哽了一下:“韩二少他吧其实对你也挺上心的,你别不信,我跟韩家两兄弟一块儿长大的,这么多年来就看他对你最喜欢,总说要跟你过一辈子来着。”

楚慈连半点表情都没有,语气平淡的“哦”了一声:“那我还真是荣幸。”

“喂你……你别这么抵触啊!”任家远不由得深感棘手:“我跟你说实话,韩越虽然脾气暴一点儿,架不住人家有钱有权有背景啊。以前他那些床伴儿都是自己蹭上来的,一个个都哄着他顺着他,就养成了他这么一副坏脾气,也不知道怎么跟喜欢的人相处。你看他对你这么上心,肯定是不肯轻易放手的,你就趁着这机会磨磨他的­性­子,说不定能磨出个好男人来呢?”

楚慈盯着任家远,那目光跟看外星人没什么两样。过了半天他才翻过身去,说:“你走吧。”

“喂你不要拒绝医生啊!我大学辅修心理学拿的满分啊!”

“你走吧。”楚慈闭上眼睛,“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再敢多说半句我不想听的话,就想想赵廷。”

任家远猛的僵住了。

半晌他才看着楚慈平静的侧脸,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只知道你是个硬骨头,没想到你还能玩这一手。我是真的一片好心,没想到你竟然还不领情。”

他站起身,皱眉看着楚慈半晌,忍不住骂了一句:“不识好歹!”

没想到这句突然捅了马蜂窝,楚慈猛的翻身坐起来,一把抓住任家远的衣领,声音冷厉得就像冰渣子一样:“我不识好歹?韩越喜欢上折磨我了就想长长久久的折磨我一辈子那叫对我好?你他妈的跟在后边软刀子逼人叫对我好?不肯认命的死在韩越手里就是我不知好歹了?姓任的你他妈别太过分!把你那副伪善的嘴脸收拾收拾滚出去!”

任家远被骂懵了,一时热血冲脑,顺手把楚慈狠狠一推:“我草你妈啊你狠什么!韩越弄死你不过踩一脚的事,你当你是谁!”

这句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楚慈被他推得翻倒在病床上,不知道是摔到了哪里还是情绪过于激愤,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没几秒钟就猛地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沫!

任家远一下子被骇住了,紧接着就听楚慈一阵闷咳,虽然竭力压抑却仍然能听出来那咳得有多深,几乎震动了整个胸腔。任家远知道那是情绪过于受刺激从而导致了胃部血管贲张,细微血管破裂,血液通过食道又呛进气管,这种咳嗽可是最让人难受的。

“我、我不过就白说说!我没别的意思!”任家远一下子慌了:“躺下!躺下!头侧过来!小心别呛到呼吸道!”

楚慈咳得手都在发抖,任家远慌忙把他按倒在病床上,又强行把他头侧过来,用力揉按背部防止呛血。所幸那血也就一口,余下的都是闷咳,一声声从胸腔里震出来,让人听了心里极度难受。任家远看他一时半刻止不住咳,急忙接通了值班室电话,连声音都变了:“可待因三十毫克赶快送上来!再带一支十毫克安定针,现在就要!”

楚慈一手捂着嘴,一手把任家远揉按他背部的手用力一推,断断续续的吐出一个字:“滚!”

“给你止咳了我立刻就滚,现在不行!”

“我没事。”楚慈勉强把咳嗽压了一下,却没压下去,又咳了好几声才颤抖着坐起身,倒了两口气,脸­色­一片不正常的殷红,“稍微激动了一下。”

任家远心说你那是稍微激动了一下吗!你刚才的情绪刺激程度都赶上韩越在酒店里给你的刺激了!我不过顺口骂了个不知好歹而已,我真的是无心的你不要这样愤怒成这样啊喂!

就在这手忙脚乱的时候,突然病房门被推开了,冲进来的竟然是裴志:“怎么了怎么了?”

任家远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裴志没顾上答话,首先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看楚慈的情况,发现他咳血了的时候脸­色­都变了,紧接着看见他神智还清醒,不像是即将垂危的模样,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说:“我刚走到外边就听见动静,­操­了,真吓死我了……老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任家远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只听楚慈低哑的道:“没事。”

任家远愣了一下。

“喝水呛了一口而已。”

裴志还想说什么,楚慈却已经重新躺下去,把脸侧到一边,明显不想说话了。

“这……老任?这到底……”

任家远倒是对这个工程师的个­性­深感意外,愣了半天才­干­笑着打了个哈哈:“没、没什么、哈哈哈……我先等安定针上来,给他打、打一针。”

裴志虽然疑惑,但是也不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任家远深怕他跟韩越乱说什么,于是没话找话的分散他注意力,问:“你又跑过来­干­什么?昨天不是来看过吗?韩二少军区开会去了,估计晚上才过来。”

“——哦。”裴志顿了顿,说:“我过来找下韩越。”

“那你得等晚上,要不打手机试试。发生什么事了要你亲自跑过来?”

裴志脸­色­凝重起来,开口前似乎还斟酌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这事电话说不清楚。昨晚青海戈壁军医基地传来消息,龙纪威他……醒了。”

2.

龙纪威醒了。

这个消息不仅拯救了任家远,也拯救了楚慈。

因为它显然转移了韩越的注意力,让他忘记了追究为什么任家远好好的要给楚慈吃可待因。这让任家远和楚慈都省了很大一个麻烦。

“你还特地跑来告诉我,连你都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吗?我才从军委回来呢。”韩越坐在病房外的小会客室里,烦躁的松了松领带,“而且严格来说龙纪威不是自然醒的,是被人强行刺激醒的。”

裴志吓了一跳:“强行刺激!医疗基地怎么样了现在?”

“据说在他醒来的瞬间爆了十几个当量测定仪,然后整个基地的电子通讯设施就集体瘫痪了。所幸附近都是荒漠,没有造成其他更严重的后果,当初上边决定把他送到那去的决定是对的。”

裴志脸­色­沉了下去:“不是说他还应该再睡两年的吗,­干­嘛把他弄醒?”

“XXX年前得了脑癌你知道吧?”韩越提了一个军委排名极其靠前的大领导的名字,“现在晚期了,最新绝密消息,似乎是没救了。”

“­操­,这人要是倒下了你们还不得重新洗牌?”

“所以才把龙纪威弄醒!不过他那玩意儿是军用的,医药用……”韩越迟疑了一下,“我估摸着悬。况且他自己都控制不好,一旦发生什么危险那可是十死无生的事情。我估计军委这次,也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裴志惊得沉默了一会儿,问:“那龙纪威……完了以后还睡吗?”

“你害怕?”韩越敏锐的盯了他一眼,“怕个球啊,龙纪威再狂那也是一个人,单枪匹马,不论如何都对抗不了开国元勋几个家族。再说你觉得他那套理论适合现在的政局吗?在他睡过去之前­干­的那些事情,足以把军委上上下下整个得罪遍了。要不是他那玩意儿只认他一个……”

韩越猛的住了口,似乎意识到不该在医院里说这么多:“总之你别慌,看情况再说吧。裴家还算安全的,要是龙纪威想动手,首当其冲的就是韩家——我这两年也确实升得太快了点,韩强也不该赶在这时候……”

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语调低沉了下去,眉心紧紧攥在一起。

裴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递过去一根烟。

韩越挥手拒了,指指病房的门:“怕呛。”

裴志笑道:“早这么温柔不就好了。”

韩越哈哈一笑,站起身大步往病房走去,完全无视了门口“请勿打扰”的标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把门一推。

他也确实理所当然。

裴志看了闭紧的病房门一眼,转过身去叼起那根烟,啪的一声点起打火机。

窗外本来一片阳光灿烂,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吹来了一片厚厚的云层。

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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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越对楚慈为什么好好的要吃可待因还是满怀疑问,但是楚慈根本不搭理他,任家远又不敢告诉他自己把工程师给气咳血了的事情,所以最终还是糊弄过去了。

楚慈快出院前,韩越有事要赶去青岛基地,临走前把他一直珍而重之藏着的钥匙给了楚慈,说:“这是你新家的钥匙。”

楚慈只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甚至毫无动作。

他穿着白­色­的宽松睡衣,一看上去就特别闲适舒服的那种,靠在床头上看一本­精­装牛皮厚封的小说。窗外晚春的阳光洒在他床头的百合花上,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百合花香,一切都静谧和谐得像画一样。

唯一打破这幅画的暴力因素就是韩越。因为楚慈沉默的拒绝,他攥着那个钥匙盒子的手简直青筋直暴,看上去颇为可怕。

“也是一个三居室公寓,位置就在你单位附近,步行十分钟就到。房子我已经叫人装修好了,家具床铺什么都是现成的,连你的专业书都照样搬了一橱子进去。”

韩越顿了顿,低声说:“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没有搬进去的话,小心我……”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面对楚慈的时候威胁是必要的,但是明着说出口的威胁又很伤感情,所以韩越思考再三后选择了说半句留半句。

其实当他回来楚慈要是没有搬进去,他也当然不会打断楚慈的腿或者是把他锁起来。他最多把楚慈拎回家去,好好在床上教训他一番。

一想到这其实韩越是有点兴奋的,楚慈住院这段时间以来他都快憋疯了。虽然他能找别人解决,只要他愿意,立刻会有人在十分钟内把各­色­美人送到他面前,但是他仍然不想这样做。

韩越慢慢有种想法,觉得上床这件事的确是需要感情的,如果身体和灵魂完全分开,那­性­行为就只有泄欲这么一个用途,人跟发情期的野兽又有什么两样呢?

人毕竟是高级灵长类动物,有生理需要,也有­精­神上的、感情上的需要。

楚慈正翻页的手指停了一下,抬起头盯着韩越,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绝对称不上善意的表情,问:“如果你回来以后,发现我已经失踪了,那你又上哪去打断我的腿呢?”

不能怪楚慈把韩越没说出口的威胁直接当做了“打断你的腿”,实际上韩越这句话是口头禅,经常拿出来威胁人,被威胁最多次的就是楚慈。

“失踪?你能失踪上哪儿去?”

“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一个北京的。”

韩越瞪着楚慈,不怒反笑:“哦,你打算工作不要了,财产不要了,一无所有的从北京跑出去,找个小城市隐居下来躲我一辈子是吗?你是不是觉得你跑了就跑了,我不会跟在后边一路追查?我能查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反正不需要我亲自动手,只要我发个话下去,自然有人争着抢着帮我查,并且查得比我更用心更仔细。但是你呢,楚慈?你打算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的时间来躲我一个人吗?”

楚慈默然不语。

“然后你这一辈子就真的毁了,不能正大光明出来工作,不能用真名买房买地,不能做生意,甚至不能上医院看病。你堂堂一个工程师,竟然要沦落到隐姓埋名偷偷过活的地步,一辈子都见不得天日见不得光,你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来逃离我吗?”

韩越笑起来,用粗糙的大拇指摸了摸楚慈面无表情的脸,放缓语气:“这样对你来说不划算的,楚慈。你跟我在一起,虽然我不是个好人,但是我会学着怎么当好人,而且我真心喜欢你。我现在有很多地方做得不足,但是说不定十年八年的过下来我就全改掉了呢?”

韩越低下头,亲昵的蹭蹭他的脸,俯在他耳边说:“你看,就算你不耐烦等到那时候,你也能祈祷我早死。我给你留了遗产,我这边一死那边你就自由了……”

楚慈猛的把他一推,韩越猝不及防,脸被推到了一边去,但是紧接着他就慢慢笑了起来,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不用担心。”楚慈冷冷地道,“我会比你早死的。”

韩越想说你还年轻,别把死啊活的整天放在嘴上说,那样不吉利。但是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凑过去飞快的舔了一下楚慈的耳朵:“好了别生气了,你真该去看看咱们新家的布置,老子绝对用了心的……我必须得走了,车还在楼下等呢。我一到就给你打电话。”

任家远这时候正巧推门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咳了一声:“喂喂,医院里注意影响!”

韩越笑嘻嘻的把楚慈抱了一抱,“老任你少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值班室调戏女护士结果被你家老爷子大耳刮子抽的事情!”

“咳,我那就是过个嘴瘾!”

“嘴瘾也说明你思想不纯洁。”韩越放开楚慈,又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宝贝儿,出院的事情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回头就乖乖回家去吧啊。”

任家远很少看到韩越临走前跟什么人告别,他小时候韩家颠沛流离,长大后又去参了军,到哪都是行囊一背、开路走人,有时候连声再见都等不及说,潇洒得很。这样珍而重之告别的待遇,就是韩老司令和司令夫人都没享受过。

任家远看看楚慈,忍不住说:“……他是真心喜欢你。”

“但我是真心不喜欢他。”楚慈看着韩越的背影,冷笑着道。

2.

韩越离开北京后不到两天,楚慈就出院了。

这时他的身体已经养的非常好,根本不用任家远开车送,自己溜达着就出门招的士去了。任家远一方面为了尽责,一方面对这个工程师又有点愧疚,就坚持要在私人会所里请他一席,庆祝他出院。

楚慈在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才说:“中午没时间,……晚上吧。”

“那行,晚上就晚上。听说你车还坏着?到时候我去接你好了。”

楚慈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到晚上任家远果然来接楚慈,两人都是刚下班,都穿着白大褂,里边恰巧又都是衬衣长裤,看上去就像同事一般。任家远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说咱俩这站在一块儿像不像兄弟?”

楚慈脸都没偏一下,淡淡地道:“我可没这荣幸有你这样的兄弟。”

任家远被活生生哽住了:“……喂楚工,我说你在跟赵廷说话的时候不也有说有笑的嘛,怎么跟我就阶级敌人似的?”

“我对韩越的朋友都一个态度。”

“喂你这是无差别攻击,你这样是不对的!喂你……”

楚慈不温不火的打断了他:“你可以理解为我不识好歹。”

任家远僵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楚慈走进酒店大门。

说来也凑巧,今晚光顾这家私人会所的不仅仅是任家远和楚慈,韩强的一帮朋友也在这里。

韩强本人没来,但是赵廷来了。他们一帮人在楼上包了个房,叫了一大帮少男少女陪着喝酒唱歌,气氛搞得十分HIGH。任家远中途离席去洗手间的时候还看到赵廷,两人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他回来的时候楚慈正坐在扶手椅里,一边看包厢电视一边慢慢品伏特加。边上酒瓶已经空了小半。任家远一看就炸了,冲过去一把夺下酒杯:“你疯了!胃出血才好的人喝什么酒!你想韩越回来找我的麻烦吗?”

楚慈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盈盈的醉意,然后微笑起来:“他为什么要你的麻烦?他曾经当着人面逼我喝酒,我不喝他就……”大概是醉意翻上来,他捂了一下嘴,又说:“你放心,他绝对不会找你麻烦的,他也就对我一个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罢了。”

“你……你借酒浇愁呢在?”任家远头疼的叹了口气,把酒瓶远远拿到一边去:“好了好了,不管韩越怎么样,作为一个慢­性­胃溃疡患者你就不应该沾这些烈酒,烟也少抽。真是的我以前听说你不喝酒的啊,怎么今天就可着劲灌自己呢。”

“我不是、不是不喝,是我不想被、被逼着喝,你懂吗?”

楚慈扶着椅子想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去,幸亏任家远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你喝多了!”

楚慈抬起眼睛来看他,脸上浮着酒气熏染出轻淡的绯红,眼底仿佛有一汪水流转着,明亮得让人不敢正视。他喝多的模样真跟平时截然不同,平时他总是面无表情,少言寡语,偶尔说出来一句话能把人哽得半天缓不过来;眼下他却对任家远微笑着,那笑容真是漂亮,甚至可以称得上十分温情:“你……你真的懂吗?”

任家远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定了定神:“我懂我懂。”

“我不想、不想被……被逼着,你知、知道吗?”

“知道知道。”任家远扭过头,不敢近距离正视楚慈的脸,“你你你真的喝多了,我这就送你回家去。”

所幸楚慈还是比较听话的,叫回家就回家,任家远把他半抱半扶着弄上车,心说幸亏韩越不在,韩越要是看到这幅景象的话绝对醋意大发,把自己生蘸着吃了。

楚慈一开始喝醉的时候比较闹腾,几分钟后亢奋期就过去了,坐在副驾驶席上闭着眼睛静静的睡觉。甚至到家的时候任家远把他从车上抱起来送上楼,又从他裤子口袋里找到钥匙开门,这一系列动作都没把他弄醒。

这是韩越给楚慈弄的那套公寓,现在家里就楚慈一人,他又睡得非常沉,一时半刻醒不来的模样。任家远不好在他们家多呆,也不敢跟熟睡的楚慈共处一室,于是匆匆把他安置好盖好被子,就赶紧走人了。

这时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

同一时刻的酒店里,赵廷也喝多了。

这个时候正是夜生活最酣,春宵刚刚开始的时候。新认识的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姐把他扶起来,跟一众同样醉醺醺的朋友一一告别。

“赵哥,去哪里?”小姐一边扶着赵廷往外走,一边甜腻的问。

赵廷大着舌头,哈哈笑道:“去……去春畅园!”

凡是圈里的朋友都知道,春畅园是赵廷的一个外室,专门供他群聚招妓喝酒打牌等等的一套豪华公寓。这年头凡是有点身份的人都有警惕心了,就算招妓也不随意在外边酒店开房,谁知道会不会惹来麻烦的媒体呢?虽然麻烦一点,但是置个专门寻欢买_春的外室总归是更安全的。

赵廷显然是不能开车了,那小姐熟练的拿了车钥匙,把车从停车场里开出来,接了等在酒店门口的赵廷,然后往春畅园那边开。到了地方她把赵廷扶出来,这时候赵廷已经很难自持了,哈哈笑着就在小姐身上揉捏。

也幸亏天­色­暗,否则这场景真是不堪入目。

“去、去楼上!”小姐娇嗔着拍打赵廷,“讨厌,不要在外面啦!”

赵廷一边满口应承着,一边去拉她柔软丰满的身体。谁知道这一拉却拉了个空,他满怀醉意的睁大眼睛一看,只见那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软软倒在地上,被人给打昏了!

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赵廷就只觉得后脑一痛,就像是被重物猛力一击,让他刹那间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不好!

对于危险的感知来得太迟太迟。坠入昏迷之前的最后几秒,他只觉得右肩处传来一道刺骨的寒冷,就仿佛透体的寒风一般刹那间浸透骨髓。

赵廷竭力的睁大眼睛,只看到鲜红的血伴随着雪亮刀光才冲天而起,刹那间他的视线完全被鲜红所覆盖。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最终只来得及听见一阵沉闷的跌响。

——那是他整个右臂掉到地上所发出的声音。

赵廷竭力抽搐两下,紧接着昏了过去。

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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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家远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十二点半整。

这时他正坐在车里,懒洋洋的搭着方向盘,准备回家好好睡一觉。突然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是楚慈打来的,但是在任家远接起来之前就断了。

任家远没怎么在意,他想也许是楚慈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家,打个电话来跟他道谢。

谁知道过了几秒钟,电话再次响起,大概响了不到几秒钟,又断了。

任家远愣了一下,反手打回去。出乎意料的是电话很久都没有被接起来,就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才突然接通了,楚慈带着醉意的声音朦胧传来:“……喂?”

任家远皱了皱眉,他听见那边传来哗哗的水声:“楚工,怎么了?”

电话那边静默无声,就好像楚慈已经睡着了一样。任家远等了又等,等到忍不住喂了好几声的时候,才听他懒懒的说:“……我摔了一跤……”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起不来了。”

任家远内心愤怒的骂了声­操­,啪的一声挂断手机,调转车头往回开去。

任家远从楚慈家出来的时候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找了家茶馆喝了杯茶,稍微把酒醒了一下。所以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但是当楚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任家远还是离他家不远的。

十五分钟不到任家远就开了回去,站在公寓么口大力拍门:“楚工!楚工!过来开门!”

他这样嘭嘭嘭拍了大概有一碗茶功夫都不见有人来开,打手机又没人接,搞得任家远暴躁不已,心说老子真是今晚真是被折腾够了!老子堂堂一个外科主任,怎么沦为当车夫­干­体力活的了?!

