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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265。

外面是早上很好的太阳。进瓶梅虽然不是妈妈的真实目的,或者最终目的,但我毕竟迈出了第一步。无论前路多艰,我却看到了希望,就像那美丽的晨光。我脸上有着年青美丽的笑。

路过一家房屋中介,我透过玻璃门看到里面的帅哥美女,一个个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也笑容灿烂。但我忽然就想起胡彦斌唱的那句歌词:这笑有多危险是穿肠毒药。

如果没有了从客户身上谋取利益的目的,他们还会那么无缘无故的笑吗?

他们主要经营的是二手房。虽然代租房子只是他们的附带业务,他们从中赚取的并不多,可能还根本就不屑放在眼里,但我还是不愿走进去。

我也听说过,大多数中介代租房子都是向房东收取费用,与租房者无关。但租房毕竟是我和房东的事情,无论是房东还是我自己,都没必要被他们宰去一笔。

我看到前面有家我走了进去。我想到网上去搜索些租房信息,我喜欢这样直接的和房东联系。

虽然网上可能骗子更多,但那毕竟是针对女孩子。我曾经在叫作《拍案说法》的电视节目里,就看到过一个­色­男以租房为名义,诱­奸­了不少去看房的年青女子。

我是个男人,­色­男对我不会感兴趣。如果真倒霉遇上一个­色­女,我就从了她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愤世嫉俗,越是愤世嫉俗就越是不在乎自己的处子之身。

前面我就说过,至今也没有人要我对她守身如玉,也许永远都不会有。

经过包间时,我经不住诱惑的把眼睛往门缝里瞟了一眼。电脑前的沙发上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男的一手搂着女人的细腰,一手从女人的低胸衣的领口探了进去。前段时间有在网上很流行,叫《穿过内衣抚摸你》。可惜我没看过内容,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和包间里的情景相似的描写。更可惜的是那个男的虽然投入,女的却自顾自的玩着游戏,对他似乎毫无感觉。

我没进包间,我才不屑像那男的那么无趣。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想做一棵树,等着藤来缠。更何况今天我另有目的。

我在普通间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的右边是个少女,一边吸烟一边跳着劲舞。看上去像个初中生。左边是个男的,三十岁左右,却大喊大叫的和一头怪兽战得正酣。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做事,我已习惯了。我们镇上的网吧也如此之乱,但我却在里面完成了我那本叫《女房男客》的

唯一遗憾的是那原计划至少写十万字的,但后来由于妈妈逼着我尽快完成对她买回的那些书的自学,我几乎再挤不出时间到镇上去上网,便只好在还没到五十万字时就草草结了尾。

我那时暗暗的很恨妈妈,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好像世界末日似的,好像我不再把那些书自学完,就永远的没有时间了。

现在我才知道,妈妈是急着要我到重庆来进瓶梅公司。而在她看来,进瓶梅公司之前,我又必须得自学完那些书。

我先登qq,我对重庆完全陌生,我得进一个重庆的聊天室,边看网上的租房信息,边向聊天室里的人请教。比如租金是不是太贵,比如离解放碑是不是太远。

没想到我的qq刚一登录,我那个自创的《女房男客》的读者群便闪烁不停。打开一看,是些留言。有指责不该到最后,还是没让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结合的;有说作者没按原来的思路写,结局草草,要求重写的;有问什么时候才vip解禁的;甚至还有大骂作者财迷心窍,写本网络小说还他妈收费的……

我哭笑不得。

那些责怪小说后面不如前面的,都是些热心而真诚的读者,我总不可能为了敷衍他们替自己寻找借口,我更不能在他们面前把责任都推给我的妈妈。

那些期盼快快解禁vi甚至大骂我只向钱看的读者,我又能拿他们怎么办呢?读者就是上帝,回骂上帝我是万万不敢的。难道我就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们,我写那本书就是为了赚钱买台笔记本电脑,钱没赚够我是不是会解禁的?我爱自由,我这一生的梦想,就是行万里,读万卷书,然后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写作。如果我真这样说了,可能理解我,被我感动得默默不语的极少,反是嘲笑我的居多。原来他们一直错误的当作大作家的寂寞抚琴生,不过是个连台自已的电脑都没有的乡巴佬!

寂寞抚琴生是我的笔名。我的真名是杨改之,这个他们不知道的。

被嘲笑事小,可让我的那些fans失望却事大。我和不少fans视频过,可大半都是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美眉呢!

我只好在还没有读者来得及,在线提出新的问题之前,隐身了。

我一边浏览房源,一边向沙坪坝聊天室的网友咨询,结果要么是房价太高,要么是离解放碑太远,半天也没找到个如意的。

这其间qq消息闪了好几次,都是些来自聊天室要求我加为好友的。打开个人资料一看,尽是些自称某某大学在校清纯女生,联系上门服务的。说什么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全套服务包你满意。妈的,都­精­通吹拉弹唱了,还清纯你妈个鸟呀,清纯!

我正气得准备破手大骂,却有网友给我发来条新的房源。那有趣而诱人的内容,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

13

内容如下:

观音桥绿荫路霞映小区杨女士,不堪空房寂寞,拟将余室一间,租与品行良好之男士。本人之收入,胡口尚绰绰有余,不靠房租补缺。但求巴山夜雨,能得同趣异­性­剪烛西窗。另有qq车一部,价虽不贵,却可代步。如租房之男士,上班路线在观音桥至解放碑段,则可于往来之间,同车而行,共看沿途繁华。月租上限300块,下限看缘。联系qq。

一段不文不白的话,语虽不详,却颇合我意。尤其是那句“如租房之男士,上班路线在观音桥至解放碑段,则可于往来之间,同车而行,共看沿途繁华”更是让我心动不已。有了这一条,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如那女士是个美人,可就最是锦上添花了。

我查找她的qq号,虽无详细个人资料,却竟然在线。于是迫不急待的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请求她加我为好友。并且附上“品行良好之男士”几个字,以表明自己的身分和租房的诚意,期待能立马通过她的审核。

可惜我眼巴巴的盯了屏幕半天,她那边却杳无回音,我那请求她加为好友的消息,竟如石沉大海了。

但我却并没放弃,更没有半点心思搜索别的房源。如果真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么她那条租房信息,就是我的沧海,就是我的巫山。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第一眼就那么认定,难道这就是她所说的缘?她不是说房租上限300块,下限看缘吗?呵呵,有了缘了,那么下限会降至什么程度呢?不会既让我免费入住,又委身为我红袖添香吧?

我这样想着,便得意的笑了起来。我那笑虽没有发出声音,但肯定有些­奸­邪。不然,就算我不小心碰了旁边那位小妹妹的手,她也不会冷冷的给我几个白眼,还退出劲舞团,怯怯的下机离开。

我其实很想给那小妹妹道个歉,毕竟她还是初中生,如我当年一样心清如水,我不能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有太多­阴­影。可正当我叫住她时,qq提示音却响个不停。我急急的打开消息看,那杨女士竟真的通过我的请求,加我为好友了!还附了条问话,你是租房的吗?

我急忙颤抖着手打字回答她,是!你那租房信息是真的吗?

我兴奋得把那个小妹妹给忘了,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对话框,等待对面的回话。

不想小妹妹却唾了口唾液在地下,道,妈的,向我暗示也暗示了,叫我等我也等了,你她妈却又泡上了别的马子。什么意思呀?!

好在她虽然气愤,却有所顾忌,声音不大。要不然,若引得网吧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我可要无地自容了。

我这时才记起她来,可已经来不及了,她骂完我就头也不回的愤愤然走远了。只是我不明白她骂我的那些话,我如置身迷雾。我承认我是叫她等了,那是我想让她给我个向她道歉的机会,可我什么时候对她暗示了,暗示了什么?我又什么时候泡上别的马子了?谁是马子?即使我真泡上别的马子了又关她什么事?

直到她走出门,在门口又燃了只烟,边喷云吐零,边走向对面的洗脚城,我才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她竟是洗脚城的小姐,原来她竟以为我碰她的手是在对她暗示,原来她的白眼她的怯怯都是试探和做作,原来她站在我背后竟是以为我叫住她是真要跟她去,后来见我没动,只顾跟杨女士聊天,又以为我转移目标,泡上杨女士了!

可是,我真的不愿相信,甚至宁愿我没看见她的去向。怎么可以呢,她怎么可以如此堕落?无论是回想起来的她的面容,还是眼前的真实呈现的她的背影,都只能让我认为她还是花蕾,含苞未放的花蕾!

在和她仿佛的年龄,青梅因遭遇我的侵犯,而羞愧得不愿再见江东父老。可她呢,竟然……

哎,我还是不要再想下去了,免得影响了我和杨女士对话的心情。

杨女士这时也真的回话了,是的,只是……

话没说完,我知道她是想知道我是否品行良好,又不便问,我故意不作回答,反问,你那贴子怎么写得那么奇怪呀?让人觉得不像是出租房子的,反倒像是……

我也没把话说完。一边问一边窃笑,且看她将如何回答。

任何男人,只要功能还正常,对女人还心存那么一点点幻想,就不难从她那句“不堪空房寂寞”里看出点别的来。她越是反复强调男人的品行,就越是有挑逗暗示之嫌疑。

我虽然愤世嫉俗,但我也是正常男人,我当然也会以为她并非一本正经,禁不住要试探她的真实目的。

可是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竟不再理我了,这让我有些后悔有些慌乱。莫非她虽不堪寂寞,却真是名副其实的淑女?我这句话在她看来竟略显轻薄,竟在品行败坏之列?

只是一个真的淑女,又怎么可能会把“不堪空房寂寞”的句子,那么招摇的挂在网上?又莫非她只是故意做作?

但无论如何,只要她还理我,我就得小心点。虽然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但为了安全起见,我最好还是先给她一个好男人的印象。不然,不要说让她觉得与我有缘,让我免费住进她家,还委身为我红袖添香,恐怕就是给钱也租不到她的那间房子了。我那上下班一路香车美女的幻想,也只会成为阳光下被风吹破了的,曾经的­色­彩斑斓的泡影了。

我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我就那么认定她一定会是美女。

庆幸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她还是回答我了。那出租房子的贴子,是我叫一个朋友帮忙写好,贴到网上的。不想她却写成那样子,故意作弄我。不过她也没什么恶意,只是玩笑而已。

还附发了qq表情,是张羞得红通通的脸。

原来如此!我现在不仅是对她的那间出租房有兴趣,我还对作弄她的那个女子也发生兴趣了,竟想知道那是怎么样一个有趣的人来。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首要的是要得到杨女士的信赖,租到她的那间房子。

既然那贴子并非杨女士所作,那么就没什么“不堪空房寂寞”之说了,倒是“租与品行良好之男士”更为可信点,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的确没有发现她有任何故露春光的迹象。

我问,你真只租与品行良好之男士?

她说,是。

我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以前曾经遇上个坏男人,她虽然从不拖欠房租,却在有一夜醉酒时,想……

那个想字,一下子就让我心跳加速。我敏感的心,立时就猜透了那省略号隐藏的内容,却接着问,想什么?

我是故意,我是明知故问。一半是心痒痒的,想知道一个女人对自己说出那难于启齿的事时,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剌激和快感;另一半是装傻,装清纯。在我看来,要让她觉得我品行良好,此情此景,再没有比装傻装清纯更好的办法了。

她却又不说话了。她大概是突然意识到和我走得太近,在有意和我拉开距离。是的,两个人就得有点距离,有距离才觉得安何况,我们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才刚聊几句,怎么可以讨论那种事呢?

我忽然就不如先前那么着急了,我喜欢她此时的沉默。我在她的沉默里,感觉到了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我打心里喜欢这种娇羞。

可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却急促的响了起来,我接听时,便听到了皓然万分焦急的声音。

改之,你他妈去哪了啊?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赤身**的,我怎么办呀?

我一边想象他的窘态,一边按耐不住笑道,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脱光你的。

他疑惑的问,不是你……?那……是谁啊?

我笑得更乐了,你他妈可别那么没良心啊,玩了别人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小子果然上当了,大声嚷嚷起来,更加焦急,我记起来了,你他妈昨晚叫了个马子进来。是不是你让她占了我便宜,还让她把我的衣服给带走了?!改之,你把我害惨了,我这几天起早摸黑,受苦受累挣来的血汗钱,可全都在内衣口袋里啊!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持了。天啊,我昨晚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毫无戒心的让那风尘女子带走了皓然的衣服!

14

我再没半点心思上网了,急急的把qq关掉。可就在我关qq的那一瞬,qq消息的提示音却响了起来,对话框里是杨女士的回复。但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些什么内容,对话框就伴随着qq的关闭一起消失了。

我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那几行字,等那兴奋而又剌激的美妙时刻。可这一刻它真的到了,我却已不再是当时心情,甚至毫不把握的就让它错过了。

虽然无限遗憾,却来不及伤感。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得尽快赶回旅馆,找到那个风尘女子。

如果她还在旅馆,并没有卷起皓然的钱物逃走,那固然好,我可以放心的松口气。就算她真已杳如黄鹤,一去不回,我也得找到旅馆老板,向他讨个说法,尽可能的找回损失。

谁叫一切过失都是我的疏忽造成的呢?我不这样去弥补,将来怎么去面对皓然?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们才得以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我在意这难得的缘和情。

我匆匆的离开连还没花完的几元钱的网费也没来得及退。

可当我赶回旅馆,上气不接下气的准备敲开门,先问问皓然到底在内衣口袋里放了多少钱,然后再作进一步打算时,我却突然没有了先前的焦急,只有气和怒了!

我分明听到,屋里不是皓然焦虑的叹息,而是他一边调戏一边替人轻解罗裳的声音,与之相伴的竟是那个风尘女子娇滴滴的轻声浪笑!

妈的,皓然,算老子白把你当朋友了,害得我惴惴不安,自己却在这里和那女子风流快活!

我那没来得及退的几元钱的网费啊,我那好不容易等来的杨女士羞于开口的回复啊,都被这小子一个可恶的电话给……!

我气得咬牙切齿,几乎是失语了,一个下笔如有神的网络写手,竟然找不到该在“给”字后面加上个怎样的词,才既能充分表达我的愤怒,又不至于词不达意。

找不到了语言,我只有行动,他不让我快乐,我也不让他快乐,或者不看到他快乐。

如果你也如我样不幸,那么面对别人的幸福,除了逃避或破坏,你还能做什么?

我再不敲门,我一脚就把门踹开,不给他和那女子任何喘息遮掩的时间,直接就冲了进去!

也许他难禁,刚准备进入;也许她**难耐,正等待充满。却因我的突然闯入,变得僵硬而尴尬。

但我没有看。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提起我鼓鼓囊囊的行囊,转身就走。

皓然在背后叫我,并急急的对我解释,改之,别生气,都是我的错。但我打电话给你时,我确实不知道她还会来。

这么说来,那个风尘女子再次出现在这里,是在他打电话之后,我回来之前。但我不要听他解释,如果他真在意我的感受,不应该等到现在。

风尘女子也在背后叫住我,听声音就知道她还躺在床上。也许她正用被子掩住了的身子,又也许恰恰相反,她把什么都大胆的暴露在我的背后。

改之这里本就不是久留之地。更何况你去的是那样一家大公司。怎么样,那家公司聘用你了吧?

带着笑,无限娇。虽然是问我,却完全不需要我回答。她的问话本来就充满肯定。

但我不喜欢,甚至反感。我最讨厌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总试图去猜测别人的一切。而一旦不幸真被她猜中了,我就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但我努力忍耐自己,我不想对他们中的任何人我知道越是不越是能让他们痛苦。如果他们真的在乎我。

但皓然在我背后突然愤怒的吼道,滚开!接着我便听到风尘女子重重跌倒在地的声音。

原来,我什么都猜错了。在此之前,风尘女子根本就没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皓然的怀抱里。

皓然推开她冲过来,拉住我的行囊。改之,别生气了,我们总不能因为她这个贱货,而破坏了这么多年的友谊。

我知道他正光着身子,他是真的在乎我们的友谊,不然他不会忘情得连衣服也顾不得穿。但遗憾的是,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误会我了。他竟以为我是在因那个风尘女子和他争风吃醋。

而现在,我竟真有点因那个风尘女子了,不过与争风吃醋无关,却是因了同情和不平。

我推开皓然的手,冷冷的道,如此,你更让我瞧不起你了。既然和她好过,或者想过要和她好,你就不应该骂她贱货。

然后,我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听到身后一片静寂,只有我咚咚的脚步声。

但我知道,面对他们刚才的幸福,无论是破坏还是逃避,我都做到了。

除了观音桥绿荫路霞映小区,我再没别的地方可去。可我真到了那个地方,却更是不知道该去向何处了。

那么大的小区,十多幢高楼,哪一家才是杨女士的住房?更何况,我根本就不知道杨女士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我向谁打听去?

我更怕的是,就算我真找到了杨女士,她也置我背负行囊无家可归的处境不顾,根本就不让我跨进她的家门。

15

但既然来了,我总得想法试试。/|

我礼貌的上前去向门口的保安打听,没想到他却皱着眉没好气的道,你问我,我问谁?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向我打听一个既不知道名字又不知道长相的人!

我一听就来气,就算你不知道也不该这么损人的吧?但我却不能反对他陪着笑脸,讪讪的退了出来。

我是不能发作啊,我还得在这里找那个杨女士呢。我如果惹火了他,他连这小区门口也不让我呆了,我怎么办?

更何况已快到午饭时间,杨女士如果中午要回家,也该快到了。我如果在门口错过了,再要找到她就得等到她从家里出来。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出来,要是她今天就不出来了呢?

这时一辆粉红­色­的qq车驶进小区,透过玻璃,我看到驾驶室里坐着的,赫然就是一位年青貌美的女子。我只觉一阵惊喜,想都没想就赶过去拦下车,把脸靠近驾驶室问,你是杨女士吗?

我声音有些颤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认为杨女士就一定是她这样的年青美貌。但她还是比我想象中多了几分高雅气质。

隔着玻璃窗她并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她疑惑的把玻璃窗摇下。

我便看到那张脸并没有隔着玻璃那么完美,竟然有好几处长了小小的雀斑。怪不得那句歌词唱道,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原来越是看不清,越是遥不可即越是美好,因为它的瑕疵被隐藏了起来。

如果她明白这个道理该多好,她就不会摇下隔在我们之间的那层玻璃,把自己如此真实而又切近的展现在我眼前。我就不会小小的失望一次。

但比失望更糟糕的是,我看到了双比她还疑惑,甚至有些愤怒的男人的眼睛!

那个男的坐在副驾驶室里,和她靠得如此之近。若不是她的男人,就一定是另一个租房的在我之前捷足先登。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于我不妙。

我又问了句,你是杨女士吗?

同样颤抖着声音,但却不是先前的激动,而是惴惴不安。

那女子望着我,没有回答,也许是忘了回答。

那男的却云开日出,眼中没有了疑惑,虽然极不厌烦,却少了眼中的愤怒,道,你认错人了!

如果之前我能确定他不是租房的,他不说我也知道我认错人了,杨女士的租房信息已暗示过她单身。我也不至于被他当作情敌或­奸­夫看,白白的受他的窝囊气了。怪只怪我不能未卜先知。

那女的这时才说话,但不是对我,她扭头去望那个男人,老公,别生气嘛,你也听出来了,我根本不认识他。

娇滴滴的声音,我立时就有反胃的感觉。纠缠过我又和皓然纠缠的那个风尘女子,也没像她这样让我浑身麻­肉­过。

那男子把手轻轻搭在她肩上,轻蔑的望着我对她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瞧他不舒服。我知道,你再怎么也不至于没档次到和他这么个土包子好的地步。

我肺都要炸了,我承认我是土包子,但我最厌恶别人这样称呼我,尤其是他那种极其侮辱的语气!

土包子怎么样了?妈的,不是老子土包子们搞生产,你***只有饿死!不是老子土包子们起房子,你***能有高楼住?!不是……!妈的,像朱军在那个小品里说的,往上数三代,你***也一家都是土包子!

但我没有骂出声来,只想恨恨的瞪他几眼。但我这恨恨的瞪他几眼也没能做到。

我看到他身边那个女子一边应付他,一边偷偷的去反光镜里看我,是那么不安分的一双眼睛。

我那双本要对那个男人发愤的眼睛,立时改变了方向,通过反光镜和她四目相对,也变得跟她一样不安分起来。

但我很快就把眼睛移开,还立刻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尽管肩上是鼓鼓囊囊的行囊,但我步履轻盈,我知道,我的背影看上去一定孤独,潇洒而有力。

短暂的四目相对,再加上这样离别的背影,最能让女人神魂颠倒。更何况,她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妈的,我就是要故意这样。谁叫他要用那种眼神那种语气骂我土包子。只要有机会,老子这土包子就要给他这高高在上的城里人戴上绿帽子。让他以后不要再开口就说,他的女人多有档次。

我听到身后,是那辆qq车渐渐远后消失在地下车库的声音。

我在门口又问了好几个开qq车的年青漂亮的女子,但没有一个是。再后来我括大范围,连那没开车只靠双脚行走的,年青的,年长的都问,但还是没有一个是。虽然我再没遭遇先前的尴尬,但我还是决定暂时放弃了。一来,已过正午,我肚子实在饿得厉害;二来,我想到了更可行的办法,与其在这里大海捞针,还不如再到碰碰运气。

于是我在附近找了家一边让网管帮忙叫来碗蛋炒饭对付咕咕直叫的肚子,一边登陆qq。

qq一登上,便有消息提示,打开看,竟是杨女士的留言。虽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却让我兴奋不已。

下午六点后a幢一单元八楼八号房间看房。

有时间有地点,而且她似乎也有几分把房租给我的意思,不然她不会给我留言。我一颗悬着的心一下了就放了下来。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她竟不在线,实在让人有些遗憾。

看看手机,时间还早,离六点还有好几个小时,也别无去处,便只好在网吧呆着了。

起初是和几个网友聊天,少不了和那些视频过或没视频过的女网友说几句情意绵绵的话。男网友,我一般是不感兴趣,很少聊的。而且在我的qq好友里几乎很少有男的。即使有,也是我的那本《女房男客》的读者。和读者聊天,必须得小心翼翼,所以为了避免不小心伤害到我的那些读者,我同上午一样,上线不久就隐了身。

但聊着聊着我就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与我此次到重庆紧密相关的事。

我是想起了瓶梅公司。妈妈让我这些年自学了那么多又让我学成后不远千里到重庆来,为的就是要我进瓶梅公司。为了不辱使命,我得在第一天上班之前,对瓶梅有个大概的了解。

我在网上搜索有关瓶梅的资料。不想所言了了,只说瓶梅是一家老公司,以前也不叫瓶梅,改叫瓶梅是在某年某月某日。之前,老板和爱人有些误会,从此,他们的误会彻底解除。瓶梅,是老板爱人的名字。

既没说公司改名之前叫什么,也没说老板和爱人之间到底曾有过怎样的误会,我除了从这语焉不详的文字里,看到一段有钱人的浪漫爱情,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

如果真要把瓶梅公司和我联系起来,那就是它改名的日子,正是我出生的日子。

我相信这决不是妈妈让我进瓶梅的原因。妈妈不会那么幼稚,因为那个日子就认为我和瓶梅有不解之缘。就像她不会因为那个日子正赶上某个伟人辞世,就以为我就是那个伟人的新生。

妈妈让我进瓶梅一定另有隐情。

我试图在网上查到瓶梅老板和他爱人二十多年前的相片他们当年到底有多么富贵风流,或惊艳哀婉。也许那些相片能让我看出点什么名堂来。可惜我打开了所有相关网页,不但没有他们二十多年前的相片,就连现在他们人到中年的相片也一张都没有。

我累了,我伸了个懒腰,长长的换了口气。我这才注意到我冷落了我的那些女网友,她们一个个都在含情的对我抱怨呢。

我想接下来我得一个个对她们解释,哄她们开心,却发现时间竟早已过了六点!

我匆匆的下了线,走出赶到霞映小区a幢一单元八楼八号房前,伸手在门上轻轻的敲了几下,便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是来看房的吗?

熟悉的声音,让我心跳的声音!

门打开,我看到一个笑盈盈的女人。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瓶梅公司人事部的那个眼镜姐姐!

16

杨女士竟然就是我的眼镜姐姐!

我感到说不出的惊喜和激动,我那悬着的心算彻底的放下来了。沙坪坝人才市场上,她和我初相见时便对我有了好感,公司总部她和我的意外碰撞更是撞出了火花,今天早上电话里她那温柔关切的声音还悠悠在耳。她早已把我当了弟弟,或是不止当了弟弟,既然我要租房子,她又正有房出租,更何况我现在连行囊都搬了来,大有破釜沉舟之意,她还能舍我其谁?

她也如我一样惊喜和激动,不敢相信的把眼镜摘下来又戴上去,啊,弟弟是你,真的是你!你要租房子怎么不早给我说呢?我也不用让朋友在网上贴那张让人笑话的贴子了!

真是个有趣而糊涂的姐姐,早点,早点我认识她吗?再说就算我认识她,我那工作还没确定,我又怎么知道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在这城里继续呆下去?有没有继续呆下去的能力?今天早上倒是得到被瓶梅聘用的消息了,可我又哪知道她就有间空房?

我暗暗觉得好笑,我知道她这样有趣和糊涂的原由。如果换了来的是别人,她会如此乱得没了主意吗?

这就是她那租房信息里说的缘。

她把我让进房里,关上门就去厨房倒了杯饮料,笑盈盈的递给我,那么温柔的注视着我,渴了吧?嘴­唇­那么­干­燥。

如果这之前我不认识她,如果认识她我却没对她产生好感,她的热情一定会让我担惊受怕,怀疑她那饮料里加了或什么的?不然,她怎么连我的嘴­唇­­干­燥都注意到了?哪有面对一个异­性­竟往他嘴­唇­上看的?尽管我不在乎自己的处子之身,但毕竟我在那方面是纸上谈兵,自己沙场兵败倒不足惧,怕的是让别人失望。

但毕竟我们已不是初次相见,毕竟我们已相互信赖,她对我决不至于用那样下三滥的手段。如果,她真对我有些想法,我倒还求之不得呢。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些不敢看她,但我知道她在看我,她要看我如何把那饮料喝进肚里。有的人,你一辈子也难遇上,但一遇上了,哪怕和他一句话不说,只默默的看他喝一口水你也幸福。

作为被看者,又何尝不幸福呢?

