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那可都是我亲手做的。再说你扔掉了,我穿什么?」她不高兴的说。
石天雷指指床头的柜子说:「穿那些,那才是妳的衣服。」
柳含蕊回头一看,一迭质地精美的罗衫绣襦摆在柜子上头,不由得生气地瞪圆眼睛看着石天雷说:「我不喜欢花俏的衣服。你是不是嫌我的衣服破旧,怕我穿出去丢了你大堡主的脸?如果这样……」
然而,她的话却在看到石天雷不疾不徐展开的衣物时停住了。
「喔,你从哪里买来的这些漂亮衣服?」柳含蕊惊喜地问,那些衣服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花俏。「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藕色和蓝色?」
「当然是从扬州『精纺』买的啰。」石天雷早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得意地说:「在我决定娶妳的那天就为妳买了布料,然后让『精纺』师傅赶制的。至于颜色嘛,从认识妳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妳喜欢什么颜色了。」
柳含蕊想起了瑞芳和小梅身上华丽的衣裳,不禁放下手中的衣物说:「你对女人总是这么细心吗?」
石天雷愣了一下,皮皮地一笑:「也许。」
但在看到柳含蕊失意的脸色时,他竟感到心被揪扯了一下。
他搂住她。「好了,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妳喜欢的颜色是听九嬷嬷说的。难道我对妳好妳也要生气吗?」
柳含蕊没说话,也无力挣脱他的怀抱,她的心里充满了又苦又甜的滋味。
石天雷嘻笑的说:「如果妳再不穿好衣服的话,我就要把妳所有衣服脱光啰!」
「不,我们还要赶路呢!」柳含蕊立刻推开他,抓起衣服穿上,石天雷在一边帮她调整领口腰带。
窄袖短孺,双层长裙,白丝带裙腰高系,外罩绣有美而不俗图案的夹层缎面披风,令本来就秀丽的含蕊更显娇俏动人,而新衣服的舒适合身也让她笑开了脸。
「看,多漂亮的小娘子!」石天雷将她拉到铜镜前,让她看自己穿上新衣后的模样。
「选择这种料子,不仅是为了好看,更是为了保暖。北方气候寒凉,妳原来的衣服不合适,妳总不会想要一直生病吧?所以我把它们送给街上的乞丐了。」
「我才不要生病呢。」柳含蕊摇摇头,心里很高兴他把她的衣服送给了人。
随后,客栈老板娘来为她梳了个美丽的发髻,令她的病容一扫而光。
可是,当看到自己将要乘坐的马车没有漂亮彩顶和踏脚板时,她噘起了小嘴。
「干嘛不高兴?」紧随身侧的石天雷敏感地察觉到她的不悦,关心地问。
「瑞芳跟小梅坐的马车好漂亮。」柳含蕊也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可是还是忍不住发牢骚。
石天雷却乐了。「哈,我的蕊儿终于会吃醋了。」
「哇!谁吃醋啦?只是觉得你厚此薄彼。」见到他得意的笑容,她的委屈更深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石天雷马上搂住她,正色道:「这妳可又误会我了。这辆马车之所以如此普通,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往北去的一路上很不安全,我只留下了一名侍卫。我不能让妳冒任何风险。」
听了他的解释,柳含蕊明白了,并为自己的刁蛮感到难为情,粉脸羞红地低声道:「谢谢你为我考虑那么多。」
石天雷捧起她的脸,柔声道:「记住,我是妳的男人,保护妳是我的责任,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谢谢,嗯?」
柳含蕊心里涌起一道暖流,只是点点头。
「姑娘,哦,不,是夫人,您还记得我吗?」一个虎背熊腰,身背双刀的高大男人牵着马走来对她微笑。
看到她茫然的目光时,男人的笑容扩大了。「想想看,七年前那个『蛮牛』?」