“楚工你再不开我砸门了!我真的砸门了!”任家远重重一锤门板,又烦躁的顺手去拧门把手:“我告诉你我也会报警的!我可是……”

咔哒一声。

门开了。

任家远愣了一下,看看门把手,又看看自己的手,半晌才迷惑的挠了挠头:“……没反锁?”

亏老子敲了半天,这门竟然压根没锁?

偌大的公寓里毫无动静,除了从浴室里传出的哗哗的水声以外,连盏灯都没开。任家远一路拧亮大灯,推开浴室的门一看,差点被扑面而来的水蒸气熏出去。

到处都是水。

花洒哗哗的开着,也不知道开了多长时间,浴缸里、流理台、地板上……到处都是温热的水迹,而楚慈就蜷缩在浴缸边的角落里,头垂在一边,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他身上穿的一件白­色­棉质浴袍已经被打得透湿,因为水汽而更加柔黑的头发贴在额前,显得皮肤越发瓷白光洁。长长的眼睫沾着水汽,垂落在眼睑上,有种让人一看就触目惊心的脆弱和优雅。

任家远就这么站在门边上看着他,足足看了十几秒,才猛地回过神,用力的咳嗽了一声:“楚工?楚工?……你还醒着吗?”

楚慈慢慢抬起头来,没有睁眼,只哼了一声。

任家远大步走进浴室,没有在乎水浸湿了他的铁狮东尼小牛皮鞋。他把楚慈从地上扶起来架到自己身上,狠狠关了花洒,然后把这个漂亮的危险的极有个­性­的工程师弄到了卧室。

走进卧室的刹那间他觉得自己死定了,韩越亲手买下并布置的这座公寓,却从来没跟楚慈一起在这间卧室里呆过一秒钟。如今他却已经进来了两次,并且两次都抱着人事不省的楚慈。

不管真相如何,起码韩越知道了是一定要杀人的。

“你的睡衣在哪?身上衣服湿了必须要换。”

为了杜绝自己看到楚慈的可能,任家远背过身去面对着衣橱,做出一副正准备翻找睡衣的架势来。

“……”身后一片沉寂,半晌才听楚慈懒洋洋的问:“你怕我?”

任家远扶着衣橱门的手指都僵硬起来,喉咙也有点发紧的感觉:“我为什么要怕你?”

“是,你不怕我。”身后传来楚慈的笑声:“——你怕韩越。”

“……每个人都怕韩越,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你以为侯瑜不怕他?你以为裴志不怕他?并不是只要被划归到太子党这个圈子里就能跟这个圈子的每一个人平起平坐,太子党的家族也有强有弱,太子党本人的能力也有强有弱!韩家和韩越,已经打破这个圈子好几年以来的平衡了!这样一个人,我稍微有点怕他又有什么错?”

任家远猛地回过头还想说什么,但是在触及楚慈的目光时猛的顿住了。

楚慈倚坐在床头上,微微扬起头来看他,目光平稳沉静,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孤僻的意味。

“你看,我就不怕他。”楚慈缓缓的说,声音里带着舒缓的轻慢,“我从第一次跟他打交道开始起,他对我展示出的就是绝对暴力、强势、不容拒绝、铁血无情的那一面。他打人不犯法,他合法持有枪支,他可以算作这个社会的暴力典型,所以我不愿意跟他打交道,我甚至看他一眼都觉得厌恶。不,这不是害怕,就像我整天看到一只苍蝇在家里嗡嗡的飞,我不会害怕这只苍蝇,但是我憎恶跟它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如果赶不走这只苍蝇,那我就自己离开。”

他顿了顿,说:“你曾经说韩越是真的喜欢我,韩越也说他以后会改,会学好。这话的真假姑且不论,但是在我这方面来看,不论他以后变成怎样的一个好人,在我眼里他始终都代表着暴力和冷血,代表着卑劣、自私、自高自大和仗势欺人。因为我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请他离开我家的时候,他用手铐把我反铐在椅子上,足足两天两夜。”

任家远呆了一下,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他才咳了一声,从喉咙里发出紧巴巴的声音:“为什么好好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今晚,看上去像是喝多了。”楚慈淡淡地道,“尤其是你看着我的时候。”

任家远自认早就过了毛头小子的年龄了,但是楚慈话音未落的瞬间,他脸­色­轰然一下­精­彩起来,全身血液都涨到了脸上,紧接着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我,也喝多了。”楚慈仰起头,深深的靠在床头上,叹息的声音轻微到几乎不闻,“我只是……只是太累了……”

任家远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却也挪不开脚步,头脑空白手足无措。而楚慈就维持着那个姿势,深深的疲惫的仰起头,毫无防备的露出他线条漂亮的喉咙。

任家远知道这时他应该赶紧离开,应该立刻告辞,但是他张了几次口,都没法发出正常的语调。

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在静谧的卧室里格外刺耳。

“……喂,裴志?”

裴志在电话那边劈头盖脸的问:“你在哪儿呢老任,怎么打电话去你家没人接?”

任家远不论如何也不敢照实说他在楚慈的卧室里,不过幸好裴志也就是那么一问,紧接着就转移了话题:“赶紧来医院一趟,出事了。赵廷在春畅园楼下被砍了一只胳膊,正送到你的医院去急救,你赶紧过来看看情况!”

任家远大惊:“什么?被砍了一只胳膊?!”

2.

任家远赶到医院的时候有点晚,因为楚慈听了电话之后要求同去。任家远本来不打算带他的,第一是他知道楚慈身体不好,胃出血刚刚出院,今晚还喝多了;第二是他知道韩越已经忌讳上了赵廷,要是他知道赵廷出事的当天晚上楚慈特地去看他了,估计又是一场麻烦。

任家远本来是打定主意劝楚慈在家休息的,但是楚慈坚持要去,态度异常坚决。他这么大的人了,任家远又不能把他关家里不让他走,何况他本身又很难拒绝这个工程师的要求,所以最终只能妥协。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三点,手术还没做完,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围满了警察。裴志正和医生等人说话,一见他们来,顿时愣了一下:“楚……工?你怎么来了?”

任家远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解释,楚慈说:“任医生载我来的。”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光线的原因,裴志脸­色­似乎变了一下。

“……你们刚才在一起?”

任家远猛的僵住了。

楚慈说:“他请我吃饭。”

那一声轻描淡写风淡云轻,几乎找不出半点多余的感情_­色­彩,就像路上见面打个招呼说“吃了吗?”一样正常。

但是他话音刚落,裴志的眼神就立刻变了,任家远只觉得那目光就跟钢针似的刺在自己身上,弄得他差点打了个冷战。幸亏那只是刹那间的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裴志就收回目光,微笑着道:“楚工刚出院,这么晚了应该在家好好休息,怎么能随便跑过来……你来了心意就尽到了,我赶紧叫个人送你回去。——啊不,已经这都三点了,一来一回还不知道折腾到什么时候,­干­脆我开个病房给你睡得了。”

说着裴志扭过头去:“小张!去跟副院打声招呼,我有个朋友刚出院身体弱,大半夜的熬不得,叫他开个单人病房出来。”

一个穿警服的年轻人闻言哎了一声,转身匆匆走了。

楚慈说:“我真不想再睡病床了……”但是说着就打了个哈欠,虽然他用手捂着,眼神里却带着掩饰不了的疲惫。

“将就一晚上吧,刚出院的时候是要小心点。再说人最熬不得夜,不是说了吗?一夜吃头猪,不如一觉呼。”

裴志话说得非常温和,但是也很坚决。楚慈不想跟人在这个问题上争执,揉揉眼睛醒了醒神,问:“赵廷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直处在尴尬状态中的任家远也一下子皱起眉,认真起来。

“哦,这个,刚才跟警察谈过了。老赵今晚叫了个小姐去春畅园,结果下车还没走进公寓的时候,那小姐被人从身后打晕在地上,老赵也被打晕后砍掉了右胳膊。”裴志吸了口气,说:“被发现是在十二点半左右,一个深夜回家的邻居被吓得魂飞魄散,当时就打电话报了警。当时那条右胳膊就掉在身体边上,血流了一地,幸亏发现得早,还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

楚慈问:“有什么线索吗?”

“难说。春畅园门口是没有监控录像的,这还是上次老赵招待一帮人去……去玩,然后就让人把公寓门口的监控录像给撤了。”

说到“去玩”的时候裴志顿了一下,看上去好像临时硬生生吞下了什么话,楚慈微微的疑惑了:“玩什么?”

任家远大力的咳了几声,连裴志都尴尬的别开了目光,“也……也没有什么,一般聚会而已。”

赵廷那种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主儿,会搞什么聚会也不用多说。任家远作为一个有洁癖的医生,平时是不大去的;裴志作为一个对这方面没什么特殊爱好的男人,也是很少参加的。但是偏偏事有凑巧,赵廷让人把春畅园门口监控录像撤掉的那一次,他们都在。

气氛一时小小的尴尬了一下。

楚慈仿佛对这种尴尬浑然不觉,也没有对这帮太子党们的糜烂往事深究,只平静的问:“手还能接上吗?”

“有点危险,毕竟被砍下来的时间太长了,能捡回条命就算不错了。”

“……能捡回条命就算不错了。”楚慈慢慢的重复着,低声笑了起来:“这说明他没做过分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命不该绝,虽然掉了一只胳膊,但是还留了一命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笑着,但是语调却相当冷淡,完全不像在说一个三更半夜特地要赶来探望的朋友,任家远不禁看了他一眼。

“你们先聊着,”楚慈整了整衣领,波澜不惊地道:“我去趟洗手间。”

裴志微笑着点点头,一直看着他穿过人群往洗手间走去。

任家远“唉”的一声扶住额头,头疼无比的感叹:“幸亏今天不用我上手术,我一整天都没睡过了,真是头痛得要命……你说老赵这是怎么回事,被人寻仇?哪有寻仇的不要命,只要一只胳膊的?”

“说不定寻他仇的那个人认为这仇还不至于要一条命来偿还。”裴志收回目光,淡淡的说,“说不定那个寻仇的认为赵廷不是侯宏昌,没有撞死人家民工小孩,所以还罪不至死。”

任家远一惊:“怎么跟侯宏昌扯上关系了?”

“侯宏昌怎么死的你知道吧?一刀毙命,­干­净利落,整个颈椎骨都差点被劈断。你知道赵廷那条右胳膊被砍下来后的切口是怎样的吗?整个切面­干­净平滑,成一个完整利落的弧形,连点碎骨渣都没有。刀口从右肩胛骨砍入,割断肌­肉­、骨骼和血管后从腋下突出,直截了当的把右臂从身体上分离了出来。甚至当刀刃从腋下刺出的时候,都没有触碰到老赵腋下刀口以外的任何一点皮肤。”

裴志顿了顿,语调低沉下来:“一刀,仅仅只是一刀而已。老赵的全身上下除了这个刀口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处伤,甚至连一点擦刮都没有!”

一般来说被刻意砍伤的人身上都不可能只有一条疤,因为人体毕竟不是猪­肉­,不论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下刀前总有迟疑,下刀后可能因为杀红了眼,又多砍几刀稍微浅一点的。

就算在打群架中被误伤一刀,那刀刃从进去到出来也会造成两道伤,进去的那一道浅,出来的那一道深。因为通常情况下砍人都是轻刀进、重刀出,自杀则正巧相反,法医分辨自杀还是他杀的时候就看这一点区别。

然而不论是侯宏昌还是赵廷,他们的伤口都是极度平滑和完整的,形成一道整齐水平的疤痕,这就说明对方在砍人的时候用力很均匀,非常冷静,而且下手极度利索。

这不是一般人能制造出的刀伤,甚至一些专业人士都难以做到。

“一刀毙命了侯宏昌,又一刀砍掉了赵廷的右臂。”裴志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说:“这两件事情,肯定是同一个人­干­的。”

任家远抽了口凉气,突然从骨髓里泛出一股寒意。

就在这时那个小张走过来,毕恭毕敬的对裴志欠了欠身:“裴总,病房开好了,贵宾区一号。”

“行,麻烦你了。”裴志抬脚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停下来对任家远冷笑:“对了老任,你跟楚工在哪里吃饭呢,吃到凌晨三点?”

任家远一下子急了:“你想哪去了!我是请楚工吃了顿饭,一不留神喝多了,然后我把他送回家照顾了一下,就这么点破事而已!­操­,你要是添油加醋的跟韩二少一说,老子就完蛋了!”

裴志盯着任家远,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了他半晌,目光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看得任家远心里发毛:“喂,你……”

“好好­干­。”裴志突然一拍他的肩,冷笑:“你要是能把楚工从韩越那撬走,我一定厚厚封你一份谢礼!”

任家远一愣,裴志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喂,你上哪儿去?”

裴志一挥手,头也不回,声音已经离远了,“有个事情去找下楚工!……”

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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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志推开洗手间门的时候,楚慈正背对着他,低着头洗手。

楚慈洗手很仔细,一根根手指都打上泡沫,连指甲和指根都仔仔细细的搓上一遍,直到泡沫厚厚的覆了满手,才开温水一点点的洗净。这温水要翻来覆去的冲几次,冲了手心又冲手背,足足开了半分钟之久。

裴志就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了半分钟,连目光都没稍微错开一瞬,直到楚慈头也不回的问:“你在看什么?”

裴志一顿,收回目光:“——我看你好像有点累了。正巧病房开好了,我带你过去?”

楚慈关上水龙头,不咸不淡的道:“裴总真是忙,为一个出了意外的并不相熟的朋友大半夜跑来医院亲自­操­持,又要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熟人亲自忙碌开房休息。这要是不认识您的人见了,保不准还以为您是个专职跑腿管闲事的呢。”

他一开口裴志就开始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笑意更加深了:“我怎么才发现,楚工你口舌功夫也挺厉害的……不过话说回来,区区一个赵廷还不值得我大半夜的亲自跑来看他,我来是因为,我想知道谁是下一个。”

楚慈没有回过头,背影却仿佛僵了一下。那只是刹那间的事,紧接着他就漫不经心的反问:“什么下一个?”

“第一个是侯宏昌,第二个是赵廷,下一个会是谁?”

楚慈没有回头,他能听见裴志一步步走上前来,一直走到他身后才停下脚步,声音再响起时已经接近贴在他耳边了。

“——楚工,你认为呢?”

明明是这样意味不明的问话,裴志的声音却还带着笑意,甚至比平时还要更平缓,更……温和。

楚慈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抵触和厌恶:“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凶手。问我­干­什么?”

他连掩饰都不屑的态度就像尖针一样刺人,裴志顿了一下,缓缓退后半步,目光越过楚慈的肩膀,从镜子里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叹息的意味,“……是,谁是下一个只有凶手才知道。不过我只是有点为这个凶手担心,因为众所周知赵廷是韩家大少爷韩强的铁哥们,两年前韩强车祸撞人,赵廷还在法庭上帮他做伪证,最后才让他脱罪。这次他平白无故被砍了一只胳膊,韩强甚至整个韩家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楚慈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道:“这又关裴总什么事了,白替别人­操­心。”

裴志一字一顿的说:“我只­操­心我愿意的事!”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太斩钉截铁,甚至跟他平时温和圆滑的处世态度都截然不同,以至于楚慈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洗手间刹那间陷入一片完全的静寂中。

门外走廊上隐隐传来警察纷乱的脚步和医生护士们大声说话的声音,听着是手术室的门开了,那纷乱的声响在沉默的洗手间里格外清晰明显。

楚慈转过身来,脸上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看来手术结束了,裴总不去看看情况?”

“……贵宾区一号间,我先带你过去吧,天就要亮了。”裴志微笑起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这边走。”

“……”楚慈牙根很难察觉的紧了一紧,擦肩而过的时候定定看了裴志一眼。裴志脸上带着笑,迎着楚慈的目光,表情半点不变。

穿过一片忙乱的急救室走廊,他们两人进了电梯往楼上走,直到上到贵宾区才渐渐的听不见人声。

一路上楚慈面无表情,裴志怡然自得,没有人开口说话,半个字的交谈都没有。直到站定在贵宾区一号房的门前,裴志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楚工,听说你今晚喝多了,要不要叫碗汤上来醒醒酒再睡?”

“……不要了,谢谢。”

“我帮你叫吧。酒没醒过来就睡,小心明天早上醒来头疼。”

“不!我想睡了,谢谢!”

裴志笑了一下,低声叹息:“楚工,你那天在酒店玩牌的时候跟侯宏昌挺客气的,韩越生日那天跟赵廷也有说有笑,怎么唯独见了我就没个好脸­色­呢?”

楚慈不自觉的咬紧了牙根,一言不发。

“不过说来也巧,你给谁个好脸­色­,谁紧接着就遭人寻仇了。”裴志扶着额头失笑:“这样说起来,我还算比较幸运的那一个。”

楚慈冷冷的道:“你要是不甘心的话我也不介意给你个好脸­色­看,只要你不怕也被人砍掉一只手!”

“……我不怕。”裴志笑起来,说:“我愿意。”

楚慈的回答是一步踏进房间,随即用力摔上门。

砰地一声重响在走廊里久久回荡,裴志摸摸自己的鼻子,摇头笑了一会儿,才转身慢慢的离开了。

2.

赵廷最终没有丢命,却损失了一条胳膊。

果然如同裴志所警告的那样,在赵廷出事的第二天韩强就赶到医院,中途还勃然大怒,把做手术的医生挨个骂了一顿。为此很多医生来找任家远抱怨:被砍胳膊后半个小时才送来医院急救,咱们能把人救活就不错了,你竟然还幻想把砍掉的胳膊接回去?!

压力巨大的不仅仅是医生,警察也遭受了无妄之灾。

没有录像,没有线索,没有目击者,唯一受害人赵廷完全没看见凶手,那个酒店小姐又根本不顶用……就算他们个个是神探狄仁杰转世,也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凶手吧!

何况赵廷的身份是个商人,一个跟太子党关系非常密切的商人。他跟裴志的身份有着明显不同,裴志虽然下海,但是人家­干­的是国企,并且裴家撑得起腰说的上话,本人是个实打实的太子;赵廷虽然家财万贯,本人却没什么政治背景,只能靠为太子党鞍前马后跑腿办事来积累人际关系。

赵廷曾经为这帮太子党出头顶过多少事、得罪过多少人……那真是数也数不清了。他的朋友咳嗽一声大地就能震三下,他的仇家排个队也能从王府井排到北京城外去。如果用排除法来调查赵廷的仇人,那可能要一年半载都找不出凶手。

韩强是个清高自许、目下无尘的人,要这样一个人去理解办案调查的难度那是不可能的。在韩强的认识里,只要他不断向警察施加压力,不断给公安局熟人打电话施压,那么这些人就能很快找出凶手来给他。

因为他是韩家老大,他有一个开国元勋的爷爷和一个位高权重的老爸,所以他说的话都是管用的。只要他开口吩咐了,那么警察就必须立刻抓到凶手。如果警察不能立刻办到,那么原因肯定是他给公安局施加的压力还不够大。

韩强来医院骂警察的当天裴志也在,一直笑眯眯的听着,时不时还劝两句:“行了老韩,你都骂成这样他们肯定不敢再偷懒了,你就歇歇吧啊。等韩二回来让他也来看看,他跟X局长熟得很。”

“韩越什么时候回来?!都出了这种事情……”

“韩二去青岛是去核实老龙的数据,没办法的事情,什么时候回来还真说不准……”裴志沉吟了一下,又说:“——不过龙纪威已经来北京了,韩越也差不多该回了吧。”

韩强怒气未消,一下子瞪起眼睛:“你不是他死党吗怎么这个都说不准?”

韩越那一帮死党中裴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因为他在楚慈这件事上介入很深。韩越在用权势逼楚慈上手之前摸了他的底,但是当时恰巧没空,所以这件事是委托给裴志出面去做的。就是因为裴志调查回来的结果是楚慈家里三代良民父母死绝,韩越才放心大胆的上门堵人。

……当然如果裴志带回来的结果是楚慈家在当地小有名气、有权有势,韩越也仍然会上门堵人的……只不过堵得稍微有克制一点罢了。

“这个实在说不准,毕竟事关重大,军委几个处都要求数字越­精­确越好。”裴志笑着摆摆手:“乐观点啊老韩,赵廷能捡回一条命来,这是好事情。”

韩强愤愤的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临走的时候裴志起身去送他,一直送到楼梯口,又聊了几句两家长辈的事情才分手告别。韩强下午还要准备开会,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裴志下午也要去公司坐办公室,他在医院里呆了一夜,这时候得赶紧去换个衣服吃点东西。

裴志回到走廊上,突然看见楚慈站在走廊的窗台边,眼睛望着窗外的楼下,脸­色­极其……可怕。

他似乎正紧紧盯着什么东西,不知道是因为克制还是压抑,整个身体都在微微战栗。他双手紧按在窗台上,指甲和关节都泛出了青白­色­,用力之大好像要把十指都生生撇断。

裴志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假思索的一步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楚慈你怎么了!”