此时,我就是那被看者。我慢慢的喝那饮料,甜甜的,好像时光。我喝得慢,那时光也就跟着走得慢了。这样想着,我竟把玩起那杯子来,舍不得再喝一口到肚里。只要饮料还在,她的眼睛就不会离开那杯子,那幸福也就如饮料般盛在杯子里了。

我说,姐姐,我还没看房间呢。

她如梦初醒,忙把我带进一间房门敞开的卧室。在进卧室之前,我注意到紧临的隔壁也是一间卧室,估计是她的。门半掩着,里面依稀有点光亮。谁说春­色­满园关不住啊?趁她不注意的那一瞬,我匆匆的把眼睛向里**,却什么也看不到,那些美丽而诱人的春­色­呀,都被挡在了那半掩的门背后。

但我不遗憾,我跟着她进了那间出租房。既然这间出租房很快就是我的卧室了,她的卧室又近在隔壁,她那卧室里的秘密对我公开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一走进去,我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小的天地,窗明几净,尤其是那张铺得好好的双人床,更是让我想入非非。不久的将来,我会不会和她在这里发生点什么?我禁不住抬起头来看她。

她本来正要对我说什么,却忽然不开口了。我便看到了她那微翘的红­唇­,半开半闭,仿佛两扇虚掩着的门,门的背后是无穷无尽的幸福。我不知道她先前看到我的嘴­唇­是不也有如我一样的喜爱和冲动。但我的的确确好想把她的嘴­唇­含在嘴里,感受那柔柔的温润。并把舌头伸了进去,探知那门背后的幸福。

我是怎么了?我这些年在妈妈那学的愤世嫉俗都哪去了?我怎么在一个才见过一两次面的姐姐面前,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妈妈知道了该会多么伤心啊,这些年她的心血她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她根本就没能把她那愤世嫉俗的思想深置到我的骨髓里去。

其实还在我住旅馆的第一个晚上,和那位风尘女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妈妈的那些教我如何做人的理论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只是今晚比那晚更甚,那晚毕竟是被动的,是那个女子在挑逗引诱,今晚却是我自己主动,是我自己心猿意马。

眼镜姐姐一动不动,就那么让我看着,也看着我。

三月的天气,才六点多外面却早有了暮­色­,室内光线暗淡,暗淡中更多了几分暧昧。我分明看到她妩媚的脸上有了醉人的红霞。她如兰的气息轻柔而急促的吹到我的脸上,吹得我的脸发烫,心也跟着起伏不停。一并起伏的还有在我们相对的视线里悄悄溜走的时光。有些害羞,有些幸福,有些紧张的时光。

我们在体会,在等待。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我和她谁都不敢保证,能不被燃烧或融化。

静,我喜欢的静。

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我和她的身子都颤抖了下。我们从恍惚中惊醒,彼此远离。仿佛若不如此,我们就会被人抓住不道德的明证。

回来了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

好熟悉,竟像是他!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也来敲眼镜姐姐的门?

17

我满心疑惑,忙把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并将背上的行囊卸下藏在墙角然后站在床沿静观其变。

眼镜姐姐把门打开,便听他道,怎么,你就是杨女士?杨女士就是你?!

竟比我先前敲开眼镜姐姐的门时还要惊喜和激动。

眼镜姐姐轻轻的嗯了声,虽然听上去也友好快乐,可比起开门看到我时,完全是两回事。看到我那一瞬,她是风起云涌的激烈,而见到他,却变成了烟消云散的怅然。

是的,他的到来,立时就破坏了我和她的美妙感受,让我和她都若有所失,她怎么可能还有开门迎接我时的那分**?

眼镜姐姐对他的应付,已让我猜出,他十有也是如我一样,在网上看到那租房信息,来租房的。

但我心里就有些怨恨,对眼镜姐姐的怨恨,既然给我留了言,又何必还要叫他来?

他一边说,以后上班在同一个公司,下班又住同一个屋檐下,真是太好了,一边跟随眼镜姐姐走了进来。果然他就是在公司面试会上,对我假同情真嘲讽的那个男子。他曾说我其貌不扬,他曾说我找工作之前得掂量掂量自己,否则只有自取其辱!

大约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房间里还有个男人,而且是他曾经极不屑放在眼里的男人!他脸上兴奋的表情立时减少了大半,不等眼镜姐姐介绍,便先望着我问她,姐姐,他是?

带着几分猜测,小心翼翼。那声姐姐,竟叫得比我还香甜还多情!

我醋意大发,不等眼镜姐姐回答,便抢先道,和你一样,来租房的。

淡然却没有因为我实在没有发作的理由。

他便笑了,如释重负。再没了那分小心翼翼,又恢复了那天对我的不屑,呵呵,害我白担心了。我其实早该想到了,姐姐怎么可能会有你这么个乡下弟弟或亲戚。

原来,他小心翼翼,竟是他以为我是眼镜姐姐的弟弟或亲戚!早知道我就不抢先回答他了,等眼镜姐姐自己告诉他,说不定她还真就说了我是她弟弟呢。这样我就是人事部美女上司的弟弟,是霞映小区漂亮女房东的弟弟。让他眼前担心租不到眼镜姐姐的空房,以后去公司上班又担心眼镜姐姐不给他安排如意的工作。谁叫他在面试会上那么折损我,他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可惜这个机会,被我自己错过了!不仅没能报复他,反而让他更加得意,更加伤到了我的自尊。当着眼镜姐姐这样被他糟蹋,竟远比那天在面试会上还难受。那天他的话除了我没人听到,可现在,眼镜姐姐字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啊!

有人说,生气就是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我不是不明白,可真正面对时,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宰相肚内能撑船。

我还是努力忍耐着,忍耐着思量,我是以牙还牙还是逃避?

但我却看到眼镜姐姐微微的皱了皱眉,虽不明显,我却看出了她对他的反感。我想起了她租房信息里那句租与品行良好之男士的话。无疑他刚才那句话,使得自己的品行在她的心目里大大打了个折扣。

我庆幸我发现了她的皱眉,不然,我可能也会把持不住,损坏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大好形象。

有时候,忍,真是件好事。虽然不一定能得到,但至少不会暴露。

然而他却不懂得,更没看见眼镜姐姐那一瞬的悄悄皱眉。当我不存在的只顾和眼镜姐姐说话,姐姐,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

依旧是抹了蜜的声音,但总让人觉得有做作和巴结之嫌。也不确切,眼镜姐姐的大名他是不知,可尊姓他却是决不可能不知道,否则他进门时,那句你就是杨女士?杨女士就是你从何而来?要不,他就是白痴,白痴得不知道杨女士姓杨的白痴。

但他横看竖看也没白痴的模样,我恍然大悟,他其实是聪明过了余。越想表现自己,越是适得其反。

眼镜姐姐微笑,没有反感,只有淡然。她那么善于隐藏和不愿轻易伤害别人。

我叫杨娜,以后叫我杨姐就是。

杨娜,多么好听的名字,仿佛三月的杨柳,阿娜多姿。闻名如见面,一样的惊喜和激动。更让我惊喜和激动的是,她虽没明说,可如果他如我一样敏感和知趣的话,就不难听出,她不喜欢他叫她姐姐,她只要他叫她杨姐。任何一个比她略小,又没辈分之嫌的人,只要知道她姓杨,只要和她无深仇大恨,都可以叫她杨姐的。

杨娜其实只是把他当作了那任何人中的一个。而我却和那任何人有别,她从来都没反对我叫她姐姐,而且还那么喜欢我叫她姐姐。

虽然我和他都是来租房的,虽然杨娜还没说出她的决定,但我已隐隐看到了这间出租房的最终归宿。

然而他却自以为是,一边打量一边说,什么地方他将来可以放笔记本电脑,什么地方他可以放他的那一大堆书。

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仿佛他已是这间房的主人。说到电脑和书的时候还故意看了看我。我明白他那一眼的意味。我回避,我只偷偷的看杨娜。一看杨娜,无论他的眼神有多剌人,我也能如杨娜一样云淡风轻了。

我喜欢杨娜的脸,让我幸福的脸。

他忽然记起自己遗漏了什么来。其实不是他遗漏,是我和杨娜根本就没问。

18

他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藩玉,和藩安同姓,与宋玉共名。

然后,就仿佛自己真才比宋玉,貌如藩安了,掏出一只烟,也不问我吸不吸,自顾自点上,悠然的吸了口,又悠然的吐了出来。问我,你知道宋玉和藩安吗?

那烟雾便在我脸上缭绕,可恨还有几缕被我吸了进可恨他介绍完自己,不礼貌­性­的问我的姓名,反倒问我知道不知道宋玉和藩安!他太过于妄自尊大,又太过于对我擅自诽薄了。

我厌恶的避开烟雾,走到窗前,却还是忍无可忍。但又不能让杨娜觉得我跟他一般见识,灵机一动,你当我无知我就无知吧。我回过头,故作惊讶的道,不可能,决对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认识宋玉和蕃安呢?他们一个住村东,一个住村西,一个拾狗屎,一个挑大粪,从没出过我们村子。你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认识他们?!

我望着他,不动不笑,那么期待。貌似期待他的答案,其实是想看他的窘相。

他果然涨红了脸,激动却又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摇摇头,也不看我,只对杨娜笑道,和他说不清。那意思,无疑我是兵,他是秀才。

杨娜也笑了,我知道杨娜的笑和他不同。竟有些得意有些赞许。不是给他,是给我的。

我在心里庆幸,杨娜终于没把我这种行为也列入品行不良之列。

但他还是没有知趣,反是坐在床上,端起我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杯饮料,翘起二郎腿,一边摇晃,一边大口口的牛饮。

那张床啊,那张让我对杨娜冲满幻想的床啊,我还没来得及坐上去,却被他白白的糟蹋了。还有我的幸福,我盛在杯子里准备慢慢品尝的幸福,也被他吞进肮脏的肚子里了。

他把喝空的杯子依旧放回原处,一边把烟灰向里面轻轻抖落抖,一边说他得把床挪个位置,拿破仑睡觉就不喜欢现在这个位置的。

与此同时,他把眼睛的余光投向床头柜上的一面镜子。本来自以为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却忽然发现油光可鉴的头顶,竟有几根头发意外的高高耸着,犹如­鸡­立鹤群,显眼而难看。便拿了手去轻轻抚弄,可那几个头发竟不听话,他那手一拿开便又倔强的立了起来,始终不偏向他想要的方向。

他有些气愤,对这几根头发气愤,显然这几根头发太丢他的脸了。他摇了摇头,不是想把那几根头发摇顺,就是想用离心力把那几根头发甩出脑袋去。

可是那几根头发竟深得庄子之道,任你世界变化,它们却静如止水。

但他这摇晃虽没改变那几根头发的方向,却改变了自己眼睛的方向,他终于发现了我放在墙角的行囊。

他把对那几根头发的愤怒都冲向了我。怪只怪,在他对那几根头发无可奈何时,我实在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他嘲讽,怎么你连行囊都带来了?你就那么确定杨姐会把房租给你,就算租给你,你能交得起房租吗?我看你还是先去找间百巴块钱的简易房住下,然后想法找份工作填饱肚子才是真的。

他不知道我也被瓶梅公司聘用了,他甚至想都没想过我会被瓶梅公司聘用。但他望了望杨娜,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放缓了语气,又如在面试会上那样,明作好人,暗是糟蹋的对我道,你其实可以去找份家政方面的工作做的。那种工作你能胜任,只要勤快,也不致像去瓶梅面试那样自取其辱。

我看过电视剧《笑着活下去》,我知道家政公司主要就是给城里人做保洁。我生在农村长在自农村,没有半点瞧不起做家政的,反而还幻想着自己也能像电视剧里的男主人公那样,开个家政公司,然后和来自己公司打工的某个灰姑娘浪漫恋爱。但,我再不自信,也决不认为自己只能胜任家政这样的行业,更不容许他轻视我的能力。

杨娜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我昨天面试还没结束,就匆匆而去的原因。她这才知道我受过屈辱,可她不知道我为什么受屈辱。青梅在她心目中如此之好,而我受的屈辱却是在青梅亲自主持的面试会上。她不能理解,她疑惑的望着我。

我知道杨娜是想在我眼里寻找一分答案,但我避开了她的眼睛。其实我是多么想与她那双关切的眼睛相对啊,多么想把我和青梅之间的恩怨都通通告诉她啊。可是我不能。是妈妈叫我进瓶梅的,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一切都还没弄明白没有完成之前,我不能横生之节。

我更不想与她相对时,也看到藩玉那张让我厌恶的脸。我不要杨娜的房间里硝烟弥漫。如果真还有对藩玉反­唇­相讥的必要,我不愿让杨娜看见,至少也得换个场地。

我背对着他们,一个我厌恶的人,一个我喜欢的人。

我面对窗子,面对窗外的夜­色­。我看到了星光和灯光,看到了披着星光和灯光的树。晚风轻拂,绿叶摇晃,绿叶上的星光和灯光,也跟着动了起来。有淡淡的香,一缕缕送进鼻孔。恍若回到了藩玉敲门之前,我正和杨娜默默相对,她如兰的气息,正轻轻吹到我的脸上。

再没有了厌恶,我心中只有愉悦,仿佛藩玉已不复在身边。

但杨娜的一句话,立时就让我心中的愉悦荡然无存。

她说,对不起,我的房已租了。

我相信不只是我,就是自信自恋的藩玉,也如我一样心情坏到了极点。杨娜,一个我喜欢的人,竟在如此残忍的捉弄藩玉的同时,也捉弄了我!

她的房已租了!她的房已租了!可她却还把我和藩玉叫了来。我不明白她是唱的哪出戏。难道她就是要看着我和藩玉为了这间早已有了主人的房子,斗得死去活来?

再不用藩玉嘲笑我,我能听到自己内心里自嘲的声音。我以为藩玉自信自恋,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甚至比他还更多了几分自作多情!

我以为杨娜对我情有独钟,我以为杨娜会把房租给我的。我忽然觉得墙角鼓鼓囊囊的行囊对我也是个巨大的讽刺。但我却又不能抛下它不管,抛下它们,在这座城市里,我就将真正的一无所有。我厚着脸皮,在藩玉跟前,走向我的行囊。短短的几步路,我却走得无比艰难,我实在不知道离开之后,在这样的夜里我又将到哪里去?难道早上我离开一家旅馆,只为了今晚又住进另一家旅馆?

藩玉狠狠的瞪了我几眼,然后对杨娜讪讪的笑了一下,在我之前转身匆匆离开。他一定是不屑和我走在一起,怕我辱没了他的身分。

我刚把行囊背在肩上,还没来得及向门口挪动半步,杨娜就轻轻的拉住了我的手,不解的笑问,你这是?

她那温暖而光滑的手指,让我身体的某个地方莫名的颤抖了下。但我还是望着她,几分不解,更多的是生气。我问,你的房不是租了吗?我不走还能做什么?

19

杨娜噗哧一笑,松了口气,把手从我的手上拿开,道,我还以为你这是怎么了呢?原来是为这个。

她竟以为这是件小事,竟在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为什么生气后笑得如此开心。我真是太傻了,我为什么要反问那两句话呢?她明明就是那个谎称狼来的孩子,就是想看到我和藩玉中计后生气的模样,然后得意的开心一笑。我这不是自增笑耳?

我一直厌恶藩玉,哪知自己竟远不如他高明。他还知道自己的痛苦既已造成,就不要再增加对方的乐趣,就应该在她得意之前离开,让她的欢笑没有看客。

我恨杨娜,更恨自己,我再不停留,夺门而出。

杨娜又把手伸了出来,这次抓得很紧,但抓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行囊。终于再笑不出来,说不出的紧张。

弟弟,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竟还不如藩玉明白,他都听懂我的话了,你怎么却不懂?

我停住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却如醍醐灌顶,我问,声音有些颤抖,甚至忘了叫声姐姐姐,你是说?

我话没说话,她也不用听我说,她急忙点头,好像再不点头,我就会从她眼前消失,不给她向我点头的机会。

果真,她那句我的房已租了的话,并不是说给我听的。她是要告诉藩玉,我比他先到,她已在他来之前把房租给我了!怪不得藩玉要在我还没提取行囊之前离开,怪不得他离开之前要那么狠狠的对我瞪眼。他是嫉妒,他是恨。

可惜,我当时只顾欣赏窗外的夜景,竟一时误解了杨娜的话。

我猛地转过身,冲杨娜张开双臂,激动得想揽她入怀。如果你也如我一样,经历过被一个自己喜欢的姐姐从痛苦的低谷带上幸福的顶峰,你就不难理解我为何激动得如此忘形。

更何况我之所以坠入痛苦的低谷,完全是因了我自己对她的误解。

但我的手还没抵达她就停住了,我看到她的脸­色­由紧张而兴奋,由兴奋而羞怯,她还禁不住向后退了退。我立时就又想起了那句租与品行良好之男士的话。我把手收回的时候说不出的尴尬,红着脸低低的对她说了句,姐姐,对不起,我是太激动了。

哪知道那句话一说出就更尴尬了。杨娜什么也没说,背转身去,我却分明看到她羞怯的脸也红了起来,比我的脸还红。

沉默,尴尬的沉默,只有前进的脚步,似乎并没有明确的方向。我跟在她身后,心突突的跳。

终于在客厅里她停了下来,我也停了下来,她说,声音因羞怯而异样,还没吃饭吧,我去做饭,咱们一起吃。

然后脚步匆匆的去了厨房,我想她是怕我看到她羞怯的脸。

我也匆匆的离开了客厅,把行囊放进我的卧室,犹豫了会儿,还是怀揣一只小兔,进了厨房。

其实我并不会做饭,但我真的好想给她帮忙,像从前想给妈妈帮忙一样。但这样的感觉又和在妈妈身边不同,可我又说不出不同在哪里,一样的是愉悦和幸福,一样的是心跳加速和怕遭遇拒绝。

妈妈从来都是拒绝我的,她说我的手不是用来做饭的手,我就对着我的手了那么多年也没看出所以然来,也不知道我的手到底该是做什么的。直到后来,直到我没考上大学妈妈仍莫明其妙的坚持要我自学,自学完了又莫明其妙的坚持要我到重庆进瓶梅公司的后来,我才隐隐有了些明白。

杨娜却没像妈妈那样拒绝我。虽然我只能帮她做些掐芴剥蒜的小事,但我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做饭的乐趣。

只是我们却忽然很少说话,但我是有很多话想和她说的,却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我们把香喷喷的饭菜搬进客厅里的餐桌,双双入座,我把她为我斟满的几杯酒喝进肚子,我的话才开始迸出口来。

她也喝酒的,但她不像我这样大口大口的喝,她只是浅尝辄止。但她却决不像是那种不会喝酒的人,她也没有故意咋咋舌头,做出不惯酒味浓烈之状。反而还微笑,还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于是我疑心她是没有放开,她也许还没完全信任我。她一定被她在qq聊天时,对我提起的那个醉酒的房客吓坏过,至今还心有余悸。

我轻笑,她让我喝酒竟是想测试我会不会像那个房客样酒后乱­性­。但在一切都没确定之前,这样的测试颇有些冒险的成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得先让自己保持酒醒。所以她微笑着看我大口大口的喝酒,自己却只浅浅的品尝。

我虽然看穿了她的心思,虽然不会做出前房客那样不考虑后果的傻事,但我确实有些被酒­精­左右,有些按耐不住自己想提起那句话,她的租房信息里的不堪空房寂寞的那句话。我知道那句话一问出,立时就会带来心理上的无限剌激和快感。比在qq聊天时,向她问起那个醉酒的房客想什么,来得更加强烈。毕竟那时只是对着另一台电脑说话,有太多不切实际的虚幻,而此时,这个有趣而美丽的女人正真实的近在眼前。

自制了好几次后,我问,姐姐,姐夫长年在外吗?

我声东击西,其实问的还是有关那句不堪空房寂寞的话。如果她的男人时常在家,不堪空房寂寞便没有由来。

我更是为自己未雨绸缪。从此,就要夜夜住在这个美丽的姐姐隔壁。孤男寡女,我真的很难确保不发生点什么。我得先对她的家庭对她的老公有所了解,这也正是兵法上所谓的知己知彼。

不想她却没作半句回答,微笑也在她美丽的脸上消失。她举起杯猛地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自顾自斟满,一杯接一杯的痛饮。

我惊愕哑然,我想不到一个浅尝辄止的女人,真正放开了竟能喝得如此疯狂。

能让她如此疯狂的,不是无限的耻就是深切的痛。给她这些耻和痛的,一定是她不愿回答我的那个男人。

是我的那句话触及到了她内心的伤。没有我预感的快乐和剌激,只有歉意和惶惑。我忙站起身来,夺过她的酒杯,把那满满的一杯喝了。然后对她说,姐姐,你不能再喝了。

她醉倒在我怀里,我让她软软的靠着。不想她起伏的胸部,和滚热的呼吸,使得我也被醉意袭上心头,先前的歉意和惶惑一下子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冲动,继而是**的膨胀。

三月的天气,重庆这样的火炉,早已过了厚着衣装的季节。隔着那不厚的衣服,她一定感觉到了什么,在我正想把手颤抖着轻轻的抚上她的肩头,或是捧起她的脸蛋时,冲出了我的怀抱。

她行走不稳,犹如若柳拂风,半个脚跨进浴室,对我依门回首。她笑,有意露出几分诱惑;可那迷离的,又分明是一双泪眼。

我禁不住心旌荡漾。莫非,因为醉,因为伤和恨,她要毫不顾忌的对我好,以此来报复那个也许已经弃她而去的男人?!

20

我的脚竟有些不听使唤,毫无意识却要向她那边挪了

但她忽然就闪身进了浴室,重重的把门关上。

寂静空房,那声关门声异常响亮,我被震得颤抖了下,并在颤抖中有了短暂的清醒。

可是当我听到浴室里哗哗的冲水声时,又禁不住想入非非起来。无论是电视剧还是小说里,男女在办那种事之前总要进浴室去洗洗。她怎么就忽然进了浴室,并拧开了喷头,她是不是真在对我暗示?公交车的颠簸的醺染,我身上有太多的风尘,等她出来,我是不是也要进浴室去?否则,我怎么可以和她刚出浴的身子纠缠在一起?

啊她的身子,她此时无遗的身子,一定肌肤如雪,光滑细腻。她一定往身上抹了芳香的沐浴露,于是她洁白光滑的肌肤上,便有了柔软的白­色­泡沫。然后,她又将喷头对准身子,把那泡沫从身上冲了去。

姐姐啊,我愿是你手底的沐浴露,在你的轻抚里吻遍你的全身。不然,就让我做那喷头里喷出的水,我要代替那泡沫紧贴你的身子。

我知道那幸福短暂,如白驹过隙。毕竟沐浴露很快就会被水冲净,水又很快会被毛巾拭­干­。但如果你真能给我那样的幸福,我不再乎只是你生命中的流星,划过了无痕。

我在餐桌旁对着浴室春心荡漾,浴室里却渐渐没了哗哗的冲水声。不一会儿,她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我没见过贵妃新出浴,但我敢肯定贵妃新出浴也不及她这般妩媚。更哪堪,宽松的睡衣,掩不住胸前的春­色­,比先前还要芳香的气息,像那清析可见的半段,逼人而来。

我呼吸急促,但她没对我说一句话,甚至连半点暗示也不再有,只一边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一边默默的走进她的卧室。洁白的脸颊消失了先前的潮红,更添了些不可捉摸的飘渺神­色­。莫非经历过浴室的冲洗,不仅洗净了她的身子,还洗净了她的灵魂,那些醉,那些伤和恨,连同对我的邪念,都通通不在了?

我说不出的懊恼和失望,我无声的去我的卧室,收拾我的行囊里的那些东西,打算匆匆把它们在这房间里找个归宿,然后躺下心无杂念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新的一天那么重要,对我重要,对妈妈更重要,我得用饱满的­精­力和热情,去迎接。

我其实是吃不到葡萄,没说葡萄酸却愤愤然转移了目标。

我把行囊里的衣服装进了衣橱,日用品搬上了床头柜,捧着那几却犹豫了,不放到藩玉拟定要放书的那个位置吧,其它地方又确乎不合适,放到那里吧,又怕被杨娜看见,暗中嘲笑我一个乡下来的高中生,竟学人家附庸风雅,摆几本书装知识分子。更何况,这书里还有本无论是封面还是名字都特别显眼的《**瘾事》。被道貌岸然的评论家指为,却被低级趣味的网友争相传阅的《**瘾事》。从来不敢让妈妈知道,我走到哪带到哪视为珍宝的《**瘾事》。

我正犹豫,杨娜却进来了。她手里拿着吹风,像是过我这边来吹头发的。我奇怪,吹头发她不在隔壁跑我这边来­干­什么?莫非……?

我心又莫名的乱跳了下,却听她说隔壁的Сhā座坏了。然后她弯腰把Сhā头Сhā好,坐在我身边的床沿上呼呼的吹起头发来。

原来,她并没别的意思,只是隔壁的Сhā座坏了。我心更莫名的跳得厉害,先前的胡思乱想使得自己深感羞愧。更怕被她看到我捧在手里的书,那本《**瘾事》在几本书的最面上。只要她向这边瞟一眼,那诱人的书名和的封面便一览无遗。

那将是怎样的羞耻和尴尬。

更何况,她只把房租与品行良好之男士!

我背若芒刺,趁她没向这边看之前,匆匆的把那几本书藏在了床头柜的下面。

我刚站直身子,还没来得及放心的微笑,就听她轻笑道,弟弟,也喜欢看网络

竟被她看到了,而且她一定听说过《**瘾事》的大名,不然她不会这样问。

我的脸刷的变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不知道回不回答她,又怎么回答?

好在她并没等我回答,便对我说,你也去洗个澡吧。

我逃也似的奔进浴室。

只是从她背后擦身而过时,我不小心贴到了她的背,一股暖暖的感觉电流般传遍全身,身体的某个地方又有什么荡漾起来。

她侧着脑袋对着镜子,一手握着吹风,一手疏理着头发。那一瞬,她的手轻微颤抖,便有几丝秀发飘到了我的脸上。柔柔的,清冽芳香,那感觉让我再次陶醉恍惚。

以致我在浴室里脱光衣服时,说不出的激动和亢奋。是她叫我来浴室的。无论是电视剧还是小说里,男女办那事之前都要先洗洗。她洗了,她在我的卧室里,在我的卧室里等我!一定是那本《**瘾事》,让她本来静下来的心,又躁动起来。

我浑身颤栗的拧开喷头,水喷­射­而出,如盛夏的暴雨。再过一会儿,我和杨娜之间,也会下场这样的暴雨的。

我迫不及待的钻进暴雨般的水里,不想竟烫得厉害,我禁不住痛得呀的失声大叫。

便听到杨娜在我的卧室里惊慌的问,弟弟,怎么了?!

没有了吹风的呼呼声,只有她穿着拖鞋的巴嗒巴嗒的匆匆脚步。

那脚步在浴室外停住,她急急的敲门,敲得很重,声音比敲门声还重。

弟弟,出什么事了?!

我和她谁也没去拧那把手,门却开了,在她重重的敲击中开了。

门怎么就开了呢?门怎么能就开了呢?我正着身子呀!

21

尽管我心里一再对她充满幻想,也曾几度以为她在对我引诱和暗示,但此时我还是吓得闪身到了门后,慌乱的说,没事,不过是水太热了,被烫了下。

我不知道那短短的一瞬,杨娜有没有看到我的身子,但她随手把门带上后,隔着门对我说话时,我明显的感到她虽然放了心却如我一样慌乱,因羞辱尴尬而慌乱。

哦,那你把水温调低吧。都怪姐姐没先帮你把水调好。弟弟,你会调吗?

遭遇了那样的羞辱和尴尬,她还不忘对我关心和体贴,我一下子就愧疚起来。我虽然来自农村,家里没有这样的浴室,但也在镇上的同学家见过这样的淋浴喷头,自己做调节水温这点小事还是绰绰有余的。然而却因心术不正,害得她为我虚惊了一场,害得她还以为是自己疏忽不断自责。亏得她对我那么信任。

我说,谢谢姐姐,我会的。

声音很低,依旧颤抖,我是个犯错的孩子。

她又哦了声,然后没再说话,去了。而我却在门背后忘了动,心依旧砰砰的跳。

听她在我卧室里默默的吹头发,听她在客厅里默默的收拾餐桌,听她再次默默的从浴室外经过,听她在厨房里默默的清洗碗筷……

还没来得及平静的心,又开始产生了错觉,竟觉得我和她恍惚就是一家人,她主内,我主外。)

越想越乱,以致看到她换在浴室里的粉红胸罩洁白­内­裤时,后悔不已。要是自己当时不那么慌乱的闪到门背后,要是自己不说没事,不过是水太烫,也许她真就进来了,也许什么都发生了,也许那才是她所期望的……

我洗净身子,从浴室里出来时,才发现那锁早就坏了,怪不得刚才它会在杨娜情急的敲击中自动打开。我于是对杨娜不只是幻想,还充满怜爱了。她一定是个宁愿自己忍受,也不去麻烦别人的人。不然,她卧室里的Сhā座怎么至今坏着,浴室门的锁又日久失修?就算她自己不能处理,她也可以找小区物管帮忙呀。她虽然是个姐姐,内心却如小鸟依人的妹妹般脆弱。

她太需要个男人来体贴她关心她。

我愿意是这个男人。

只可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切都变了。我再看不到她娇好的身子,再看不到她妩媚的脸庞,再看不到她诱人的微笑。

只有静,躁动的风已过,时间的湖回归止水。

她在她的卧室里,房门紧闭,虽然门缝里还透出依稀的灯光,但门遮掩了她的容颜,我再无法猜测她的心思,酒­精­的作用已被浴室的水冲洗­干­净,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敲开那扇门的勇气。

但回归平静的终归只是她,不是我。万籁俱寂的夜,这个家是片与世隔绝的小天地,我和她是这片小天地里唯一的男女。虽然没了酒­精­的作用,但作为一个男人,自己心动的女人就睡在隔壁,谁又能没点想法安睡到天亮?