「是你!那个抓得我胳膊痛了三天的蛮牛?」柳含蕊想起来了,又皱起眉头说:「可是我记得你没有那么多胡子……」
「行了,七年前栓子还没蓄须,当然没有胡子。」石天雷打断他们的叙旧,很不高兴看到她对别的男人笑得那么开怀。
于是,他不由分说地抱起她,放到车内,并替她放下厚重的帘子。
「恶龙!」柳含蕊对他霸道的举动很不满,但在看到车内的陈设后,她的不满便消失无踪,快乐得如同孩子般。
她摸摸这儿,拍拍那儿。「哇,真棒!这下不管路多远,ρi股都不会痛,腰腿也不会酸了。」
骑马跟随在车旁的石天雷听到她欣喜的话语心里很高兴。为了让她旅途舒适,他特意将车内座椅铺上厚厚的褥子,并加固了四周的帷帐,让风沙难以侵入。
没想到他的小新娘是如此容易满足,而取悦她令他深感快乐。想起她与小梅从小马车内爬出来的狼狈样,石天雷不禁失笑。
这时,柳含蕊刚巧掀起车窗布帘探出头来,看到他的笑容,不由呆住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不带邪气,不含讥讽。那明朗和煦的笑容使他显得如此年轻,而本来就很英俊的脸庞更加英气逼人。
察觉到她的安静,石天雷转头往车厢看来,见她呆呆发愣,他咧嘴一笑:「怎么,看傻啦?」
「唉!」想到这个英俊男人并不真的属于她,柳含蕊叹口气,想要回到轿子里。
「好好的,叹什么气?」石天雷不放过她,握住她搭在窗子上的手。
柳含蕊看着他又戴上面具的俊容,明白自己是无力改变他的,不由得有一丝悲哀,于是淡然道:「没事,只是想谢谢你为我安排了这么舒适的马车。」
石天雷没说话,探头在她唇上飞快地吻了一下,柳含蕊霎时霞飞双颊。「别,这里是大街!」
「这是惩罚。我告诉过妳不要谢我的,以后妳再这样,我还要罚。」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心,令她身躯掠过一阵战栗。
石天雷了然地笑了,轻声说:「告诉我实话,妳为什么叹气?」
她举起手抚平他眉心的皱纹说:「你应该多笑。哦,不,不是这种冷冰冰的假笑,而是刚才那种温暖的笑。你知道吗,那使你显得很迷人。」
「妳胡说什么?」原本柳含蕊温柔的触摸令他倍感兴奋,可她直言不讳的话直刺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令他有一丝愠怒,不由提高了声调。
「是真的,你难道不认为戴着面具生活很悲哀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掩盖你的真性情,但我真的很想看到你刚才那样的笑容……」
柳含蕊真心真意的想要撤除他的伪装,但却没想到那伪装是他自我防卫的武器,是他赖以生存的屏障,是不可轻易触碰的!
「一派胡言!我看妳还在发热说昏话,进去躺着睡觉!」石天雷脸色难看地再次打断她的话,把她塞进马车里,见她倔强地又探了出来,便赶在她开口前粗声喝斥:「躺下!睡觉!」
柳含蕊被他突发的怒气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去,听到他在外面怒气腾腾地命令车夫和侍卫:「保成,别磨蹭,月出前我们必须赶到老爷岭。栓子,警觉点!那一带可是常有马贼出没。」
恶龙!凶神恶煞!莫名其妙!柳含蕊的好心情全被破坏了,她忿忿不平地骂着。
保成吆喝了一声,车身一震,马蹄声扬,济宁城很快被抛在后面。
以后几天,他们一直在赶路,石天雷没有多跟她讲话。而由于病体初愈,夜晚住客栈时,她总是早早就睡了,也不知他是否有回房睡,有时朦眬中感觉到自己彷佛是睡在他怀里,可早上又总是独自在床上醒来,于是觉得那好像是梦境。
从南往北行,季节悄然迈入秋天,大地的绿色随着他们的行程而日渐被浅绿色草原所代替,接着是黄沙茫茫,大风阵阵的干燥天气,风景变得粗犷豪放而充满野性。柳含蕊被这富有变化的景色所吸引,早已忘记了与石天雷之间的龃龉。
一出榆关,气温骤降,人烟日渐稀少。进入盘山郡后更是满目荒凉,柳含蕊却感到了一种坚韧和持久的生命力。