楚慈猛的一个激灵,就像从一个噩梦中挣脱出来那样全身一颤,好几秒钟后才慢慢恢复正常,目光也逐渐恢复焦距。

裴志扭头过去看窗外,医院大门口毫无动静,只有几个病人在散步聊天,更远处的马路上时不时开过几辆车。

“——楚工你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要不你回去稍微……”

“我没事。”楚慈低声打断了裴志,“我才要问你怎么了。”

裴志顺着他的目光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还紧抓着他的手。

“……不好意思。”裴志停顿几秒钟,缓缓松开手:“我刚才有点担心你。”

楚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目光带着他一贯的冷淡:“裴总担心的事情还真多。”

“……”裴志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作,眼睁睁看着他掉头大步走开了。

小别胜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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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越从青岛回来得十分迅速,几乎是事情早上办完下午他就乘飞机回北京了,搞得接待方啧啧称奇。

这年头上边来人就等同于来了个祖宗,必须要毕恭毕敬好好接待,如果这来的人好奢侈好享受,接待方出一层血都算轻的。

韩越来前青岛地方的接待人员知道这人是个太子党中的太子党,又是个出了名不好惹的主儿,所以一应事物全都按照最高规格来准备,吃喝住行一系列事情都安排得­精­益求­精­,只力求两个字:高档。

谁知道韩越是个习惯于部队生活的人,晚上按时睡白天按时起,既不要求山珍海味花天酒地,也不要求高床软卧美人在侧。他又不缺钱,又不缺权,最多送他点土特产了不得了。特地准备美娇娃给他吧,他又不收,据说是在北京有个情深意重的老相好,感情实在太深了,所以韩二少决定守身了。

接待方简直眼睛都要瞪脱窗了,只听说过韩二少脾气暴躁、­性­格恶劣,没听说他还是个痴情种子啊!

韩越办完了事情,一秒钟都等不得的往北京赶。这边刚下飞机那边就被直接送去军委,各种数据报告和保密检测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天后出来,他才听说赵廷出事了。

这个消息是裴志打电话告诉他的,韩越嗯嗯的听着,当听说韩强特地为这事去医院骂人的时候他一下子炸了:“­操­,老大还他娘的嫌事情不够多?为了个赵廷就去给公安局施压,他怎么不在头上戴个傻Ъ二世祖的帽子跑去游街啊?”

“你现在回韩家吗?”裴志在电话那边问道。

“老子傻了才去。”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会儿,“韩老司令没叫你?”

“打我电话了,就在刚才。X他娘的,哪个溜须拍马的杂种跑去跟老爷子通风报信来着?反正我就当没接到。”

裴志笑起来:“去楚工家?”

韩越看着车窗前平坦的大路,心情突然一下愉快起来,就像有一道暖洋洋的热流涌过心脏,舒服得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来,说话声音里也不由自主的带了些喜意:“在路上呢,马上就到了。”

“……老任说楚工胃溃疡挺严重的,累不得气不得,最好不要情绪激动,要静养。”裴志顿了顿,说:“你看着办吧。”

韩越还没来得及答话,裴志那边就挂断了。

韩越到达时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间,天际红霞如血,暮­色­四合。大街上到处是放学的孩子和下班的大人,和着楼下小饭馆里飘出阵阵饭香,让人一看就心里发暖。

韩越用钥匙开了门,出乎意料客厅里非常暗,家里一盏灯都没开。韩越还以为楚慈胆敢下班后不回家,挨着各个房间轮番搜了一圈,最后在书房里发现了熟睡的楚慈。

他只披着一件家居的厚实睡衣,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头搁在桌面上,埋在手臂之间。睡衣宽松的衣襟从一侧肩膀上滑下来,白皙紧致的皮肤在房间昏暗的光线里,仿佛带着薄薄的微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双眼紧闭着,睡梦中的面容非常平静安详,完全看不出平时冷淡疏离的模样。从脖颈到肩膀的线条削瘦优美,肌­肉­紧致而收敛的包裹在纤细的骨骼上。

韩越俯身看着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了很久,才慢慢伸出手去,触摸他修长的脖颈。皮肤软滑温热得就仿佛能把韩越的手指溶进去一般,让他忍不住想用力摩挲,想按在怀里狠狠的亲吻……

楚慈是在觉得身体一轻的时候猛然醒来的,刚睁眼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盯着韩越好几秒,才猛地开始挣扎:“你­干­什么?把我放下来!”

韩越两只手打横抱着楚慈,一边反脚踢上卧室门,一边把他往大床上一丢,随即整个人都压上去,低沉的笑道:“­干­你。”

楚慈一僵,随即扬手就打,但是耳光还没落到韩越脸上就被一把抓住了。韩越也不在乎他想打自己,就着这个姿势去亲吻楚慈的手背,含混不清的哄:“乖宝贝儿,让我做一个,一个多月真是憋死老子了……”

“滚出去找别人做!”

“不要,老子就喜欢你。”韩越顺着楚慈的手背亲吻上去,气喘吁吁的低笑,“就喜欢你一个。”

开襟式的睡衣只要轻轻一拉衣带就能完全敞开,韩越按着楚慈的腰防止他挣扎,一边在他身上一气儿乱亲。楚慈刚忍不住破口大骂,韩越低头去狎昵的蹭了蹭他腿间毫无动静的器官,问:“宝贝儿,这里想我没?”

要害被人这样不忌讳的蹭,楚慈的脸刹那间红得要滴出血来:“……恶心!”

韩越不以为然:“有什么好恶心的,我喜欢你,我就想跟你做_爱,身体欲望是人类最本能的需求了,没什么好遮掩的。”

楚慈被他这种无赖行径气得没有话说,刚想开口叫他滚蛋,突然身下的器官被韩越一口含住,那个滚字还没说出口就变了调。

“你……你在­干­什么!……”

“让你也舒服舒服。”韩越恬不知耻的吞吐着楚慈的欲望,还用舌头挑逗着画圈,时不时用手刺激一下两个圆球,很快嘴里的器官就开始充血勃_起。没有人能抵挡住­性­_器被人含在嘴里的快感,楚慈一开始还想把韩越推开,但是抬手就丧失了所有力气,一阵阵快感仿佛电流一样刺激得他骨髓发酥,整个人腰身都软成了一滩水。

眼底的水汽顺着脸颊,缓缓洇进头发里。楚慈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烫,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嘴里无意识的呻吟和抽噎,那压抑的抽泣就仿佛春_药一般让韩越心里愈加发狂。他想伸手去推开韩越的头,但是手指颤抖着发软,最终顺着韩越的脸颊滑落下去,看上去就好像他在抚摸韩越的脸一般。

韩越一下子激动了,抓住他的手狠狠背过去,在一个重重的深喉过后让楚慈痛痛快快­射­了出来。他甚至没有在楚慈高_潮的时候吐出欲望,以至于­精­_液全­射­进了他嘴里,差点把他给呛着。

韩越把­精­_液全吞了下去,残留的一点呸呸两口吐掉,紧接着把楚慈一翻身,把自己硬得发痛的欲望迫不及待Сhā了进去。

进入的时候楚慈还处在高_潮的颤栗中,根本没有力气抵抗,他甚至没有往常的剧痛感,韩越Сhā_进去以后就感觉自己被湿热紧致的秘道包围了,爽得让他想叹气。那感觉好像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沉浸在愉悦和亢奋里,简直让人激动莫名。

楚慈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而颤抖的喘息。韩越就着相连的体态俯下身,把他的脸强行扳过来,又低沉的笑着亲吻他眼角的泪水,说:“你哭什么呢,有什么好丢人的?你这样也很好看啊……”

楚慈没有办法回答,他觉得羞耻,但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没有办法抵抗身体深处那饥渴烧灼的欲望和过度刺激的愉悦。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在床上的事情中他所得到的大多是痛苦和屈辱,就算偶尔­肉­体上得到快感,也伴随着强烈的羞辱和心理上的抵触,让他事后加倍的反感。这是第一次,那种焦灼和欲望压过了羞耻,让他完全沉浸在电流般的刺激中无法自拔。

韩越一开始还能狎昵的调笑一下,随后的抽_Сhā就越来越猛烈,连他自己都无暇用语言来调戏楚慈了。从来没有过的配合让他有种水|­乳­_交融的错觉,快感也获取得更加顺畅,高_潮来得比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喷­射­的时候他甚至有种灭顶般的激奋,在楚慈体内深处足足喷­射­了十几秒才完全发泄完。那巨大的满足感让他回不过神来,一直深埋在楚慈体内回味了很久都没有拔_出来。

直到喘息声慢慢平静下去,韩越才撑起上半身,亲昵的亲楚慈的脸,问:“爽吗宝贝儿?”

楚慈闭着眼睛,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散去,却面无表情。

韩越也不在意,笑着亲吻他额上的汗湿,心满意足的叹气:“可想死我了……”

就在这时韩越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号码竟然是来自韩家的。韩越刚刚完事,心情还比较好,只骂了一声就接起来,懒洋洋的问:“喂?谁啊?”

韩老司令威严的声音响起来:“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赶紧回来!”

“老爷子,这个,我现在不大方便啊。”韩越说着转过身去,连着被子把楚慈抱在怀里,“人都说小别胜新婚,我这今天才回来,正新婚着呢……”

“把你那个工程师安顿好然后立刻回来!”

韩越顿了顿,有点不耐烦的问:“怎么搞的又?先是侯宏昌然后是赵廷,这回又是谁出事了?”

“——这回是你。”韩老司令在电话那边厉声命令:“我不管你新不新婚,立刻给我回家一趟!”

2.

韩越开车回家的路上一直在问候他爹,从小时候不闻不问的把他丢在北京整整八年,到后来他从部队回家休假时他爹却出国访问,再到后来他在部队里摸爬滚打无限辛苦,他爹却装作不认得他这个儿子……到最后他好不容易跟冷若冰霜的老相好上个床,他爹却狠心人­棒­打鸳鸯。

如果韩老司令不勒令他在一个小时之内回家的话,他完全可以再来一次的。一想起平时连摸个小手都不能的楚慈,红晕满脸春水盈盈的被按在他身下呻吟喘息,韩越就觉得全身细胞都亢奋得膨胀起来了……

从三环开车到韩家的一路上韩越一直保持□的表情,直到车停在家门口他才咳嗽一声,整整衣领,轻快的跳下车。

结果一进家门他就感觉到不对了。

客厅里一个保姆都没有,司令夫人和他大嫂都坐在沙发上,两个人眼眶都红红的。韩强坐在一边轻声安慰着这两个女人,司令夫人把大儿子搂在怀里,时不时用真丝手帕擦一下眼睛。

韩越吓了一跳,心说就算是我出事了你们也不用这样吧,老子当年在军工基地差点被试爆的炸弹炸死你们也没有这样啊。

“妈,你这是……”

司令夫人似乎才看见他,急忙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打断了韩越的疑问:“——快去吧,你爸爸在书房等你。”

韩越抱着满腹疑问上楼去书房,一进门就看见韩老司令坐在靠背椅上,挺直着腰板,满脸严肃。

韩越上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还是韩强出车祸撞死两个人的时候,这一次见了忍不住唬了一跳:“爸,你这是怎么了?”

“我这是怎么了?我这都是被你给气出来的!”韩老司令重重骂了一句,看到韩越迷惑不解的神­色­,心又软了。这儿子从小到大没让父母­操­半点的心,别人家娇生惯养的孩子都不舍得送去部队,只有他十八岁一到就自己跑去参了军。眼见着十几年在部队里摸爬滚打,什么苦都吃了,什么罪都受了,外边的事情从没拿回家让父母担忧过,倒是很快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韩老司令骂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问:“韩越,你刚才在哪里?”

韩越莫名其妙,一摊手说:“还用问吗?当然是在我那相好的家里……爸我知道你有点难接受,但是没关系,我会等您慢慢接受的。”

“放屁!”韩老司令一拍桌子,又强忍着缓和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去青岛的?”

“上上个星期一吧。”

“我听说你去青岛之前,赵廷给你搞了个生日宴会,结果就因为你那个工程师跟人家多说了两句话,你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警告赵廷说要弄死他?后来还把那个工程师打得胃出血,送医院抢救去了?”

韩越脸­色­难堪了一下:“我这不是一时情绪激动嘛……”

“情绪激动你就能想弄死谁就弄死谁?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韩老司令声音都变了,目光如电的直直盯着韩越,一字一顿的问:“韩越,你给我说老实话。这次赵廷的手被砍,是不是你­干­的?”

韩越正伸手拿桌上的茶喝,韩老司令话音刚落他就喷了:“爸你开玩笑呢吧!赵廷出事的时候我在青岛!那天晚上我守着十几个当量测定仪忙活了一夜!您老人家不会觉得您儿子有□术,大半夜的分出一个克隆体来北京杀人吧?”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北京有多少狐朋狗友吗?几百个人都可以证明你要弄死赵廷,这是什么?这是作案动机!”

“有作案动机也得有作案时间啊。”韩越看了看韩老司令的表情,赶紧说:“好吧好吧,就算是我指使狐朋狗友做的,那我也不会让人砍了胳膊就走啊。赵廷确实把我惹毛了,但是按我的脾气不动他也就不动他了,要动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动的。就像那一年在部队里揍张老家的曾孙子,动手前三天我就在全军放话说要收拾他了……好了爸,你想想你儿子我是那种动了手还不敢承认的人吗?”

韩老司令冷冷的盯着他,不说话。

“咳,再说这种事情要做肯定是我自己做了,吃醋上火收拾人,这怎么能委托朋友去­干­呢?要是我绝对把赵廷拎到菜市口打一顿啊。砍他一条胳膊?我要么就把他打一顿放走,要么就一刀子捅进去完事,砍一条胳膊算什么?”

韩越想了想,又说:“我知道您老人家担心我因为美­色­误事,但是我又不小了,早就知道轻重了。上次把人打得胃出血送医院的事情搞得我清醒了很多,在青岛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考虑,觉得以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赵廷那人我本来就打算放过他,您想我要是收拾了他,岂不是承认了我这顶绿帽子戴结实了吗?那不仅是在给我自己难堪,我那相好的也难堪啊。”

韩老司令盯着他瞪了半晌,点点头说:“……我本来也觉得,不会是你做的。”

“靠!那您老人家急吼吼把我叫过来­干­吗?”

“因为有人指认是你做的。”韩老司令顿了顿,冷笑起来:“你知道是谁吗?”

韩越摇摇头:“谁?”

“——龙、纪、威。”韩老司令一字一顿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准备周五开V,开V要连更三章,算算看得有一万字,所以目前在攒文……所以今晚没二更了o(>﹏ 以前买过V的同学知道怎么充值,没买过的同学应该不知道。充值JJ币的教程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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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20、谈判 ...

韩越一听到龙纪威三个字,当时脸­色­就变了:“­操­他妈的!老子在青海为了他那个东西忙得团团转,他倒在北京捅我刀子!是我­干­的?凭什么说是我­干­的?他亲眼见着了?”

“你回来的前一天,龙纪威手下的人把赵廷从医院带走了,从此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从那天到昨天赵廷一直没消息,今天早上的时候公安那边就放出话来,说是赵廷指认了你手下的一个警卫小徐,说他看到了凶手的脸。联系一下你去青岛前当众说要弄死赵廷的事情,很容易让人怀疑到你头上。”

“那帮办案的是吃­干­饭的?赵廷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

“你听我说完。龙纪威当年就得罪了好几个元勋家族的人,他这次醒来之前我就想到,最近我们家风头太盛,一定会成为他的首要目标。果然他回北京之后就开始对韩强发难,”韩老司令低声叹了口气:“本来也是,我是不支持你妈非要把韩强顶到那个位置上去的,时机太不凑巧了。龙纪威当年就是从军需部门起家,那个位置对他来说太敏感……何况你哥哥,他也确实没­干­什么好事。”

韩越想起进门时看到司令夫人和大嫂的­肉­麻样子,嘴角抽了抽——果然不是为了他。

“其实我相信赵廷的事不是你­干­的,就算是你­干­的,也惹不出什么风波来,毕竟赵廷只是个没身家没背景的商人,我们家稍微安抚一下也就完事了。”韩老司令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不大自然,老将军清正刚直了一辈子,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总觉得不是个味儿,“——但是现在情况不同,韩强进去军需处的事情是你找人安排的,而你又出了赵廷这么个漏子,所以你们两边就同时起火了。”

事情都是这样的,韩强如果在高位上­干­得好,那么就算韩越出了赵廷这么一档子事,也牵扯不上他;如果韩越跟赵廷的事情八竿子扯不上关系,那么就算韩强在那个位置上­干­得一团糟,冲着韩越的面子也没人敢随便动韩强。

但是现在韩强在军需处搞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韩越又跟赵廷被砍的事情扯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韩家这样位高权重的位置,本来就应该小心小心再小心的,偏偏两个儿子同时出了岔子,怪不得韩老司令着急上火。

这要是平常,岔子出了也就出了,当年韩强撞死两个人的时候社会舆论这么大都过去了,没道理因为一个赵廷就闹出大风大浪来。要知道韩家毕竟是条大船,祖父辈是开国元勋,父辈是老一辈将军,这可是响当当的戎马世家,一般人轻易动不得。

然而眼下的情况又比不往常,试图在这条大船上凿一个口子的不是一般人,是龙纪威。

龙纪威眼下在北京的分量前所未有的重,甚至比他两年前睡过去之前还重。尤其是这段时间,就算所有世家门阀的老人们都知道他在睁眼说瞎话,也不得不跟着嗯嗯几声当捧场。

韩老司令跟这个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儿子解释了一下利害关系,叹了口气说:“你大哥的能力一般,位置本来就不大牢靠,恐怕只要龙纪威出手,搞掉他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不过我觉得你大哥暂时还不值得他亲自动手,我又是个即将退居二线的老头子,真正要对付一个家族,首先就要对付这个家族的有生力量。”

“有生力量?”韩越愣了一下,“——我?”

韩老司令沉默不语。

“这个预感我有。”韩越爽快的道,“这两年我确实升得太快了,明年又要升副厅级。我那天把跟咱们交好的几家人都排在一起数了一遍,发现没人冲得这样快,我成出头的椽子了。要说大哥被龙纪威盯上这档子事情,搞不好还是因为我才惹出来的。”

韩老司令大概觉得这样对二儿子不大公平,忍不住劝道:“你也别……”

“没关系,反正都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只要保存了有生力量,等过了这一关,以后不论如何都是能翻身的。”韩越顿了顿,说:“明天我就去上边说放弃明年升副厅级的计划,最近确实要更低调一点。只要我下去了,龙纪威应该没兴趣在大哥身上浪费时间。”

韩老司令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不过就是……有点委屈你。”

韩越笑起来,说:“跟自己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

韩老司令心里清楚,本来韩越就不同意安排老大进军需部门的事情,是司令夫人一意要求他才勉强答应的。眼下韩强在军需部门搞得乌烟瘴气,不仅仅给他老子丢了脸,也弄得韩越很难做人。

韩越明年升副厅级的事情本来是去年就开始计划的,但是韩强在总军需处的所作所为实在过分,为了躲避龙纪威的锋头,也为了让韩家不太显眼,韩越不得不暂时搁置这项计划。

司令夫人一向宠爱老大,凡事都首先为这个啃老的大儿子打算。虽然天下父母心都是偏的,但是这样做对二儿子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韩老司令脸上难得露出不忍的神情,又低声劝了一句:“韩越,爸知道你是为了咱们家,不过你没事也得为自己想想……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家都不成,上次我说给你置个院子结婚你都不要,那份儿家产本来就该是你的啊!……当然了,父母不是在催你结婚,我跟你妈都是黄土埋了半截脖子的人了,总希望在活着的时候看到你家庭和睦,安安心心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谁知道刚才还一脸大公无私的韩越突然脸一板,正儿八经的退后半步,给他父亲鞠了一躬。

“你­干­什么?”韩老司令吓了一跳。

“爸,我还在青岛的时候我妈打了个电话,说给我介绍了个王副市长家的姑娘。”韩越顿了顿,貌似十分哀戚的叹了口气:“据说那姑娘有才有貌还贤良淑德,但是儿子不孝,这辈子是不大想结婚了。”

韩老司令差点把一口水喷出来:“你说什么?不想结婚了?”