除非他是傻子或圣人,否则他就得去看医生。

我既非傻子也非圣人,生理心理也都很健康。我躺在床上,关了灯,不去看窗外朦胧的月光,却去看月光中朦胧的挡在我和杨娜之间的那堵厚厚的墙。

上帝啊,你真不该让我和杨娜之间有那堵墙。既有那堵墙,就不该不赐予我身穿墙眼透墙的奇能异术。至少也该如《**》里那样,让我在墙上找到一个小小的孔。

其实是我不明白,把我和杨娜真正隔开的不是那堵钢筋水泥的墙。只要我们内心里没有墙,不要说钢筋水泥,就是铜墙铁壁,我们穿不过去也能绕得过去。

我只知道盯着那堵墙,一边埋怨一边想入非非。时间一秒秒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开始恍惚,并在恍惚中果然发现那墙上有个小孔,《**》里那样的小孔。依稀可见那边的灯光,浅浅的,粉红­色­。朦胧而诱人。

我一阵惊喜,手足无措的从床上爬起来,急急的向那小孔走近。更让我惊喜的是,我走近一点,那小孔就扩大一点,等我靠拢时,那小孔赫然如门,竟能容我直着身子穿过。

我不是武陵人,但我却如武陵人般幸运。我也偶遇了那个奇洞,奇洞那边正是世外桃源,春­色­无边。

我激动,手足比先前还要慌乱,但在杨娜的卧室里,我却行走无声。我的步子分明走得很重,我的呼吸分明轰隆如雷,但我没有半点奇怪。

我忘了奇怪,我的心思全在杨娜的身上。粉红的灯光,梦一般朦胧美丽,更朦胧美丽的是杨娜。她侧身躺在床上,依然穿着宽松的睡衣,双眼轻闭,静而安祥。

我犹豫着,她如此单纯,单纯得对这个世界毫不防备,我是不是还要把我的恶魔之吻,落上她的红­唇­落上她的酥胸?

但我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我闭着眼,颤抖着把手伸向她的内衣,把­唇­向她的­唇­上靠近。

一点,再一点……

近了,更近了……

呼吸一阵比一阵急促燥热……

我就要解开她的内衣,就要吻到她的红­唇­,却分明听到了敲门声。

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

我吓了一跳,浑身猛的颤抖了下,急急的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杨娜的卧室里。我分明是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隔在我和杨娜的卧室之间的那堵墙,连风也吹不过去,哪来半个小孔。

窗外是美丽的晨曦,有婉转的鸟唱……

敲门的是杨娜,她一边敲一边道,弟弟,起床了。

我嗯了声,原来那一切不过是场梦,春意未遂的梦。

我起床,洗漱完毕,杨娜递给我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和一个剥光了的­鸡­蛋,笑语盈盈,柔柔的问,弟弟可还习惯,昨晚睡得可好?

我又想起了那个春梦,我的脸刷的就红了,只觉白日的房间明亮得耀眼,竟不敢抬头看她。

只慌慌的点头,发不出任何回答的声音。

所幸她转身去了卧室,并没诧异。

等她从卧室出来时,我发现她打扮得高贵些了。随意是种美,高贵是另一种美。于她,两种美我都无比喜欢。

我已吃完早餐,她早餐在我起床之前,已无别的事。她说,走吧,该去上班了。

我乖乖的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对面住户的门也在这个时候打开,嘻笑着走出来两个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真是太巧了,巧得让我难以置信,竟然是他们!

22

女的,便是我昨天错把她当杨女士的女子,那个开粉红­色­qq车,偷偷用不安分的眼神在反光镜里看我的女子

男的,正是她老公。我记得,他曾极轻蔑的称我为土包子,我更记得,我曾发誓有机会就给他戴顶绿帽子!

两个人刚才还边出门边打情骂俏,敢情是昨晚的卧房**没能燃烧殆尽。此时却都睁大了眼睛,满脸惊疑。

我知道他们在惊疑什么,他们是不敢相信我这个土包子,昨晚就住在他们的对门,并且看上去和他们高贵美貌的女邻居,关系亲密。

他们就那么望着我们,张嘴结舌,一动不动。差点让我以为他们是传说中的狗仔队,而杨娜便是当红的影后或歌星,终于被他们偶遇了和我这个绯闻男友出双入对的恋情。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们惊疑得,忘了掏出摄相机,闪电般的按下快门。

我故意把头昂得高高的,故意向前靠了靠,故意俯首到杨娜耳边软语呢哝,姐姐,他们在看我们。

我不要他们听到,就是杨娜有没有听到都不重要。我那句话本来就不是说来听的,我是说来看的,我是要他们看到我和杨娜的暧昧。

果然,那对男女,惊疑的眼神里立时就更添了几分蔑视和艳羡。

我不去分析那蔑视是给了谁,艳羡又是给了谁。我甚至忽略了那蔑视的存在,而面对艳羡时,又在眼前捧了放大镜。

我感到了一种小小的胜利,让那个城里男人对我这个土包子另眼相看的胜利。我暗自得意,我在心里对那个男人说,这只是序幕,真正让你另眼相看的日子还没到来。但迟早会来的,到时,我一定会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戏。

我便又故意看了那女子一眼,虽只一眼,一闪而过,却包含了万种风情。

仿佛是徐志摩那首小诗里的一段: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也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我不要太直白,太直白会让那个正经沧海的女子,觉得淡而无味。她那颗不安分的心,在某些方面已得到,甚至得到太多。她不满足的,又迫切需要得到的,是可望不可及的诗意和飘渺。

我匆匆的背转身,什么也没发生的跟在杨娜身后离开时,便明显感到她的眼睛一直对我若即若离,而且暗含惊喜。

当然,我给那女子的一眼没让杨娜看见,如果她看见了,就算我真把那女子迷得神魂颠倒,让那女子有一天遂了我那自私的报复的心愿,我也会因小失大。

毕竟,我真正在意的还是杨娜。我没有把握杨娜不会因为我那个眼神吃醋,更不想因为我那个眼神失去这么好个姐姐。

在杨娜面前,我总是缺乏自信,尽管我做得那么隐秘,我还是有些担心。我怯怯的偷眼从背后看她,一次又一次,都没在她身上脸上找到被发现的痕迹,才算彻底放了心。

杨娜的脸正红得可爱,像外面天边的朝霞。那是因了那对男女的眼神,因了我刚才在她耳边的轻语。她不知道我和他们曾经见过,更不明白我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曲折,她只以为她们的惊疑别有含意,虽然身正,她还是稍有影斜的羞怯。

不然她不会至始至终没敢正眼看他们,没给他们打声招呼,哪怕是礼貌­性­的点点头。

我们下得楼来,走进地下车库,他们也跟着进了车库,他们窃窃的议论声,隐隐可闻。杨娜的车就停在他们的车旁,一样的车型一样的颜­色­。杨娜让我上车后,开车离开的速度很得让我怀疑她是在逃。

一离开车库,杨娜就轻松了起来。我的心情比她更好。香车美女,朝阳,新鲜的空气。

她边开车,边为我指点沿途繁华,我最喜欢的是过桥时,看到的悠悠的嘉陵江水,和江水里悠悠荡漾的红日。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和她在一起,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到了上班的那座大楼前,我才知道我和她肩并肩的经历完了那么长一段路程。

一起下车,一起进电梯,笑语相对。很多双眼睛注视着我们,没有先前那对男女的蔑视,却比他们更惊疑和艳羡。

杨娜也没有在那对男女面前时的羞怯,反是把头抬得高高的,更显高贵了。

这一刻,在杨娜身边,我是她的花瓶。但只要她能时时因我的相随而骄傲,我愿永远做她的花瓶。

那些人有的面试时我见过,有的很陌生,但我猜想他们都是瓶梅公司的职员,从此就是我朝九晚五,日日面对的同事。

只是没看到青梅,也没看到那个让我厌恶的藩玉。

最好是永远不要见到这两个人。

但青梅还好,藩玉却越是不想见到,我越是要面对。上班时,我发现他竟和我坐在了同一个工作室。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我也被瓶梅公司聘用,更不敢相信公司给了我和他相同的工作。毕竟他貌如藩安,才比宋玉。而我不过是个乡下小子,其貌不扬,又没文凭!

23

我走进办公室时,藩玉正在眉飞­色­舞的谈着什么,那表情很是春风得意,大概是得意于自己终成瓶梅公司的一员。)

毕竟瓶梅公司,在重庆颇负盛名。很多求职者做梦都想挤进来。

整个办公室除了他,没再见一个男人,都是些二十多岁的年青女子。面试那天我没见过那些女子,估计都是些老员工了。她们围拢在藩玉身边,听得津津有味,脸上洋溢着无边的快乐。

藩玉是很健谈的,更何况他此时不但春风得意,还身在花丛。

只有一个女子没向他靠近,自顾自对着电脑在键盘上敲击着。在她左手边是一大叠资料。

我见过她,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好像是春花。那天面试会上,回答青梅的问话,最不能侃侃而谈,还有些羞怯的柔弱女子。我当时都曾为她暗暗的捏过一把汗,以为她进公司的希望比我多不了哪里去。没想到,她也如我一样,得到了幸运之神的关照。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这分工作得来不易,所以加倍的努力,对藩玉的连珠妙语,置若罔闻。

是我的出现,夺走了藩玉作为中心人物的地位,改变了办公室里的一切。

藩玉顿时愕然,接着是无限感叹,感叹自己的大材小用,感叹我的滥竽充数。

但我没能改变春花,她依旧旁若无人的做她的工作。

除了春花,所有女子都笑盈盈的向我围了来。但我知道这与我的相貌或我的气质无关,也不是她们对我这个新同事有多热情。她们不过是看到了我和杨娜一起下车,又和杨娜一起进电梯的情景,以为我和杨娜有多么密切的关系。

果然,几句过于夸张的问好后,便有人试探的问,杨改之,你和杨娜是……?

妈妈叫我改之,村子里的人叫我改之,上学时同学中也很少有人在叫我改之时,还在前面加个杨字的。)更何况毕业已好些年,我竟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姓。此时听她们这么称呼,虽觉得陌生,却终于猛然醒悟,第一次把自己的姓和杨娜的姓联系起来。

认识杨娜这么久,我才意识到她和我同姓。当然,前提是,如果我真姓杨。

也难怪,她们会有那些想法。

我犹豫着,我到底要不要对她们撒谎,说自己是杨娜的弟弟,这样既不让她们失望,也不在她们跟前失宠。

这时走进来个男子,她们都冲他笑着叫道,刘主管。毕竟是上班时间,她们却围在我身边。此时被刘主管抓了个正着,竟站也不是,退也不是。

刘主管和杨娜仿佛年纪,一双狐眼,不怒而威,更多的是让人想到­阴­险。但奇怪的是,我还没来得及向他套近乎,他倒先主动对我笑脸相迎,嘘寒问暖。

那些女子见他没发怒,都无声的站在旁边,不离不弃,一个个都在期待。

毕竟她们的疑问,还没得到我的肯定回答。

几句寒暄后,刘主管关切的问,你姐姐家能住下吗?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告诉我。

姐姐?

我疑惑的望着他。

他微笑,很是得意,像是知道了什么我不想让他知道的大秘密。

我都看见了,你坐的杨娜的车。

原来,他也跟那些围在旁边的女子一样,误会了我和杨娜的关系。只是那些女子,没他那么自信,尚须等待我的回答来证实她们的眼睛,而他,却在看到的那一瞬,就主观的自己给下了决论。

我终于看出,他不像是关心我,倒像是关心杨娜。

这让我坚定了起来,再不犹豫如何回答那些女子的问话。从此就要日日在他这样的人手下做事,不拉出什么靠山来,恐怕很难不艰辛度日。

我决定顺水推舟,在他的误会中点头,虽不出声,却可让他和她们,都把我当了杨娜的弟弟。

杨娜喜欢我这个弟弟还来不及,决不会揭穿我。再说,即使以后被揭穿,我也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并没亲口承认。

但另我没想到的是,在我还没来得及点头之前,旁边被冷落了的藩玉就第一个把我的预谋揭穿。

什么姐姐?杨主任哪会有他这样的乡下弟弟?他不过是租了杨主任家一间多余的卧室。杨主任和他除了房东和房客的关系,什么也没有!

愤愤不平,冷嘲热讽,还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他重新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他冲所有惊讶的人点头,还绘声绘­色­的说出了昨晚租房的事。以此让所有人更加相信。当然,他没说杨娜不愿把房租给他,只说是自己考虑到我比他先到,主动谦让。他更没说那些让他大失体面的事,比如当时他头顶那几根怎么也不听使唤,­鸡­立鹤群般的头发。

刘主管再不说话,对我的表情也渐次冷淡,在办公室转了个圈,便捧了叠资料,昂着头从我身边经过,出了办公室不知去哪了。

那群女子,也热情顿减,讪笑着退去,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浓烈的兴趣如潮水般退去,办公室里再没了先前的喧闹,只有松懈和倦怠。

有事的做事,没事的小声说话,或上qq,跳劲舞。

开始做事,我才知道做我们这样的工作,确实不需要什么太高的文凭。藩玉那几年大学生活,我那几年的苦苦自学,都不幸被这只要念过几年书就能胜任的工作,白白浪费了。

我们做的不过是相当文员的后勤工作,主要是打字复印,收发传真,再给各个办公室送点资料,还兼管点生活用品,比如纯净水,牛­奶­什么的。

中间休息时,那些女子虽不及当初热情洋溢,但还是围在藩玉身边,边悄声向藩玉打听,边叽叽喳喳,还偷偷拿眼来看我。

我知道她们打听的是什么,叽叽喳喳议论的是什么,又为什么看我。

但我除了看透人情冷漠外,并不觉得愧疚。该愧疚的是她们,是她们自以为是的要亲近我,从头到尾我都没说过有关我和杨娜半句话。

但春花却向我走了来,所有人都靠近我时她当我不存在,所有人都疏远我时,她向我走了来。

她微笑,却有羞怯的红晕。

她问,你是杨改之?

声音很轻很柔。

我知道,像她这样内向温柔的女子都多愁善感,她是同情我,但我不需要她的同情,所以我只淡然的点头。

她又道,我叫春花,我的名字是不是很俗?

春花,这个名字怎么么就俗了?那可是个曾让我魂牵梦萦的名字啊。还记得少年时看了电视剧《雪山飞孤》,曾一度被那个马春花迷得寐不香,食无味呢。

但我却没对她说这些,更没告诉她,还在面试那天我就记住了她的名字。我实在怕我的无心之语,让她如我少年时样,做些不切实际的梦来。

我只谈谈的笑。

她终于觉得没趣,回到了她的座位上,自顾自的做她的工作。

我冲着她的背影,在心里暗道,实在对不起了,春花姑娘,我不是《雪山飞狐》里的胡康安,我不想让你痛苦。

快下班时,我忽然想起一整天都没见到青梅,竟莫名的有些失望。

这时,前面的两个女子在窃窃私语,还偷偷的邪笑。

我以为又是在议论我,不禁有些冒火,本想细听,说的却是瓶梅公司老板和总经理的事。

声音细如苍蝇,不胜明了,听不出具体说的是什么,也不知是确有其实,还是捕风捉影。

总经理,总经理不就是青梅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竟特别紧张,竟失声问,你们说老板和青梅怎么了?!

我的声音很大,吓得那两个女子再不敢言语,赶忙摇头说自己哪说总经理和老板什么了,你自己听错了吧?

在一个公司,老板就是皇帝,总经理就是宰相,国事那可是轻易说得的么。我知道她们为什么面­色­怆惶不敢承认。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我和她们,连春花也终于从她专注的电脑显示屏上移开了眼睛。

我确实不想让那两个女子有鹦鹉前头不敢言的恐惧,更不想让别人从我的失态里看出什么来。我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青梅曾经是我青梅竹马的朋友,更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为什么和青梅反目成仇,毕竟那不是件很光彩的事。

我努力让自己轻松了下,然后道,对不起,我是一时表达错了。我不过是想问问总经理是不是叫青梅,面试那天我好像听人说她叫青梅的。

于是大家不再惊讶,只是不停的笑。那笑,心照不宣,谁都看得懂。无非是在嘲讽我,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这嘲讽尤以藩玉为甚,更添了几分轻蔑。

但我不在乎他们的嘲讽,我在乎的是青梅到底跟瓶梅公司的老板有着怎么样的关系?

我只希望那两个女子在嘲笑之后,又轻声的私语。这次我一定会竖着耳朵,听出点什么来。

只可惜,却到了下班时间,一个个如鸟出笼,兴奋的飞出了公司。

我却是只倦鸟,在公司的大楼外,等待杨娜从车库开车出来,载着我一起归林。

是同事之间的关系,是青梅和老板的关系,让我如此疲倦的。

隔着宽阔的公路,我看到那边的人群里,有个女子,一袭白衣,在不停向我张望,欲向我靠近却又逡巡不前。

赫然就是那个曾在荒郊外,月夜里,塞给皓然几张冥币的奇异女子!

24

我疲惫的身心,顿时有了无穷的力量和­精­神,办公室里染上的郁闷和对青梅的猜疑全都荡然无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那个女子不肯过来,那么我就走过去。那晚无论是无意还是有心,她身上都有太多神秘,我有很多话想问她。

如果我自己不问明白,我就不能给皓然解释清楚,他也许就真会因为那几张冥币放弃自己谋生的职业。虽然于他那样嗜酒的男子,放弃跑出租车这样的职业并非坏事,但总不能放弃得不明不白。

更何况我自己,从小受《聊斋》的影响,早已染上蒲松龄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之怪癖。此时见她在人群中徘徊顾盼,竟觉得她跟蒲松龄笔下的某个妖魅女子一样楚楚楚可怜,颇疑惑她背后也有离奇而凄美的身世。作为网络写手的我,不觉技痒,想邀她畅谈,然后以她的经历作本现代版的《聊斋》。

但我不会像蒲松龄,萧斋冷案,形容枯槁,虽成孤愤之书,终竟是为他人作嫁衣,满纸都是别人的故事。我只要写,就一定会像我那本《女房男客》样,不是主角也要拼命把自己写成主角。如果她是聂小倩,我理所当然就是宁采臣。

只是如果我真是宁采臣,她又果然是聂小倩,我又将拿我的杨娜姐姐如何?

这样想着,便听到了杨娜对我轻柔的唤声。

寻声望去,杨娜竟不知何时已把车开到我身边。车窗打开,她坐在驾驶室里,笑靥如花。

我抵挡不住她那妩媚的笑颜,我上了车,坐在副驾室,像早上来时那样,表情亲近。

但我还是没忘记那个奇异女子,轻车熟路,杨娜把车开得很快,在远处我悄悄的回头,只是再也不见了那一袭白衣。

我怅然若失,那个消失在人群中的奇异女子,把我的什么给带走了。

晚饭时,坐在杨娜对面,我忽然好想喝酒,也许与那个奇异女子有关。但我没喝,却是因为杨娜。我是怕我喝多了,又像昨晚那样,对杨娜想入非非起来。如果只是想入非非还好,只怕终于控制不住,做出那个曾经醉酒的房客那样的事来。到时必将一失足而成千古恨,我努力在她心目中建立的君子形象毁于一旦,丢掉出租房是小,只怕再无和她亲近的机会,我那些美好幻想,都通通作了泡影。更何况,那个醉酒的房客,至今还让她心有余悸,以至昨晚还一边防患,一边用酒试探我。她已受过一次酒鬼的重伤,只怕那脆弱的心经不起再一次折腾。

我是怕,是不忍。

她夹起菜,自己不吃,却放进我碗里。

弟弟,多吃点。

我望着她,就是我的妈妈,也从没把菜往我碗里夹过。第一次被人这样关心,还是一个美貌温柔的姐姐,竟感动得鼻子有些酸酸的,眼里有湿湿的东西要流出来。但我终于没让那些湿湿的东西流出眼眶。而是流进了心里。

好半天,我才终于能平静的说话。

我说,姐姐,我不会做饭,以后我就跟姐姐一起吃吧。月底我会把餐费和房租一起算给你的。

杨娜有些嗔怪的道,既然叫我姐姐,何必还要说这么见外的话?姐姐那出租房信息里不是说过,下限看缘吗?

然后又笑着道,你告诉姐姐,姐姐的厨艺如何?

下限看缘,那是说的房租,总不至觉得合缘,不但把房租降到最底线,还连生活费也白搭吧?

我没回答她的问话,如果回答必将难免俗套,无非是些特别好吃的奉承话。我只是反问,这么说来姐姐是说我们有……?

停了停,心跳得厉害,还是颤抖着小声说出了那个缘字。

如果我不自己先觉得那个缘字不能随便说出口,我就不会脸红心跳,我就不会停顿,就不会声音异样。杨娜也不会跟着我脸红心跳起来,不会羞怯得不好意思回答我的问话。

我再不敢看她,她也不敢看我,也不再向我碗里夹菜,都默默的埋头吃饭。

有时候,沉默就是默认。比如这一刻。

静,看似平静的静。

两个人的内心,却正澎湃起伏。

有温暖的风,从窗外吹进来,仿佛她隔座送来的呼吸,芳香如兰。昨夜曾如是,但我依然喜欢这样的感觉。

一顿无声的晚餐,却让我度过了无比美好的时光。真正明白了白居易的那句诗,此时无声胜有声。

饭后,我帮她收拾餐桌,她却道,弟弟,你去洗澡吧。第一天上班,一定很累,洗了早点休息。

关切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却让我的心比先前还跳得厉害。我想起了昨夜浴室里的尴尬经历。

我的脸更红了。

她大概也一下子记起那场尴尬来,捧起碗筷便逃也似的去了厨房。

在浴室里,我再没被喷头里的水烫得失声尖叫,她也没再来敲浴室的门,那门更没应声而开,但脑子里总莫明其妙的反复闪现那个情景,我赤身站在浴室里,中间是扇敞开的门,而她正关切而焦急的站在门外……

但她在厨房里匆忙清洗碗筷的声音,却分明告诉我,那一刻不会重现,艳遇不会再来。

果然,我从浴室里出来时,她如昨夜一样,把自己关在了我卧室的隔壁,门缝里透出昨夜那样依稀的光亮。

她是要避开我,因为羞怯和尴尬,连澡都顾不得洗。

但我没像昨夜那样默默的走进我的卧室,反而突然有了敲开她的卧室门的勇气。

心中没了那不正经的东西,自然就有了勇气。我是想看看她卧室里的Сhā座到底坏成什么样了,明天下班回来之前,买个同类型的回来,连同浴室里那把锁一起换了。

她听到敲门声,在里面问我,弟弟,有什么事吗?

我突然意识到只要她把门打开,她卧室里的春­色­就会被我一览无遗,竟一下子慌乱得回答不出来。

但她还是向门走了来,脚步越来越近……

我忘了浴室门上的那把锁,我忘了她卧室里的Сhā座,脑子里只有让我激动不已的幻象……

25

我还没来得及平静自己,门却已打开,杨娜卧室里的春­色­,迫不及待的闯入眼帘,汹涌如潮,不容抵挡。

越期待的东西,越怕直抵现实。我宁愿永远保持幻象,也不要在现实中发现它的缺陷。

从来如此。

但有时,现实又不给我逃避的机会。比如杨娜卧室里的春­色­,我在敲响那扇门的瞬间,就后悔不已,但它们终究还是逼人而来。

又比如妈妈让我进瓶梅公司的真相,即使不向我逼近,为了妈妈,我也不得不主动逼近它们。

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直面了杨娜的卧室,我却并没像以往的经历一样,倍感无趣和失望。反而卧室里的点点滴滴,都更加激发了我的幻想。

窗帘拉拢着,隔断了外面的世界。室内的灯光,朦胧而温馨。有淡淡的香,仿佛杨娜的体息。

床头的梳妆台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化妆品。化妆品旁边是面圆圆的镜子。我看不到镜子的背面,但我猜想,那背面一定嵌着一幅画,画上是一对戏水的鸳鸯。

妈妈的镜子背面,就有幅鸳鸯戏水图。

杨娜和她的爱人,一定也曾如鸳鸯一样,是镜子里幸福的一对。不知多少个清晨和黄昏,她对着镜子巧笑顾盼,他为她梳头画眉。

而如今,镜子里另一个人呢?

再不见了那个人,她是不是时常对着那面镜子,反复幽咽: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

如果有些人可以代替,我愿意代替那个人,在杨娜孤独时,抚去她脸上的泪水,驱散她内心的寂寞。

仿佛那镜子前面,就真出现了幸福的一对。一个是杨娜,一个是我,一个巧笑顾盼,一个含情体贴……

弟弟,进来说话,有什么事吗?

是杨娜在招呼我,声音轻柔,却有些慌乱。

我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我说,没什么事,不过是想看看姐姐房间里的Сhā座能不能修,如果不能修,明天就买个回来换上。

杨娜哦了声,依旧是轻柔慌乱的声音。

我明白杨娜在慌乱什么,因了昨夜的尴尬,她在刻意逃避我,没想到我却不请自来,敲门进入了她的房间。

毕竟这是她的私秘之所,除了她的爱人,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闯入?更何况是春意撩人的夜里,她寡女,我孤男,还有张床,近在咫尺。

那是张多么诱人的床啊,宽松柔软,谁看了都有扑上去的冲动。

就是在这张床上,杨娜曾和她的爱人,殢云尤雨,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只可惜**苦短,爱人终去。到如今,昼长漏永,却鸳鸯被冷,孤枕难眠。

如果可以,我多想变成杨娜爱人的模样,将她按倒在床,低帏昵枕,折腾到天亮。

那么宽松柔软的床,适合也容得下任何放纵。

我忘了看向Сhā座,只把眼睛悄悄的在床和杨娜的脸上游移。一边揣摩把杨娜压在身子下面有多**蚀骨,一边期待能在她眼神里看到羞怯的暗示。

可我半点暗示也没看到,只有一阵比一阵的慌乱。

我疑惑,是我不够魅力,还是她的爱人太过优秀?又亦或,是她对爱情太过坚贞?

既如此,又何必在租房信息里写那句不堪空房寂寞的话?

这么一问,我忽然记起,她好像告诉过我,那租房信息是出自一个爱玩笑的朋友之手。莫非他既没有狠心弃她于寂寞之中,她也更没有不堪忍受?

在没有弄清之前,我决不可以轻易造次。我努力不让自己再心猿意马,不让自己去幻想和她颠鸾倒凤。

我要努力保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君子形象,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最终弄得和她连姐弟都做不成。

我这才注意到,床头的枕边赫然放着一本《安妮宝贝作品集》。莫非,寂寞的日子,她就靠反复阅读安妮宝贝的文字,打发漫漫长夜?