燕北自古以来就是苦寒寂寞之地,唐自天宝「安史之乱」后战事不断,朝廷对地方失去节制,各地节度使凭借军力各据一方。相对于较稳定的南方,北方兵祸频繁,加上塞外胡人侵扰,盗贼猖獗,社会非常不安定。但凭借石家不凡的武功和射鹰堡百余年建立的雄厚实力与声望,黑白两道都对其敬畏几分,于是他们一路行来倒还顺利。
数日后,他们进入黑山山脉,栓子和保成的表情明显放松了,石天雷锐利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了。」栓子开心地说,柳含蕊这才明白前几天他们其实都处于戒备状态中。
此地林木茂盛,水源丰沛,紧连绵亘千里的蒙古高原。
晌午,他们停在一片翠峦迭嶂的山林边歇息,凉凉的山风令人神清气爽。
「栓子哥,还很远吗?」柳含蕊问这几天成了她向导兼朋友的栓子。
「不远了,出林后就是三里屯,从那儿上黑鹰崖后就到了。」栓子仰头喝口水答道。
石天雷走过来拉起她,说:「走,我带妳去个地方!」
柳含蕊跟随他往一座山峰奔去。她喜欢山林,在幽静美丽的山间放足奔跑总能让她觉得身心自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当她努力平息急促的喘息时,石天雷却大气不喘的说:「妳看,虎啸峡!」
她直起身放眼眺望,不禁猛抽一口气,眼前的景物岂一个美字了得?
「多么神奇的景观!」柳含蕊由衷地赞叹道。
这里触目所及尽是形状怪异的巨大青石,蹲盘卧立,各有其形,有的像蘑菇,伴崖而立;有的似刀剑,直Сhā入云,与沿途所见景色回异。
石天雷突然抱起她跃上一块高耸的岩石。柳含蕊吓坏了,连忙搂住他的颈子。
当他们落定巨石,柳含蕊挣脱他的铁臂,羞恼地回身踢他一脚,轻斥:「你以为吓死人不偿命啊!」
在二尺见方的石面上,石天雷轻松躲过,但蓝衫下襬仍留下一个清晰的泥脚印。
不理会她的怒气,石天雷拂开她额前的乱发,指着她身后说:「别生气,妳看,这里就是著名的『虎啸峡』,不信妳听--」
石天雷说着将双手圈在嘴边运用内力高声喊:「蕊儿:--」
霎时,峡谷中传来一声接一声连绵不断呼唤蕊儿的回声,在千壑万峰之间汇成气势磅礡的声浪,直冲山巅,历久不衰,真如千万猛虎出柙。
此情此景令柳含蕊怦然心动,她仰头注视着身边的男人。他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高大黝黑的身影映着秋日晴朗的天空。尽管在他精明世故的眼里仍飘浮着邪魅讥诮的眸光,他仍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而那一声接一声呼唤她的声音环绕耳边,更激起了她胸中的万丈波澜。
她忘了他们正置身于陡峭狭窄的青石上,忘了他是那个冷酷地玩弄女人,游戏人间的浪荡子。她的心在狂跳,热血在沸腾,哦,她不能否认,她爱这个男人!正因为爱他,才在得知他的无心无情时伤心欲绝,才在看到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时忿恨难平……
她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不再爱他,让自己回到从前的平静?
「是不是很美?」石天雷关切的问话终止了她混乱的思绪。她在他的黑瞳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他的眼神极富穿透力,彷佛轻而易举就探测到她的内心,让她感觉到深深的悸动……
老天!我该怎么办?这个男人是不要爱的!她怅然地想,并试图挣脱他的拥抱。
「喂,妳想害我们两个摔死呀?」石天雷赶紧抱牢她,还不忘调侃道:「我是不介意和妳死在一起,但临死前起码应该得到美人一笑嘛!」
仍然受到内心那股强烈情绪的影响,柳含蕊无法响应他,只是更坚决地挣扎。
看出她的异样,石天雷不再逗她,抱着她,双双飞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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