“是的。我已经找到能跟他过一辈子的人了。”

“……”韩老司令张了好几次嘴都说不出来话,半晌才试探­性­的问:“……就是那个被你打得胃出血住院的工程师?”

“我不是故意的!”韩越一下子炸了,低声吼道:“我是真喜欢他!”

作为一个父亲,韩老司令从没见过这个桀骜不驯、独立自主的儿子对什么人这么固执,他一下子就被韩越的反应给惊住了。

搞了半天刚才这小子大义凌然的放弃明年升副厅级,原来是为了现在跟父母讲条件——老爷子你看为了韩家我连前途都放弃了,你总不能再为娶妻的事情为难我了吧。

韩老司令额角抽搐了两下,想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风来,但是看看长得比自己都高了的儿子,那威风还没鼓起来就一下子泄气了,半晌只得叹了口气问:“你倒是想为他不结婚,但是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过一辈子呢?两年前你在北京休假结束,回部队的时候耽搁了半个月,人就是那时候被你弄上手的吧?听裴家那孩子说,你当初可是拿着枪把人堵在了家门口,后来那工程师也不是心甘情愿跟你的……”

“不是心甘情愿又怎么了,只要人还在,以后总能慢慢补回来。再说我这不是在改好吗?”韩越举起一只手,像模像样的发誓:“我保证以后再动手打人就天打五雷劈,从今以后一定改掉脾气,好好过日子,天天孝顺您二老。”

韩老司令盯着儿子看了半天,低声问:“——你真心的?”

“绝对他娘的真心。怎么,您老人家接受不了?不会吧爸!这都什么年代了!社会早就……”

“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老子接受不了?!”韩老司令一声冷哼,声音低了下去:“当年打仗的时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天的,部队里什么没见过……你这样儿的,哼,太小儿科了。”

这回换成韩越一下子惊住了。

“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那是种福气。但是要说一辈子长长久久的过下去,那可就难了。想当年我们军打越南的时候……”韩老司令沉默了一下,很久才突然叹了口气,疲惫的道:“你要是真想,就哪天抽个空把人带回来吃顿饭,给我跟你妈也认识认识。总是在外边不见家人,到底不算个事。”

韩越知道他老子一向开放,但是没想到开放到这种程度,顿时大乐:“那行!没问题!您可得先跟我妈打好招呼,这星期天我就把人带回来!”

21

21、第三滴血 ...

虽然父子俩谈到很晚,但是那天韩越仍然执意回楚慈家睡。他到家已经深更半夜了,卧室里亮着一盏橙黄|­色­的小灯,楚慈往里侧卧着,被子从肩膀上滑下来,露出一段光洁的后颈。他的身体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平静而安稳,让人一看就有股温馨感从心里油然而生。

韩越脱了外衣,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上,尽量不压动床垫的躺下来。

他本来没有睡觉前一定要冲澡的习惯,毕竟在部队里一帮大男人混着,只要身上不爬老鼠就撑得过去。但是楚慈绝对讲究床铺卫生,上床前一定要冲澡,把身上的异味和灰尘都冲得­干­­干­净净之后才能睡觉,否则他就跟得了强迫症一样全身难受。

韩越在原则问题上不让步,生活细节上是愿意迁就的。只要晚上回来时楚慈醒着,他一定尽量抽完烟之后刷牙,洗完澡之后才上床,免得楚慈大半夜睡不着觉全身发痒。

但是如果他回来时楚慈已经睡着了,那么一洗澡就会把他弄醒。楚慈是个一旦惊醒就很难入睡的人,韩越不想弄得他第二天头疼,所以有时脱了外套直接上床,反正楚慈睡着了不知道。

韩越躺在楚慈身边,看着他耳朵后一小块柔­嫩­的皮肤,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楚慈的头发。在橙黄|­色­的暖光下,柔黑油亮的头发映出软和的微光,就像微凉的绸缎一样从粗糙的手指上滑过,挠得人心痒痒。

窗外映出深夜都市的霓虹灯,窗口半开着,温和的晚风拂动着布艺窗帘。远处隐约传来马路上车辆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里就仿佛潮水一般,渐渐的远去了……

韩越心满意足的凑过去亲了亲楚慈的头发,正准备关灯睡觉,突然楚慈动了动,低声问:“……韩越?”

韩越只要被叫一声名字就觉得很幸福,轻声回了一句:“嗯,睡吧。”

谁知道他还没幸福完,楚慈接下来的话就足以兜头泼他一盆冷水:“洗澡了吗?”

“……不会吧这都几点了!乖,将就一下啊。”

楚慈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拎起枕头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韩越吓了一跳:“你上哪儿去?”

“睡书房。”

韩越一骨碌爬起来:“差不多得了啊你!行行行,我去洗澡,洗澡总行了吧。­操­,大半夜的回来还不给老子上床……”

韩越一边嘀咕着一边草草去浴室冲了一把,速度快得像打仗,三分钟之内搞定,全身上下带着水珠冲出来。他衣服全在浴室里脱光了,只剩一条浴巾围在腰里,身上肌­肉­­精­悍结实,腰侧和背部有几道暗暗的弹痕。按理说韩越脱了衣服是非常有料、非常赏心悦目的,偏偏楚慈已经背过身去躺下了,连正眼都没给。

韩越迅速爬到床上去,连人带被子把楚慈往怀里一抱,问:“这下行了吧?”

楚慈紧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就你事多。”韩越嘀咕了一句,又笑起来,低声说:“对了,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我今天跟我爸说起你,他叫我把你带回家看看,就这个星期天,你看怎么样?”

楚慈有刹那间什么反应都没有,紧接着猛地睁开眼睛。

韩越从身后抱着他,当然看不见他脸上什么表情,只见他半天不动,还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句:“啊,怎么样?这个星期天跟我回趟家吧?我家老爷子老太太,还有老大跟他媳­妇­都在,没外人。”

楚慈沉默了很久,久到韩越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才听他低声说:“好。”

“……啊?同意啦?”韩越大喜过望,“同意去见我家老爷子啦?”

楚慈伸手啪的一声关上灯,明显不想再多说一个字。这拒绝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到韩越的好心情,他摸黑在楚慈脸上亲了一口,愉快的说:“行,睡觉!”

卧室里一片黑暗,静寂犹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入。黑夜犹如长河一般,远远传来马路上车辆驶过的声音,仿佛河岸飘渺的微光一样朦胧不清。

不知道什么时候楚慈睁开眼睛,盯着黑暗中某片看不见的灰尘,安静了很久很久。

韩越对楚慈跟他回家的事情感到很愉悦,导致他连续几天都心情不错。这罕见的好心情甚至让他那帮狐朋狗友都深感诧异。

星期六那天晚上裴志打电话来叫韩越出去打牌,没想到被一口拒绝了:“不行,我得在家做几个菜。”

裴志大吃一惊:“没菜叫饭店送几个就是了,再不行你带着楚工出来,我请!”

“晚饭早吃过了,这是明天带我家去的。没办法啊,明天媳­妇­儿上门见公婆,要表现表现。”

裴志还来不及思考这跟韩越在家做饭有什么关系,就先被楚慈上韩家做客的事情搞懵了,半晌才问:“……你打算怎么把楚工弄去你家?铐起来绑车上?”

“去你娘的,老子是土匪吗?上我家这事儿可是人家自愿的,我可没强迫他。”

裴志沉默半晌,才咳了一声,喃喃的道:“很好,很好……愿意跟你回家了……那你可要好好对他,凡事都顺着点,别再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的了……”

韩越刚想反驳说老子也是会改好的,裴志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韩越从小就会自己弄吃的,又天生擅长厨房里的事情,做起饭来可唬人了。那天晚上楚慈都上床睡觉了,还能听见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碗筷声,夹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一阵阵勾人的浓香。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一看,餐厅桌子上放着四个大食盒:一个是各种菇类山珍和猪­肉­软骨的杂炒,那香菇一朵朵肥­嫩­透亮,软骨已经渗透了汤汁,一块块儿鲜脆酥软;一个是红烧小山羊腿,这种东西做法很复杂,先炸、再煮、最后红烧,最后出来­肉­质脆­嫩­,浓鲜微辣,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家常美味。再一个是西安羊­肉­汤,熬得极浓,汤汁纯白,大骨头里满满的都是骨髓;最后一个食盒里是一摞葱油饼,采用苏式烙饼那种酥脆千层的做法,烙得金黄油亮,一打开就一股扑鼻的葱香。

韩越一边换鞋,一边说:“待会儿进家门的时候你拎着,就当是你做的。”

“……为什么?”

“买的东西不是不好看嘛,老爷子他们又不缺那个,每天要什么东西都直接开了单子让后勤人员去买。两手空空的又不好看,还不如自己弄几个菜带去,又稀罕又贴心。”

楚慈指着那几个食盒,脸­色­都僵硬了:“韩越,你当你父母都是傻子,看不出这是他们亲生儿子做的吗?”

“他们哪看得出来!我从来就没在家做过饭。”韩越本来都伸手去开门了,突然又把门一关,转身板着楚慈的下巴亲了一口:“宝贝儿,我从生下来到现在,也就伺候过你一个!”

楚慈猛的把他一推,韩越也不在意,哈哈笑着拍了拍楚慈的脸。

司令夫人一大早起来就在家里坐立不安,一会儿起身看看自己的打扮有没有乱,一会儿又去看看餐桌上的摆设还差什么。韩强和他媳­妇­都被母亲紧张的情绪感染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桌边当隐形人;韩老司令倒是很放得开,一到点就端端正正坐在餐桌前,挺直着腰板看报纸。

“还看什么看!马上人就要上门了,还看!”司令夫人看看大座钟,终于急了:“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不行,我还得给韩越打个电话去。”

“你就坐下来吧!”韩老司令把她按回椅子上,叹了口气:“你着急也没用,今天这场硬仗迟早会来的。要怪你就去怪你生的好儿子,黄花大闺女看不上,自己搞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强迫人家跟他一起搞,真是造……”

“造孽啊”三个字没说完,一个警卫员在外间敲了敲门,低声道:“报告首长,韩副团来了。”

司令夫人豁然起身,还没迎上前去,就只见韩越哗啦一下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笑,看上去竟然还挺高兴。

一个相貌生得相当不错,气质却极稳重的年轻男子跟在后边走进餐厅,错开韩越大概两步远。这人表情淡淡的,眉目却相当俊秀,穿着枪烟蓝的衬衣、黑­色­西装长裤,打扮得十分正经肃穆,透出一股知识分子的书香气儿来。

虽然他没摆出个笑脸,却也没有失了礼数,进门先对司令夫­妇­点了点头,又放下手里的一个大塑料袋。

保姆紧赶两步接过来,司令夫人眼神一溜,往袋子里扫了一眼,只见是几个满满当当的食盒,想必是在家做了菜带过来的。

不管是岳母看女婿还是婆婆见儿媳,会做饭总是赢得长辈欢心的决定­性­因素。且不说这菜做得好不好,总之只要会做,就说明这孩子听话懂事,会­操­持家务。

可怜司令夫人没想到,楚慈在家基本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非要上赶着做饭的是她那脾气暴躁、位高权重的儿子韩越。

“那,介绍一下啊,这是楚慈,在冶金科研所工作,我们在一起有两年多了。这是我爸,这是我妈。”韩越指了指韩老司令,又指了指司令夫人,对楚慈说:“叫伯父伯母就行了。”

楚慈伸手跟司令夫­妇­分别握了一下,沉声道:“韩司令好,韩夫人好。”

韩越脸­色­顿时黑了一下。

楚慈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天生心­性­就比人稳重,个­性­极其沉静。良好家教的作用能从一个人的眼神、表情、动作和举止上透露出来,楚慈就是个一举一动风度极好,举手投足都恪守礼仪的典范。

韩老司令跟他一握手一说话,就立刻认识到这个年轻人不是个攀附权贵的主儿,十有八九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子。看他礼貌而疏远的表情,又觉得今天上门来吃饭的事情估计是韩越在一厢情愿,这人八成不想来。

韩老司令叹了口气,难得慈祥的道:“快坐快坐,别站着了,千万别拘束。”

韩越他妈刚才转到厨房里,偷偷检阅食盒里的菜去了。这一看不要紧,养尊处优几十年的司令夫人对楚慈的做菜水准惊叹了一下,心里顿时亲近了几分。

她倒不觉得韩越会真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最多也就这几年在一块处处,该结婚时还是要结婚的。如果他结婚前这几年的伴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还会做饭,还懂得照顾人,那么是男是女其实都不重要。最多等韩越结婚时多给他几个钱,打发掉就得了。

所以司令夫人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脸上也带了些慈祥的暖意,微笑着招呼楚慈:“来来,快坐快坐,马上就开饭了。”

楚慈点点头,沉默不语。

韩越又指指他大哥夫­妇­俩,对楚慈笑道:“这是我们家老大韩强,这是我嫂子。我大哥平时不好出门,你大概没见过他。不过他就喜欢跟人打牌,你们八成是有共同话题的。”

韩强的妻子小若从楚慈进门起,就一直偷偷打量这个传说中跟男人混在一起的楚慈。对于同­性­恋这种事她是非常不能理解的,脸上肯定会带出一些不以为然的神­色­。不过她到底是高官家庭出身,毕竟见过世面,就算心里再怎么着,表面上也不会太给人家难堪。韩越介绍她时她稍微起了起身,盈盈微笑着招呼楚慈:“你好!”

谁知道楚慈却没有回答她,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从韩越说“这是我们家老大韩强”开始,他的目光就钉在韩强身上,有刹那间他甚至整个人都无法动作,全身肌­肉­都绷紧得发痛。他甚至无法抬起手,因为血流速度过快而产生的轻微麻痹感从指间弥漫上来,一点一滴的蚕食心脏。

他无法呼吸,也说不出话。血流一阵阵冲击着大脑,让他的太阳|­茓­突突直跳。

……那样多的血­色­,那样触目惊心,他的视线被大片大片染红,甚至看不清其他东西……

“楚慈?楚慈!你怎么了?”

楚慈一个激灵,扶了一下额头,低声道:“刚才有点晕,……抱歉。”

韩越有点担心,皱着眉问:“昨晚没睡好?”

楚慈摇摇头,伸出手去跟韩强握了一下,微笑着低声道:“不好意思我愣了一下……韩强先生,幸会幸会。”

作者有话要说:先上第二更,看俺今晚能不能码出第三更来……

俺会努力滴,但是不敢保证,俺今天才后悔为什么自己是个百字党……= =

22

22、韩老司令 ...

这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

这有点出乎韩越的意料,他本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如果楚慈在餐桌上当面对他发难的话,他就把人一扛直接回家,等以后再跟司令夫­妇­解释。

谁知道整个吃饭的过程中,楚慈都表现得无可挑剔。虽然他还是不多话,但是只要韩老司令问了,他都立刻很有礼貌的回答,没表现出半点不清不愿的样子来。

甚至当司令夫人笑眯眯的问“你俩谁先追的谁呀”这个问题的时候,韩越差点以为楚慈会当场掀桌而起,谁知道楚慈只是顿了一下,随即淡淡的道:“记不清了。”

韩越猛的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擦擦冷汗,就只见韩老司令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目光极其责备。

总体来说这顿饭比较沉闷,但是非常安全,没发生什么冒火星子的事情。吃完饭后司令夫人有点倦意上来,说要去小睡一会儿。她刚离开餐桌,就只见韩老爷子站起身,冷冷的瞥了韩越一眼:“你来我书房一趟,现在!”

韩强夫­妇­都一声不吭,只当自己不存在。

韩越迟疑了一下,看了楚慈一眼。楚慈正低头喝茶,连眼角都没施舍给他。

“老爷子你当着人面给我摆威风啊……”韩越打着哈哈抱怨了一句,一看韩老司令的脸­色­,立刻立正站直:“行行行,我这就去,这就去啊。”

韩老司令知道韩越现在满心都是餐厅里的小情人儿,一直到书房里坐下,韩越还一脸心神不定的样子。

韩老司令猛的一拍桌:“你想什么呢?!”

韩越倒抽一口凉气,正­色­道:“想楚慈。”

“你想人家,人家想你吗?”

“……”韩越僵了一下,笑起来:“老爷子您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人家当然是不想我的,但是他想不想又关我什么事呢?我又不是求他爱我,我就指望跟他好好的过日子,亲亲热热的过一辈子,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一年才三百六十五天,十年才三千多天,几十年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哪有什么难的呀……”

韩老司令哼笑一声,问:“你真觉得没什么难的?”

“……怎么?”韩越迟疑了一下,“爸,你不会今天又要给我来什么思想道德教育吧?”

“老子教育你都没用,你早就长偏了。韩越啊,你真是……”韩老司令顿了顿,随即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以为我看到你跟男人混在一起,就觉得伤风败俗了,就觉得你这样做不对了,还想跟你妈两个处心积虑的拆散你们,是不是这样?韩越我告诉你,你愿意跟谁过一辈子就跟谁过一辈子,是男是女我都他娘的不关心。你老子我打过仗,杀过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到老了只求个儿女平安。只要你跟人家都两厢情愿,你们爱过多久过多久!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幸福,不希望孩子长大了,反而恨上父母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韩越迟疑着点点头,说:“我还以为你要阻止我……”

“我确实要阻止你。”

韩越一惊,只听韩老司令打断了他,问:“你还记得你郭叔吗?就是以前经常来咱们家,还跟你妈对桌打麻将的那个?”

“记得啊,前年不是去世了吗?”

“你知不知道他一辈子没成家?”

韩越摇摇头。他从十八岁起就很少回家了,家里的一些老战友老关系他也不大交往,很多熟人都只存在于印象里,其他的知之甚少。

“我跟你郭叔叔曾经一起在越南打仗,我是师长,他是政委,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他早年刚参军的时候我们也一起,他跟我们团的一个战友好上了,两人真是好得……真是能为对方去死的那种好。”

韩老司令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过。

“我还记得那战友长什么模样,真是周正得很,笑起来特别爽快……那时候部队纪律严,我还经常给他们打掩护,他就请我抽烟,飞马牌卷烟,三毛钱一包……”

韩越想问后来怎么样了,但是他心里隐约能猜到,那位郭叔后来一辈子没成家,开追悼会的时候连个亲属都没有,八成是当年的战友后来出事了。

“我本来以为他俩能一辈子好下去的。当时中印战争就要爆发了,局势紧张得很,谁都不知道一旦战争爆发,我们当中会有多少人战死沙场,又有多少人能幸存下来。我当时就想着,人这一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要是能在活着的时候找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哪怕只在一起过一天,就算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韩越忍不住问:“当时你们驻守在西藏吧?”

“西藏山南克节朗河谷,我那个战友,就是战死在那里。”

虽然有心理准备,听到时候韩越还是沉默了一下,心里微微有些下沉。

“当时老郭很伤心,……很伤心。后来他就一辈子没结婚,组织上给他介绍对象,他也都回绝了,还去找熟人开了张身体有病不能生孩子的假证明。别人都说他是不想耽误人家闺女,但是我跟他几十年的老战友了,只有我知道,他是没忘记当年死去的爱人。”

韩老司令沉默了一会儿,深深的吸了口气:“——韩越,你现在口口声声跟我说你有多喜欢人家,你要跟人家过一辈子。但是你不知道,一辈子太长,有很多你完全预料不到的事情在前边等着你。你永远也不能断言他就能跟你白头到老,你能把握住的只不过是今天,是当下而已。”

“……这个我知道,我会珍惜的……”韩越脑子有点乱,忍不住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但愿你真的知道珍惜。”韩老司令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但愿你不要有一天,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楼下餐厅里的气氛有点沉闷,虽然看上去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的看电视,但是实际上看进去了多少,只有各人心里才知道。

这个时候韩强口袋里突然传来一阵手机铃,他摸出来看了一眼,匆匆道:“我有个电话。”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小若虽然想知道丈夫的电话是什么,但是这个家毕竟不是她能随意做主的,因此只有眼睁睁看着韩强往庭院那边去了。

这个时候庭院里没什么人,大家都知道司令夫人在午睡,家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韩强接起电话,有点不耐烦的低声说:“喂?”