也许,我敲门之前,她就正枕在床上,读着那听到我敲门,便随手放到了那里,然后趿了鞋来给我开门。

安妮宝贝,最受知识女­性­追捧。我不是女­性­,但我也是她的忠实读者。

我说,安妮宝贝的书,惯用断句。直抵人物的内心深处。孤独,忧郁,散漫,却充满对自由的向往。姐姐,也喜欢?

我的评论并不独到,甚至也许根本不确切。但我知道,杨娜一定会为我一个男人,也如她一样热爱着安妮宝贝,而消失了眼神里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惊喜若狂。

只要有了共同的高雅爱好,还有什么不能水到渠成?从此,我需要的只是时间和等待。

一阵窃喜,向床头走去,我要捧起那故意做出爱不释手的样子。

不想杨娜却抢在了我之前,冲向床头,匆匆拿起那把它递到我手里,一边坐向枕边,一边说,弟弟喜欢就拿

不但没有惊喜若狂,反而更加慌乱!

这太反常。

我敏锐的心思,终于发现她慌乱,不是因了孤男寡女的尴尬,而是怕暴露了某个她不想为我所知的秘密。

那个秘密就在她身后的枕下。

我敲门之前,她看的原来根本不是《安妮宝贝作品集》,而是另外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她来不及隐藏,便把它放在了枕下,然后把《安妮宝贝作品集》放在旁边,一面遮掩,一面制造假象。

她之所以不让我走过去,之所以坐在了枕边,就是为了那个秘密。

但我还是看到,在她的身子顾及不到的地方,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隐隐从枕下露出了一角。

26

我不是不想知道那隐藏在枕下的到底是什么,我是不喜欢看到杨娜慌乱的眼神。她越是慌乱,说明她越是不想让我知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强人所难,陷她于不安境地?

更何况,这Сhā座之所以坏到现在,也许就是她怕被人窥探秘密。不然,她早该通知小区物管上门维修了。

我把书还给她,道,姐姐还没看完吧?等哪天姐姐看完了我再来拿。

然后,我什么也没看到似的,把眼睛扭向了Сhā座的方向,神­色­坦然。

Сhā座表面并没被电弧烧灼的痕迹,我说,姐姐,有工具吗?我想拆开

杨娜说了声有,便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组合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起子和一支电笔来,问,够了吗?

神­色­不再那么慌乱,声音也平静了不少。

我说,姐姐,开关是在客厅吧,我需要把Сhā座的电断了。然后,我头也不回的出了杨娜的卧室。

我一进客厅就看到了门上方的那一排开关,我知道开关上一定有标签注明,哪是客厅的,哪是厨卫房的,哪是卧室的,哪是Сhā座的,哪是照明灯的,哪是空调专用的。但我却没有立刻过去把卧室的Сhā座电源断掉,反是往别处寻找。

我是要给她时间和机会,我是不想自己再回到她的卧室时,又让她感到局促不安。

直到她从卧室里姗姗出来,脸上是彻底放松的微笑,我才踱到门前,故作惊喜的道,原来在这里,我竟找了半天。

杨娜笑道,够不着吧?

然后弯腰搬来根凳子,却不等我靠近,自己先爬上去,把手伸向开关盒。

我不知道这房子当初装修时是怎么设计的,怎么会把开关盒安装在这么高的位置。高处不易触摸固然安全,可是如果需要断电却太过麻烦。

杨娜一米六几的个子,站在凳子上还得翘起脚尖,把手高高举起才够得着那些开关。

她的脸微微上仰,身子拉长,本来合身的衣服便显得略短了起来,露出肚脐下一段肌肤。

如雪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晶莹光泽。

我忍不住想,如果把手抚上去,那感觉是不是柔滑如水?

我甚至渴望,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滚落在地,我便好蹲身去帮她捡。不用试我也知道,此时此刻,只要我蹲下身子并仰起脸,我的视线就一定能通过她衣服的缝隙,沿着她洁白的肌肤上爬,最终落到她丰满高挻的上。

不知道她今晚穿在身上的胸罩,是不是跟昨晚换在浴室里的一样。粉红,­性­感。

可就在这时,灯光消失了,只有从窗外洒进来的朦胧的月光。连她腰际那段洁白的肌肤也看不清了,更别说她胸罩的形状和颜­色­。

我有些遗憾,却无法苛责,但还是忍不住说,其实只把Сhā座的电断了就行的,用不着切断总电源。

她柔柔的道,这样更安全。

我除了感激和愧疚还能说什么呢,她这样做都是为了我。我本是想为她做点事,把Сhā座修好的,没想到反害得她为我的安全­操­心。更不该的是,我还在她为我的安全采取措施时,对她心生邪念。

她从凳子上下来时,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险些跌倒,一下子把手扶在了我的肩上。我也急急的把手伸过去,搂住了她的腰。但我没敢搂得太紧太近,并且她一站稳,我就匆匆的松开了手。

我渴望和她亲密接触,可我又怕和她亲密接触。我怕一接触,我就又怦然心动,不能自己。

她一定感觉到了我的故意疏远,并于故意疏远中看出了我的心思。她不作停留,转身去了她的卧室。我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室内只有朦胧的月光,我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这样更好,我们可以尽情猜想,却不至羞怯得脸红。

我在月光下走近Сhā座。

她点燃蜡烛,捧着向我走了来。

她蹲在我身边,为我照亮。

温馨幸福的感觉。她如兰的呼吸,均匀的吹在我的脸上。

我不敢看她的脸,在烛影里是不是别有风情。

但我却在验完电,伸手拿起子拆Сhā座时,不小心将肘撞上了她衣服底下高挺的**!

27

我局促不安,声音细细的道,对不起。

没有看她。

但我分明感觉到她如兰的呼吸,吹在我脸上不再均匀。烛影晃动,她的手一定在颤抖。

她没对我的歉意说半个原谅的字。她比我还慌乱,更多的是她比我聪明。

此情此景,沉默比说什么都好,彼此可以在沉默中感觉到暧昧,也可以感觉到距离。相反,如果她说了,无论说的什么,都只会增加我们的尴尬,亦或是引诱得我更加放纵。

我没有尴尬,亦没有放纵,但却极为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像她那样无论心跳有多厉害,表面却当什么也没发生。我那句对不起的话实在不该说出口,我那不是明摆着在告诉她,我的肘闯入了她的禁区,我的每根神经都感知到了她衣服下那高耸的?!

我便更加局促了,手跟着颤抖,以至于很简单的事也复杂起来,一个普普通通的Сhā座,也花了好长段时间才拆开。

果然如我所料,Сhā座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根零线,竟然不堪忍受,挣脱了接线端子的束缚。

它如我一样,渴望自由,但它不如我明白,有时我们是不能自由的。如果我只顾自行其事,就会辜负妈妈多年的期盼和等待。它的自行其事,已在很长一段日子里,给我的杨娜姐姐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

我宁愿被它暗骂暴君,也不纵容它的自由。在我心里,它的自由比起杨娜姐姐的方便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我把它重新压在了接线端子下,并且把螺丝旋得很紧,不再给它翻身的机会。这一刻,我觉得我是如来佛,它是孙猴子,我一翻手,它就被压在了五行山下,至少五百年。

我把Сhā座重新装好,脸上便浮现了得意的笑。不是因为觉得在杨娜面前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而骄傲,而是在整个过程中我尝到了玩物于股掌中的快感。虽然那只是根零线,没有力量,不懂反抗,只在我的想象里才有生命力。但玩物尚能如此,那么玩人呢?我终于明白,那么多人拼了命也要往上爬的原因。

杨娜感激的道,都弄好了?

然后从我身边轻轻站起,捧着蜡烛走向客厅。

我知道她是要去客厅打开那些开关,我其实应该过去帮忙,就算不帮忙,也可以在她爬上凳子,翘起脚尖,将手高高举向那些开关时,看到她拉长的身子怎样使得衣服悄悄上滑,露出肚脐下那洁白光泽的一段。如果她在合好开关,从凳子上下来时,又不小心险些跌倒,再次因惊吓而把手搭上我的肩头寻找依靠和安全,我便可以重温当时没来得及好好体会的剌激和窃欢。我更可以假借扶她之意,把手搂上她的楚腰。

但是我没有跟她去,我站在原地。不是内心又起了什么愧疚因而怯步,而是我觉得,跟她去了即使感受再好,那毕竟是客厅,怎敌得她的卧室?

如果这世上真有桃源,那么我觉得是杨娜的卧室。

杨娜的卧室,曾是怎样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啊。我既然走了进来,怎么舍得轻易离开?更怕跟她离开了,再没勇气也没借口重新进来。

不久以前,还暗责自己太过紧张,以至拆一个普普通通的Сhā座都用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却后悔做得太快了。如果不是那么快,杨娜还蹲在我身边,红袖添烛,吐气如兰。

杨娜啊,你可知道,我是多么喜欢那感觉呢,虽然什么也没发生,只要你近近的在我身边,对于我也是无上的幸福。你为什么要那么急,要让那美妙匆匆而去呢?是不是那不在你身边的什么人,让你惧怕了那美妙?在你,越是美妙将来回忆起来就越是痛苦?

可在我,越是美妙越怕它短暂呢。我多么希望你能停下,虽无夜雨,却是巴山,我渴望和你剪烛西窗。即使相对无言,默坐到天亮。

姐姐,只求你给我一点点洞房花烛的虚幻。

可电灯却亮了,杨娜也从客厅进来。捧在手里的蜡烛已吹灭,青烟和蜡香一起萦绕。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蜡光?

舍不得,我还是得最终离开,经过她身边,和她擦身而过,走向卧室门。Сhā座已修好,我还有什么借口留下?

她笑,脸微红,柔声问,弟弟不坐会?

我停了停,终于还是走了。卧室里的灯光虽然朦胧温馨,我却更喜欢满室烛影摇红。我是怨恨她破坏了那美妙如诗的氛围,我是真的再找不到勇气,回到她身边,离那张让我忍俊不禁的床那么近。

但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瞟了瞟那张床,仿佛那张床也有感情,我是要和它生离死别。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眼,也许真的从此我就再走不进杨娜的卧室了。

但我知道,从此,那张床将夜夜入梦。杨娜的卧室会更让我魂牵梦萦。

我注意到,那本《安妮宝贝作品集》还在,只是离枕有了一点距离,没有任何有意遮挡的意思。枕下那先前隐隐露出一角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不见了。

果然,先前我在客厅里有意滞留的那段时间里,杨娜把它藏到了她认为隐秘的地方。

我疑心那个地方,就是组合柜里的某处。

我回到自己的卧室,宽衣躺下。听她从卧室出来,去浴室把水哗哗的冲遍全身。又听她走出浴室,回到隔壁,将吹风呼呼的吹向潮湿的柔发。

我后悔莫及,如果我不去修好隔壁的Сhā座,她此时不应该是在隔壁,而是在我的卧室,与我相隔咫尺。她的体香和发香,都会被吹风呼呼的送进我的鼻孔,倏的钻进内心,传遍全身。还会有几缕秀发,柔柔的抚过我的脸颊。

我因此犹豫,明天是不是还要买回把锁,把浴室门上那把坏的换下来?

就是不换,要发生那晚的艳遇都难上加难。如果换了,就更是不可能了。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把我吓了一跳,驱走了我内心那些邪恶的念头。

是妈妈打来的。

我没说我第一天上班就遭遇了怎样的不快,反是用了一大堆谎言去描述新生活有多么让我欣喜若狂。我是不想让妈妈担心我。虽然她大多时候都表现得与我疏远,但我知道她内心对我极是疼爱。

她打断了我的话,依然是不容我违抗的语气,见过老板的女儿了吗?一定要让她爱上你。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把电话挂断了。我有那么多疑问,她却不给我半点提出的机会。

28

即使妈妈不把电话挂得那么匆忙,我也不会问她。我从小在妈妈身边长大,早已深知她的脾气。她自己不肯说的事,我若问了,不但得不到结果,反会惹得她不高兴。她肯说的事,我就是不问甚至根本不想知道,她也会主动告诉我,不管我是否厌烦。

更何况,有些疑问我喜欢自己去探索,能得出结果固然让我兴奋不已,就是不得结果,探索的过程也让我倍感新鲜剌激。否则,就好像正津津有味的看一部让自己着迷的悬疑剧,忽然被人告知了结局,顿时觉得索然寡味。

妈妈这个电话留给我的疑问,让我更加觉得她神秘诡异了。而且,我对老板的女儿也突然充满了向往。

我没见过老板,更没见过老板的女儿,甚至都没听说过老板有女儿的。我不知道老板女儿都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值得妈妈非得让我如此的。

但妈妈非得让我如此,又似乎与那个我既不知名也未曾蒙面的女子自身并无半点关系,有关系的不过是她的身分,老板女儿的身份。

不然,妈妈不会只命令似的叫我一定要她爱上我,而没叫我也一定要爱上她。

妈妈不在乎我对她的感情,莫非妈妈是怕我对她动了感情?怕我到最后完成了她的使命却无法抽身?

我读过很多深知感情这东西,谁动了真,到最后谁就会被伤得身心俱瘁。虽然我从没见过妈妈有任何一本藏书,但我相信,妈妈比我读的书多,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妈妈要我骗得老板女儿的爱是什么用心呢?是要利用老板女儿对我的爱夺取老板的万贯家财?还是要让老板女儿因对一个虚情假意的男子用情太深而身心俱瘁?

无论是什么用心,妈妈都太小看了我要达到她的目的的艰难。一个农村来的打工仔,要让一家大公司老板的女儿爱上自己,谈何容易?

更何况,我只是个高中生,藩玉还说我相貌不扬。

妈妈不是太看高了她的儿子,就是太看高了她自己……

睡意渐浓,我不再想那么多,合眼入梦。

第二天早上,我跟在杨娜身后出门的时候,我看到对门那个女人蹲在过道边,一边轻弹着裤脚,一边斜眼看我们。她的老公在楼下唤她,似有些着急。她不紧不慢的应道,忙什么啊,我好了就马上来。但却并没起身,依旧轻弹着裤脚,依旧对我们偷觑。

直到我和杨娜经过她身边,她才忽的站起身子。

她打扮得比昨天更加妖娆,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还孔雀开屏,把头昂得高高的,欲和杨娜互相轩藐。

只可惜,她扬起的脸蛋没有半点杨娜的高雅气质,她欲藐视一切的眼神,又难脱对杨娜和我的反应的在意。

杨娜根本就没看她。

我如果不是曾经发誓要给她老公戴上顶绿帽子,以雪被那个让我厌恶的男人对我的蔑视之耻,我也不会看她。

我一看她,她就乐了,她一乐,就更显低贱媚俗。这让我更确信,她的美天生就和杨娜背道而驰,所以注定对杨娜望尘莫及。

但她的低贱媚俗,又别有一番勾魂魅力。世上的男人,除了她的老公,(但也许又不是她老公,这世上的女人,亲热的称不是自己老公的男人为老公,早已不是有多稀奇的事)都不喜欢自己有这样的老婆,却没有一个不希望别人的老婆这样的。但凡遇到一个这样低贱媚俗,又是别人的老婆的漂亮女人,没有谁不欣喜若狂,期待着她能更低贱媚俗一点。

我此时便是这样的心态,于得意中仿佛看到了她老公发现我和她行­奸­在床,以至于气急败坏得脸­色­发紫,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的可怜形象。

我不经意的笑了出来,但没有声音,只有笑容。

有声音就惨了,一定会吸引得杨娜回过头来,一探究竟。

杨娜没回过头来,她更大胆了,一双媚眼在我身上来回游弋,似乎要看透我衣服下的身体。

我于她媚眼里隐隐看到了火焰,那火焰照亮了她先前蹲在过道上的目的。

她其实不是要弹拭她的裤脚,因为那裤脚纤尘不染,实在没有什么需要弹拭的。那不过是她要避开她老公的借口,那不过是她要稍作停留的借口。这种种借口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要挑战杨娜,获得我的欣赏。

但我不能停留得太久,美好的时光往往都短暂。越是短暂,她越是觉得这样和我媚眼相对的机会来之不易,将来真正天时地利人和时,她才会对我言听计从。她越对我言听计从,她老公受到的伤害就越大,无论是面子上还是内心里。

这招在兵法上很有名,叫作欲擒故纵。

我跟在杨娜身后,继续下楼。她跟在我身后,她老公还在楼下催她,她回答着,有些许厌烦,却并不赶到我们前面去。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皮鞋走在楼梯上的声音,时快时慢,没有节奏,犹如我时儿紧张时儿放松的心跳。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她的眼睛正贪婪的抚摸着我的后背。

当我经过她老公身边时,他那双睡眠不足的眼睛避开杨娜,不时的恨恨的瞪着我。我就更加确信了我的猜想。

我暗笑,真正让你对我恨之入骨的事,我还没做呢。但你现在要恨也让你恨吧,因为你恨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你绿帽高戴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你又怪得了谁呢,就凭你那睡眠不足的眼睛,也知道你夜里经不起折腾。一个夜里经不起折腾的男人,还想让一个水­性­杨花的老婆不红杏出墙,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刚要走到他前面去,却听身后一声尖叫,禁不住转身只见那女人一脚踩空,正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他顾不得再恨恨的瞪我,冲上去要扶住那女人。不想,那女人却在他还没冲上去之前,跌进了我的怀抱。

他望着在我怀里的女人,对我更加仇恨了。

但我怕的不是他那双仇恨的眼睛,这最多不过是增加了我幻想给他戴上绿帽子的艰难。

我怕的是杨娜,她已回过头来,而那个女人正在我怀里娇滴滴的喊痛。

29

我怕杨娜误会,如果她误会只是吃醋还好,就怕她因此把我当作沾花惹草,品行不良的流氓。

女人的老公快步逼来,眼神慌乱,好像他老婆是金枝玉叶,而我却是一潭污泥,担心那女人在我怀里被玷污了­干­­干­净净的身子。

同时又极为愤然,几乎是咬牙切齿,就差没对我大喊,土包子,还不放开我老婆,她也是你抱得的么?!

老实说我做梦都想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是那么低贱卑微,他从不屑把我放在眼里,可他高贵的老婆却在我怀里,无法离开,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不舍。他还能绅士起来?更何况他天生就不具备绅士气质。

我甚至还想把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双手绕过她花枝乱颤的,最好还能再大胆点,在她浓抹的朱­唇­上来几个夸张的热吻。这样,那男人遭受的打击,虽不比发现她和我行­奸­在床来得沉重淋漓,但也会气得他做鬼哭,做狼嚎,脸呈猪肝­色­。

但我却没那么做,虽然他瞧不起我,藩玉瞧不起我,但我自认为我还是个聪明的男人,我不会糊涂得做出以小失大的事。

杨娜就在身边,我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我才不会做出让她厌恶我的事。从前,除了我的妈妈,我可以失去一切,现在却加上了个杨娜。

更何况君子报复十年不晚,我何必急在一时,何必要在杨那眼前。

我毫不犹豫的把怀里软面条一样的女人推给了那个男人,对他道,她的脚可能崴了,你最好送她去医院

我别有用心的关心,让那男人极为不爽,他从鼻子里冷冷的迸出了个嗯字,便呵护起那女人来,极为­肉­麻,旁若无人。

但那女人却从我的假意关心里,自作多情的感到了别的意思,那男人越是呵护她,她越是叫疼,叫老公。可人虽在他怀里,眼睛却向我瞟,似乎那声老公,那声痛苦呻吟,都不是对他,而是对我了。

并且那双偷偷瞟向我的眼睛里,暗含惊喜和娇嗔。也许,她是在惊喜曾入我怀,娇嗔我没能容她在怀里多呆一会。

我却不敢和她眉来眼去,我转过身,对杨娜笑笑,我们走吧。

杨娜望望我,又望望那女人,轻声道,她没什么大碍吧?

我点点头,然后和杨娜一并离开。心里又高兴又后悔,高兴的是杨娜竟也有如此单纯的时候,竟没看出那女人都是做出来的,都是为了接近我,认识我。后悔的是,自己当时怕被杨娜看出来,竟没半点对那女人的大胆举动,不但因此失去了对那男人的打击报复,而且还连她在怀里是什么感觉都没来得及体会。她可也算得上是个美人的呀,更何况还那么浪。

心里这样想着,不防杨娜却对我小声的道,弟弟,想什么,是不是觉得那男人体力太差,想去帮他背背?

什么?我莫明其妙,她却一本正经。

我停下,正想问她,却听身后那男人正高一脚,低一脚的踏在楼梯上。那女子怪声怪气的尖叫道,老公,慢点,别把我摔下来了。那男人一边应声,一边不堪重负的喘息。

我明白了,那女人也许真受伤了,那男人正背着她下楼呢。杨娜口里要我帮他背的,其实就是那个女人。那男人其实也并不如杨娜说的那么没有体力,那女人更不沉重,他之所以脚步不稳,喘息不停,不过是城里人的通病,没有过背负重物的经历。那女人也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担惊受怕,她之所以那么怪声怪气的尖叫,无非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但杨娜哪是真要我背那女人呢,她不过是拿那女人来取笑我。看我羞得脸红红的,她便笑了,善意而美丽。

我便像小时在妈妈身边撒娇似的,用肩轻轻撞了下她,道,去你的,我才不呢。

不想她正笑得开心,对我毫无防备,我那一撞虽然轻,她却差点跌倒,吓得一把抓住我,脸­色­都白了。

我便笑了,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得这么邪,这么大胆,我说,如果是姐姐跌倒了,就是不叫我,我也巴不得背着姐姐下楼呢。

她便松开了手,吓白的脸开始潮红起来。

我又笑道,可是我怎么舍得姐姐跌倒呢。姐姐就是不跌倒,只要需要,我也乐意背的。并蹲下身子,指指自己的背,姐姐上来吧。

她的脸便更红了,伸手在我胳膊上轻轻捏了下,嗔怪道,看你还说!

胳膊上隐隐有点疼,却疼得幸福。我直起身子,更调皮的道,姐姐,是不是身后有人,不好意思啊?要不,换个地方,行不?

然后我便向楼下跑,我想她一定会来追我。

小时候,我在青梅面前说错了话,她生气了就会来追我的。那时,天又高又蓝,漫山遍野,都是我和青梅的欢声笑语。

但是,我跑出了好长一段距离,也没听到她向我跑来的声音,禁不住回头

我看到,杨娜默默的踩着楼梯下来,不紧不慢,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竟是那么严肃,甚至都不看我。

天啊,我最后那句话并不过分呀,她却生气了。杨娜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我该怎么办?

30

也许在这个城市里,真正能让我紧张的就只有杨娜了。我不再向前跑,也没在原地等她,我返身走到她身边,望着她,道:“姐姐,对不起,我以后再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声音很小,极诚恳极不安。在她面前,我又一次像一个孩子,犯错的孩子。

不想杨娜却一把抓住我,噗哧一笑,道:“看你还怎么逃。”

原来,杨娜并没生气,她不过是假怒,她不过是算定我会因此满怀歉意的向她靠近。她好趁机抓住我的惩罚我。

她笑得那么得意,眉飞­色­舞,露出浅浅的酒窝和洁白的牙齿。高高的胸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她又轻轻的捏我的胳膊。隐隐有些痛,不像是对我惩罚,倒像是在体贴的给我按摩。

我也不挣扎,就那么任凭她捏我的胳膊。如果这就是她对我的惩罚,我愿意时光就此停滞,愿意她惩罚我一辈子。

这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啊,我们靠得如此之近,她的手和我的胳膊缠在一起,如此亲密。

比起儿时,只知对我胡绞蛮缠的青梅,她更细腻,多了点心机。可是我喜欢她的心机,那无半点恶意的心机,带来的却是全新的感觉,这感觉是童年的青梅无法给我的。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打情骂俏,但身后那个男人背上的妖艳女人却是这样笑话我们的。

“别只顾打情骂俏了,给我们让条道好不好,昨晚还没­干­够吗?”

声音轻柔而娇滴,还带着甜甜的笑,可却那么恶毒那么让人尴尬。

但她要伤害的是杨娜,而不是我,她一定知道杨娜在某方面是过敏而自尊的。她用玩笑的语气,把心里的恶意水一样泼遍了杨娜的全身。她故意那么娇柔,她以为如此我就觉察不到她险恶的用心。

但我完全知道,她根本不是因了我和杨娜挡了她们的道。她是羡,是气,是妒。

可杨娜却并不完全明白。她怎么能完全明白呢?她根本不知道那女人曾和我眉来眼去,早对我别有意思。她只以为那女人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她把那女人的话真当成了一句玩笑。但她敏感自尊的内心却在那句玩笑里受到了羞辱。

她却让我意外的没有辩解,只慌忙松开我的胳膊,颤声道:“对不起。”

分明是说给身后那个女人听的,但她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她是没有勇气回头去面对那个女人,她脸红通通的,羞愧得厉害,失去了先前的高雅气质。她太在乎自己的清白。可她却没为自己的清白辩解。她是觉得无法辩解,还是以为认错比辩解更能表达诚意?

她也曾有高贵的气质,可她为什么宁愿失去尊严,也要如此忍耐?宁愿苦了自己也不给别人带去麻烦?

她逃也似的匆匆下楼,我紧跟在她身后。

我们去车库,然后我们坐上她那辆车去公司。我依旧坐在副驾驶室,和她近在咫尺,但她却不像昨天那样为我指点风景,激扬文字。

她脸依旧很红,含着羞。有阳光从打开的车窗洒了进来,她的脸更娇艳了。

原来,一个女人的羞,竟可以如此美丽。

我有些陶醉,并于陶醉中想起了那妖艳女人讥笑我们的那句“昨晚还没­干­够吗?”的话。那个无论是我,还是杨娜都难于启齿的“­干­”字,此时竟莫名的让我感到说不出的剌激和兴奋。

我不知道杨娜直到现在还如此羞红着脸,是不是一直对那个“­干­”字念念不忘?如果是,如果我和她此时都有勇气把那个“­干­”字向对方说出,接下来该发生多么激动而幸福的事。

我的那个地方蠢蠢欲动起来,车却在这时停下,我们已到了公司。

我们下车的时候,她已恢复平静,和我一起坐电梯上楼,面对同事们猜疑惊艳的眼神,她骄傲而幸福。

和昨天一样,因我在她身边,骄傲而幸福。

昨天的这个时候,我以为我是杨娜的花瓶,今天我觉得我是杨娜的绿叶。花瓶和绿叶都无所谓,只要我能永远陪在她身边,看到她因我而骄傲幸福。

我自己何尝又不幸福呢?我希望同事们永远惊艳猜疑下去。只是我和她分手,独自走进我们的办公室,看到那些和昨天早上完全不一样的眼睛时,我那幸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办公室的同事昨天就从藩玉口里知道了我跟杨娜的关系,那些美女没有半点惊艳和猜疑,更没有再围在我身边对我叽叽喳喳的兴奋的试探。她们眼里甚至有些不易觉察的不屑。除了春花,她更专注自己的工作,对别的人和事都既不憎恶也不喜欢。

我知道,不久的将来,我和杨娜的关系就会从这个办公室里不径而走,风一样传遍整个公司。那时,我就将失去那些目前还不知情,还对我和杨娜有些误会的猜疑惊艳的眼睛。

我是多么不想失去那些眼睛里的惊艳和猜疑啊,我是多么希望他们永远这样对我和杨娜误会下去啊。

我忽然就觉得,也许在霞映小区下楼的时候,杨娜面对那个妖艳女人的误会没有辩解,就跟我此时的心情一样。她是喜欢那女人的误会,她是怕失去那女人的误会。那误会虽然让人窘迫,但更多的是让人幸福。她选择匆匆而逃实际是选择默认,选择持久。

我心里又乐滋滋起来,不再去理会身边那些不再热情的眼睛。除了妈妈,我只愿为杨娜喜为杨娜忧。

我刚坐下,却听到了熟悉的高跟鞋走在地板上的声音。心里激动,禁不住抬起头来。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向门口的过道,又满眼猜疑和惊艳。

是杨娜,她那么高雅,正笑盈盈的向我走来。

我想,她一定是分手前忘了什么话或什么事,现在突然记起,要迫不及待的对我交待。

我站起身,在所有惊艳和猜疑的目光中,走向杨娜。

也许是外面的过分安静,让里面小房间的刘主管感到了异样,他从里面踱了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跨出办公室的门,他就在背后叫住了我:“杨改之,总经理办公有点事,你跟藩玉去帮下忙。”

我知道这是借口,他只是看不惯我和杨娜的亲密。这么多同事,难道除了藩玉就只有我才能去总经理办公室帮忙?我有那么出类拔萃吗?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个农村来的高中生。

我回头看到他在笑,他在冲杨娜笑。我看到那笑里有太多太多的含义。

我心里一凛,啊,他不仅仅是眼前要把我从杨娜身边调开,他还有更­阴­险的目的。

他知道我只是个高中生,一定胜任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事,他让我去帮忙,就是故意要我把事情搞砸,好借故把我辞退,让我永远在公司消失,再没有和杨娜朝夕相处的机会。

他之所以还叫上藩玉,不过是掩人耳目,不让杨娜看出他的用心。

我暗暗叫苦,总经理办公室不就是青梅的办公室吗?我即使能完成任务,让刘主管意外的大大失望一次,也免不了会受尽青梅的冷漠和羞辱!

31

藩玉过来,拍拍我的肩:“走吧。”

他也不喜欢看到我和杨娜爱意缠绵。但更多的是激动和兴奋,为去总经理办公帮忙而激动兴奋。这对于他来说,是无尚的荣幸,也是难得的机会。

我从左右为难的恍惚中醒悟过来,咬了咬牙,跟了他去。

为了妈妈,也为了杨娜,再大的羞辱,我也得去面对去忍受。

杨娜还没来得及走到我身边,我却跟在皓然身后走向了远离她的方向。

我听到她在身后远远的唤我,怕吵着别人,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焦急。

我停下,准备回身应她,却听刘主管向她那边迎了过去,笑道:“杨娜,你找杨改之?他有事,是总经理办公室的事,耽搁不得。等他空了,你再来吧?”

声音很柔,比杨娜对我的轻声呼唤还柔。本来平淡的话里,却被他注进了绵绵情意。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的专利,现在才知道,原来别人在杨娜面前,话也可以这样说。

我很生气,其实是吃醋,本来藩玉是走在我前面的,我却三步并着两步走到了他前面。

藩玉有些轻蔑,也有些不满,他以为我是想跟他争什么。哪里知道,我其实是厌恶听到刘主管在杨娜跟前那些柔情似水的话,我更怕听到杨娜也柔情似水的回答他。但我没跟藩玉解释,是他自己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与我何­干­?

只是转过一道弯,即使刘主管再温柔体贴,杨娜再顾盼多情,我也听不到看不到了时,我又放慢了脚步,让藩玉走到了前面。)

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外,藩玉停住了,用手指轻轻梳理了下自己的头发。那头发实在完美得没必要再梳理,不但早就如往常一样油光可鉴,而且再没像那次在杨娜房里样,有几根奇怪的向一旁伸展,如­鸡­立鹤群。

然后他努力的调节了下自己的情绪和呼吸,才轻轻的敲那扇关得严严的门。

青梅从里面打开门,笑靥如花。可她看到除了藩玉还有我时,笑眼里撩过一丝意外和冷漠。

藩玉道:“总经理……”

小心翼翼,带着笑,却无法做到平时那么自然,以至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青梅笑了,先前的笑是出于礼貌,此时却是发自内心。也许是觉得藩玉窘迫得实在可爱,也许是藩玉表现出来的奴颜媚骨让她体会到了高高在上的优越。

她道:“别那么紧张,也没什么大事,我打电话给你们主管,不过是想请他派两个人来帮我挪下办公桌。”

然后她指指屋中间的办公桌,说:“我想把它摆到靠窗的位置。”

原来她叫我们来,不过是做这样的随便叫个­棒­­棒­都能完成的事。我从没瞧不起­棒­­棒­,反倒是因了看过《山城­棒­­棒­军》,对他们充满崇敬和同情。但我却因此疑心,我们部门是公司最不起眼的部门,我们做的工作在公司里最低贱。

藩玉也有些失望,但只一瞬他就得意起来。也许他一下子就在阿q的­精­神胜利法里找到了快乐,再简单,毕竟是总经理办公室里的事,更何况总经理近在身边,漂亮可亲。

他走向办公桌,不再像先前那么紧张,还眉飞­色­舞的夸赞:“总经理真是英明,办公桌摆到靠窗的位置,不但可以呼吸新鲜空气,还可以览尽窗外繁华,工作起来便不觉疲倦了。”

青梅点点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藩玉就更得意起来,做事也更有了力气,有了­精­神。好像自己便是那能猜透别人心思的诸葛孔明。

可我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青梅和他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越聊越投机,却至始至终没跟我说一句话,没正眼看过我。

我知道她和藩玉并没看上去那么投机的,她都是做出来的,她是故意要冷落我热情他,让我倍感羞辱。

就是她不这样对我,我的自尊心也会受到伤害。

且不说偌大的办公室,宽敞舒适,远不像我们办公室那么拥挤不堪。就是办公桌上那台崭新的联想品牌笔记本,就让我又气又羡又妒。

拥有一台笔记本是我的梦啊,我写那本《女房男客》就是为了实现我的那个梦啊,可我至今连台最便宜的神州笔记本都买不起。

在笔记本旁摆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张她孩子时的相片。乖巧的小脸,天真无邪的微笑,清澈­干­净的眼神,虽然遥远,可我却太熟悉不过了。就是那小脸,那微笑,那­干­净的眼神过去曾和我日日相伴,平等而亲近。

可现在,她高高在上,指手画脚,我却沦为奴仆,为她埋头苦­干­!

我沉默不言,脸­色­难堪之极。

藩玉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以为我是在妒忌他。青梅有什么事转身出去了,他便极不屑极得意的打击我道:“人长得帅就是不一样,如果还能巧舌如簧,那就更……”

才说自己巧舌如簧,不想就卡了壳,找不到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巧舌如簧的好处。他又羞又激,脸涨得通红。

那样子实在好笑,但我却半点笑的意思也没有。我更多的是为他过分的自我感觉良好­肉­麻,­肉­麻得几乎想吐,加上我郁积在心里的对青梅的怨恨,我抬起办公桌的手忽然就松了。

只听“咚”的一声,办公桌滑了下来,重重的落在地上。

而他那头还被他高高的抬起,上面的办公用品便拼命向我这边滑,抱括联想品牌笔记本和那相框。

他慌了,匆匆把自己那边也放了下来,但还是来不及,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了“叭”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就是那个相框,就是那个装有青梅孩子时的相片的相框。

我有些紧张,但我没弯腰去捡。我觉得那相框那相片摔得粉身碎骨最好。孩子时的青梅早就不复存了,没有灵魂的东西实在没有保存的意义。

藩玉却匆匆的蹲下身子,仿佛那地上的不是普通的相框,相框里也不是普通的相片,如拾珍宝般把它捧在手里。

这时外面却响起了青梅匆匆的脚步,显然她是听到了那声重响,赶来看出了什么事。

藩玉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把那相框放回桌上。青梅便站在了门口,她急急的问:“怎么了?”

然后望着蹲在地上的藩玉,把眼睛落在了藩玉手里的相框上。

藩玉慌乱的道:“不是我,是杨改之把它弄到地上的。”

他急于为自己开脱,竟连礼貌的称呼一声“总经理”也给忘了。

然后他站起来,擦拭着相框,讨好的道:“幸好还没摔坏。”

青梅没让他继续擦拭,走上去从他手里拿过了相框。这地上纤尘不染,不要说是相框,就是更珍贵的东西跌在上面,也没擦拭的必要。

她对藩玉道:“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声音很轻,却不带一丝笑。

藩玉慌忙离去。

青梅没叫我走,我知道她决不会轻易饶恕我。

但站在只有她和我的办公室里,我却出奇的平静。

32

我是冷漠,她都那么冷漠,我犯得着心潮起伏?该来的迟早会来,即使没有我刚才铸成的错,她也能找到点燃爆炸的导火索。

然而她没有立即甚至依旧不看我。只低头用手轻抚那相框。反反复复,仿佛指下已不是相片,而就是她自己。

一个自己,看着另一个自己受了伤,百般抚慰和怜惜。

我还不敌她指下的那张相片。

她对像片的抚慰和怜惜,越发衬托出她对我的冷漠。

静,冷漠的静,爆炸前的冷漠的静。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轻翻着办公桌上的文件纸,发出低微的“哗哗”声。

我终于无法忍受,我说:“如果你找不到如何开始,那我就给你起头。明要我怎么样?”

声音很轻,像窗外吹进的风,只是没有一丝那风的温暖。

她没有抬头,依旧轻抚着手下的相片。仿佛那相片,真被伤得很痛。

她说:“那么多公司,你为什么偏要选择瓶梅?”

这不是回答,是与我的问话风马牛不相及的反问。声音很轻,比我的还轻,冷漠中带几分哀怨。

我的心莫名的有些颤抖,她话里的含义仿佛超出了相片的事件之外。

她是责我多年后不该再次闯进她的生活,惹起她心中那早已遗忘的恩怨?还是,对我进瓶梅公司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前者,我还没来得及作心里准备。后者我更得加倍小心。昨天,那两个女同事不就对她和老板的什么窃窃议论吗?如果她和老板真有某种我所不知的亲密,又亦或她是老板的忠实走狗,那么我进瓶梅不但完成不了妈妈交给我的使命,只怕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还在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夸她冰雪聪明的,虽然我看不出她哪点聪明来,但我还是相信妈妈的判断。

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再加上生活中摸索出来的经验,让我倍感危险,我不知道我那些目的,还能隐藏多久。

我努力让自己的心不再颤抖,让自己比她更冷漠。她不回答我,我也不回答她。我也像她一样,只问不答。

我问:“那你呢?”

这次她没回答,也没反问。只是那双抚摸着相片的手,竟莫名的有些颤抖。

好一会儿,她才说:“你走吧。”

无力的声音,像一声叹息。

我头也没回就走了。这里根本不值得我停留,我也怕在这里呆得太久。

回到办公室,我看到同事们都用了别样的眼神看我。只看了一眼藩玉,我就明白同事们都知道了我有多无用,连一件小事都给搞砸了。

我没看到杨娜,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和刘主管亲热的聊过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我,她还来不来找我。

但我看到了刘主管,他本来在里面房间的,这时走了出来,冷冷的叫了声:“杨改之,你进来下。”

也不管我是否听清楚,也不等我回答,便转身回去,自顾自在里面等我。

我知道,他找我决不是因为杨娜留下了什么要他转告我的话。他是因为发生在总经理办公室的事,藩玉为了免责,一定早告诉他了。

别看他叫我时表情有多生气,声音有多冰冷,他内心可正得意的乐着呢。他如愿以偿了,我果真在总经理办公室里出了岔。

我心里终于不能再像先前单独面对青梅时那样平静,竟说不出的慌乱。一边硬着头皮走向里面的房间,一边急速的思考着应付的办法。

同事们都盯着我,比先前还有­精­神。有事不关己的,有幸灾乐祸的,但也有那么几双眼睛为我担忧着。

经过春花身边时,她轻轻的叫住了我,她说:“改之,别慌,我相信你能给刘主管解释清楚的。毕竟那只是个小小的意外。”

她眼神很真诚,凝聚着对我的无限鼓励,她还羞涩的笑了笑,她以为那笑可以让我紧张的心情轻松起来。

但她想错了,我不要她在别人都排斥我冷落我时关心我同情我。

这个时候,我只需要杨娜出现在我身边,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我盯着她,带着几分恶意,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呀,你很高高在上吗?我可怜巴巴了吗?要你用那看难民的眼神看我?自作聪明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做吗?你说能解释清楚就能解释清楚?”

声音不大,却把青梅带给我的不快,刘主管带给我的不满,全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的好心会得不到好报,实在想不到我会如此对她恶意相向,她表情愕然。

同事们也愕然相顾,但很快就冲她爆发出讥讽和嘲笑。

她在同事们的讥讽和嘲笑中醒悟过来,又羞又辱,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转过身,从眼里无声的滚出许多委屈的泪来。

同事们的讥讽和嘲笑,春花的委屈软弱,让我的心不安起来,我暗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她太过分了?

但想想自己对杨娜的心思,我还是咬了咬牙,没对她说半个歉意的字。

我心里既有了杨娜,既容不下另一个人,我就不能让她觉出我的半点好来。

我不是不懂她,从她昨天和我说第一句话时的那个眼神,我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多愁善感,虽不体弱多病,却林黛玉般不堪伤情折磨,我必须得把她的那些想法掐死在萌芽状态,不给那些想法半点生长的机会。否则,我只能害了她。

我不再看她,冷漠的转过身,我看到刘主管正站在里面房间的门口。一定是见我久久没进去,他终于没有耐心,又到门口来叫我。

他的表情比先前还要难看,刚才的一切,他一定都看到了。

他怒道:“杨改之,你还在磨蹭什么?!”

转身进了屋。

我步履艰难的走向那扇门,我的处境越来越糟糕了

33

我心砰砰的跳,但我没有低头。要我低头,除非是让我心动的女人。《傻儿司令》的歌词唱得好“心头有点虚,脸上要稳起”。

但我也不能太过张扬,毕竟我不是为自己进瓶梅公司的,毕竟无论有错无错,我到底把事搞砸了。

我走了进去,轻轻的把门关上。

刘主管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正襟危坐,隔着办公桌,是一张空的椅子。他没有示意我在那张空椅上坐下,自顾自点燃一支烟,默不着声的吸着。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他不叫我坐我就站着。站着更好,他即使要逼视我也得对我仰起头来。

但我的这些对抗只藏在心里,我脸上的表情却诚恳得有些夸张,差不多是诚惶诚恐。一个男人,如果他不善于伪装,不懂得忍辱负重,再有气魄,也必将遭到我的蔑视。我决不会做被自己蔑视的人。

彼此就这样沉默着,时间过得压抑而缓慢,烟快要燃到手指,他把烟重重的在烟灰缸里摁灭,终于忍不住,对我大放厥词。

他情绪激动,手舞足蹈,口沫四溅,把我批得一无是处,体无完肤,但却绝口不提我对春花的恩将仇报。

这让我颇有些意外,我一直以为他先前在门口表情那么难看,是我对春花的态度更加激怒了他。)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我久久没进来,冒犯了他的尊严。

我是多么的傻,我只知道自己心里除了杨娜,再容不下别人,怎么就没想到刘主管会比我更甚,更不屑把春花那样柔弱的女子放在眼里,哪还会替她的委屈报不平?即使他真因此对我发泄,那也不过是借题发挥。

更让我意外的是,他于对我狠批之后,竟会语气陡转,忽然变得平和起来,还叫我不要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更不要因此影响了工作。他会到总经理那替我解释的。

我知道六月的天,­阴­晴不定,变化极快,但我不知道人的变化也可以如此。

刘主管让我大开眼界,更让我难于置信。

他对我摆摆手,笑道:“出没事了。”

我出来的时候,开始怀疑,不是怀疑他,而是怀疑我自己。是不是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所有人都看着我,眼里充满热切的渴望,渴望从我眼里看出点什么来。尤其是藩玉,都差点坐不住要向我走过来了。)

我本想从眼里浮出一丝轻笑,让那些人都大大的失望一次,不想却看到了春花的眼睛。

委屈的泪才­干­,她就把我先前对她的百般不好给忘记了,那双眼睛里又满是无限的关心。

我避开了她的眼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和她正视。我不是说过,我只为让我心动的女子低头吗?

莫非……?

我越来越怀疑起自己来。

我还没走到座位上,休息的铃声就敲响了。大家果然都忍不住向我围了拢来,连藩玉也把我当作了注目的焦点。

藩玉道:“刘主管是不是不要你了?如果是我,这般受辱,就是不赶我自己也会走的。”

他也不先听我怎么说,就那么认定我受尽了侮辱,认定刘主管辞退我了。声音很低,却颇有点愤然,像是为我报不平。但我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他愤然背后的目的。只是我不知道,我呆在公司哪点就防碍他了,他要用言语来剌激我。

他小心翼翼的拿眼睛偷瞟里面的房间,看刘主管有没有出来,生怕自己的话被刘主管听到。

其他的美女都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却默不着声的走向门外,面无表情。

我一直没有回头,我不知道身后的人都什么表情,有风从耳边吹过,我没有在意他们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

但我却分明觉得,春花一直在默默的看我离开,眼里是无限的痛苦。不是因为我先前对她的误会,冷漠和羞辱,而是真以为我被刘主管赶走,我会一去不复返。

我心里有什么在涌,像愧疚又像是感动,但我没有回头给她一个让她放心的微笑,更没告诉她我的处境暂时没有藩玉预料的也是他期盼的那么糟。我此去不过是想找杨娜,我去总经理办公室之前杨娜来找过我,我还不知道杨娜当时迫不及待的想对我说些啥。

“改之,等等!”

春花在身后焦急而大声的唤我。

我身子一震,禁不住停在门口。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我敢肯定所有的眼光都在注视着我和她。

但她却没再对我说什么,甚至她匆匆的脚步也和我背道而驰,不是跑向我,而是跑向里面的小房间,刘主管单独办公的小房间。

我诧异,忍不住转身。

我看到她跑到小房间门口,正准备急急的推门而入,门却从里面开了,刘主管正准备出来,望着她,比我还诧异。

刘主管还没说话,她却先道:“刘主管,你就别赶走改之好吗?那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

像是岂求,却激动得无法再说下去。

刘主管何等聪明,一听就明白,皱着眉对她道:“我哪里赶他走了?我不是叫他放心工作,那点小事我去帮他给总经理解释清楚吗?怎么,他没告诉你?”

然后,他望望我,又望望春花,没有热情也没有冷漠,只有疑惑。不是疑惑我怎么没有告诉春花。是疑惑我和春花到底什么关系。

一片嘘唏,所有人都有些意外,藩玉更是大感失望。

春花便在嘘唏声中向我跑来,到了我身边,竟扑进我怀里,双手不停的拍打我:“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眼里闪动着惊喜的泪。

我怎么也想不到,柔弱的她,情感激发会如此猛烈。不顾一切,近乎失态。

我心里涌动的东西更加波涛澎湃,有几点从眼眶决堤而出。我慌忙别过头去,我不要她看到。她看到了,就会更加坚决的走上不归路。注定痛苦。

然而,我却在泪眼朦胧中看到了杨娜,她站在门外,面对着我们,睁大着惊疑的眼睛!

34

我慌忙推开春花,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到了,没说她自作多情,却冷漠而厌烦。

我是做给杨娜看的,杨娜都看见了,我怕杨娜误会。

手指却不小心触摸到了春花的胸部,某个地方禁不住激荡了下。

没有太多时间去体会那意外的幸福,只在心里暗叫糟糕,这下,杨娜看到的可比先还要……

急忙转过头去,杨娜果然不在原处,只给我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在她去的方向,远远的站着青梅,虽然有过短暂的慌乱和激荡,我先前被春花感动得潮湿的眼睛却依然迷离朦胧,我看不清青梅都什么表情。

杨娜背影阿娜,脚步匆忙。也许是青梅有什么事找她,也许更多的是她再不想看到我。不然,她不会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连本要迫不及待的对我交待的什么也没有说。

我好想给她解释清楚,但却不能在这个时候。我无法做到,走过去面对她的同时,还要面对青梅。

我也如她一般脚步匆匆,我走向洗手间。我一直没有回头,身后是一片寂静,我不知道春花是怎样站在我背后,我也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站在春花的周围。

在春花的眼里,在春花周围那些同事的眼里,我的背影一定冰冷无情,近乎残酷。可有谁知道,越是残酷无情的人,内心越是痛苦。)

我冲进洗手间,我把水哗哗的开着,大捧大捧的泼在脸上。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脸,我分不清哪是泪哪是水。只是有几颗滚过嘴­唇­,有咸咸的感觉。

春花,我对不起你!

杨娜,你可曾知道,为了你,我辜负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子?

……

有人进来,是藩玉。我匆匆的抹了一把脸,收殓起还没来得及放纵的感情。

我走了出来,我没让他看到我的脸。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却因一点点小小的感动,就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想本来就蔑视我的他,再讥笑我像个娘们。

尽管他未必就能看出我潮湿的脸上,并非全是水,还有泪。

我这脆弱的感情,都是写《女房男客》写出来的。我错误的以为杨娜,就是我笔下那个虚拟的寡­妇­。

我原来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愤世嫉俗,跟妈妈一样。

再次走进办公室,虽然没把头高高抬起,却是一副对谁也不在乎的眼神,更没有愧疚的去看一眼春花。

某个时候,不经意的扭头,看到同事们的眼睛,忽然明白自己其实并没真正改变,在她们眼里自己依然愤世嫉俗,甚至有些乖僻。她们看到的只是我的表面,看不到我的内心。

我喜欢她们只看到我的表面,尤其是春花。如果我让她看到了我的内心,那我就为她反害了她。

我没看到刘主管,他又把自己关在了里面的房间。如果他在外面,我肯定会换上另一副表情。

我开始思考,先前在那个小房间里,刘主管对我为什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是我的诚惶诚恐让他挽回了自己的尊严过足了大声批评别人的瘾?还是如春花所说的那样,我所犯的错只是个小小的意外,还没抵达将我辞退的最低底线?

但我想来想去,也得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我怀疑,妈妈偶尔因我流露出的骄傲的微笑是对我的错爱,我根本就没她以为的那么优秀。不然,我不会连这么个小小的疑问也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午餐时,我才从杨娜阳光灿烂的脸上,看出他的狐狸尾巴。

35

我本来正走到杨娜身边,打算坐下,一边和她吃饭,一边把那些该解释的都给她解释清楚,然后再问问她今天来找过我两次,到底有什么要对我说。|/|但我却发现她似乎没有在意我的存在,只顾一个劲的向远处的刘主管招手,脸上堆满阳光灿烂的笑。

她说:“弟弟,等会刘主管过来,你可要好好谢谢他。”

她说话的时候也没看我,只看得意的笑着向我们走来的刘主管。那话仿佛不是说给我听,倒像是说给空气听的。

“谢谢他?”

我问,也没看她,只看刘主管,心里满是疑惑。

她对刘主管太过专注,听到了我的话,却没觉察到我的疑惑,所以没有奇怪,只轻轻的“嗯”了声。简短轻柔的鼻音,却给了个肯定的回答。执拗,不容违抗,有点像我的妈妈。

我没有丝毫反感,反是高兴,她如果不像妈妈一样对我有特殊的感情,她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并暗自庆幸,她并没有疏远我,尽管她亲眼目睹了春花在我怀里喜极而泣。

只是我实在不喜欢她那样阳光灿烂的看着刘主管,连一点眼睛的余光都不施舍给我。

但那不怪她,怪只怪刘主管心机太深。原来他在小房间里于狠批我之后,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并非是我的诚惶诚恐让他挽回了尊严或过足了大声批评别人的瘾,也不是如春花所说的那样,只因我的错误实在只是个小小的意外,还罪不至被辞退。他不过是感觉到了杨娜对我的特殊感情,他不过是要假借帮助我让杨娜对他心存感激,然后一步步向杨娜亲近。他一定早在电话里,添油加醋的告诉了杨娜整件事情,并对自己肆意粉饰。杨娜也一定对他的假慈悲信以为真,不然她不会对他招手含笑,并要我对他表达谢意。

我不再急于给她解释我和春花之间的事,那已没有必要,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半点误会;我也不急于向她问起,她两次找我到底都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我有更重要的要做,我想在刘主管到来之前,悄悄的向杨娜揭穿他的假面具。

但杨娜根本就没有要听我说什么的意思,刘主管也很快就端着饭菜,春风得意的来到了我们跟前。

杨娜道:“刘主管,请坐。今天真得谢谢你了,你帮了我弟弟的大忙。”

热情而真诚。

刘主管和她一起坐下,我依旧站着,心里极不是滋味,脸上却换上了笑容。

刘主管望望杨娜,望望我,还望了望远处的藩玉,道:“弟弟?”

带着笑,似信不信的语气。

杨娜点头,秀眉一挑,笑道:“是的,弟弟。莫非刘主管要对此产生怀疑?”

刘主管慌忙道:“哪里哪里。”

然后又扭头看我,别有含意的笑道:“嗯,弟弟……弟弟更好。”

是啊,无论杨娜和藩玉谁说的是真的,无论我是不是杨娜的弟弟,只要杨娜只把我当弟弟就更好,他就可以不担心,他就更多了机会。

我厌恶,但我怕他看出来,我只好坐在他们旁边,眼神散漫的看别的地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我看到藩玉在和几个美女津津有味的聊着,脸上洋溢着怪异的笑,还不时偷偷的拿眼睛看我们。

我看到春花独自坐在他们远处的角落,低头吃饭,楚楚可怜,默默不语。我忽然好想她能抬头看我一眼。

我也在想,为什么昨天和今天,我都没在食堂里见到过青梅?

我却听到杨娜嗔怪我道:“弟弟,还不快谢谢刘主管。”

谢天谢地,虽然是叫我感谢刘主管,杨娜却终于对我说话了。可她终于给我的关注,却忽然莫名其妙的让我无法对她的冷漠释怀。心里竟别是一番滋味。

我把她的话,也如刘主管的话一样,当作了过耳的风。

当作没听到更好。有人主张无为,言多必失,其实满有道理。像我,如果此时不是假装没听见,如果真按杨娜的意思去感谢刘主管,只怕不但达不到杨娜预期的效果,反会适得其反,他会从我违心的话里听出我的虚伪来。

刘主管倒并没在意我的没有听见,他喜欢我此时盯着远处出神。我盯着远处出神,比对他说一百句感谢的话,都来得适用,都能让他称心如意。

他说,声音很柔,很低:“杨娜,为什么总要刘主管、刘主管的叫呢?我不就一直叫你名字的吗?”

一个人期待。

一个人沉默。

好一会儿,杨娜转移话题,餐桌上又是他们轻松的欢乐。

我却在他们的欢乐声里,匆匆扒光碗里的饭菜,一声不响的走了。

什么揭穿,什么解释,什么杨娜心里迫不及待要对我说的话,都统统随风

我走向楼顶,那可能是没人去的地方,我想趁这午休的时间,一个人好好看看阳光。

我刚上楼顶,就听到有高跟鞋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向我走来。像杨娜又像不是。

我禁不住回头

36

我希望看到的是杨娜,我希望她是特意来安慰我的,我希望她那如我一样敏感细腻的心,在我悄然无声的离开的那一瞬就感觉到了我心中的醋意。

然而我看到的不是杨娜。

是春花。

她见了我毫不意外,她并非也如我一样,一颗寂聊的心需要安静,需要阳光的抚慰。她一定是注意到了我悄然无声的离开,特意悄然无声的跟来的。

她对我笑,亦嫣然如花。忘了娇羞,只有怯怯的眼神。

既是特意跟来,她却笑得那么怯怯,我的心涌起一阵痛,益发觉得她楚楚可怜了。

如果不是我曾经给她的伤害,她的眼神一定如蓝天白云般清爽­干­净、阳光明媚,何至于如现在这般怯怯?