那边隐约是个娇柔的女子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韩强脸上不耐烦的神­色­更加明显了。

“不是跟你说我不可能离婚的吗……什么?打掉!给我们家老爷子知道了可怎么办……行行行,我知道了知道了,就你们女人多事……什么?怎么会呢?我过两天回去看你的。……最近实在是忙啊……”

这时候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韩强立刻捂住电话,屏声静气的等了几秒钟,只听楚慈的声音响起来:“韩太太,上哪里去?”

紧接着就只听小若勉强笑了一声:“没什么,随便转转。怎么,楚先生您……?”

“我去院子里抽根烟。”

“……这样啊……那、那不打扰了……”

韩强一阵火气上涌,这女人又偷听自己跟人说话!他匆匆对手机那边说了声:“这会不方便我过一会打给你。”紧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韩强回头望走廊上一看,只见楚慈站在屋檐下的扶栏边,微笑着说:“韩先生很不走运嘛。”

韩强一看老婆已经走远了,才讪讪的笑起来:“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唉,女人家就是多事,我打个电话她还……”

“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听见。”

韩强松了口气,脸上也自然多了,心照不宣的笑起来:“那是那是!唉,男人在外边不就那点破事嘛,她就爱­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哎!我发现你这人还挺义气的,这次真是多谢了哈!”

楚慈一摆手,说:“应该的。”

他态度这么温和并且爽快,韩强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说老二这次找的人竟然还挺上道,还挺有眼­色­,实在是难得……这种朋友倒是值得交一个,聪明人啊!……

楚慈似乎能看见他的想法一般,对韩强点了点头,微微的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键盘敲得爪子发麻……o(>﹏ 23

23、人格障碍 ...

自从那次回韩家后,韩越就发现楚慈跟他大哥的关系异乎寻常的好起来。

韩强不是个喜欢出头露面的人,相比韩越来说他的应酬真是不多。他的娱乐活动大多是打牌、喝酒、跟女人泡在一起,除了他那帮二世祖朋友之外,他很少接触外人。

现在韩强出去打牌的时候基本都叫上楚慈一起,有一次甚至把牌桌摆到楚慈家来了。据说楚慈打牌很有一手,他往那一坐,韩强就总打顺风牌。有时候打完牌几个人一起喝杯酒聊聊天,楚慈为人温和耐心,口风又极紧,是个很好的聊伴儿。

韩越为此纠结了很长时间,有种两人世界被破坏的感觉。

韩越是个热衷过两人生活的人,本来楚慈没朋友没家人,下班之后更没有应酬,他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就能看到楚慈,一天起码有十几个小时是腻在一起的。而现在韩强老叫楚慈出去打牌,有时候晚上甚至都不回家吃饭,周末更是占用了大量时间,搞得韩越十分欲求不满。

如果整天把楚慈叫出去打牌的是赵廷之流,韩越早就踹着手枪踢人家门去了。但是现在那是他大哥,他要想踢人家门,首先就上韩家去。

他有一次就抽空跟韩强抱怨,说:“老大啊,你看我好不容易回北京长住一次,你­干­嘛总叫我相好的出去打牌呢?你一叫他出去,家里就剩我一人了,独守空房啊这是……”

韩强反驳他:“我可没老叫楚工出来打牌,一星期就一两次,每次还都跟你打招呼了。再说你看你那叫养相好的吗,你那叫拘禁!人跟赵廷说两句话你都要发火!你就不怕人家以后恨上你吗?”

韩越一下子没话说了。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说,楚慈偶尔出去玩玩都是件好事。适量交际和户外活动能缓解抑郁症状,跟韩家人来往有助于增强楚慈和韩家的感情,何况打牌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运动,总比喝酒赌博玩女人好。

韩越感到很苦恼,就去找自称大学辅修心理学满分的任家远商量。任家远一听这情况,就问:“你觉得楚工这段时间心情好一点了呢,还是比以前更坏了?”

“……不清楚,他就是那样儿,闷得很……”

“人际交往和玩乐对抑郁症患者来说比药物治疗还管用,再说只要人在你手上,你还有什么好怕的。”任家远沉吟了一下,又说:“其实我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正好我有这方面的朋友……”

韩越一声嗤笑:“我?我需要看什么心理医生?老子又没得抑郁症!”

“你确实没有抑郁症,但是你不觉得你脾气太坏了吗?已经超出正常人情绪波动的范畴了。你看上次楚工就跟赵廷多说了几句话,你就能把人打成急­性­胃出血……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韩越,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当时跟楚工发火的时候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吗?你确实脑子是清醒的吗?”

韩越愣了一下,半晌说:“我……我记不清了。”

“你记不清了,因为你当时是没意识的,骂人是顺口就骂了,打人是顺手就打了,你当时没有多余的理智来控制情绪。韩二啊我跟你说,这就是心理状况有问题的表现。一般有理智有自控力的正常人,有哪个会因为老婆跟朋友多说了两句话,就举拳头打人的?”

“……跟你说我不是……”韩越顿了顿,嘶的一声抽了口凉气,“总之我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什么心理有问题什么没有自控力的。你看我在部队里这么多年谁说我心理不正常了?要真去看医生,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就跟我真得病了似的!”

身为一个崇尚科学­精­神、信奉唯物主义的从业医生,任家远简直要被韩越的陈旧思想给惹毛了。讳疾忌医!观念古板!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说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理问题,这都什么年代了啊还把看心理医生当成进­精­神病院!

“我跟你说韩二,你爱听不听!反正那是你相好的又不是我相好的!你要是再这么下去,下次这种情况你还会打人,而且打得更狠!别说什么你会改的你一定会改的,家庭暴力这种东西会让人上瘾!你看那么多男人平时都挺疼老婆的,结果一喝酒就打女人,打完了酒醒了再下跪赔罪,有用吗?告诉你那没用!心理问题不根除,下次喝多了照样打!”

韩越一下子懵了,还没来得及说话,任家远气咻咻的扔下一句:“你就等着有一天把楚工活活打死吧!”说着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韩越半宿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思考问题。

结果他翻身动作太大,把楚慈迷迷糊糊的弄醒了,半梦半醒间烦躁的问:“大半夜的你­干­什么!”

韩越凑过去拍拍他的脸,低声问:“楚慈,那天我生日的时候打了你……你当时什么想法?”

楚慈皱紧眉头,用枕头蒙住脸,不愿意答话。

韩越孜孜不倦的拍楚慈的背,又对着他耳朵吹气,折腾半天之后楚慈终于不耐烦了,冷冷的说:“我恨不得你去死!”

韩越猛的愣了一下,久久没有动静。半晌他才低声“哦” 了一句,慢慢的躺下不动了。

任家远还以为那天摔了韩越电话,韩越肯定是要找他麻烦的。谁知道没过两天,韩越竟然亲自跑来找他,请他帮忙介绍个心理医生。

任家远简直惊悚,问:“你这两天又打人了?”

“没啊。”

“……又跟楚工吵架了?”

“没啊。”

“那你怎么突然……”

韩越脸­色­一变:“非要叫我来看医生的不是你吗?怎么我来了你又问东问西的,搞得好像不欢迎我似的?”

任家远心说我这不是怕你惹祸么,你主动要看医生我欢迎还来不及。医生以悬壶济世为己任,我这是天下医者父母心啊!——靠,老子简直是个圣父!

按照韩越的要求,他倒不在乎心理医生权威不权威,他只要求足够隐秘,别传出去让外人知道。任家远给他再三保证了医生保护病人隐私的职业道德,然后给他介绍了一个资格权威的医生朋友,还亲自把人给领上了门,约定好一个星期来一次,每次都由任家远亲自陪同。

韩越去看了三次以后,那个心理医生朋友约见了任家远,直截了当的说:“韩二少有点爆发型人格障碍。”

任家远早有心理准备,点点头说:“我看也像,只是不严重。”

“是的。你看他经常因为一些小事而发火,行为冲动并且完全不考虑后果,事后虽然强烈后悔,但是又无法保证下次不再犯。他是典型的希望自控,却又缺乏自我控制能力。就像他告诉我他当时打那个工程师,他说那是顺脚踢过去的,但是‘顺脚’实际上就是情绪无法控制、暴怒时冲动不计后果的表现。要是再这样下去,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还会动手打人的,而且随着暴发型人格障碍更加深化,他会打得比上次还狠,事后又会比上次更后悔。”

任家远吃了一惊,“他这脾气都好多年了,从小他就那样,难道……”

“这个我从他的叙述中能听出来,他小时候十分缺乏父母和家庭的关爱,可以说他是在完全不挂念家庭感情的情况下长大的。亲情、友情、爱情是塑造一个人感情世界的几个基本外界因素,他不缺乏友情,但是在亲情和爱情上都相当失败。这个人格障碍可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不断加深,至于为什么没有爆发,只是因为缺少暴发的契机而已。”

“契机?”

那个医生朋友耸耸肩,“你应该看得十分清楚吧,韩二少这么多年来都没跟家庭发生什么冲突,第一是因为他本身就很少回家,没时间跟家人发生矛盾;第二是因为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塑造了一个‘男人必须要承担家庭重担’的意识,在这个意识的指挥下,他对家庭存在着一种天然的责任感。他跟我说这么多年来他都没谈过恋爱,虽然以前有过伴儿,但是心理上都不亲密,最后也都分手了。也就是说他以前那些伴儿并没有给他造成心理危机,也不能成为触发他心理问题的导火索。真正让他产生严重不安全感的,是他上次打的那个工程师。”

任家远不自觉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更加全神贯注的听着。

“我从你这里也了解到一些情况,据说那个工程师并不怎样……咳,中意韩二少。这种反抗和拒绝的态度让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心理危机,他害怕失去爱人,害怕被抛弃。他上次生日时打人的事情明显表现出了他无法控制的心理恐惧。可能他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有体验过这种危机感,结果一下子就把他情绪冲动、无法自控、暴躁易怒的人格障碍给激发出来了。”

“……我­操­,那他还有得救吗?”

那医生朋友一口茶水喷出来:“拜托了老任,又不是你们外科手术,还有救没有救的?没救就直接送­精­神病院去了!这种事情只能慢慢做心理疏导,配合系统脱敏技术,顶多了做点催眠。放心吧,韩二少这么多年混下来都没出过大问题,短期内不会杀人放火­精­神失常的。”

任家远松了口气:“脱敏治疗不是问题,反正他最近几个月都在北京,一个星期来看一次得了。”

“一定要叫他来。”那医生朋友坚决的嘱咐:“脱敏治疗虽然很痛苦,但是也很有必要。如果有一天他能从潜意识里接受那个工程师跟他分手的事情,那他的暴躁型人格障碍也就好了大半了。”

任家远回去以后,把那哥们的话添油加醋的跟韩越重复了一遍,又说:“人家说了,楚工虽然是你心理原因被触发的契机,但是却远远不是这个问题的终止。如果你不解决这个问题的话,以后跟司令和夫人、跟你大哥大嫂、甚至跟你过命交情的兄弟们都会产生很大矛盾的。不想以后孤家寡人的话,就老老实实去做心理治疗吧。”

韩越沉默良久,低声道:“你跟那个医生说,我以后每个星期三晚上过去一趟。”

任家远点点头,正准备去打电话给那个医生哥们儿,突然听见韩越自言自语的低声道:“不过没用的,我一辈子也接受不了他可能跟我分手的事情,哪怕只是假设……”

任家远一惊,抬头望去,只看见韩越叼起一根烟,啪的一声点起了打火机。他低着头去凑那个火,香烟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脸。

24

24、龙纪威 ...

那天楚慈下班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韩强打来的,劈头盖脸就问:“晚上有空吗?请你出来吃个饭?”

楚慈看了手表一眼,“抱歉不行,下次吧。韩越他……”

他就说了半句话,后半句咽了回去,语气间微弱的厌倦让人感觉十分微妙。

韩强对他弟弟几乎变态的独占欲心知肚明,尴尬的哈哈一笑:“那你忙你的,你忙你的。”

“有什么事电话里说也一样,我现在边上没人。怎么了?嫂子又出什么事情了?”

“唉,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瞒你……你嫂子整天在家里疑神疑鬼的,搞得我出门办点事情都不方便。你记得上次那个阿玲不?她怀孕已经五个月了,据说是个男孩……”

“怎么,不好安置?”

韩强叹了口气:“我想在三环外弄套房子安置她,但是最近偏不得闲。你也听韩越说了吧,最近老爷子拼命叫我们低调,加上你嫂子她又好搞特务工作,我实在是不方便自己出面去弄。你知道的,我身边那么多朋友,没一个像你一样谨慎细心,口风又严,办事又稳妥。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

楚慈皱眉笑道:“不就是秘密置办一套房子吗?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举手之劳而已。”

韩强大喜,一叠声的夸他:“好哥们!够义气!真是够义气!韩越果然没看错人!”他激动之下没想起韩越是硬逼人家上手的,还没反应过来话就已经出口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由得尴尬了一下:“那个,你也别多心,事成之后我一定重重的谢你!”

“没什么。你到时候问问未来儿子的妈,看她有什么地段和布置上的要求,别到时候我找了房子你们又不满意就行了。”

楚慈答应得如此爽快,实在是出乎韩强的意料。毕竟看房子是个体力活,给女人看房子又尤其麻烦,一般人都是不大愿意做的。何况这事还要极为机密才成,韩强的老婆虽然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但是万一被她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场家庭战争。

韩强又千叮万嘱了一番,绝对不能让韩越知道这事,阿玲的存在千万不能透露给其他人知道,漏了口风的话怕有人想害了他没出世的儿子……絮叨了半天才挂了电话。

楚慈慢慢的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席上,也不发动汽车,也不踩油门,一动不动的盯着空气中某片漂浮着的灰尘,仿佛在默默的想着什么。一直到下班的人群都走光了,车库里几乎连最后一辆车都开走了,他才缓缓闭上眼睛,浮起一点冰凉的笑意。

这时候已经接近八月底,楚慈的生日就要到了。

为了准备这个生日,韩越可谓是煞费苦心。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陪楚慈过生日,前两年这时候他恰巧都在部队,根本走不开身,去年因为保密条例的缘故连打个电话都不行。为了讨得楚慈的欢心,也为了洗刷他在生日宴上把人打成胃出血的恶劣表现,韩越决定把这次生日搞得隆重而浪漫,经典而难忘,争取让楚慈那颗比冰山还难以融化的心被他彻底感动。

首先他在围场农家乐包了一座超豪华型四合院,又让人在庭院中搬来大盆大盆姹紫嫣红的掬花、牡丹、大山茶,还临时挖了一口喷泉,装了彩灯、彩条等,夜幕降临的时候把烟花一放,合着彩灯辉煌、流水淙淙,绝对是人间仙境。

韩越的计划是白天带楚慈去草原上骑马,为此他还特地挑了两匹毛­色­纯正脾气温和的骏马;晚上回到四合院里放烟花,放完了就在院子中架一丛篝火烤全羊吃。那全羊选的是上好的阿勒泰羯羊,从农家乐牧场里现宰现烤,绝对的新鲜肥­嫩­,那­肉­都被油滋润得金黄焦­嫩­,好吃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韩越还准备了两瓶上好的米酒,等野餐完毕就差不多深夜该睡了,反正头天晚上喝了酒,第二天可以懒洋洋的睡到下午再回去。

韩越觉得这个计划简直堪称完美,他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在楚慈生日的前几天去卡地亚订购了一对LOVE螺丝白金男士对戒。多聪明的办法啊,你看那戒指往无名指上一戴,显然就是已有家室的表示了,还有哪个不识相的敢动楚慈的心思呢?

楚慈生日的前一天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韩越就兴致勃勃的爬起来准备东西。直到一切停当可以走人了,他才坐到床边上去拍楚慈的脸:“起来起来,咱们准备走了,开车得老远呢。”

楚慈烦躁不安的坐起身,揉按了半天眉心,才懒洋洋的起身去洗漱。

他对这次庆祝活动的态度是无可不可,出去玩一天当然很好,但是如果同伴不是韩越,那就更好了。如果说生日这天必须要跟韩越呆在一起的话,他宁愿窝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影,甚至是打打游戏……这样他至少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跟韩越说话,也不跟他交流。

韩越对楚慈的抗拒态度视而不见了。楚慈早上有喝豆浆的习惯,他洗脸的时候韩越就迫不及待的去热了豆浆,端着杯子等在边上,只等他一喝完,就立刻开车走人。

上车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完全看不到一点天光。楚慈一到车上就开始犯困,韩越殷勤的问:“先吃点东西?小笼包子在保温杯里,要吗?”

楚慈困倦的摇摇头。

“困了就睡一觉吧,到了我叫你。”

以往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都是韩越开车,他开车时有个习惯,就是必须一边开一边跟楚慈说话,楚慈还必须时不时的回答一声表示他在听,否则韩越就觉得被他忽视了,心情不好时他就会用发火这种方式来吸引楚慈的注意力。

楚慈心里咦了一声,觉得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不会是假的吧?

思虑再三后他还是决定不冒险,摇摇头说:“我不困。”

韩越看了他一眼,“还不困呢,眼睛都睁不开了。睡吧,把外套盖上,早上有点凉。”

楚慈默然不语,扭过头去看车窗外飞快掠过的人行道。看了几分钟后有点撑不住了,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头也一点一点的。

朦胧间他听见韩越叹了口气,却带着微微的笑意:“你看,我现在脾气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你好是暂时的,坏才是永恒的。

楚慈心里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没多久就沉沉的睡着了。

车辆晃动的时候人更容易睡着,楚慈这一觉睡得非常熟,直到他被越来越上升的温度热醒为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厢里的空气越来越热,就算韩越已经把车窗全部打开也没用。空气中仿佛流窜着微许电流般的小粒子,刺得人皮肤发痒,心神不宁。

楚慈尝试着再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低声叫了一句:“韩越……”

“你是不是觉得有点热?”韩越已经把衬衣外的一件薄外套给脱了,袖子也挽到了手肘上,露出古铜­色­结实的手臂,“没办法了,我已经开了空调。就算开窗也不行,外边吹来的全是热风。”

楚慈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天­色­还没有亮,天际灰蒙蒙的泛出一层鱼肚白。这是一段盘山公路,路边就是陡峭的山坡,公路上除了他们这辆奔驰以外,一辆车都没有。

“你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就是这段路。”韩越说着这话以后自己都迟疑了一下,“……要不你把我GPS找出来看看。”

楚慈从小拉箱里找出GPS,看了一眼说:“坏了。”

韩越脸­色­一变,劈手夺过GPS,随即猛的一踩刹车。

楚慈被惯­性­勒得往前冲了一下,胃部突然涌起一股剧烈的绞痛。他简直没办法形容那种感觉,仿佛那疼痛就像毒蛇一般,刹那间就贯穿了他的身体。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从头顶到脚趾尖,无处不在疼痛,无处不被烧灼,简直就像被投入烈火中翻滚炙烤一般……

楚慈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来就猝然倒在了车座上,手指痉挛的掐住真皮座椅,恍惚间只觉得被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那是韩越。

他想睁开眼睛,但是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那其实是冷汗浸透了额头,流到了眼睛里。他恍惚看见韩越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剧痛的原因韩越表情都有些扭曲,肌­肉­严重的痉挛,却还咬着牙勉强忍耐着,一把从车座上拎起自己那件白­色­外套裹在楚慈身上。

“下车!”韩越把楚慈一推,厉声吼道:“下了车往回跑,听见什么都别回头,快!”

楚慈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甚至连坐着都无法支撑身体。他想问怎么回事,但是刚一张口,就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这口血出来的时候楚慈自己都没感觉到,事实上因为剧痛和晕眩,他的感觉已经被麻痹了,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去,被韩越一把接在怀里:“楚慈!”

那一声简直肝胆欲裂。

韩越出身戎马世家,守过边,驻过外,上过战场杀过人,玩起枪子来眼皮都不眨一下的主儿,被这一口血骇得手脚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楚慈倒在他怀里,他才猛地打了个寒战,强忍着剧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车窗前的公路上不知什么时候缓缓驶来三辆红旗车,停在离韩越他们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当中一辆的车窗半开着,但是里边暗得很,完全看不清里边坐了什么人。左右两辆车刚停下来车门就开了,几个穿着辐­射­防护服的人冲了出来,遥遥的跟韩越他们对峙着。

韩越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紧紧盯着中间那辆毫无动静的红旗车,厉声吼道:“龙纪威,老子他妈的任你处置!但是我车里还有人,你必须放他走!”

其中一个看上去是领头的,站在韩越和红旗车的中间高声道:“抱歉了韩二少,龙处长的命令是秘密行动,您车里不管有什么人都必须处理掉,不能露出一点风声。‘老龙’会很快苏醒的, 保险起见您还是赶快离开那辆车吧。”

韩越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狗_日的姓龙的,连老龙都带出来了,斩尽杀绝到这种地步!这畜生……”

那个领头的语调一转,明明白白的威胁起来:“韩二少请不要轻举妄动!你令尊令堂还在北京呢!”

“滚你娘的,老子的爹妈革命一辈子,还能被你给怎么着?!”韩越一摸楚慈的脉搏,眼见着情况不好,顿时心里一横:“­操­!龙纪威,我今天还就真破釜沉舟一次,有本事你把我俩一起弄死!”

那个领头的见韩越迟迟不束手就擒,也感到十分棘手。控制韩越对韩家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为了击溃整个韩家,必须在今天活捉韩越,从他嘴里问出足够打击整个韩家的证据。

但是韩越死活不愿意离开那辆车,这就有点难办了。难道真把韩越连着车里的人一起弄死不成?政治斗争通常都以整倒整个家族作为最终的胜利,只弄死区区一个姓韩的,对斗倒那几个同气连枝的家族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力。

那个领头的刚想去请示一下,突然只见韩越那辆车猛的发动,刹那间一踩油门转弯掉头。这怎么可能?高能粒子辐­射­开到这种地步,人应该被冲击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对,没有满地打滚都算意志力坚强的了,他怎么可能还有开车的力气?

“龙处!目标准备逃逸,我们是不是……”

中间那辆一直毫无动静的红旗车里,只听一句低沉的命令:“追。”

左侧那辆车立刻发动,追着韩越他们冲了出去。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灰暗的盘山公路上,两辆车几乎首尾相连,风驰电掣的往山下冲去。这段距离远远不到能躲避辐­射­冲击的地步,韩越的五脏六腑都痛得发紧,全身肌­肉­就像被割了无数刀一样,一口血涌到喉咙口,却被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咽了回去。

­精­神完全无法集中,神智涣散得连手都握不住方向盘。如果这时候停下来的话就一定会被抓住,不过抓住了也不会死,龙纪威的目标毕竟是整个韩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但是,如果被抓住的话,按照龙纪威一贯斩草除根的做法,楚慈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

下坡路前方猛的一道发夹弯,韩越这时候已经丧失知觉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车头往外拐。因为可怕的高速,车头弯向了一个无法控制的离心力方向,直愣愣的往山崖下冲去!

就算韩越这时候踩刹车也没用了。那一瞬间他神智竟然无比清醒,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操­,楚慈要是死了,老子也不独活。

清晨静寂的高速公路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听着竟然是往山崖下去了。刹那间哗啦啦惊起一片鸟雀,树林间沙沙的直响。

领头那个男人匆匆走向红旗车,对着半开的车窗低声道:“龙处,目标车辆翻了,从山崖上滚下去了。我们要不要打捞?”

龙纪威裹着一件黑­色­风衣,在宽大的后车座上闭目养神。他的脸看上去竟然还很年轻,有些混淆­性­别,完全看不出年纪;头发因为太长,在脑后绑成一束,垂落在椅背上。他的皮肤比常人略深一些,轮廓也更加鲜明深刻,乍一看上去,竟然有点像偏远西南的少数民族。

龙纪威沉默了片刻,问:“车上还有生命反应吗?”

他手下立刻道:“有的,两个人都还活着。”

“下去打捞。”

“是!”

那个手下刚回头往外走,突然红旗车的司机接起一个电话,听了几句后转给龙纪威:“龙处,于副部长要跟你说话。”

龙纪威皱了皱眉,接电话的口气不太好:“喂?”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沉了下去:“什么,已经把韩司令控制在台江了?北京还有什么人,韩强?……别管我现在在哪里……就算没打报告又怎么样,回去我自己跟上边的人解释……”

他顿了顿,牙关似乎紧了紧,“——行了,我知道了。一个小时后研究院里见。

25

25、永无尽头 ...

楚慈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都在汗水里泡了一个来回,湿腻腻的很不舒服。

清凉的山风吹在他脸上,感觉非常凉爽。他闭着眼睛平息了一下眩晕,感觉身上的剧痛已经完全消失了,肌­肉­中只残存着虚脱过后懒洋洋的疲惫感。

“楚慈?楚慈!”韩越低哑着喉咙叫了两声,“快醒醒!你伤到哪里没有?”

楚慈勉强睁开眼睛,视线一时还是花的,平息了好几秒才慢慢清晰。他们已经翻车到盘山公路之下的一道陡坡里了,德国车比较耐­操­,车头撞进去一个大坑,车前窗、侧窗玻璃全碎,车门大开着和车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车厢里挤满了气囊,万幸竟然没有更大的损伤。

楚慈动了动手脚,他比较削瘦,在车头变形的缝隙里竟然能自由活动。就是膝盖处有点火辣辣的疼,想必是蹭破皮了。

“我没事。”楚慈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呢?”

韩越苦笑:“我得再努力一会儿才能回答你……我得先把脚从油门下拔_出来……”

楚慈扭头看看他,只见韩越半个身体被气囊给压住了,仪表盘整个坠到了油门上,大概把他的脚埋在了里边。

楚慈伸手往口袋里摸手机,韩越阻止了他:“别打电话,没用的。他们事先在山谷里装了闭频器,我估摸着起码屏蔽了几公里的信号,就是怕我们求救。”

“……这是怎么回事?那到底是什么人?”

“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我告诉你这个可是违反保密条例的。”韩越顿了顿,看看楚慈的脸­色­,又哈哈笑起来:“开玩笑开玩笑,老子对你可是一点秘密也没有……那个坐在车里没露面的叫龙纪威,国安九处处长,是个少壮派中的极端激进分子。他对韩、裴、王几个联系紧密的家族矛盾很深,毫不夸张的说,他的政治梦想就是迫使一帮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头子们统统退居二线,然后权力中枢统统换上新血,实现他梦想中的……呃,激进民主主义吧。”

韩越顿了顿,语气有点复杂:“在一个政党成长的过程中必然会遇到各种弊端,有他这样想法的人自然也很多,但是龙纪威格外的激进。他是广西少数民族,挺邪乎的一个人,你别看他脸年轻,实际上他多少岁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我只知道他是几十年前冒头的,当时他还不叫龙纪威,叫一个挺古怪的名字。他有个姐姐,当年在广西被几个大有来头的日本访客掳走了,不知道因为什么敏感的原因,当地的官儿们不愿意管这事,龙纪威就一人单枪匹马的闯到那几个日本人下榻的酒店里,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后来调查的时候发现,那几个日本人全身上下一点皮­肉­都没有了,衣服还好端端的挂在身上,人却只剩下了一具骷髅,还白森森的!当时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他跟他姐姐都被判了故意杀人罪。”

楚慈眉梢微微的一挑,仿佛有些轻微的厌恶。

韩越察觉到这一点,连忙解释:“他后来没死,九处的人想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就把他从监狱里弄出来了,为了掩人耳目还给他改成了现在的名字。他那种仇视激进、右派主义的个­性­大概就是那时候养成的。可以理解嘛,少数民族小孩儿,个­性­比较单纯,又嫉恶如仇……”

“……那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都被他养的那个东西给缓冲了。”韩越说,“那东西……我很难跟你解释,那大概是一个全频带­干­扰器,只不过不是机械,是个活物。它被龙纪威控制着,是一种能散发高频高能粒子流的生物,爆炸当量无法估计上限,我们当时在怒江建设这个军工项目的时候,管他那玩意儿叫做‘会呼吸的核弹’。那东西最早是龙纪威从广西最偏远的地区带出来的,据说国外也有类似的生物。现在他这只虽然还被他养着,但是实际上已经归国安九处管了。”

说到这韩越骂了一声,又用力抽了抽脚,可惜除了让他痛得脸­色­扭曲了一下之外无济于事,“——­操­,随便把那东西拿出来害人,就不怕上边活宰了他吗!”

楚慈默然不语的盯着韩越,看他一次次试图把脚从仪表盘下抽出来,但是每次都失败了。

在说话这段时间里,他的左脚已经跨出车厢外,勉强能自由活动。但是右脚被结结实实卡在了一堆变形的金属仪器里,不管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

实际上他的右脚已经很难用力了,韩越毕竟在部队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拥有丰富的受伤经验。他连看一眼都不需要,只凭感觉就能断定自己的右边小腿骨头裂了,如果情况坏一点的话,可能骨刺突出扎破了皮肤,血液凝固在皮肤上,有种­干­涩腻歪的感觉。

如果有个人搭把手的话……

韩越几乎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眼下唯一能搭把手的就是楚慈,然而他可能更希望自己就此……留在这里吧。

或者残疾了,或者废了,或者一辈子起不来了,也总比生龙活虎的继续活下去欺负他好。

楚慈费力的钻出车厢,站在山坡上休息了一下,慢慢走过来,低头看着韩越。

他的样子虽然有点狼狈,但是比起韩越却好多了。头发稍微有点凌乱,脸­色­稍微有点苍白,身上衣服刮破了几块,胳膊上蹭了一道血口,但是不深,血已经止住了。

他的身影背对着光,面对着韩越。这个样子让韩越无法看清他的脸,即使竭力眯起眼睛,也只能看见他平淡不惊,仿佛永远没什么情绪的目光。

他这个样子真是让韩越喜欢极了。在任何情况下他都那样的冷静,情绪自控力极强,头脑理智而慎密,就算在最落魄的情况下都保留着特有的优雅和平静。他跟韩越从小到大所接触的那些人是那样不同,跟权力、地位、财富和名望等等让人疯狂的东西没有半点沾染。他的生活舒适清淡,永远生不起一点波澜;他对每一个人都从容且守礼,冷淡而又温柔。

他就像生活在另一个韩越所不能触及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闲适平静,没有一点争斗和硝烟,每一个角落都­干­­干­净净,舒舒服服,让人忍不住的想沉溺。

就像一片翡翠般的湖,就算明知道掉进去会被水淹没,却还是让韩越控制不住的想跳进去。

“……龙纪威他们可能还会派人来这里的。”韩越收回目光,低声道:“你走吧。”

楚慈一言不发,却也没有动,似乎在迟疑。

“他们把公路封锁了,你大概走一两个小时,就能从岔路上看到一个加油站。”

“……”

“如果你曾经对我有过哪怕半分意思,就在脱身后,往我家打个电话,跟他们说我在这里,腿受伤了。”韩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苦笑一声,低声道:“不过我估计你不会,你出去后肯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干­脆把我遗忘在这里……你恨不得我­干­脆去死吧。”

楚慈沉默着,不置可否。

韩越那微弱的希望在这沉默中被一点一滴磋磨殆尽,就如同伤口被暴露在空气中,血液慢慢流­干­,肌­肉­缓缓腐败,一分一秒熬过的时间就仿佛剔骨尖刀,把他血­肉­和骨髓都一片片凌迟敲断。

那痛苦来得如此剧烈,甚至比在公路上承受高能粒子流冲击的痛苦还要猛烈千万倍,比连人带车翻下山崖的瞬间还要恐惧千万倍,比束手无策等待死亡的感觉,还要让人绝望千万倍。

韩越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整个人几乎都灰败了,半晌才点点头,声音沙哑的说:“我知道了。你出去以后去查一下我留在保险柜里的信封,里边有我的……信和几张卡。卡是给你的,信封你拿去交给律师。我以后的大部分财产都给你,那套房子当时写的也是你名字……”

他很响的抽了口气,勉强笑了一下:“这几个月一直在看医生,聊起跟你在一起的日子,还有我们以前的事情。我以前确实对你不好,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弥补的。如果以后没机会……你就忘了吧。”

风穿过山谷,树丛摇曳着发出潮水般的声音。韩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楚慈,目光奇异的平静。他看了很久很久,才慢慢闭上眼睛,说:“你走吧。”

他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听见脚步声落在泥地上,然后慢慢的,一步步走远了。若是在平时,那细微的声响可能不注意就根本听不见,然而在此时混合在呼啸的风中,竟然清晰得让人耳膜发痛。

因为楚慈走了。

韩越紧紧闭着眼睛,仰起头。

他从生下来为止就从没感觉到这样刺骨的剧痛,就像用刀子捅穿心脏,连死亡都比不上。

“——一辈子太长,有很多未知的事情再前方等你,你以为白头到老只是区区几十年的岁月,实际上那比永恒还要难以企及。”

“但愿你真的知道珍惜,但愿你有一天,不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韩越把脸深深的埋在掌心里,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连求生的力气,都完完全全的泯灭了。

“你能不能稍微坐过去一下?”楚慈的声音突然毫无预兆的响起,“还有,把腿挪开。”

韩越全身一震,猛的抬头望去,只见楚慈手里拿着一块石头,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

“你……你不是……”

楚慈一句话都懒得多说,把韩越那边凸了的车门用力往外一推,俯□去观察了一下韩越右腿被卡住的情况。仪表盘下坠把韩越的小腿压在了油门边上,一截断裂的钢化塑料突刺出来,扎进了韩越的小腿­肉­里。血已经凝固了,但是如果把那节塑料砸断的话,势必会加重突刺在­肉­里造成的创伤。

楚慈举起石头说:“忍着。”

韩越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他狠狠一石头砸向那块塑料板。这一下简直是暴力,石头和钢化塑料摩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让人听了牙齿发酸。不过韩越是没心思去听的,楚慈手劲出乎意料的大,这一下砸过去竟然让突刺松动了几分,同时在韩越的小腿肌­肉­里一划。那剧痛让人汗毛倒竖,鲜血哗啦一下就涌出来了。

“我­操­!痛!痛!你轻一点!”

楚慈充耳未闻,哐哐几下把那块碎裂的塑料板整个砸了下来,紧接着用力掀开仪表盖,哐当一声连线路和指针都啪啦啪啦掉下来了。

韩越从不知道楚慈手劲这么大,忙活了几十分钟,几乎把仪表盘和油门整个都拆了,最后终于把韩越已经血流满地的右腿给搬了出来。这时候韩越都痛得没感觉了,脸­色­苍白的倒在那里喘息着,小腿上被刺穿的那块肌­肉­简直被戳出一个洞来,让人一看就头皮发麻。

“你终于也体会到当初给我带来的痛苦了,我感到非常欣慰。”楚慈丢给他一根半人高的树枝,说:“拄着,走路。”

韩越哆嗦着捡起那根树枝,好不容易才站起来,但是根本没法迈开步子。只要那条受伤的小腿一着地,他就控制不住的往地上摔。连续摔了好几次都没能走上几步,最终楚慈终于不耐烦了,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半扶半拖的费力往前走。

楚慈这个体型,要背起韩越实在是件不可能的任务,就算这样半扶着他也十分吃力。韩越偷眼去看楚慈的侧脸,看见他微微皱着眉,汗水把他额角的头发都浸湿了,顺着脸颊慢慢的流到下巴上……

这一刻山谷下的陡坡崎岖陡峭,风里的空气湿漉漉的,天空中­阴­云密布,似乎马上就要下起大雨。他们刚刚才逃脱一场惊险的截杀,身后是一辆报废了的奔驰,眼前是好几公里漫长的山路,身上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全是伤。韩越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但是,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过。

他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恨不得永远这样被楚慈扶在身边,互相依偎着,互相搀扶着,一辈子漫长的走下去。

他甚至恨不得这段路,从此永无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用打工,俺在想是否晚上上个二更……

有花花有二更,没花花明天更!~(ˉ(∞)ˉ)~

这个,龙纪威在本文没什么分量,没几次出场机会,所以本文其实也不是科幻或玄幻= =

有关于老龙的设定其实来源于几年前在搜狐看到的一个叫做《虾蛊》的文,那是个著名的……坑!虽然这种生物名字叫做蛊,实际上却已经脱离苗疆毒蛊的范畴了,称作一种改造基因生物会比较适当。

龙纪威出场的原因是为下个文(可能吧)做准备,虽然从军火组织、南美雇用兵训练基地、恐怖组织红、人体改造专家叶莲大人开始起,俺就一直在玄幻从未被现实,不过这个文其实跟蛊啊,基因武器啊,龙纪威啊什么的……没太大关系。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所以请不要担心俺会突然风格一变,冲出亚洲,直奔宇宙……俺还是乖乖讲述小攻小受之间的故事比较好……= =

26

26、卧床休养 ...

那天楚慈扶着韩越,整整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出那条盘山公路。

他们刚走出信号屏蔽段,韩越的手机就疯狂的响起来。前前后后足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有的来自韩家,有的来自军委,有的来自韩老司令的老战友,有的来自裴志等人……

韩越一个都来不及接,就因为伤口失血过多而厥过去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在他困在山谷中的这段时间里,韩老司令已经被上边的人半监控半保护的控制在了浙江台江,司令夫人遭到九处的追踪和监视,韩强已经被秘密的转移到了他情­妇­阿玲家里。

所有人都在为他那几个小时的失踪而心急如焚。

韩越以为自己一定会被人送到医院去,谁知道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却是楚慈卧室的天花板。

“醒了?”裴志翘着腿坐在床边,头也不抬的拿着手机发短信,大拇指飞快的在键盘上移动着,“老任说你就应该这时候醒,还好他说的是实话。”

“……楚慈呢?”

“书房。”

韩越费力的抬起头,只看见自己的右腿被结结实实绑成了个粽子。他抽了口凉气,低声道:“我要水。”

裴志头也不抬的发短信,说:“等我弄完。”

“老子就要渴死了,你还在搞你那什么破短信?!”

“这不是破短信,”裴志说,“我必须在第一时间把你醒来的消息通知令尊令堂、家父家母、你的亲戚朋友、战友同事……包括此时正坐在书房里打盹的楚工。”

他按下群发键,说:“我爱现代科技。——你说你渴了?”

裴志顺手抄起床头柜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冷茶水塞给韩越,韩越喝了一口,感觉有点发酸,不由得脸­色­黑了一半:“­操­_你娘的,给我弄点新鲜热水来!”

“哦,我不知道你家的水壶放在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叫楚工去烧水?问题是楚工昨晚不眠不休的看护了你一夜,现在好不容易打个盹儿……”

韩越额角抽动了一下,刹那间脸上的表情竟然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难以置信,半晌才轻声问:“他真的……看护我一夜?……”

裴志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心说滚蛋吧,人家要是真这么爱你,还三更半夜打电话把我召来­干­什么啊。

韩越脸上的神情刹那间十分复杂,有种压抑不住的喜悦和爽快从眉梢眼角里露出来,又拼命想要在裴志面前掩饰,一时间表情让人哭笑不得,“那……那就算了,让他休息,其实我也不太想要水,让他睡让他睡……”

裴志心说渴死你活该,你怎么不早点渴死呢?

他飞车赶到公路加油站的时候,楚慈的情况不比韩越好多少。韩越虽然受了伤,但是他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悍,一路上又是楚慈扶过来的,到最后还­干­脆的晕了过去,所以体力支出要小得多。

相反楚慈可是个有过胃出血历史的病人,一路上不得不扶着比他沉重多了的韩越,到最后一段路韩越晕过去,是他一点一点拖着韩越走的。等裴志赶到的时候他几乎已经虚脱了过去,全身上下被冷汗浸透了一个来回,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见了裴志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倒了下去。

裴志一把接住他,整个人都吓呆了。幸亏任家远随行而来,当机立断给楚慈灌了一杯葡萄糖,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太阳|­茓­,好不容易才把楚慈弄醒。

“你们为什么不把我送医院呢?还有我家老爷子怎么样了?”