我一心想着杨娜,杨娜却这般冷漠我,只顾和刘主管畅谈。而我曾经深深伤害过的春花,却跟在我身后,那么小心翼翼,担心着也准备着再次遭受我的伤害。

无论她是来抚慰还是来解释,我都不忍再伤害她了。但我又不能给她机会和希望,给了她,只怕将来她会伤得更深。

我平静的走向她,她以为我是在无人处终于愿意靠近她了,怯怯的眼睛里有了些惊喜。

然而我却没和她说一句话,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走下楼,无喜亦无恨。

“改之……”

她转身,在背后叫住我,柔柔怯怯的声音,半似哀求,半似挽留。

我在楼梯口站住,心里激荡得厉害,像又当着同事毫不顾忌的讥笑了她自作多情;又像是把她从怀里推开时指尖不经意触到了她衣服底下的。

她说:“改之,我对你不是同情,我更没把你当弱者,我只是,只是……”

柔柔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再只是怯怯,还有些激动。她语速很快,渴望向我解释又怕我不给她机会。然而,她终于还是打住了。

是怕?是羞?

但我有时亦多情风流,哪有不明白她吞吞吐吐,想说又说不出口的内容?

只是她太过柔弱痴情,我又确实放不下杨娜,我终于没再等她说下去,走了,走得很匆忙。我怕,怕等她真拿出勇气把话挑明,我就再无法把持住自己。

我到办公室了很久,她才下来。一整个下午我都没再看她,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我,不知道她在楼上有没有偷偷哭过,但我知道她眼里应该没有哀怨,就是心里也没有。她是那么无怨无悔。她太单纯,因单纯而专注。

我因此愧疚而畏惧。

我不想脑子里浮来浮去,不是春花就是杨娜,但却又不愿和别人悄悄聊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想专注到工作里去,却又实在没什么忙的。

我便去想老板女儿,想她到底什么样子,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想和她第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情景,她会不会不再乎我的地位我的学历对我一见钟情?如果能一见钟情最好,我就不用花尽心思去偷她的心。

如果她真爱上了我,有一天发现我对她原来另有目的,只因了妈妈说过我一定得让她爱上我,她是否拿得起放得下?当然,我肯定是能放得下的。我决不会对她动情,连春花那么好我都没动情,更何况她。和妈妈走过了太多艰难岁月,我有严重的仇富心理。除了妈妈,我只要杨娜。

想着想着,我就仿佛看到了老板女儿,长相模糊,眼中因不堪情感折磨而涌现的痛苦却异常分明。就仿佛看到妈妈轻轻吐出一口气,长年郁郁寡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灿烂的笑。

我禁不住无声的笑了。

身旁有个女同事轻声道:“杨改之,是不是想起昨晚的春梦了?不要一个人偷着乐,说出来让我也分享分享。”

一个貌似纯洁的美女,却要和我一起分享春梦。没有半点害臊,反在那里偷笑。我的脸被她搞得刷的红了。曾经面对那么多讥笑我的眼睛,我都没脸红过啊。

但我却没有争辩,我怎么争辩呢?难道我说我昨晚没有做春梦,我笑与春梦无关,我是想起了老板的女儿,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女子?

我这样说她信不信姑且不说,只怕反会引起她的嘲笑。这嘲笑恐怕还会引起连锁反应,荡漾在每个同事的脸上。尤其是藩玉,更会笑得无限轻蔑而又肆无忌惮。

上次只因向她问了声青梅,就被同事们嘲笑过。更何况现在我说的这个女子,是老板的女儿,更似有赖哈蟆想吃天鹅­肉­的痴心妄想!

我不理她,看向别处,却发现大家都在望着我,莫明其妙的眼神。不是他们听到了那个同事的轻声取笑,就是她们本来就一直在暗暗盯着我。想想,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却在午餐时和刘主管,还有杨娜同桌,他们能不关注我吗?

铃声响起,竟如此恰到好处的到了下班时间。我在同事们之前走出办公室,我的眼神在逃避和不屑之间。

我依旧没去车库,在公司的大楼下我犹豫了,是照例等杨娜开车出来,还是独自坐公交车回去?想走又不舍,留下心里又憋着气。

谁叫她要冷漠我反对刘主管好呢?又也许她冷漠我,她对刘主管好都是为了我呢?

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时候,我竟发现马路对面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又站着那个女子,那个在荒郊的月夜里塞给皓然几张冥币的奇异女子!

37

那女子并不如昨天,逡巡着想向我靠近,反是目光躲闪,像是要逃,又略有留恋。

我想,今天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让她一阵风般在人群中消失,我一定要赶过去拦住她。那晚的事情,如果她不主动解释,我就逼她说个明白。

我看见了绿灯,有人从马路那边过来,又有人从马路这边过去。她站在原地,却似要离开。

我立刻迈开步子,走向那来来去去的人群,准备从他们中间,急急的穿过马路,一辆车却从我身后赶上来,横在了我的前面。

这不是杨娜那辆粉红­色­的qq,这辆车是银灰­色­,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我却认识开车的女子。

她便是青梅。

车窗打开,她直直的坐在驾驶室,望着前方,没有看我。

她戴着墨镜,我无法看清她的眼神,益发觉得她高傲冰冷。

我不知道她拦下我,是想向我炫耀,还是打算消遣我。

我难于忍受,但我却不想和她争执。

我有更正要的事,我打算忍着气从她车前绕过去。我还没抬起脚,却听她道:“改之,我是妈妈叫我进瓶梅的。”

柔柔的声音,却有着淡淡的哀伤。

无论怎样,我也不会相信她拦下我,就是为了回答上午我离开她办公室时的问话。

但我心里却一凛,她说是她妈妈叫她进瓶梅的!

我也是我妈妈叫我进瓶梅的。

莫非瓶梅真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莫非瓶梅真有什么她妈妈,也是我妈妈想得到的东西?又莫非,她妈妈和我妈妈都和瓶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见我一动不动,没有说话,接着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依然没有看我,眼望着前方,柔柔的声音,只是少了哀伤,多了些冷漠。

果然,她拦下我并不是要回答我的问题,她是要我回答她。她没有再问我怎么就进了瓶梅,却比再问更高明,她不过是换了更好的方式。小的时候,妈妈就说过她冰雪聪明。

我知道她问的“你怎么认识她”是指谁,我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我就是那我认识的谁介绍来瓶梅的。她一定也看到了我和杨娜上下班一起来去。

但这只是表面,我才不会上她的当。她是用了激将法,想套出我进瓶梅的真正原因。她一定早料到一切都不似她看到的那么简单,我进瓶梅一定另有隐情。她故意说出表面假象,让我去否定,去争辩。

只是她没料到,这些年我也学聪明了。跟她在一起,我更多的是习惯只问不答。这也是她教我的。

既然她提到了她妈妈,我就问:“青姨?是青姨叫你进瓶梅的?青姨她现在可好?”

起初只是转移话题,可问到最后却有些发自内心,连声音都差不多有点颤抖了。

青姨是妈妈最好的朋友,那些年和妈妈因孤寂而彼此靠近、相互取暖的人。我怎么能不牵挂她,妈妈又怎么能真正不牵挂她。

我是替我自己问,也是替我妈妈问。

青梅动了动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只是我分明看到,有亮晶晶的东西从墨镜底下滚了出来,跌落在她怀里的相框上,湿湿的。

相框里的女人却不是青梅自己,是青梅的妈妈。依然美丽,却不再年青,已花白了头发。跟我妈妈一样。

我想起了在总经理办公室,青梅从皓然手里夺过相框时的表情,我想起了她在相框上来回轻抚时颤抖的手指,想起了她话里偶尔流露出的哀伤。

原来,相框里不只是她自己的相片,在相框的另一面,是她的妈妈。

怪不得当时她会那么痛,仿佛真跌痛了她自己。原来,她痛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妈妈。她曾经抚来抚去的手,其实抚过的不是自己的相片,而是自己相片的背面。

我心突突的跳,等待着从她口里迸出青姨的消息。没想到,她猛地发燃车,飞也似的走了。

望着她的车匆匆的消失在远处的车流里,我突然就觉得,她之所以戴上墨镜,其实不是要高傲冰冷,她是要逃避要隐藏。

我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青姨,青姨到底怎么样了?!

38

再看那奇异女子,又风一般消失了踪影。

我望着远方,满眼迷茫。一半是因了青梅匆匆而去时流泪的眼睛,一半是因了那奇异女子的怪异来去。

忽然有手抚上我的肩头,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杨娜,她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已停在我身边。

杨娜轻笑道:“弟弟,那样失神,可是看上了谁?”

边看我,边故意去看马路对面。

我心里有些酸酸的,无声的钻进车里,坐在副驾驶室,脸上却没有生气的样子。

她指着那边一个时髦的妙龄女郎,问:“是不是她?”

笑得更欢,见我已上了车,忙也坐了上来,边开车,边从反光镜里盯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不知道如果我点头说“是”,她会不会如我见她对刘主管好时那般心里也泛出股醋意来。我实在看不懂她满眼的笑,是发自内心,还是故意做作。

“姐姐笑得那么灿烂,可是刘主管往姐姐嘴里抹了蜜?”

我问,心里有些难受,脸上却也浮着笑。只问不答最好,既可省去很多麻烦,又不易被人看透心思。

谁知她竟也不回答我,非但不回答,还反因我提到了刘主管,一个劲的追问我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给总经理做事也那么不小心?

我一直以为只问不答,是冰雪聪明的青梅的惯用伎俩。我也一直以为只有我才能从青梅那学得来,并发扬光大。没想到杨娜竟也深谙此道,似乎比我更甚。

如此一来,我越是捉摸不透她,越是胡乱猜测她和刘主管的关系,越是担忧起来了。

杨娜没看出我如潮翻滚的心思,把我的沉默当着了默认,对刘主管给她说的那些我的无能和错误的默认。

但她却没批评我,依然带着笑,只是叫我以后要小心。絮絮叨叨,我却喜欢。试想,除了她,还会有谁愿为了让我以后不再犯类似的错,而苦口婆心?

末了,她说:“今天真得谢谢刘主管。”

然后再不说一句话,也不给我指点沿途繁华,轻快的开车向前。脸上的笑,不那么灿烂,飘渺,似在回味,难掩悄悄的幸福。上午两次找我,迫不及待,此时真正两个人面对了,且无旁人,她却忘了说。

我喜欢她的絮絮叨叨,却不喜欢她的沉默,尤其是她沉默时脸上还荡漾着幸福的轻笑。这次,我看得出那笑是真的,那幸福,也是真的。却与我无关。

还远远没到绿荫路,杨娜却忽然把车靠向路边,停下。

我纳闷。

路边有三三两两揩手散步的情侣。一个卖花的小女孩,不时拦下情侣,向他们出售手里的玫瑰。

一对情侣,昂首挺胸,对玫瑰不屑一顾。

一对情侣,嗅嗅玫瑰,有些陶醉,却还是没舍得买,摇头而去。

终于来了个青涩男孩,看也没看就买了一朵,他身边同样青涩的女子便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握在手里,一如握着他们的爱情。

杨娜打开车门,没有去别处,竟是到了那小女孩身边。

小女孩向她举起玫瑰。那玫瑰很美,可一接近她,却失去了颜­色­。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她今天对刘主管的热情友好,想起了她对刘主管的心存感激,想起了她一路上都难掩幸福的轻笑。莫非,她突然停车只是偶然中的必然,只是她正在回味刘主管的百般好处时,看到了小女孩手里的玫瑰?

我心里慌慌的,似有什么东西,很沉又很轻。

我冲上去,在她对小女孩开口之前,叫了声:“姐姐,你今上午找我做什么呢?那么急。”

我是要阻止她,再不阻止我怕就来不及,就只能眼睁睁看她把玫瑰递到刘主管手里,然后他们像那对青涩男女一样幸福甜蜜,离我越来越远。

但我却没有明说,我只是问她上午要迫不及待的对我说什么,我只是希望她现在记起那什么来。我相信她一记起,就会把刘主管放淡。在那个时候,她一定把我看得比刘主管重要的,不然她不会那么急急忙忙,还来找了我两次。

杨娜竟忽然羞怯的低下了头,脸比玫瑰还娇红。

我心跳砰砰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39

杨娜却没看我,只对小女孩摇头一笑,羞红着脸向前走了。

她没有买下那我生怕她买下的玫瑰,我心里那很重又很轻的东西一下就消失了,竟忽然说不出的轻松和得意,自己竟也可以如此高明的破坏刘主管险些得逞的好事!

再看看她远去的背影,虽不知她是要去向何方,但却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回答我也不看我,她是难于启齿她是羞怯得不敢看我啊。

她找了我两次却终于没对我说的话,一定是多么温柔多么暧昧的啊。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要追上她,要向她追问出那些话来。那些话我虽然可以想象得到也已经想象到,但我还是要她亲口在我耳边说。她越是难于启齿,我越是想听,越是想看她羞羞答答的娇态。

卖花的小女孩却拦住了我:“叔叔,买朵玫瑰再去追吧。”

小女孩甜甜的笑着,清澈的眼睛充满期望也充满祝福。

我望着那些鲜艳美丽的玫瑰,觉得每朵玫瑰都是杨娜可爱的娇羞的脸,心动得想把它们都珍宝般的捧在手里,一如那个已经离去的青涩少女。

可这回却轮到我自己没了勇气。毕竟我从没向任何女人表达过爱,毕竟我从没买过玫瑰,毕竟杨娜的心意到底如何我也拿捏不准……

如果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的臆想,我把玫瑰捧到杨娜跟前将遭遇怎样的尴尬?

我想也如杨娜一样微笑着摇头拒绝,可我又无法抵挡小女孩眼中的祝福和期盼。也许我买下一朵玫瑰,小女孩就多攒了点学费,小女孩的妈妈就会少一分负担。也许我买下一朵玫瑰,杨娜本来犹豫的感情就会立时有了归宿,从此坚定的独钟于我,再不去牵挂那个已弃她而去的男人,更不要说刘主管了。

我难于取舍。我恨自己,一个大男人,竟被一枝小小的玫瑰难为得没了主意,亏得妈妈还把她一生的期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

这时,杨娜却已回了来,依然不看我,只轻轻的叫了声:“弟弟,咱们走吧。”便从我们身边经过,走向她的那辆车。

她手里拿着一把才买的锁,跟浴室里那把坏了的锁一模一样。

我终于明白,原来她半路下车,并非是偶然中的必然,并非是她正回味刘主管的百般好处时,正好看到了那个小女孩手里的玫瑰。她下车,只是因为她看到了那边的锁具店,只是她要买把和浴室里那把坏锁一模一样的锁。

果然,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胡思乱想。我所有的犹豫一下子全都没有了,再顾不得小女孩那双让我无法抵挡的眼睛,连礼貌­性­的对小女孩微笑着摇摇头都没来得及,就缩回那只向玫瑰欲伸不伸的手,转身跟着杨娜上了车。

幸好我还没买下玫瑰,否则此时我将怎样羞于和杨娜相对!

回家之后,杨娜把新锁递到我手里,不小心和我的手有些肌肤相擦,她本来已渐趋平静的脸,又有了娇羞的红霞。我于是想起了在小女孩的玫瑰面前,她那因我的问话而比玫瑰还红的脸。

我因此疑心,她那两次急急来找我,而当真正和我单独面对时却没有对我说的话,就与这锁有关。但也不全是因为这锁,锁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方便向我靠近的借口。当时只是想见到我想和我说几句话,后来想想那的确不过是件小事,实在没必要那么迫不及待。所以当我真正问起她时,她便为自己曾经的莽撞和冲动不好意思起来,以至于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我。

可是她哪里知道,我对她比她对我更有意思呢。就是这坏了的锁,之所以到今天我也没再提起换把新的,不是我忘了,是我故意的。我是自欺欺人,守株待兔,幻想再来一次那晚那样赤身和她相对的奇迹。

我把旧锁拆下,换上新锁时,说不出的遗憾。一道曾经让我心跳给我幸福的门,终于被我自己亲手堵上了。

第二天起床,我一如往常一样匆匆洗漱,杨娜笑着道:“弟弟今天还这么忙?难道要去约会?”

我对约会这个词很敏感,但我却没脸红,我疑惑的望着杨娜,一边洗漱一边嘟噜着问:“今天为什么不忙?今天和往天难道有什么区别?”

杨娜笑了,笑得很欢:“弟弟可是糊涂了,还是上班太认真?今天星期六不上班的啊。”

今天是星期六,这么快就是星期六!我不是糊涂也不是太认真不上忘记,我只是根本就没想起过。我对休息日并不那么期待,我进公司有着和别人完全不同的目的。我甚至巴不得天天都呆在公司,只有呆在公司才有接触和了解公司的机会,才能早日达到我的目的。

我没有高兴,反有些遗憾,轻轻的“哦”了声。

杨娜有些奇怪,道:“弟弟有心事?”

她一眼就看出我有心事,这让我有点慌乱,我怕她继续追问下去,忙道:“哪里,我只是觉得上班同事多挺好玩的,休息反觉得无聊罢了。”

杨娜笑道:“原来如此,今天我带你去个地方,保管让你觉得有趣。”

听她说要带我去玩,我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想起她刚才还问我是不是要去约会,心里竟窃窃的欢笑。是约会啊,和她约会呢。

天公并不作美,昨天还是艳阳天,今天却­阴­郁了起来,似要下雨的样子。

但我的心里却有轮暖暖的太阳照着,脸上也一直是灿烂的微笑。

杨娜开车,很快就带我出城,轻快的驶向离城越来越远的方向。

她为我指点旋转倒退的青山绿水,竟比上下班路上为我指点城市繁华还有兴致。

偶尔看到一对揩手穿行在山间小路上的山村少年男女,她的眼睛就特别明亮,像在回味,又像是在向往。

我也于此时期盼快点抵达她要带我去的地方,好和她揩手而行,再不让她向往别人,让我和她也成为别人眼中向往的一对。

渐渐的,我发现不断接近又不断后退的四围竟有些熟悉。当她最后把车停下时,我便看到了满树满树的桃花,桃花尽头的一片坟地。

虽然那晚是月夜,离开得又特别慌乱而匆忙,但我还是敢肯定,眼前就是那晚那个奇异女子塞给皓然几张冥币的地方!

抬头看天,忽然觉得山雨欲来,心里竟有些紧张。

还没下车,杨娜就接到一个电话,冲那边笑问:“什么?你比我先到?”一边向桃花林里张望,一边问“你在哪?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不仅是紧张,连心里的兴奋也荡然无存了。原来她并不单单是带我出来玩,原来她还另约的有别人。她就是冲那别人而来的。

早上她还问我是不是有约会,其实是她自己有约会!

只是那别人是谁?为什么要和杨娜相约来这里?

40

杨娜一边张望着和电话那边的什么人说话,一边含笑打开车门下车她刚把那穿着牛仔裤的长腿伸出车去,就从车后的什么地方闪出个人来。

那人仿佛从地上冒出来般一下子就到了杨娜身边。他大叫了声,然后把一束桃花递到杨娜跟前,冲着杨娜得意的笑。

我看清了,他竟然是刘主管!和杨娜相约的人竟是刘主管!

他之所以藏身在车后的某个地方,是为了不让杨娜看见。事实上杨娜和我也真只顾向前看,想也没想过他会藏在我们身后。他又之所以在杨娜四处寻觅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杨娜眼前,还给杨娜捧来一束鲜艳的桃花,无非是想让杨娜感到剌激,感到惊喜。

可是我却分明觉得,他是个可恶的美的摧残者,那束桃花,在它们最娇艳的时候,被他给抹杀糟蹋了。

更让我可恨的是,杨娜竟还把那束桃花接过来,握在手里,欢喜得了不得。当她把桃花伸到鼻子前,深深一嗅,做出十分陶醉的样子时,我是又气又嫉又羡呀。人面桃花相映红,原来竟是这般美丽,可那美丽却是刘主管亲手造成,又或者是杨娜为了刘主管而美丽。

我还没下车,却极没好气的道:“捧在手里的桃花有什么值得喜欢的,再美也很快就将枯萎。姐姐,别为了手里的桃花,而失去了前面的大片更有生命力的桃林。”

我不知道杨娜有没有听出我话里的醋意,但她显然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随手把手里的桃花丢进车里,便欢快的冲进了桃林。

刘主管讨了杨娜的开心,自己也跟着得意忘形,竟没注意我也在车里。此时听到我不冷不热的声音,又见杨娜因我的声音轻薄了那束桃花,眼里一下子就充满了复杂的神情,意外,失望,愤怒,嫉恨什么都有。

他压低声音冲我道:“记住,你叫杨娜什么,你只是个弟弟。”

表情复杂­阴­冷,说到弟弟时又用了别样的语气。那意思虽没说出却再明白不过了,分明就是告诉我他根本就知道我只是杨娜所谓的弟弟,却偏偏又告戒我要保持弟弟的身份,不要跳出姐弟关系,对杨娜心存幻想。

他不是没时间就是太过狡猾,又或者是把我也当作了聪明的人,认为响鼓不用重锤,不再和我说下去,也不再表情复杂而冷漠,叫了声“杨娜”,便追进了桃花林里,脸上是简单的欢笑,像个孩子。

若是我单知道妈妈的愤世嫉俗,若是我不知道妈妈的愤世嫉俗中其实还有种更大的隐忍,我绝对会把刘主管的话当作狗屁,嗤之以鼻,并且他越是不让我做的事我越是要进行到底。可是现在,我却只有努力压抑着自己,还用对杨娜无所谓的表情代替了先前的满脸醋意。

也许我只要远远的跟着杨娜就行,也许杨娜之所以约了刘主管还要带我来,就是要我远远的跟着她。只要我跟着她,很多事情刘主管就不能那么方便大胆。

杨娜似乎对刘主管还心存戒备。光天化日之下都不放心和他单独相约,却放心我夜夜住在她的隔壁,还曾和我孤男寡女在她的卧室相处。这么一边猜测一边对比,竟觉得自己还是远比刘主管在杨娜心里有地位。虽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脸上依然是无所谓的表情,心里却乐滋滋的。

后来我发现,虽有我在远远的跟着,刘主管还是渐渐大胆起来。他一边为杨娜指点花丛,一边笑谈风月,另一只手却有意无意的轻触杨娜的香肩或柳腰。

如果这个时候杨娜对他表现出丝毫反感,我虽不会对刘主管怎么样,我也至少会缩短和他们的距离。可杨娜偏偏于此时只是羞红着脸回头看我,却对他的手不甚回避,这让我大为失望,以至于内心极度不爽。我差不多怀疑她之所以回头是担心被我看到,她之所以羞红了脸是发现我果然还没知趣的离开。

我一下子就再无法跟在他们身后,如果只是刘主管一厢情愿,我不明争还可以暗斗,可现在分明是她自己半推半就,我争还有什么意义!

我停住了脚步,再不跟他们着他们穿行花丛,渐行渐远,我终于改变了方向。

我暗骂自己傻,竟以为她叫我来是要我远远的跟着她,保护她,竟不明白她分明是要向我炫耀她的幸福。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没想过,她是一时被刘主管那简单得像个孩子似的欢笑蒙蔽了眼睛,以至于看不出他的别有用心。

但我知道,我是真爱上她了,如果不是真爱上她,我决不会如此在意她对刘主管的半点友好。

可她竟半点都不在意我,竟丝毫没觉察到我的远去,直到我再听不到她和刘主管的欢声笑语,她也没回头唤过我的名字。

他们结伴行走在美丽的桃花深处,我就独往桃花尽头那片丑陋的坟地!

这也的确是片丑陋的坟地,这断不是富人的坟场,这只能算是个乱坟岗。浅草才绿,从乱石缝里长出勃勃生机,越发显出这里的凌乱和荒凉。

一个人行走在这凌乱荒凉的坟地里,竟有些­阴­森恐怖感,我忽然又记起那个把冥币塞到皓然手里的奇异女子。我不知道在那样的月夜,她是怎么有勇气穿过桃花下曲折的山路,进到这片白天也觉得怕人的坟地里来的。

想起最近两次下班后于公司大楼下见到她在马路对面的身影,总是不经意的出现,又不经意的离开,带着几分怪异,于是有些疑惑她那晚把冥币塞给皓然并非情急出错,她忽然决意去那片坟地也并非真如她所说有个什么人等她。也许是小说读得太多,又或者也许我也曾写过并且打算将来还继续写下去,我竟莫名其妙的编织起她的故事来。

她,原本是个简单快乐的女子,她有自己最执爱也最执爱自己的爱人,只是她的爱人忽然因了某种原因意外的渺然归冥,她因突如其来的打击和痛苦的思念而变得怪异。

而她渺然归冥的爱人长得一定跟我貌似,那晚在车上她之所以从反光镜里偷偷的看我,又偷偷的看她手里那可能是相片的东西,就是这个原因。

后来,她忽然下车,说坟场上有人等她,是我的出现让她本来就因思念而混乱的脑子产生了错觉,看到了她爱人的幻象,而她的爱人就葬在这乱坟岗上。

这样,我这两天下班后总能在公司大楼下,见到她怪异的出现和消失在马路对面的人群中,也不难理解了。

这样胡乱的编造,我自己的脑子竟也开始混乱起来,竟把自己臆想的故事当成了现实,竟要在坟地里找出那个已渺然归冥的与我貌似的男子的坟来。

可是那些乱坟,几乎就是一个个隆起的土堆,连墓碑都很少看到,我又怎么找得到哪个坟里就葬着我假想出来的男子?

于是我期盼奇迹,期盼在某一处看到一座新坟,新坟不但有碑,还能在碑上看到一张相片,相片上的脸,跟我的脸一样,年青、愤世嫉俗,却扬着邪笑。

我寻寻觅觅,越来越恍惚,忽然觉得坟地的那边有一袭白衣闪过。

那个怪异女子就曾穿着这样一袭白衣!

我猛抬头,追了上去,却并不见那袭白衣,只见天上的云朵,低低的压着,灰白而­阴­暗。

不知什么时候竟已飘起雨来,空山烟雨,吹面不寒,沾衣欲湿。

有风偶尔送来远处若有若无的欢笑,我疑心是杨娜和刘主管或揩手花丛,或相拥相抱,正卿卿我我。

黯然低头,却发现一座孤坟。这孤坟远离那边的坟群,虽比电视里的富人的坟简单,却坚实而整洁,还有座墓碑。

一看那墓碑,我一下子就愕然失­色­。

墓碑上有张相片,相片上不是如我的脸一样的男子的脸。

那是张年青女子的脸。那张脸我还在儿时,就曾于妈妈的什么学校的毕业证书上见过!

41

一样的秀发整齐的披在肩上,黑得发亮的双眸里流露出无限的快乐和刚毅,嘴角微微有些上翘,可爱清纯的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唯一不同的是,她二十岁左右,已不再是妈妈那什么学校的毕业证书上的十六七岁的少女。

立碑人既没留下姓名,也没注明自己和逝者的关系。只在碑文上告知立碑的时日和逝者的姓名。

立碑的时日是我出生那年,比我的生日不过晚了几天。而逝者是个叫秋水的女子。

虽然我儿时看到妈妈那什么学校的毕业证书只是个意外,短短的一瞬妈妈就把那毕业证书藏了起来,从此便不曾再见过,我那时甚至还不识字。但这些年来我还是一直固执的认为那相片上的女孩就是我学生时代的妈妈,证书上妈妈的姓也决不是妈妈后来教给我的那个“杨”字。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早已模糊的字的形状竟渐渐的清新,确乎就是墓碑上的“秋水”的“秋”字。

我愕然恍惚,但我不怀疑儿时曾见过的那什么学校的毕业证书是否真的归妈妈所有,也不相信墓碑上相片中的逝者根本和那毕业证书上的就是同一个人,我只是疑惑她为何和我曾经的妈妈如此酷似?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妈妈有个双胞胎的妹妹或姐姐。而躺在这冰冷的坟墓里的就是妈妈的那个双胞胎的妹妹或姐姐。

只是妈妈为什么从来就不曾对我提起过她,是因为太痛,太爱,还是太恨?

而那个安葬她的人,又是不是与这痛,这爱或这恨有关,要不那个人怎么虽立了碑,有关自己的却什么都没留下?

那个人果真就没必要留下自己的什么?果真对她了无牵挂,抑或本来就只是个旁人?

我再无法抑制自己,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我是不是有个死去的姨,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她是你的双胞胎的妹妹或姐姐?”

我很激动,声音颤抖得厉害。

但我没听到妈的回答,只感觉到妈妈在电话那边,对我的疑问,倍感突然,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我接着道“妈妈,我见到了她的坟墓,在远离城市的荒郊,我现在就站在她的墓前。”

“什么?”

我终于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她竟比我还激动,比我的声音还颤抖得厉害。只是她没回答,反是倒过来问我。

我知道妈妈对我隐藏了很多,但此刻我相信她完全是真情流露,她还来不及隐藏,又或是激动得根本顾不上隐藏。她反问我,也只是她根本就没时间回答,她比我还想知道究竟。

我重复道:“妈妈,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的妹妹或姐姐,她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死了?我现在正站在她的墓前。”

妈妈没再反问我,只是比先前加重了呼吸,我几乎都能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她突然就像往次一样把电话挂断了。只是这一次给我留下了更多疑问。

我已明显感觉出,妈妈除了比我还压抑不住的激动,还有比我还难于置信的意外。难道妈妈根本就没料到我会找到她双胞胎妹妹或姐姐的坟墓,又抑或她根本就没什么双胞胎的妹妹或姐姐?

妈妈越是不回答,越是给我留下疑问,我越是觉得妈妈肚里有很多的秘密很多的苦水,我越是坚定的要在瓶梅公司完成妈妈的使命了。甚至不仅仅是使命感,还多了几分浓厚的兴趣。我生­性­就是个喜欢揭秘的人。

只是这碑,这坟,这坟里叫“秋水”的女子,是不是又果真与瓶梅公司有关?与妈妈交给我的使命有关?

我重又把眼睛回到了墓碑上,望着相片里那年青女子清纯的可爱的脸,脸上浅浅的酒窝,微微上翘的嘴角,黑得发亮的双眸里流露出的快乐和刚毅,我心里一阵悲痛,这样的女子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死在她风华正茂,对生命无限热爱时?

我想起了杨娜轻薄的抛在车里的桃花,那些桃花也正娇艳无比啊,却因刘主管一双罪恶的手,很快就要香消玉殒了。

是不是人世的轮回里,冥冥中也有无数双这样摧残美丽的手?只是有人不经意就躲过了,有人却无论如何挣扎也难逃劫数。

我听到远远的有人在急急的唤我的名字,是杨娜的声音,一定是和刘主管在那无人的桃花林里**燃尽,终于记起我来了,正四处找我。

我没有回答她,然而她的呼唤声还是渐渐向我靠近,最终发现了我,向我跑来。

她跑到我身边就嗔怪我:“弟弟,为什么要悄悄的离开,为什么既听到我的呼唤又不回答呀?”

我没理她。

她望了望我,笑了笑,更温柔,甚至有点歉意的道:“弟弟,是不是生姐姐的气了,是不是怪姐姐冷落了你?”

我还是没回答,只是心想,你就臭美吧,我才不生你的气呢,你要对谁好就对谁好去,谁在意你对我冷落不冷落!

她望望我,又望望墓碑上的女子,终于觉得我有些怪异起来,急急的把手轻抚上我的前额,问:“弟弟,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温柔和歉意,只有体贴和焦急,像是担心我中了邪。

她靠我如此之近,她的手就贴在我的额上,这也算得上肌肤相亲了,我却意外的发现她头发和衣衫都有些凌乱,我突然就觉得心里好痛。果然,在那桃花林里她和刘主管鸳鸯成双了。

我厌恶的推开她的手。有泪流进心里。

她更加焦急,似乎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以为我真是中了邪。她不顾我眼中的厌恶,伸手过来拉我,要急急的带我离开。

我还要挣脱她,却发现那边远远的站着刘主管。刘主管并不如我以为的那么更加满足得意,反是一脸的不快。我起初以为他是因杨娜对我的关心让不他开心了,后来发现杨娜对他也似乎不如先前,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并没在桃花林里鸳鸯成双。从杨娜凌乱的头发和衣衫可以推测,刘主管一定采取过更大胆更进一步的行动,只是那行动到底还是没能最终得逞,在最关键的时候,他们不欢而散了。

我于是心里有了几分得意,也有了几分愧疚,杨娜带我出来是对我寄有希望的,我却让她失望了,还险些让她**。她一定在刘主管怀里或身下挣扎过,她一定是从桃花林里匆匆的逃了出来。幸好她逃了出来,否则我要遗恨千古了。

但我脸上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没再挣扎,乖乖的跟着杨娜离开,在远处,我还回头看了看秋水的孤坟。

杨娜看到了,眼里更多了分焦急和不安,喃喃的道:“都怪姐姐,姐姐不该带你来,既带你来了,就不该撇下你不管,更不该让你独自去那片坟地。”

刘主管听到了,再望望我,似乎也感觉到了些别样,道:“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听说那片坟地闹鬼的,好几次有人在恍惚中看到过一袭白衣的女子一飘而过。”

42

明明是关于我的事,他却对着杨娜说。简单的眼神,没有了先前的不快,好像只是在呈述一个听来的故事。

但我却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如杨娜般以为我真在坟地里撞上了什么,中了邪。他是要故意吓唬我,让我邪上加邪。

杨娜对我笑,柔柔的道:“弟弟,他说的只是那些好事的人胡乱编出来的笑谈,用不着当真的。”

话虽这样说,带我离去的脚步却越来越快。眼里还分明在隐藏什么。

我们走上那曲折的山路,穿过桃花林,下得山来,却看见马路边多了一辆车。

那辆车的驾驶室里探出张笑脸,却是藩玉。

藩玉大概也没想到会见到我,颇感意外。但他只轻蔑的把眼睛从我身上撩过,便邪邪的望着杨娜和刘主管笑了。

还远远的对刘主管道:“刘主管,我来接你了。”

十分巴结讨好的声音。他也果真会巴结讨好,敢情刘主管来的时候也是他开车送的。刘主管约会,他却**颠颠的忙着张罗。但我肯定那辆车是刘主管的,刘主管充其量只是让他做了回叭儿狗司机,过了回开车的瘾。)

杨娜拉着我,走向她的车。此时在她眼里,我只是个孩子,需要她的照顾。

刘主管也走向他的车。藩玉已下了车,把车门打开,眼里带着邪笑,身子却站得毕恭毕敬,等着他。

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杨娜却和刘主管没说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已不如先前不快,空气却很沉闷。他们在努力维持,尽力不让今天的约会散得太尴尬。

半途刘主管终于停下,转过身,叫道:“杨娜,以后再约。”他是要打破尴尬,他是想挽回,也给自己留下继续和杨娜周旋的余地和机会。

我已上车,杨娜正在车门,她大概没料到刘主管还会说最后一句话。身子振了振,扭过头去,轻轻“哦”了声,望了望刘主管,眼带笑意,但很快就转过头来,匆匆上了车。

我不知道她是顾全刘主管的面子,稍事应付,还是终于觉得这样默不作声的离开实在不妥,略作挽回,以免和刘主管之间的距离滑得太远。

刘主管望着杨娜上车,望着杨娜关上车门,眼里似乎也放心的有了笑意。

他上了车,打开车窗,点了支烟,夹在指间,悠然的吸了起来。

藩玉跟着上车,坐在驾驶室,对着刘主管问了句什么,便望着我们的车笑得更邪。

他哪里知道刘主管其实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悠然,心里正郁闷着呢。他那问话,他那邪笑,一定正触及到了刘主管内心的耻辱。

刘主管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一下子就狠狠的把烟捏熄。

藩玉满眼的邪笑顿时消失了,猛的发燃车,慌慌的逃也似的跑了。

经过我们旁边时,藩玉偷偷的向我看了一眼,我知道他是想从我的表情判断我有没有看到他刚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那一幕。

我双眼直直的向前,假装没感觉到他的眼睛。

刘主管冲我们的车大喊:“杨娜,我们先走一步了!”

已是另一副表情,仿佛什么不快都没发生过,仿佛他和杨娜还一如从前。

他们的车去了很远,杨娜才开车和我一起离开。

杨娜一直没追上他们,有意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他们也并没停下或等待。

一路上我什么地方也不看,满腹心事。

杨娜极为担心,不时对我指点江山,分散我的注意力。

但我还是始终保持双眼直直向前的姿势。

终于回到城里,杨娜又关切的叫我:“弟弟,这是城里了。你看那是商场,那是学校,那是酒店。”

有点像叫魂,仿佛不这样叫,我的魂魄就会停留在荒郊的坟地里。

我暗自好笑,难道杨娜也如乡下女人般见识,以为我现在只是个躯壳,不知道自己已重返城市喧嚣?

但我没把我的好笑表现出来,我不要她看出我其实还有灵­性­,甚至极负心机。她当我是躯壳我就作出失魂的样子吧。这样更好,我可以得到她更多的温柔和体贴。我还可以看到她为我焦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喜欢天天看到杨娜笑的,此时却特别想看到她眼中的焦急了。

试想,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女人为自己花容失­色­呢?

我珍惜着她眼里的焦急,我因她眼里的焦急而幸福。

杨娜把车停下,带我进了一家酒店,对我道:“这里的味道挺不错,姐姐早该请你来尝尝的了。”

然后,我们在靠窗的餐桌边坐下,我的座位正对酒店的大门。

我疑心杨娜带我进酒店并非单单为了请我吃饭,她更多的是希望我能在酒店里感觉到一种欢乐的气氛,并在欢乐的气氛里把在荒郊看到的那些不该看到的全都忘了。

但我更喜欢杨娜的家,虽然只我和她两人,我却一点都不感到冷清。她不明白,有时人不在多,只两个人就足够了。

点好菜,服务员上菜之前,她忽然笑笑,道:“弟弟,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间。”

她脸上果真就有些红霞,果真是有些娇羞的神态。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晚,她喝得微醉,在浴室里,对我依门回首的情景。那时,她的脸也有着娇羞的红霞啊。

我激动而恍惚的望着她消失在过道的那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抬头看酒店大门那些进出的人。也许杨娜的想法是对的,看的多了,就会没时间记得。但我不是要忘记荒郊,我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对杨娜心怀邪念。她对我,的确太好。

但这时进来的两个人,却让我大吃一惊。

男的,我不认识,四十好几年龄。虽不大腹便便,却浓眉大眼,气宇轩昂,踌躇满志。电视剧里常有这样的成功男人,商场得意,情场风流。

女的,却是青梅。

他们并肩而行,笑语相对,旁若无人,竟如刘主管和杨娜才入桃花林般暧昧!

43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青梅怎么可能和一个年长得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如此亲密?我记忆中的青梅哪里去了?我记忆中的青梅既然会对我的那次非礼耿耿于怀,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年少无知时的过错,就决不可能如此堕落!

但那的确是青梅,昨天我还见过的青梅,我决没看错。她并没看见我。她如果看见我了,决不可能还如此坦然。

那男人有没有看见我,我不知道。当然,我只是个陌生人,他即使看到了,也只会当我不存在。

他们并肩进来,正准备在远处正对我的一张餐桌坐下,青梅不经意看见了我。果然,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极不自然起来,有了一抹尴尬的红。

她对那男人轻声说了些什么,那男人抬头望着她,脸上是奇怪的表情。但终于还是什么也没问,跟着她离开餐桌,走向楼上的雅间。

杨娜这时从洗手间回来,轻轻的坐在我身边。

我望着青梅,仿佛没感觉到杨娜的回来。

杨娜没看见青梅,她只关心我,只以为我如此失神,是心思还依然停留在那片坟地里。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脸上是温柔、关切而又略带焦急的笑。

然而青梅却看见了她。尽管青梅上楼时,目不斜视,极力做得神­色­坦然,如未发现我之前那样和那男人笑语相向。但我知道,她的眼睛其实一直没离开过我。既没离开过我,自然,杨娜重新回到餐桌,也在她的视线之内。

她再也无法坦然,揩着那男人走得很快就消失在了楼道的尽头。那样子,像是逃。

我愈加觉得,她和那男人有极不正当的关系,愈加在心里恨她,甚至莫名的有些心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心痛,她和别人有不正当关系与我何­干­!

书上不是说过,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有很多成功的男人吗?青梅算得上是个成功的女人了,年纪青青就做了瓶梅这样的大公司的总经理,她背后的男人一定远不只这一个,我以后意外的和那些男人相撞的机会还可能很多,难道每见到一个,我就要心痛一次吗?

啊,我再不要因她心痛,我只要恨她,加倍的恨她,自从那次当众摸了她衣服底下蓓蕾样的,我和她就是水火不容的一对了。

我把头扭过来,努力的不去看她和那男人并肩消失的方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

我看杨娜,我想也许只有杨娜的笑容,才能让我忘记为她心痛的感觉。只有杨娜的笑容,才能真正让我对她的堕落释然,不觉得与我有半点关系。

杨娜的头发和衣衫都不如先前般凌乱,显然是出洗手间时,对着那面大镜子做了­精­心整理。

我庆幸她的­精­心整理。昨天那句“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又在我耳边响起,青梅似乎也知道我和她住在一起的。她如不­精­心整理,青梅看到她坐在我身边,头发和衣衫那般凌乱,一定会误以为我和她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担心青梅误会我和杨娜的关系,我不是一直都喜欢别人误会我和杨娜的吗?

第一次进这样的大酒店,我却辜负了杨娜的好意,不但没用心去感受酒店的欢乐气氛,甚至连桌上摆满的丰盛饭菜也没怎么来得及品尝,就匆匆的放下碗筷。

杨娜也跟着放下碗筷,去收银台买了单,和我一起离开。那双美丽的眼睛,又平添了几分春水般的忧愁。

直到我们上了车,最终离开酒店,我也没看到青梅和那男人出来。

我轻轻的松了口气。为再见不到青梅和那个男人,而轻轻松了口气。我原本不该如此的,应该是青梅怕我看到她和那个男人才对。

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44

一路上依旧无语,心潮却更加起伏不定。墓碑上的秋水,酒店里的青梅,以及曾和刘主管漫步花丛的杨娜,没有一个不让我反复思量。

杨娜更加想方设法分散我的注意力,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回到家里,杨娜再次把手抚上我的额头,第一句话就是:“弟弟,去洗个澡吧。”

我有点疑惑我真的有点发烧,不然我不会胡思乱想,竟又一次如那晚样,错误的以为她在对我暗示。

但我很快就明白,她并没半点暗示我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在我所看的那些电视剧或小说里,虽然女人和男人做那事之前,都要男人先洗个澡。却并非女人要男人洗澡,就一定是想和男人做那事。

杨娜见我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还有那么些不安分,便用了妈妈哄孩子吃饭那样的语气,接着道:“弟弟洗个澡出来,你脑子就一定不会还这么乱。”

果然,她让我去洗澡,不是在暗示我什么,不是要诱惑得我胡思乱想,反而是希望我将浴室里的喷头对着脑袋时,从喷头里汹涌而出的水,把我脑子里那些胡乱的思想连同那张墓碑上的相片一起冲掉。

她一定以为我今天的所有怪异都是在坟地里受了剌激。她也一定以为,那些剌激就像她那晚醉酒后的意乱情迷一样,经不起喷头里那些热水的冲洗,我从浴室里出来必将如她那晚从浴室里出来般,豁然清醒。

可是她怎么想得到呢,我此时那些胡乱思想,全都是因了她,早已和墓地里的任何东西沾不上关系。就是跟酒店里和那个男人貌似暧昧的青梅,也毫无瓜葛。

我进了浴室,也把自己钻进从喷头喷出的水里,让那些水从头到脚冲遍我的全身,我的思想却并没因此洗涤­干­清,反而又想起那晚她敲开浴室的门,和我­祼­的身子突然相遇时,遭遇的慌乱和尴尬来。

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头脑也似乎确实清醒了,却因清醒,多了分思路明确的心机。

我继续做出失神的样子,我深知只要我失神,杨娜就会倍加殷勤的呵护我体贴我。因为呵护体贴,也许就算我稍有放纵,她也可以一笑了之,轻易原谅。如果我把这失神和放纵坚持到天黑,再由天黑坚持到天亮,她是不是会给我一个别样的夜晚?

但我还是有所顾忌,不敢­操­之过急,我小心翼翼,一步步向我的计划靠近。

杨娜果然入了我的圈套,我进卧室,她也跟着进卧室;我无力的躺下,手枕着头仰望天花板,满眼茫然,她便坐在床沿,低头看我,一脸焦虑。

然后,她轻声的给我讲故事。这让我想起了小时,村子里那个老­奶­­奶­,没有牙齿,瘪着嘴,爱讲鬼故事,吓唬我们,也教育我们。

杨娜全然没有吓唬我的意思,她只是想教育我,消除我内心的恐惧,把我从茫然失神中挽救过来。

但我被感动的少,反是暗自不满她对我的轻视,她竟如藩玉般当我无知。

第一个故事,是鲁迅踢鬼,小学课本里都有。第二个故事,是聂小倩,她竟以为我没读过《聊斋》原著或看过电视剧;第三个,是钟馗捉鬼,这在我们那里更是­妇­孺皆知。

她无非是要向我阐述无鬼论,善鬼论与及人定胜鬼。她以为我只要有了这些思想,我就不会再被坟地里的见闻纠缠。

可是她却犯了个错误,她轻视了我的见识,错把我当小孩子一般单纯,她不知道,我从她热切的讲述里,听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如果她不是自己迷信,如果不是她自己相信了那些传闻,她怎么会以为我的怪异是在坟地里中了邪,怎么会如此热切的给我讲那些鬼故事,并且对我睁着一双担忧的眼睛?

我几乎忘了我的计划,忘了利用她对我的体贴和呵护,对她恣意放纵。

我只是再次记起在坟地里,刘主管那似乎是吓唬我的话来,并且对杨娜那句“弟弟,他说的只是那些好事的人胡乱编出来的笑谈,用不着当真的”产生了怀疑。

杨娜的种种表现都在告诉我,刘主管的话并非是空隙来风,难道那片坟地果真如刘主管所说的那样诡异?果真曾好几次有一袭白衣的女子飘浮而过,又被人恍惚中撞见?如果真是如此,那一袭白衣的女子是谁,是否与墓碑上那个叫秋水的女子有关?

想到这里,我心里猛然一凛,天啊,我怎么直到现在才忽然意识到,那墓碑上的秋水分明就是个一袭白衣的女子!

我先前只知道,那晚塞给皓然一把冥币的怪异女子,才一袭白衣的。

45

我忽然就真的觉得脑子混乱得厉害,自己伸手摸了摸额头,竟果然有些发烧,怪不得杨娜要那么为我担心,原来她不但在墓地里发现了我神情怪异,还在伸手触摸我的那一瞬,感觉到了我的身体不适。

我已不只一次有这样的经验。小时候家里条件艰苦,我营养不良,体质太差,常因在野外玩耍时吹了风,而轻度发烧,以至四肢泛力,昏沉沉的,只想睡觉。但决无大碍,每每只要一觉醒来,便万事大吉了。

我想今天,大概也是这种缘故,因为当时在墓地,天确乎不但吹了风,还飘起过烟雨。更加上那时心里不但在为杨娜对刘主管的友好吃醋,还受到了墓碑上那个跟学生时代的妈妈长得酷似的叫秋水的女子的极大剌激。

我真再没了利用杨娜的善解人意,对她恣意放纵的意思。只无力的对杨娜轻语道:“姐姐,不要担心我。我现在只想好好睡睡,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杨娜有些疑惑,但还是从床沿上站起来,弯腰把被子轻轻给我盖上,柔声道:“那姐姐就不打扰弟弟了,你好好睡一觉吧,把该忘的都忘了。”

然后她离开,关门之前还是忍不住对我依门回首,极不放心的眼神。

我对她微微笑笑,那意思是真不用担心,我真没什么大碍的。

她看懂了我的意思,终于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可当房间里真剩下我一个人时,我不但没有把该忘的都忘了了,反感到了从未曾经历过的孤独。

记起一切,却记不起世间的好。

最清晰的是青梅对我的辱漫对那个将近五十的男人的暧昧;是杨娜在桃花林里对我的疏远对刘主管的贴近和纵容;是妈妈每次挂断电话时的冰冷和决然。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孤立我。

辗转反侧,百般伤心滋味……

但后来还是终于沉沉的睡去了。

中间有一过一次小醒,朦胧中似乎有轻轻的脚步向我靠近,为我轻轻拉了拉被子,在我身边无声的久久停留,然后又轻轻的离去。

我悄悄睁开睡眼,已是夜­色­朦胧,我看到渐渐离去,终于关门出去的,是杨娜袅娜的背影。

想必是杨娜已把晚饭做好,进来叫我出去吃饭,却见我睡得正香,不忍打扰我,只为我重新盖好我睡梦中打开的被子,然后在床边悄悄的对我凝视,最终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我眼角竟悄悄的淌出几滴热泪,我觉得那个背影好熟悉又好遥远。仿佛时光倒流,我重归童年,在半夜的睡梦里醒来,看到妈妈的影子。那时,哪一个夜晚,妈妈不怕我着凉,不好几次轻轻的走进我的房间,为我盖好被子又轻轻的离开呢?

可是现在,妈妈好多事情都在对我隐瞒,都绝情的要我自己去探知,甚至有时让我觉得,我只是她手里的一颗棋子。只是我不知道她是在和谁对弈。是瓶梅公司的老板,还是瓶梅公司里的其他人?又或者那个人根本就在瓶梅公司之外,瓶梅只是那个人和妈妈的棋盘?

也许妈妈从来就是如此,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如此,只是我现在才真正感知到。又也许妈妈依然疼我,她只是把对我的爱更多的藏在内心深处,而我偏偏日复一日,更多的看到了她的愤世嫉俗,已至深受感染,在情感稍受挫折时,就憎恶并怀疑情感,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妈妈来。

我重新轻轻闭上眼睛,我想让自己如童年般懵懂无知,梦到妈妈,梦到杨娜,哪怕梦到孩子时的青梅也好,我想看到她们都懵懂简单,都对我露出快乐无邪的笑……

但我什么也没梦到。

早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我没睁开眼睛,把手伸向铃声响处,没摸到手机,却摸到柔柔的细腻光滑的肌肤。

我慌忙睁开眼睛,却是一张俊俏的女人的脸。

杨娜的脸。

杨娜坐在凳子上,把头枕着床沿,侧脸对着我,正沉沉的睡着,甜蜜而安祥。

天早已大亮,从窗外洒进来的三三两两的阳光,随着窗台上一株被春风晃动的不知道名的绿草,在她的脸蛋上轻柔的跳跃。

莫非杨娜昨夜就一直守在我身边?直到很晚才最终睡去,不然怎么到现在她还睡得如此之沉,以至于手机铃声都未能将她吵醒?

春风从窗外进来,送来一缕缕香。

又也许这香不是来自窗外,这香本来就近在咫尺,就在杨娜身上。

我特别­精­神而愉悦,还有些激动。

生一场小小的病真好,不但可以美美的睡一个长长的觉,还能有美人陪。只可惜,睡得太沉,没感觉到美人的存在。要不然……

心里禁不住春心荡漾了一下。

怪不得梁实秋要在他的《谈病》一文里,讥笑鲁鲁迅就曾有生一场病,恹恹的被两个丫环扶着,吐一口血,看秋海棠的幻想……

我现在算是深深的领略了生病的好处的了。

手机铃声不是我的,是杨娜的,手机就在杨娜手边。我厌恶那铃声,我试图伸手去把手机挂断。我不要让铃声把杨娜吵醒。吵醒了,我就不能再看到杨娜睡梦中安祥甜美的脸,就不能如此切近的嗅到她的体香,并让她如兰的呼吸柔柔的吹到我的脸上。

可杨娜这时却醒了来,我慌忙缩回手,幸好杨娜还睡眼朦胧,没有看见。

杨娜有些迷茫,一边伸手去接听手机,一边打量我和房间。也许她是从沉沉的睡梦里醒来,一时想不起自己怎么在我身边。

我从前就曾时常这样,尤其是在同学家的陌生房间里醒来,睁开眼之前,总是想不起自己在哪里,或以为是躺在家里自己的那张床上。

她刚对手机那边轻轻的:“喂”了声,便有些羞红了脸,她一定是想起自己一整夜就睡在我身边的事来了。她站起身来,对我笑笑,有些不好意的走在窗台边,背对着我接电话。

我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我也听不到那边那个人说了些什么。电话很简短,杨娜柔柔的说了声:“好的”,便挂断电话,对我转过身来。

她已忘了先前的羞怯,向我走来,把手再次抚向我的额头,望着我道:“果然好了。”

没有了昨天的担忧,只是有些神­色­匆忙。

她又道:“弟弟,我有事要出去,冰箱里有昨晚做好的饭菜,你自己热热便可以吃了。”

听上去是关心我的话,却分明是用了另一种方式拒绝我跟了她去。

然后转身走出了我的卧室。

我一片怅然,听她在厨房里匆匆洗漱,听她匆匆进了她的卧室,过了一会儿,又匆匆从她的卧室里出来。

但她还是没有急于离开,还是推开门对我笑笑,又重复了那句冰箱里有做好的饭菜,只要热热就可以吃的话。

她已不再是才醒来的模样,她刚才在自己的卧室里一定有过­精­心打扮,虽不作浓妆,却分外妩媚迷人。

老实说我心里半点都不高兴,醒来时那愉悦的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想她之所以要匆匆离开,一定与刚才那个电话有关,那个电话极有可能是刘主管打的。昨天分手之前,他曾对杨娜说过以后再约。昨天有我在,打扰了他的好事,今天他故意让杨娜不带我去,而杨娜也许是因为昨天的事心里过意不去,竟然答应了他!

但我却对她笑道:“我知道了,你”

用一个“你”字代替了那声“姐姐”,脸上却是无所谓的表情。

杨娜出了去,高跟鞋急急的踩过客厅,然后是急急的开门关门的声音。

她下楼去了。

我无法自抑,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窗前低头向下看。

但我没看到刘主管,无论是在楼下,还是小区门口都没有刘主管。就是其他任何一个像等人的人也没有。

今天是星期天,虽然门口已有不少进出的人,但个个都扬着笑脸,并且­精­神,毫无半点匆忙神­色­。

只有杨娜的车,这时从车库出来,匆匆出了大门,又匆匆消失在外面街道上的车流里,去向我所未知的地方。

我忽然又疑惑起来,疑心她这样­精­心打扮着匆忙离去并非去见刘主管,或者与其他的别的什么有关。

我想起了那晚在她卧室,瞥见的从她枕下隐隐露出一角,最后又被她匆匆收藏起来的东西。

我禁不住返身推门出去,走向隔壁她的卧室。

她的门严严的关着,我将手伸向把手,试图拧拧看有没有锁上。

如果没有锁上,我就可以打开门进入她的春闺。就算进了去,我最终没有勇气,去组合柜里翻寻她那晚藏起来的是什么秘密,我也可以躺在她那张柔软宽松的床上,一边一页页的细看她放在枕边的那本《安妮宝贝全集》,一边美美的享受她残留在床上的余香。甚至还可以窥视她放在卧室里某处的内衣­内­裤……

那晚太匆忙,又有她在身边,好多东西我都没来得及也不方便好好看清楚。

然而她虽然不在身边,房间里除了我谁也没有,我的心却跳得厉害,仿佛我的手不是在向把手一点点接近,而是在一点点接近滔天的罪恶。

更哪堪这时,外面响起了急急的敲门声。

一定是杨娜忘了什么东西,赶回家来拿来了!