裴志连连摇头:“谁还敢把你送医院?你知道龙纪威的人盯你盯得有多紧吗,医院里人来人往的,安全系数简直是负值!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楚工,你看,韩司令远在台江,司令夫人脱不开身,你家老大已经躲到情­妇­家去了……亏得楚工还敢收留你,否则你就睡街头去吧。”

韩越呆了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笑道:“是,至少还有楚慈收留我。”

虽然已经从楚慈那里了解到当天发生的情况,但是很多信息是模糊的,毕竟楚慈当时痛得意识不清,很多描述都语焉不详。裴志又跟韩越谈了很长时间,描述了一下韩家现在的情况,又详细问清他们从山坡上翻下去的经过,不由得胆战心惊:“这么凶险的事情你也敢做?万一有什么好歹,楚工他……”

“我当时考虑得很清楚了。如果我被抓住,龙纪威顾忌韩家的关系,暂时还弄不死我,但是他一定会灭口楚慈。放着楚慈一个人死我是做不到的,跑路的话虽然危险,但是万一出什么事,至少咱们俩可以一块上路,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胎成一对夫妻呢。”

裴志默然半晌,喟然叹道:“你早这么深情,当年为什么把楚工折磨成那样呢?”

“我也不知道,当时不懂得吧。”韩越说着还自嘲的笑了一下,“当时只觉得我这么喜欢他,他却老是不鸟我,实在是太欠抽了。有时候看到他跟别人说两句话我都生气,他既然对我不理不睬,怎么能对别人笑脸相向?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杵在那,从小谁都看我的脸­色­,谁都敬我、怕我、奉承我,他怎么能把我当成个垃圾一样随手乱丢呢?当时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我什么都能做,后来渐渐发现只有我生气发火折磨他的时候他才没空去想别人,注意力完完全全集中在我身上。虽然我知道那时他只是在恨我,但是没关系,只要他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韩越顿了顿,摇头笑道:“当时真是不懂,­干­了很多愚蠢的事情……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些,我只想像当初认识他时那样,看他笑着跟我打声招呼,然后坐在我身边,微笑着跟我聊天。如果时间能再回到那一刻,让我死了都心甘情愿……”

韩越的腿伤到了骨头,却没有他想象的那样严重,只是闭合­性­长骨裂缝骨折而已。任家远来看过几次,最终严令他卧床静养,不能随意走动,不能在小腿处着力,更不准随便出门。

韩越混了这么多年,深谙忍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就算心里已经把龙纪威恨出血来了,眼下也能蛰伏不动静待时机。唯一的一个问题就是他日常生活变得非常麻烦,凡事都不能自己动手,甚至上个厕所都必须求助于楚慈。

以前在家都是韩越烧饭洗碗打扫卫生,楚慈只偶尔扫扫地、弹弹灰、布置一下摆设而已。韩越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把伴侣照顾好是身为一个男人的义务和责任,更何况楚慈本身也未必­干­的来炒菜做饭、大扫除一类的活儿。

但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了,吃饭喝水上厕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把楚慈叫来帮忙。晚上起夜尤其尴尬,楚慈本来就是个非常浅眠的人,好不容易睡熟了,还要被叫起来扶着韩越上厕所。虽然他脸上没显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来,但是韩越知道,每天晚上一旦被叫起来之后,回去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幸亏楚慈现在放年假,白天不用上班,否则他还得跟科研所请假,又是一场麻烦。

韩越整整卧床了半个月,极度的幸福并极度的痛苦着。

幸福之处在于,楚慈并没有趁这个危急关头给他下绊子。楚慈这人不论什么时候都态度平静而沉默,他心比较细,能把人照顾得很好。韩越卧床的这些天以来从没感到过无聊,手机、电脑、杂志、电视机遥控器始终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电热水壶被移到他床头上,每天换着花样吃各种补钙的事物,临睡前还有一杯浓浓的高钙牛­奶­……虽然韩越本来是非常讨厌牛­奶­的。

韩越卧床半个月,迅速重了三公斤,再这样下去他多年来辛苦保持的健壮腹肌可能就要全完了。

痛苦之处在于,使唤楚慈给他做着做那的感觉让韩越非常不好受。他恨不得从此跟楚慈两人亲亲热热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把楚慈照顾得无限滋润无限享受,连穿衣吃饭这样的小事都一一帮他打理好,让他高枕无忧,万事顺心。

然而残忍的现实是连穿衣吃饭这样的小事韩越都必须求助于楚慈,整天看着楚慈忙这个忙那个,想帮忙却又有心无力,感觉自己好像成了这个家庭的负担。

韩越那帮朋友一开始知道他住在那个万年冰山一样的老相好家,都纷纷觉得韩越这次完蛋了,一定会被整得连姥姥都认不得。谁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韩越不仅一点遭受虐待的样子都没有,反而还养得红光满面跟猪一样,把他们一个个都惊得大跌眼镜。

侯瑜还偷偷问韩越:“其实楚工他心里是喜欢你的吧?要不他怎么照顾你这么长时间,连个坏脸­色­都没摆给你看哪?”

“我不知道,”韩越笑起来,点点头说:“他人好。”

如果不是人好,怎么会在这种人人都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还默不作声的收留了受伤的韩越呢。

如果不是人好,怎么会完全不计较往日的恨意,仔细照顾了他这么久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的神­色­呢。

韩越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认识楚慈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十分心善的人。他对人的确礼貌疏离,但是却从不起坏心,别人敬他一尺,他便会敬人一丈。现在社会上这么多人长袖善舞蝇营狗苟,谁见了谁都是一副亲热的笑脸,背地里却个个捅刀子下绊子,恨不得把当了自己路的人都斩尽杀绝。楚慈对人虽然清淡,却从不玩假的,跟他交往总让人觉得安全,妥帖,并且十分舒服。

一个月以后任家远又来检查了一下,发现韩越已经长出了部分骨痂,可以稍微下地行走了。那天韩越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有关于韩家的,关于龙纪威的,也有关于他自己和楚慈的。

楚慈进来给他换今天刚到的报纸,突然只听韩越低低的叫了一声:“楚慈……”

“什么?”

韩越沉默了一下,仿佛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惧,期期艾艾了半晌,才低声问:“你那天在山谷里,为什么后来又折回来呢?”

楚慈似乎僵硬了片刻,才简单的道:“没什么。”

韩越很坚持:“没什么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什么特殊原因的意思。”楚慈淡淡的道,“我没有要害你命的想法,明明有救人的能力却故意不去救,这种事情我办不到。”

“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死了,你就可以得到很大一笔遗产,而且从此以后你都自由了,再也不用被我强迫着留在身边……”

楚慈转身向门口走去,简洁的打断了他,“——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接受你的遗产。”

咔哒一声,他打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听韩越多说一个字。

“……真是无情……”韩越低沉的笑了一声,手指摸到口袋里一个硬硬的长方形盒子。

那是他在楚慈生日以前,从卡地亚订购的一对男戒中的一只。

“今天先算了,”韩越自言自语的道,“等你愿意成为我的遗产继承人的那一天,再把这个送你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二更,请叫俺信守诺言的淮淮~!

27

27、裴志 ...

自从韩越受伤卧床开始起,裴志就经常来楚慈家做客。每次他一来,楚慈就进书房去看书或者打游戏,留他跟韩越在外间说话。

裴志上门的时候有时会带礼物,一束新鲜的香水百合,一个时令果篮,或者买些不常见到的点心小菜之类。裴志毕竟是个­精­于世故的商人,作风跟他们那圈部队里的朋友都不大一样。韩越一开始笑话他上门还带东西,看着就特别生分的样子,后来慢慢也就懒得管了。

那天裴志上门的时候带来一个重要的消息:“龙纪威跟老于掐起来了。”

韩越正坐在外间点烟。楚慈在的时候他怕呛着楚慈,所以一直忍着烟瘾,现在好不容易能舒舒服服的抽一根上好的云烟了,他心情格外畅快:“哦?他们终于掐起来了?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老于说了什么:你不服从上级命令,无组织无纪律,无视大局,无视集体,极端散漫的个人自由主义……”

“错了,”裴志接过一根烟,说:“老于这次一个字都没说。”

“——啊?”

“因为他被气疯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裴志压低声音道:“小日本鬼子带着最新研究成果来北京跟咱们‘交流学习’,结果龙纪威一看日本人,那叫一个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啊……老龙当时就暴走了,把人家几千万资金千辛万苦养出来的东西给活活咬死了……”

韩越噗的一声,勉强没笑喷出来:“然后呢?”

“然后龙纪威就被隔离审查了。不过这帮人能审查出个屁啊,姓龙的极度仇日他们又不是才知道。”裴志啪的一声点着了烟,深深吐出一口烟圈,“虽然我很看不惯姓龙的那小子,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有时也挺有意思的。”

“他恨日本人比恨我们要多多了。怎么,我家老爷子怎么说?”

“九处的人已经不敢再对几个世家门阀做什么了。韩司令已经准备从台江动身来北京,但是在浙江还有一些人情要了结,回北京得等半个月之后。我出来前我爸还说,韩司令说不定要给你打电话呢。”

韩越点点头,“我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听我爸的意思,韩司令这次特别感谢楚工。等你出山以后真得好好谢谢人家,要不是楚工,这次你十有八九得死在山谷里。”

韩越笑起来:“确实……我后来想,如果那时一个人孤零零死去的话,老子一定会变成永世不得超脱的厉鬼吧。当时我还硬撑着叫他赶紧走,后来想想,­操­,他要是真走了我可就崩溃了……所以这种事千万不能有下次,一次他娘的就够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尝试第二遍了。”

“那你以后就要学着对人家好点。”裴志也笑起来,低下头去弹烟灰,“万一让他跑了,说不定会有其他人爱上他呢。”

因为刚好是饭点,裴志就留在他们家吃了顿饺子。楚慈显然懒得自己动手包饺子,那是从超市买来的速冻小水饺,回来一下就行。

楚慈在家里的时候吃很多零食,饺子只吃几个就搁筷子了。裴志倒是呼噜呼噜吃了四十来个,吃完一抹嘴说:“我去洗碗。”

这套公寓的厨房和餐厅是隔开的,中间一堵墙,还要绕个门。裴志走进厨房的时候,楚慈正往水里加洗洁­精­,看到他端着碗进来,一声不吭的甩下胶皮手套往外走。

谁知道擦肩而过的时候裴志突然错开一步,半边身体挡住了他的脚步。

楚慈顿了顿,眼睛越过裴志的肩头望向门外。

他那样子就是沉默的拒绝,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懂。裴志眉头皱了一下,轻声问:“你躲我­干­什么?”

楚慈垂下眼睫,默不作声。

两个人在狭小的厨房里对峙了很久,不管裴志怎样紧盯着他,楚慈都一个字也没说,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没有。

空气的温度仿佛在一节节上升,渐渐逼近爆炸的临界点。客厅里传来电视和碗筷的声音,不一会儿手机铃响起来,那是韩越的电话。

裴志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最终让开一步。

“……不要提防我,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楚慈沉默着不置可否,抬脚走出了厨房。

裴志忍不住转头目送他离开,只见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把碗放在那里,我来洗。”

那天裴志离开的时候韩越在打电话,是韩老司令从台江打过来的。

韩老司令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韩越在山谷里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后来别人说给他听的时候,这个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戎马一生的老军人骇得双手颤抖,几乎无法说话。保健医生慌忙给他喂了一颗保心丹才让他镇定下来,然后慢慢告诉他韩越已经获救了,是他身边一个姓楚的工程师把他扶出山谷的。

“我没事,”韩越一边打电话一边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打火机,“一直在楚慈家住着,就我跟他,没外人。龙纪威根本不敢过来,这里是居民区,老龙一暴走这整整一个小区的上千居民都要完蛋。他再心狠手辣也不敢对着这么多普通民众下手。……什么,我的腿?哦现在还不能随便走路,任家远说还得躺一个星期。……告诉你了没别人,是楚慈照顾我。”

韩老司令在电话那边不知道嘱咐了些什么,韩越笑起来,说:“我知道,我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异乎寻常的温和,脸部硬挺的线条都柔和下来了,看上去完全没有一贯的凶悍,反而有些由衷的喜悦和温柔从眼底流露出来。

看上去简直不像是那个正常的,暴躁的,悍匪般的韩二了。

楚慈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杯鲜榨的苹果汁在喝。韩越刚好挂了电话,看到他出来就张开手,笑道:“给我抱抱。”

楚慈面无表情的把喝空了的杯子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韩越是何等眼疾手快的人,就算腿受伤了,手还是很敏捷的,刹那间闪电般的一捞,就把楚慈结结实实掠到了怀里,紧贴着脖颈去亲他的耳朵。低声笑道:“我家老头子说,等回北京后请你上我家吃饭。”

楚慈偏过头,淡淡的说:“我已经去过了。”

“这次是好事,老头子肯定要感谢你。没关系的你就去吧,我爸一辈子都很少感谢人,他肯定会给你好东西的。”

楚慈眉心皱了一下,却没有多说什么。

韩越这一亲就有点忍不住了,自从受伤以来他就没近过楚慈的身,有时候当着楚慈的面上厕所或者是洗澡,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煎熬!能闻见楚慈身上的味道,能摸到他的皮肤,能看到他在一伸手就能抱进怀里的地方晃悠,却只能把满腔欲­火­自己忍着!韩越宁愿开车翻悬崖一千次,也不想再忍受这种欲­火­焚身的痛苦了。

“宝贝儿,你他娘的就不能让我伺候伺候你吗……整天跟防贼似的,­操­了,就让我亲一口……”

楚慈猛的把韩越一推,手肘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脸,打得韩越倒抽一口凉气:“哎哟!”

这一下真是打结实了,韩越捂着腮帮半天没缓过气来。楚慈惊了一下,站在边上一声不吭,看他身体紧绷的样子,仿佛在紧张的防备韩越突然冲过来打人。

谁知道韩越只把脸捂了一会儿,苦笑起来:“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会打你的。哎哟喂还真是疼……不过没关系宝贝儿,只要你高兴就好,随便你多打几下都没问题!只要你觉得解气就成!”

楚慈微微挑起眉毛,看了韩越一会儿,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卧室去了。

韩越听见咔哒一声门响,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切,随你打又不打,明明就是个豆腐做的心,还跟老子装……嘶!好疼!”这一笑牵动了嘴角,疼得韩越伸手一捂,“­操­,别是破相了吧!”

楚慈回到卧室里,手机正放在床头一闪一闪的响。

那是一条短信,号码显示的是韩强,内容非常简单:“房子的事如何了?”

楚慈将手机摩挲了半晌,才慢慢的输入回复:“已选定几套样房……”

他的动作停下来,在床边上坐了很久很久。阳光越过玻璃窗洒在床铺上,他的侧脸湮没在­阴­影里,只看见眼神寒光流转,冰凉如水。

他最终抬起手指,在键盘上一下一下的输入三个字——“望面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打工但是没有二更,因为乃们看到鸟,俺白天都在忙活博士宿舍楼记事簿定制印刷的事情……

28

28、乙醚麻醉剂 ...

那天晚上韩越的洗澡过程简直是折磨,对楚慈单方面的。

对韩越来说只要能得到实际利益,脸皮算个毛,面子又算个毛?只要能把冷若冰霜万年不化的楚慈扑倒,赤身­祼­体耍流氓算个毛,当面勃_起上下其手又算个毛?

要不是他的腿不大好下水,楚慈早就摔门而去了。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忍受一个大男人保持勃_起的状态眼睁睁盯着自己看的。

“亲爱的就给我摸一下,就一下。”韩越死皮赖脸的跟在楚慈后边满屋子乱窜,活像只巨大的癞皮狗,“一下我就满足了,真的,我要求得一点也不多……”

楚慈忍无可忍,突然大步走到大门口把门一开,外边是空荡荡的楼梯口。韩越全身上下一丝_不挂,猛的吓了一跳,连滚带爬闪进了最近的房间里。

“给你一分钟时间穿好衣服滚出去,自己上外边叫小姐!”

韩越深怕楚慈当真把自己全身赤_­祼­的赶出门,立刻服软了:“你你你,你把门关上,我不叫小姐,我保证不乱来!”

楚慈嘭的一声重重关上门,头也不回的回卧室去了。

韩越探出头来,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被迫­祼­奔的危险了,这才慢吞吞的去推卧室门。楚慈正坐在床上看碟,脸上神­色­冷冰冰的,一点表情也没有。他披着一件白­色­的浴袍,床头灯把脖颈和胸前大片白皙的皮肤染成了温暖的颜­色­,看上去就十分柔软的模样,韩越一下子就忍不住扑上去了。

楚慈没想到他暴发起来动作如此利落,倒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韩越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甚至连浴袍都被三下五除二的扒了下来,从一侧肩膀到后背全都暴露在了空气里。

楚慈皱着眉偏过脸,避开韩越的亲吻,“你他妈的……真他妈难闻!”

韩越大奇:“你也会爆粗?!……不过亲爱的,你爆粗的样子也很漂亮,看上去就让人很爽。”他对着手掌哈了口气再一闻,皱着眉说:“只是两口烟味罢了,我还以为真的发臭呢。”

他的目光在床头柜上搜索了一圈,想找茶水漱漱口,但是只找到楚慈每天晚上给他煮的一杯高钙牛­奶­。这时候他已经­性­急得要爆炸了,连一贯厌恶的牛­奶­都顾不上了,三口两口喝下去消了下嘴里的烟草味,紧接着把楚慈往床上一按,笑道:“还好你只有嘴里有味蕾。”

说着他紧紧按着楚慈的腰,俯□去缓缓的把那温顺沉默的器官含进嘴里。

楚慈被电打了一样惊弹了一下,还没弹起来就被韩越用力一吸,口腔中唾液和下_身摩擦发出­淫­_靡的水声。这一下刺激简直强烈得超乎想象,楚慈当时就失声叫了一声,紧接着颤抖的咬紧牙关,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虽然强行忍耐着,却让人看了热血沸腾。

韩越从不替人口_交,上回是平生第一次,却相当有天分的无师自通了,在实践中飞快学会了用口腔去摩擦和吮吸,还不忘记用牙齿­精­心的给予刺激。

在爆发的前一刻他突然抬起头,把楚慈翻了过去,一边粗鲁的扩张着一边喘息着笑问:“跟我一起,好吗?”

楚慈闭上眼睛,睫毛颤抖着,脸上有种难堪的表情。

“觉得丢脸?……有什么好丢脸的呢,­性­_欲本来就是人最根本,最基础的欲望之一,每个人都有,大家都一样,你没什么好特殊的。”韩越亲吻楚慈的嘴角,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连呼吸都紧紧缠绕在一起,“亲爱的,这种事情不是我故意要侮辱你,而是因为我想看到你快乐,想让你享受这一切,我想看到你稍微有点人气……”

他一边絮絮的说着,一边尽量忍耐和温柔的把自己Сhā_入进去。过于延缓的动作导致皮肤的每一寸摩擦都格外清晰,楚慈的手指渐渐用力抓紧床单,到最后发出一声哭泣一般的呻吟。

韩越紧盯着楚慈的表情,看到他紧紧皱着眉,看到他额角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看到他因为被迫体验快感而有些茫然无措的神情,突然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滚热的感觉。

他想一直这样下去,看到楚慈因为他而露出这样的表情,虽然平时都罩着冷静平淡的面具,却会在危险的时候转过身来救他,会在受伤的时候照顾他,会因为他而感受到灭顶的愉悦和快乐。

虽然他一直都寡言少语的,整天都不给一个好脸­色­,但是只要偶尔露出一个笑容,就让韩越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送给他,博得他一时的欢心。

那样爱不释手的感觉,喜欢得连心都发抖。

韩越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心情,他亲吻着楚慈的脸,从额头到鼻翼,从­唇­舌到嘴角,就像怀里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一遍遍重复着叹息:“楚慈你知道吗,我他娘的可稀罕你了……”

楚慈在一个猛烈的冲击下呻吟了半声,喘息着道:“我不需要。”

“为什么不需要?你明明就需要的。”韩越惩罚­性­的更加紧动作了几下,似乎撞击到某个点上的时候楚慈一下子战栗起来,身体就像通过了细小的电流,肌­肉­一下子绷紧到极限,连下_身秘道都更加绞紧起来。

“我知道了,这里是不是?”韩越低沉的笑起来,故意加快了动作每次都往那个点上冲撞。这种刺激简直是毁灭­性­的,楚慈爆发出带着哭腔的呻吟,那一下一下的撞击又深又狠,顶得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轻、轻一点!……够了,够了!……啊……”

韩越粗重的喘了口气,停下来问:“真的够了?不要了?嗯?”

即将达到高_潮却又被三番五次的打断,从未有过的空虚像潮水般袭来。酥麻和酸软让人发狂,楚慈紧紧咬着牙,眼底因为水光而朦胧不清。他能感觉到下_身被Сhā_入的地方传来的坚硬触感,被勾得全身发软,却无法得到满足。

韩越看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思的说:“你这样让我觉得我是个恃强凌弱的流氓……”

楚慈皱起眉,下一刻韩越被迫闭嘴了,因为楚慈一下子把他推倒,紧接着翻身坐起来,几乎骑在他腰上,喘息着冷冷的道:“我有时也挺流氓的,只是不流氓你罢了。”

韩越目瞪口呆的盯着他,就仿佛今天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楚慈没再给他震惊的时间,因为紧接着他就按着韩越的腰自己动起来,汹涌而上的快感不仅仅带来了强烈的生理快感,还带来了极强的心理刺激,韩越刹那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什么都忘了,只能凭本能抓住楚慈的腰用力把他狠狠的往下按。

他看着楚慈水汽朦胧的眼睛,看着他发红眼角,看着他的汗水顺着脖颈流到赤_­祼­的胸膛上,看着他咬着牙,被汗水浸湿的隐忍的脸,简直要把这一幕深深刻进脑海深处去。这一刻的幸福和愉悦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让韩越一生都难以忘记。

那天晚上连韩越都觉得太疯狂了,时间好像过去得特别快,等到他终于觉得­精­疲力尽困意上涌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显示出凌晨两点多。他疲惫得连稍微清洗一下都懒得去做,咬着楚慈的耳朵尖含混不清的问:“明早再处理吧,啊?”

楚慈一歪头,貌似是睡过去了。

韩越又亲亲他的脸,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卧室里隐约还有些麝香的味道,闻着格外暧昧。很快韩越低沉而规律的呼吸响起来,打着微微的鼾。

黑暗中楚慈睁开眼睛,轻轻打开床头柜抽屉,从里边抽出一支极小的喷剂。他把喷剂放在离韩越鼻子差不多三十厘米远的地方,轻轻喷了几下。

韩越似乎感觉到什么,往枕头里缩了缩头,但是紧接着就坠入了更深的睡眠中。

楚慈静静的观察了几分钟,确定他真的完全睡熟了,才轻轻把喷剂放进自己床边上搭着的电脑包里。紧接着他摸出手机,黑暗中手机的光芒幽幽亮着,显示的时间是十二点半。

他把闹铃调整到早上六点,然后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楚慈这一觉睡得很沉,身体处于最放松的状态。因为晚上的配合和主动,他并没有受什么伤,闹铃刚响第一声的时候他就惊醒了,起来的时候除了肌­肉­稍微酸胀一点之外,基本没什么异样的感觉。

外边的天­色­黑沉沉的,韩越还在熟睡着,打雷都叫不醒。

楚慈拉上窗帘避免阳光照­射­进来,然后走到墙上的挂钟前。此时挂钟时间是八点出头,他把时间往回退了六个小时,然后把钟重新放了回去。

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早,风里夹杂着水汽,吹得凉嗖嗖的。路上零星有几个赶去上班上学的行人,都急匆匆的低头走过。

楚慈的衬衣外披着一件厚重的黑­色­羊呢大衣,衬得脸­色­格外素白清淡。他开着那辆白­色­二手本田,副驾驶席上扔着一个电脑包,包里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被撑得鼓鼓囊囊的。

车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地铁站门口停下了,紧接着楚慈锁了车,走进地铁站。

韩强本来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半,谁知道等了二十分钟楚慈还没到。他有点不耐烦的敲击着玻璃桌面,正打算再叫一杯咖啡,突然手机响了。

“喂?楚工?你怎么现在还没到啊!……什么?车坏了?”韩强扑哧一声笑起来,“老二也真是的,都不知道给你买辆好点的车,回头我一准说他去!……行行行,你现在在哪?……什么,迷路了?你第一天来北京啊?……得了得了,跟我说你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没有,我开车去接你。”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韩强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等着啊!”

他挂了电话,起身走出咖啡店的门。

楚慈慢慢滑上手机盖,初冬清晨的阳光映在他眼底,显出一种寒冷的水光。

他等的地方有点偏僻,过了二十分钟才有一辆黑­色­宝马从街角驶来,在他面前刷的一停。韩强探出头来哈哈一笑,问:“这么早吃了没?韩越呢?”

“在家睡觉。”楚慈坐进车里,侧过脸看着韩强,微微一笑:“昨晚弄晚了。”

韩强带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暧昧神情,连连点头啧啧了几声,又问:“咱们往哪儿开?”

“往北走,京藏高速公路那个方向。”

“这么远啊?”

“回来的时候顺路还能看几套公寓,看你哪套最喜欢吧。”

韩强点点头说:“也是。”说着发动了汽车。

谁知道就在这一刹那,楚慈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半个手掌长的喷剂。韩强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他把喷剂往这边轻轻一喷。瞬间一股混合着乙醚的麻醉剂味道迎面而来,韩强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只觉得手脚迅速发软发麻,紧接着眼前一黑,软软的昏倒在了驾驶座上。

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个映像,是楚慈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那目光冰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29

29、落刀 ...

韩强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上,双手双脚呈大字型被绑在四个木桩上,他只能面朝上仰躺,连稍微翻个身都做不到。

天花板很高,灰蒙蒙的,视线所及都是布满了灰尘的大件杂物。唯一的小窗开在很高的墙面上,外边大概是­阴­天,导致仓库里也十分昏暗。

韩强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昏沉,勉强回忆起他是在车里,楚慈坐在副驾驶席上,突然掏出一瓶喷剂,对着他的脸猛喷了几下……

一阵恐惧从心里猛然窜起,就像附骨的毒蛇一样从全身游过,所到之处一片冰凉。

“你醒了。”

楚慈坐在韩强不远处的一把椅子里,面容淡淡的,交叠着修长的双腿,看上去竟有几分文静的优雅。

韩强打了个寒战:“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放开我!”

“……放开你。”楚慈低声重复着,似乎感到十分好笑一般,眉梢眼角都染上了轻微的笑意,“——韩强,为了今天我整整计划了两年,你说我为什么要放过你呢?根本没有理由啊。”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慈看了韩强一眼,似乎十分享受他的惊慌和恐惧。他就好像享受一杯醇香浓厚的下午茶一般回味了很久,才悠悠的开口问:“你还记得两年前你从国外留学归来,在北京大街上撞死的那两个人,分别叫什么名字吗?”

就仿佛一桶冰水从五脏六腑上猛泼下来,韩强全身都仿佛被冻住了,刹那间面无人­色­。

“记不得的话我提醒你。那个中年女人名字叫李薇丽,是个高中老师,那个男孩叫李高杨,是她跟丈夫离婚后含辛茹苦养大的独生子。这对呣子是贵州人,千里迢迢赶到北京是为了探望刚刚找到一份好工作的学生,这个学生自从父母双亡之后就一直被她抚养照顾,送进大学。”

楚慈顿了顿,淡淡的道:“——这个学生,就是我。”

韩强张了张口,半晌才颤抖着道:“原来你……”

他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楚慈皱了皱眉,看了眼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号码,迟疑几秒钟之后接了起来,“喂?”

手机那边裴志的声音紧绷绷的:“楚慈,你现在在哪?”

“我在哪跟裴总有什么关系吗?您每次这样关心我的行踪,真让我觉得受宠若惊……”

裴志被他冷淡而平稳的口气激起了更大的焦躁,忍不住劈口打断:“韩强的电话没人接,他情­妇­说不知道他上哪去了,是不是他现在跟你在一起?”

楚慈这次没有兜圈子,沉默了一下之后直截了当的道:“是。”

“你别乱来!别做什么冲动的事情!你听着楚慈,你现在收手我还能保你,如果你对韩强下手的话就真的什么都……”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楚慈冷冷的道。

“……你听不懂我说什么?别在那给我装傻!先是侯宏昌然后是赵廷,你以为我像别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我跟任家远似的,一招调虎离山计就骗得他死心塌地给你做不在场证明?!楚慈!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能把你送出北京,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从此以后你不用再见北京这边的任何人,甚至你想改名换姓出国都没问题!楚慈你听见了没有?赶紧给我回话!”

楚慈任他在电话那边焦急的咆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裴志,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你愿意这样保我,又是为什么呢?”

裴志一下子语塞,半晌说:“我……你不用管。”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我都感谢你。”楚慈顿了顿,声音竟然出于意料的温和,“——但是裴志,现在已经太迟了。”

他轻轻挂了电话,顿时隔断了裴志在那边风度尽失的咆哮声。

仓库里恢复到一片让人窒息的静寂。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那种家庭出身,韩强好歹也见过世面,勉强还撑得起镇定来,“还有,裴志跟你是什么关系?侯宏昌和赵廷……”

“这些其实跟你关系不大,不过既然时间充裕,让你做个明白鬼也无妨。”楚慈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说:“我其实也算是军人家庭出身,我父亲是个军人,母亲是教师。可惜就像裴志告诉韩越的那样,母亲生我时难产去世,父亲在我上高中时也胃癌病逝了。他是个非常正派的人,没留下什么遗产,连房子都是公家的,刚一去世就被收了。当时为了治病家里的积蓄被花得七七八八,他留给我一群长期没有联络过的冷漠的亲戚,一笔不大不小的外债,一张看上去非常沉痛而光荣的讣告。唯一一样比较珍贵的东西,就是一把他早年缴获的军刀——问题是还不能卖了换钱。”

楚慈手抬起来晃了一下,韩强看见他手上果然有一把比匕首略长的短刀,刀鞘极弯。他刚才一直把刀搁在腿上,因为角度的关系韩强一直没看见。

“裴志没告诉韩越的是,父亲去世后我无心上学,打算退学去深圳打工。当时李薇丽,我父亲的中学同学,我的化学老师兼办主任,一个带着孩子刚刚离婚,生活非常困窘的女人,答应让正处于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龄的我,每天中午和晚上去她家吃饭,还帮我垫了高中两年和大学头一年的学费。我至今记得那总共是九千块钱人民币,九千。”他重复了一下这个数字,问韩强:“九千块钱对你来说相当于什么?一杯洋酒?一顿饭?给情­妇­随意添置的小玩意儿?——对被你撞死的那个女人来说,那是她攒了两年都不够,最后还去卖血才攒起来的一笔钱。为了这笔钱,她亲生的儿子夏天连根三毛钱的冰­棒­都舍不得吃,几年来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添置。”

似乎是为了平息情绪,楚慈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声调已经极度平稳。

“我大学的时候到处打工,稍微有点钱就寄回去,但是她从不轻易碰那个钱,每次都原封不动的存起来。我曾经发誓毕业后好好找个工作,把她当我亲妈一样的孝顺,让她永远不再为钱担忧、安安稳稳万事不愁的好好过个晚年,但是谁知道你一次酒后驾车,就永远——永远毁灭了这一切。”

韩强似乎已经惊骇到极致,他猛的开口想大声呼救,但那时楚慈已经走到他身边,重重一脚踩在他肋骨上,让他那声呼救还没来得及出口就演变成了一声惨叫。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世界上有人生来就比旁人更高贵,更嚣张,更有特权。他们张嘴就是人民和平等,满口的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实际却高高凌驾于普通人的­性­命和自由之上,可以随心所欲毁灭别人的家庭和梦想,可以无所顾忌的夺走普通人的­性­命,甚至可以在撞死人之后,还肆无忌惮享受自己美好高贵的人生。”

楚慈俯□去,深黑­色­的眼珠里映出韩强惊恐万状的面孔。

“一天。”他缓缓的说,“从被你撞死到尸体被强行运走火化,仅仅只隔了一天。我甚至都来不及去看他们最后一眼,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焚尸炉里化作了青烟。”

韩强貌似恐惧到了极致,想竭力呼救,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声音。

“其实我应该感谢那群欺上瞒下的官员,因为他们动作如此之快,以至于我根本没在那次事件中露面。他们只匆匆去贵州了解了一下李薇丽和高杨的家庭,然后把被层层盘剥下来的赔偿款都给了她已经离异数年,几乎没什么联系了的前夫。从头到尾那些人根本没有调查一下她为什么带着儿子来北京,没有人发现这事件还牵扯到我这么一个人——除了裴志。”

韩强艰难的道:“裴志……”

“其实,一开始我根本没想过报仇的事情。”楚慈一只脚仍然踩在韩强肋骨上,直起身淡淡的说,“当时你离我太远了,你周围有人保护,有无数双眼睛,你出入的都是我无法企及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你根本不好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我当时除了痛恨和诅咒之外根本找不到第二种办法,甚至连你的家庭住址我都打听不到。我在仇恨和无奈中煎熬了大概几个月,直到有一天被韩越找上门。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矛盾吗?我真的讨厌你们家的人,但是如果没有韩越,我怎么接触到你和赵廷呢?我怎么掌握到赵廷在春畅园的住址呢?我怎么才能一步步设计好路线、时间、不在场证明,最后逃过调查全身而退呢?两年,整整两年,韩越很少回北京,就算回北京也不大回韩家,我根本接触不到你。直到上次在你家吃饭,我才终于抓到这个机会。”

楚慈一手握着刀柄,他用力那样大,几乎到了掌心在刀柄上摩擦发痛的地步,然后才慢慢把刀鞘退下来。

“当时杀侯宏昌的时候,我就知道回不了头了。等到砍了赵廷,在医院里我意识到我暴露了,因为其他人不知道我跟李薇丽的联系,而裴志知道。他去贵州仔细调查过我,可能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没从韩越身边逃走是为了什么,只是他一直没说,一直装不知道。他可能不希望看到我走到这最后一步,但是没办法,韩强,如果不杀掉你我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我死都闭不上眼睛。”

楚慈举起刀,韩强断断续续的拼命叫起来:“别!别杀我!……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

“你可以把我的家人还给我吗?”

韩强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其实刀尖还没落到他身上,那只是因为他吓破了胆。

“我们有好几个小时可以让你慢慢体验到我当时的痛苦和愤怒。”楚慈看了看手表,然后竟然微笑了一下。

“放心,你不是最后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有同学提到,这个文有些BUG,比方说韩越的升职,我自己在时间设定方面也有些混淆。因为我通常码字比较慢,词句方面会很推敲,四千字的章节一般要写六个小时左右,这样一天一更甚至两更下来,时间其实很赶,BUG的产生也在所难免。不过在开通定制印刷之前这文会修改的,这些BUG都会尽量予以修正。谢谢大家~~o(≧v≦)o~~!

PS:手机记录的事情俺已经知道了抱头,表再提了……后边会解释手机记录滴问题滴……

30

30、短信 ...

韩越醒来的时候神智还有点茫然,他恍惚觉得自己睡了很长时间,但是迷糊间一看墙上的挂钟,才早上十点。

他打了个哈欠,猛然看见楚慈正靠在床头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睡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房间里窗帘紧紧拉着,昏暗的光线里他的侧脸白得透明,头发垂落在眉梢前,又显得格外柔黑。

韩越懒洋洋的伸手把他拽进怀里,使劲嗅了嗅他头发里的清香,笑着哟了一声:“大清早就爬起来洗澡?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楚慈默不作声的闭上眼睛。

“想什么呢,这样盯着我看。”韩越自恋的摸摸脸,“难道突然爱上我了不成?”

他这话显然是不指望得到任何回答的,楚慈不一巴掌呼过去就算不错了。

韩越自我感觉很好的搂着楚慈,正打算凑上去亲一口,突然感觉到楚慈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的发着抖。

那颤抖的频率极其微小,如果不用心观察的话,几乎会以为那只是错觉。韩越吓了一跳,连忙扳过他的脸试额头温度,连声音都变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楚慈摇摇头,低声道:“我难受。”

“哪、哪里难受?我这就打电话去叫……”

“不用。我心里难受。”

韩越一下子愣住了,心里思前想后的,一会儿想是不是昨晚过分了给他增加什么心理压力了搞得他大清早起来心里难受,一会儿又偷偷冒出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心说他会不会突然认识到自己是喜欢我的,只是以前嘴硬不承认,所以心里感觉很矛盾很复杂?各种念头在心里来回过了上百遍,他才小心翼翼的问:“你……你想什么呢?”

楚慈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那里,半晌才低声道:“……我在想人活着真没有意思,要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最后还要死,真是没劲透了。”

韩越心跳刹那间漏了一个节拍,只觉得手脚都凉了,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说:“你在那胡思乱想什么呢!人都要死的,所以要在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啊。你工作以来就没出去玩过吧?上次你生日的时候我没安排好,等这事结束以后咱们去外边玩玩怎么样?去国外的话我等审批有点复杂,要不咱们先去云南小资一回?”

楚慈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听他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哎呀你别整天在那东想西想的!我知道以前我确实有毛病,从小就是挺混账一人,但是我以后全都改!人生到这个世界上肯定是要吃苦要受罪的,但是你放心啊,以后我一定再也不犯浑,再也不让你受一丁点的苦,行不行?”

楚慈一动不动的听他说,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韩越急得要赌咒发誓了,一个劲的摇晃他:“你倒是给句准话呀!你这样乱想我挺害怕的,你知道不?”

楚慈挥开他的手,低声问:“……你知道我母亲是难产去世的吗?”

韩越条件反­射­的点头说:“知道呀……啊不,我是说真的啊?哎哟我今天第一次听说,那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我小时候父亲忙于工作,很少回家。后来上高中时他终于工作稳定了,谁知道没过多久就生了病,高二那年也走了。这辈子对我好的人,我还来不及报答他们,他们就一个个接二连三的去世,我自己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工作,没过多久就遇上了你。”

楚慈用手背挡着眼睛,轻轻的说:“现在想想这辈子实在过得没意思……如果我没有生下来的话,可能一切都不一样吧。”

韩越听得心里一阵阵发紧,裴志说过楚慈父母都走得早,他从外地考来北京不容易,在大学时也颇过过一段苦日子。当时韩越听过也就算了,他喜欢的是这个人,对这个人的家庭并不感兴趣,最多以后要讨好讨好心上人,给他家里找不着工作的弟妹安排个活儿­干­,或者帮经商无门的亲戚跟工商局打声招呼。如果楚慈连这些亲戚朋友都没有,那正好更省事,韩越连­操­心这个都不用了。

韩越一开始还挺得意,楚慈一没背景二没麻烦,逢年过节连个走亲戚的都没有,要是真把这人绑住了,看他还能往哪儿逃?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件让他得意的事情竟然对楚慈有着如此深刻而严重的心理影响,他一开始的粗暴和专横并不能用“以后都会改的”一句简单的话就全盘抹消。甚至于他的出现和存在,给楚慈造成的心理伤害相当于父母早亡,亲人去世,人生纯粹只剩下灰败,再也无可留恋。

韩越抬起手,好半天才迟疑的落到楚慈脸上,轻轻摩挲他微凉的脸颊,半晌才低声说:“那些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我以后,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他翻了个身,更加用力的搂住楚慈。这种肌肤相贴紧紧依靠的感觉让他心里竟然有点发酸,感觉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憋了半天才加重语气重复:“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咱们俩……咱们俩一起,好好过日子。”

楚慈的手背仍然搭在眼前,突然短促的笑了一声,那声音仿佛从胸腔里闷闷的震动出来,听上去让人心里发沉,“韩越,如果你的家人被杀了,你会怎么办?”

韩越想都不想:“老子把凶手活剐了!——怎么,你难道还想自……”

“你想多了。”楚慈打断了他,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我胃有点疼,去厨房冲杯豆浆。”

韩越一下跳起来把他按倒,殷勤的说:“我来我来!”说着也不等楚慈反应,匆匆把外套一披冲了出去。

这套公寓的设计从卧室到厨房只隔了一道走廊,韩越端着热豆浆大步走回卧室,无意中透过书房的窗户望见外边的天­色­,竟然有些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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