我装着没听见,然后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卧室。心里跳得厉害,却强着镇定,明知故问的大声道:“谁呀?”

却只听到吃吃的柔笑,竟不是杨娜的声音。

我疑惑的走出去,穿过客厅,在门前停下,隔着猫眼向望看。

46

外面不是别人,竟是对门那个妖艳女人。

我心里有些激动,仿佛她一到来,就有什么美事要降临在我头上。

我打开门,问:“有什么事吗?”

眼睛却故意邪邪的往她高高挺起的胸部上瞟。

虽然已是九、十点钟的光景,她却依然穿着宽松的睡衣,一副刚起床的样子,却半点也不睡眼惺忪。

我疑心她不是才起床,她是故意穿着睡衣勾引我。不然,她的到来不会这么巧,不会刚刚杨娜的后脚才跨出去,她的前脚就想跨进来。她一定早在对面留意我们的房间,并且看到了杨娜的离开。

她不回答我,却注意到了我不安分的眼睛,故意有些娇羞的红了脸,一双眼睛偏偏又大胆而好奇的往门里看。不是想进来,就是想看屋里到底还有没有别人。

又或许是以为她这一看,便可以发现我和杨娜到底有没有不正当关系的明证。如果有,她便可以更大胆放纵。杨娜都可以,她又有什么不能?

一个女人,尤其是她这样妖艳的女人,只穿了件极方便办事的睡衣主动送上门来,恐怕任何男人,只要他身理心理都还正常,就断没有将她拒之门外的道理。更何况,我还因受了被她叫作老公的那个男人的羞辱,曾暗暗发过誓,要给那男人戴顶绿帽子,以雪被他蔑称为土包子的奇耻!

我道:“进来吧,就我一个人。她出去了,一时半会还不得回来。”

一半是引诱,一半是让她彻底放心。柔软而充满暗示的声音,让我自己听了都有点­肉­麻。

然而她犹豫了会儿,却没进来,只对我道:“我遇到点小麻烦了,想请你过我那边去帮帮忙。”

说完,眼睛竟比我还笑得邪气神秘,背转身向对门走了。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左脚踝上包了层白纱布,看样子昨早上下楼时是真扭伤了。

她因为脚伤,走路一颠一颠的,**扭动得厉害,我心里更加被激起了千层浪,忍不住遐想,她胸前的两个,是不是比**还颤动得疯狂?

她仿佛认定我挡不住她的引诱,一定会跟了她去,竟头也不回,故作娇羞难当状。她大概如我一样,深知在某个时候,越是背对别人,越是能让别人欲罢不能。

可是她错了,我虽然对她也有兴趣,但我更多的是别有用心的报复。我即使再冲动,也还有那么一点理智。我怎么可能跟了她进到她的屋里,她老公本来就极瞧不起我,更对我心怀芥蒂,我若去了,岂不是非旦占不了半点便宜,还要自取其辱?

直到走进门,没听见我跟在身后,她才站住,回头,然后对我道:“过来吧,他没在家。”

天啊,她竟全然明白我不敢跟了她去的缘由!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她的老公竟然也不在家。怪不得她比昨天还要大胆,竟然要把我引进家里。

我要的就是这个,就是要某一天,让那个羞辱过我的自以为和我不在同一档次的城市男人知道,他家里那张床其实我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也曾和他老婆睡过。

我一下子就抵挡不住她邪气而神秘的笑,抵挡不住她故意更加娇羞的脸了。

我顺手拉过柔娜家的门,快步赶了过去。

她侧身让我,却不给我太宽的距离,我进门时,身体的右侧便和她宽松睡衣下突出的胸部轻微相擦了。

这种相擦恰到好处,若有若无,却绝对能感知。身体里有什么被撩拨得忍不住激荡了一下。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门被她急急的关上了。

47

偌大的房间,就只我和她两个人,面对那些哑然的家具,我只觉空荡而寂静,越是空荡寂静,越是觉得自己离她太近,越是心跳得厉害。|/|

一半是兴奋激动,一半是担惊受怕。毕竟美人在前,却偏是有夫之­妇­,更加之是在她的家里。一边想着如何才能和她风流快活,一边又怕着她的老公回来。如果你有过偷­情­的经验,我相信你就不难体会我此时的心境,你就不难理解我的心理为何如此矛盾,明明是怀了给她老公戴顶高高的绿帽子的邪恶心思进来的,怎么和她两个人的故事还没真正开始,心里却非旦没有因看到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得意,反是担心起那个男人回来了。

我有些慌乱,努力要使自己静下心来,以免太紧张而到时事败垂成,影响我最终的报复。

还在学生时代,皓然就曾邪笑着告诉过我,那种事越是紧张越是难于成功,尤其是我这种还未曾碰过女人的处子。

不想却一眼瞟到了客厅那边靠近厨房的浴室,快要静下的心一下子就又“砰砰”的跳起来。倒不是以为她把我引进家里只是一个圈套,他老公其实就藏身浴室里,准备在我和她正要进行却偏又未遂时,冲出浴室来个捉­奸­在床,然后对我敲诈勒索。

我只是想起了那晚在浴室里看到过的杨娜的内衣­内­裤;想起了那晚我在浴室里,杨娜在浴室外,我赤身和杨娜相对的情景……

我竟一时不如先前那么大胆了,只偷偷的拿眼去瞟身边的女人。竟恍惚觉得那晚和我的赤身相对的不是杨娜,而是眼前这个妖艳女人,只是不知她的浴室里是不是也放着昨晚换下的内衣­内­裤,是不是也是杨娜的那种型号和颜­色­?

妖艳女人虽然背对着我,却仿佛背上也有双眼睛,不但看到了我的表情,还猜透了我的某种心思,竟扭动着腰肢,哪里也不去,直直的就进了卧室。

也许不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也许她自己早就对我不安好心了。不然她怎么每次和我相遇都要对我乱抛媚眼,今天怎么又会趁杨娜不在家的机会把我引到她的家里来?明明说的是要我过来帮她什么忙的,却直直的要把我带进卧室。孤男寡女在用来睡觉的卧室里,我能帮她做点什么呢?

我想起了她受伤的脚,她该不会是躺在床上,脱了鞋要我帮她揉脚吧?她该不会一边眯缝着眼睛享受,一边浪笑着说:“谁叫我的脚是因你受伤的呢,就是要把你骗进屋来罚你揉,罚你揉……”然后握着我的手从脚踝不断上滑,最后在她内衣下的大腿间游走……

心里激荡担惊,脸上却故意做出毫不在乎的样子,竟大摇大摆的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我若不如此,怎么对得起自己读过的那么多小说里玩世不恭的­精­彩描写?

同是女人的卧室,这间卧室比起杨娜的卧室有着太多的不同。梳妆台上摆放着更多更名贵的化妆品,屋子里的香味因此比杨娜的卧室来得浓烈剌鼻,还夹杂着男人身上的烟草气息,更明显的是,在靠窗的地方多了台联想品牌的台式电脑。

电脑是我的最爱呀,要是杨娜的卧室里也有台电脑该多好。每天下班之后,我便可以进她的房间一边上网一边享受她的发香她的体息……

妖艳女人在我身边道:“他很少回来,这不才回来几天,又出远门了。我大多数时间都靠这台电脑打发寂寞长夜。”

这下我放了心,我知道她说的他是谁,那男人既出了远门,就断没有突然回来的可能,更不要说将我和她在正进行却又未遂时捉­奸­在床了。

我也知道她决不会是个安分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单纯的靠一台电脑打发漫漫长夜?她把自己说得空虚寂寞,却引不起我的丝毫同情。她毕竟不是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深宫冷妃,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浔阳怨­妇­。

我把眼睛停留在电脑旁的摄像头上,我想起了在网络小说里读到的那些有关**视频的­精­彩描写。然后回头看她,她果然仰躺在了床上,虽没脱下鞋叫我帮她揉脚,但脸上却是极具诱惑的表情。我忍不住猜想,也许不知道多少次,她曾这样躺在床上,了身子,对着电脑旁边的摄像头恣意放纵,而与此同时,不知在什么角落的另一台电脑前,坐着位睁圆了眼睛的同样恣意放纵的陌生­色­男……

她既然是颠峰浪蝶,老公又出远门了,我还怕什么,我问:“你不是叫我过来帮忙吗?”

眼睛邪笑着,大胆的在她身上来回审视,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最后还是停留在了她高高的胸部上。

我故意这样的。妈的,人家骗女人上床,都喜欢谎称自己还是处子之身。我却恰恰相反,明明从未涉身过风月场,却硬要做出副久经沙场的样子。

我不得不这样,毕竟她不比那些清纯女子,我若显得生疏胆怯,岂不会被她讥笑被她蔑视?更怕的是她因此对我失去兴趣。想必像她这样的女人,越坏越有经验的男人越容易引发她的遐想。

她一下子从床上了坐了起来,我以为她要拉我如怀,或反身把我按在床上,不想她却向梳妆台下噜了噜嘴:“嗯,我是想麻烦你帮我把它挂在墙上,我脚伤了,自己不能挂。”

我说不出的失望,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先前那些充满自己的激动、兴奋和遐想,一下子就荡然无存。

她找我来竟果然是有事请我帮忙!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我还是忍不住拿眼睛她要我帮她挂在墙上的是什么东西。

48

我必须得这样,我虽然不主动去讨好她,但她的并不过分的要求我却不能轻易拒绝。否则,不要说报复她那个让我愤恨不已的老公,恐怕就是占她的便宜也只能最终成为泡影。

我看到,在梳妆台下有个­精­美的纸箱,纸箱上面的东西却让我厌恶之极。

是条­内­裤,男人的­内­裤,她老公的­内­裤!

为了心中那个邪恶的目的,我以为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可是此时,我才知道,我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这毕竟只是我对那个男人的睚眦必报,不是为妈妈忍辱负重。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她的老公,那个自以为城里人就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个轻蔑的辱称我为土包子的男人,那个以为他的老婆无论如何也看不上我这个土包子的男人!

老子恨不得跑上去在他那条看似­干­净,实际却极肮脏龌龊的­内­裤上狠狠的践踏几脚,然后再用最准的脚法一脚将它从窗子踢飞下去,把它不偏不斜的踢进楼下那装有生了蛆的死耗子的垃圾桶里。

我没看她要我把那条­内­裤挂在墙上的什么地方,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我把那条­内­裤挂在墙上的什么地方。我只愤然的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尽量压低声音,但声音还是因愤怒而颤抖。

她对我突如其来的愤怒有些害怕,报以不解和讨好的微笑。然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噗哧一声竟笑得特别开心起来。

我愈加愤怒,但我决不会对一个女人动手。我转过身,就要愤然的离开。

她一下子拉住我,笑道:“别生气呀,我不是要你挂这个,你弄错了。”

然后她把我拉到梳妆台前,我不知为什么我一个大男人,竟被她轻易就拉到了梳妆台前,难道我虽然愤怒却并没有真正想决然的离开?

她把那男人的­内­裤抓起来,一下子扔在了床上。虽然毫不爱惜,但毕竟是扔在床上的,我心里依旧不快,那东西怎么可以扔在床上呢?床不是也被玷污了?我可不愿和她在那被玷污了的床上颠鸾倒凤呢。我竟忘了,那张床本就不是我和她颠鸾倒凤的地方,她老公早就和她不知在上面放荡过多少回了,要说玷污早被玷污了,与这条­内­裤扔不扔在床实在没太大关系。

她把纸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幅画来。画卷成圆筒,没有展开,我看不到画上都画的是什么。

但我的愤怒已全然消除,原来是我误会她了。她并没有要我帮她把她老公的­内­裤在墙上的什么地方,以此来消遣侮辱我,她要我挂在墙上的其实是这幅画。

看不出她这样妖艳低俗的女人也懂得用画来装点自己的卧室。但我料想她一定不会有多高的鉴赏能力,那画决不可能是名家手笔。她要挂上的一定是在任何理发店的墙上都可看到的帅哥美女。

我明知故问:“是什么画?”

她笑道:“你自己展开看嘛。”

同时把画递到我手里。

我把画慢慢展开。

我看画。

她看我。脸上带着邪笑,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诱惑。

画一点点展开,画面上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天啊,这是幅什么样的画啊,我在电影里见过梁朝伟与章子怡的**戏,我以为天下再没比那更能挑逗人的境头。没想到和眼前这幅画比来,电影里那**戏实在算不上什么。眼前这幅画里的一对外国男女,比梁朝伟和章子怡还大胆,男人更粗旷有力,女的更妖艳­性­感……

再能忍受的男人,也无法不被画上的男女挑逗得**膨胀。

女人看我,又看画,眼中的邪笑多了几分迷离,白净如云的脸蛋染上了红霞。

如果把这比着火烧云,这火,也一定是难于节制的。

《红楼梦》里贾宝玉和林黛玉共读《西厢》,不知促成了多少男人的艳梦。可我和她这是什么呀,我们是在共对一幅āv画面啊。如果谁能把《红楼梦》作些篡改,让贾宝玉和林黛玉将《西厢》踩在脚下,相倚看这幅āv,那么贾宝玉和林黛玉就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们的爱情就不会最终成为有名无实的悲剧。伟大的《红楼梦》也会因此更加广泛流传,更加永垂不朽。

说到āv,我其实没看过,只是从前在皓然的口里听到过,后来在小说里读到过。不然我不会犯那样幼稚的错误,竟然直到今天才知道天下竟然还有人远比梁朝伟和章子怡更大胆暴露。

有本网络小说是专门怂恿和指导男人泡妞的,其中有一招就是把女人灌得迷迷糊糊的,然后将她带回家,放āv给她看。

我曾反复的阅读过这可现在不是我放āv给身边这个妖艳女人看,倒是她把āv画面主动送到了我的眼前。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了那如果是,我真要责怪那小说的作者了。可我又责怪得多么没有理由,这也是他始料不及的啊,他怎么想得到他原本用来为我们男同胞指点迷津的­精­彩描写,会反为这女人所有,让我这个男同胞深受其害呢!

要害我就来得痛快直接些吧,免得我倍受煎熬。只可恨,眼前这女人,却并不如我在沙坪坝旅馆里遇到的那个风尘女子般,直奔主题、毫不遮掩。反是心里想要,脸上也有些流露,却偏偏要等我来做出最后的行动。

我也真他妈无用,不知道怎么到了最后竟成了孬种,就是在那个风尘女子面前,我也不曾这样过。那时我还惦记着­内­裤里的可怜的钞票,可现在我衣服底下除了自己的身子什么也没有啊,我是怎么了?

我向墙上望望,我看到墙上有颗早已钉好的膨胀螺丝钉,我手颤抖得厉害,声音也颤抖得厉害,我问:“是挂到那颗螺丝钉上吗?”

她点头:“嗯”。

妈的,她竟没有如我般激动,那笑,反像是在说,先前不是做得那么久经沙场吗?怎么到关键时候就成了孱头?

我只觉脸发烫,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把电脑桌前的椅子搬了过来,让我站上去挂画。

我爬上椅子,手比先前还颤抖得厉害,只觉脚下的椅子也跟着摇晃,竟然挂了好几次,都无法把画上那根挂绳,套在那颗螺丝钉上。最后终于挂上了,低头椅子被她用双手稳稳的撑着,哪有半点晃动,晃动的其实是我自己。

正要稍稍平静下心情,不想眼睛却不经意的穿过她宽松睡衣的衣领,落在了她胸前的两个上。

多么白净诱人的啊,竟然没有戴胸罩,竟然如此挺拔,深深的像春­色­无边的山谷,可任蜂颠凭蝶浪。

我的两条腿更加剧了颤抖。

她看到了我的眼睛,她终于无法再虚伪再矜持,也跟着颤抖起来,为我撑椅子的手拿捏不稳,椅子突然向后一滑,我从椅子上扑了下来。

慌乱中我想抓住什么,我便抓住了她的双肩,我重重的跌下去,她也跟着被我扑倒。

我们一起下坠,等我们的身体终于踏实时,她便仰躺在了床上,而我正好压着她柔软**的身子。

她的呼吸滚烫急促的吹在我的脸上,丰满高挺的**隔着衣服紧贴着我春心激荡的胸膛。

49

照理说,我跌倒了并重重的把她压在了身下,我应该立刻爬起来,极歉意的对她说声对不起。|/|可我此时非旦无力从她身上爬起,反还感觉到她身上有股巨大的吸引力,让我无法抗拒。尤其是她忽然把双手环绕着我的后背,紧紧的搂住我,恨不得把我陷进她的身体,和她融为一体时,我更是感到令我窒息的力量,兴奋并且心甘情愿和她一起沉沦,沉沦……

只觉得体内有什么在激荡,犹如清晨初升的太阳,要冲破重重阻碍喷薄而出。

两个人被**的恶魔驱使,所有的虚伪、羞怯和顾忌都荡然无存,只有放纵,不顾一切的放纵,像脱缰的野马……

手,是狂风,吻是乱雨。风雨交加,在彼此的身体上急速滚落奔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此时能如此疯狂。在酒店里面对那个比她更直接大胆的风尘女子,我都不曾这样无所顾忌过。难道我不仅仅是为了报复那个男人?难道在我的潜意识里,还是对风尘女子有所偏见,觉得偷­情­远比**高尚?

还没来得及完全解开衣服,手已无孔不入的探到彼此的­私­处……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犹如渔阳鼙鼓,惊破了我和她的霓裳羽衣戏。

所有的一切都刹那停止,只有异常响亮的铃声,和彼此急促的呼吸。

我的一只手依旧在她紧并的双腿之间,却没有来回游走。另一只手从她的细腰上松开,伸向裤兜里的手机……

她的一只手依旧紧握我坚挺的那里,却没有上下滑动。另一只手从我的脖子手上松开,也伸向我裤兜里的手机……

但我们有相同的方向,却没有相同的目的。我是想看电话是谁打来的,她却是想挂断电话,阻止那打搅我们美事的可恶的铃声。

我实在不想让她挂断电话,虽然我和她一样觉得那电话太不合适宜。

我怕电话是妈妈打来的,我是妈妈的儿子,妈妈一个人把我养大,经历了太多苦难的日子,无论如何,我决没有挂断妈妈的电话的道理。

从来都是妈妈挂断我的电话,决然而冰冷。

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避开她的手,我看到手机上显示的不是我以为的号码,却是杨娜的。

如果是妈妈的电话,我可以示意正如我一样被**折磨的妖艳女人安静,等我接完妈妈的电话,再和她一起火山爆发。

但电话却出乎意料是杨娜打来的,这更让我紧张。我想起了那个吵醒杨娜的电话,我想起了杨娜出去时的匆忙和神秘,我更想起了昨天杨娜从桃花林里冲出时的凌乱的头发和衣衫!

莫非,那个电话真是刘主管打给她的?莫非她那么匆忙神秘的去见的果然就是刘主管?莫非刘主管对她做了比昨天还大胆疯狂的事?莫非她面对刘主管的胆大妄为无从反抗只好向我求救?

我急急的按下接听键,并把手机放到耳边。体内无法竭止的,一下子就彻底熄灭。只有对杨娜的担心,只怕再不接听她的电话,再不赶去救她或打电话报警,刘主管就必将得逞,从此只能日日听她伤心欲绝的哭泣,或她含辱离去不知所终永不再见我!

杨娜在电话那边问:“弟弟,你在哪里?怎么忘了锁门?”

声音温柔,没有责怪,却带着几分担忧。

原来,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样,杨娜并没因受到刘主管的侵犯而向我求救。也许她对刘主管本来就心甘情愿,又也许她去见的根本就不是刘主管。

但无论如何,她是回来了。我想不到她去得那么匆忙回来得也如此匆忙。

不是她的电话,我怎么也记不得我出来时只是随手把门带过来,猴急得忘了锁上就跟妖艳女人离开了。

我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她虽不是向我求救,她语气里的担忧却让我无法释怀。

她一定是发现门没锁,进门又见我不在家里,担心起自己家里的东西来,尤其是她那晚压在枕下后来又匆匆的藏在组合柜里的秘密!

啊,千万别在我只顾和妖艳女人风流快活的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人溜了进去,带走了杨娜所有的珍贵的东西啊!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并示意妖艳女人不要出声,我道:“姐,我刚出来,就在楼下的小卖部,想买点东西,我马上就回来!”

不等杨娜回答,我就急急的挂断了电话。

可就在我挂断电话的那一瞬,妖艳女人竟在我身边发出了几声浪荡**的呻吟!

她是故意的,她没有半点的表情,只有对我的表现的极度不满,噘着红­唇­。

她是以为我和杨娜有不正当的关系,她是故意要让杨娜听到。也不知道杨娜到底听到没有。但我的心情却无疑是雪上加霜了。

我匆匆的从床上爬起,稍作整理,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妖艳女人的卧室。

妖艳女人躺在床上,空荡荡的房间里,荡漾着她冷漠却有些得意的邪笑……

我出了妖艳女人的房间,轻轻关上妖艳女人的房门,又轻轻的下了几层楼,然后才脚步咚咚的从楼下跑上来,跑到杨娜家的门前,推门冲了进去。

杨娜在她的卧室里,我一边匆匆的走向她,一边远远的道:“姐,我回来了,没有谁进来过,没有丢什么东西吧?”

手按在胸口,喘着粗气,装出才从楼下小卖部赶回的样子。

杨娜笑道:“没事,我只是担心你……”

轻松又略带羞怯的声音,原来她担心的不是有谁进了家里,她只是担心我,现在见到我就一切都没事了。

她打电话的时候,一定早就查看过房间里的一切,包括她那连我也不让知道的秘密。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用这样慌张了。

但她如此关心我,我心里多少不得有些愧疚,有些觉得对不起她,我真不该背着她和那个妖艳女人……

杨娜从卧室里向我走来,脸上是无限温柔妩媚的笑。是我的回来,让她心里充满甜蜜,还是她自己,刚才本就是为了件甜蜜的事出去?

可还没跨出卧室门,她脸上的笑容就僵持了,望着我的脸,眼神奇怪而复杂。

她是怎么了?

还是我是怎么了?

我疑惑的用手背抹了下脸,我便看到我的手背上有几抹显眼的红!

口红的红!

天啊,我冲出对门那个妖艳女人的卧室时,怎么会慌乱得忘了和她疯狂的吻过,只记得整理衣装,竟没有擦拭掉她留在我脸上的口红!

也许那些口红,不仅留在我的脸上,还留在我的脖子,我的胸膛!

怪不得我离开前,她会躺在我身后的床上,冷漠而得意的邪笑!

50

我窘迫至极,不敢正视杨娜,但我还是不时的偷看她,想读懂她复杂的眼神,是痛苦,是愤恨,是哀怨,是失望,还是其他别的?

但只听她一声轻笑,问:“弟弟,你是不有女朋友了?我刚才在电话里好像听见……”

她止住了自己的话,她一定是想说她听到了电话那边有女人浪荡**的呻吟,但终于觉得羞于出口。

我猛地抬眼去看她,想努力辩解,却见她的眼神忽然不再奇怪而复杂,反是云淡风轻的那种,什么也没有。

我一下子就无比失望和痛苦,只觉得什么辩解都没有意义,原来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和别的女人好。

她只是笑,她望着我空荡荡的双手,事不关己却故作关心:“呵呵,不要再说你是去小卖部买东西了哦,姐可不那么好骗……有女朋友是好事啊,怎么撇开她独自回来了?也不带回来让姐”

她不这样笑,不这样关心我,也许我会稍微好受些,现在,我愈加觉得失望和痛苦了。

我勉强笑笑,什么也没回答,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没再追问下去。

一整天她都像吃了蜜似的扬着笑脸,我却倍感沮丧。她越是开心,我心里就越是难过。

可她竟丝毫也没觉察到我内心的痛苦,依旧甜蜜并微笑着。

晚饭后我早早的便上了床,她独自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很晚,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期待我出去和她一起分享她今天的快乐。但即使是,我也不会去。有人说,把自己的快乐说出来,别人也会跟着你快乐。但我不以为然。我只觉得我如去了客厅,听杨娜一个劲的描绘她春风得意的心情,只怕心里会更不是滋味。我猜得出,她的甜蜜一定来自今天的那个电话,一定来自她今天出去见的那个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刘主管,但无论是谁,那个人在和她的短暂相聚中都给了她无比的幸福。以至于她甜蜜得忽略了我内心的感受,兴奋得很晚了还守着电视,难于入睡。

我虽然人没进客厅,心却一直在客厅里,她不能入睡,我自己也睡不着。后来,也不知是夜里的什么时候,终于有些朦朦胧胧起来,便听到她轻轻离开客厅走进隔壁卧室的声音,似乎还伴随着一声叹息。

想必她是终于没有等到我走进客厅,乖乖的坐在她身边,听她眉飞­色­舞的抒发她一整天的快乐,而有一种失落感。

第二天她起得依旧很早,只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晚,双眼多少不得留下了那么点熬夜的痕迹,显得有些不如昨天­精­神。

但我却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有和她分享快乐而影响了她的快乐她的休息,有丝毫歉意。她昨天都可以忽略我的感受,我今天为什么又不可以装着对她不在乎?

上班路上我对着满城繁华,神情愉悦,脸上飘着云淡风清的笑。

只是走进公司,和她分别后,我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却再也无法强装笑脸。

我又为什么要强装笑脸呢?在家里,在路上,我都是装给杨娜看的。这里,又没有我在乎的人。

我不强颜欢笑,但我也不让自己的脸上充满­阴­郁。因为我知道,在这里,我虽不想去在乎别人,但却有人在乎我。比如藩玉,比如春花。我不想因为自己的­阴­郁影响别人,让他们或喜形于­色­,或黯然神伤。

我忙着自己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忙,不过是在电脑上查下各办公室的大致情况,知道他们的领导是男是女,年龄几岁,以此揣摩他们的喜好和脾气,以免哪天被刘主管安排去为他们服务时,不能投其所好,把事情办得跟在青梅办公室一样糟。

当然,更重要的是希望能在熟悉各办公室的情况时,意外的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弄清妈妈硬要我进瓶梅公司的目的好的完成妈妈的心愿。

但我一无所获,脸上的表情依然如无风的湖水,明净无痕,无喜无忧。

刘主管不在,有几个女同事便伸起懒腰打起呵欠来,直抱怨昨晚为了等着看某男明星在一场演出会上最后露脸,守着电视熬到深夜,耽搁了睡眠。耽搁睡眠就耽搁睡眠吧,只要能看到自己心仪的白马王子也值,只可惜等到最后,却也没见他出场,说是因天气的缘故他订好来渝的飞机没能起飞。

我禁不住扭头我竟发现除了那几个抱怨的女同事满脸倦容,还有春花,一向默默无言,却对工作极认真负责的春花,也如杨娜一样不及以往有­精­神。

我心里一下子就更加不快起来,我这才发现这里其实还是有我在乎的人的,春花无疑就是其中一个,也许也是唯一个。

其实我自己也崇拜明星,但我崇拜的都是女明星,在众多女明星里也有我特别喜爱的脸庞,甚至有不少还曾经夜夜入梦。我因此知道女人追星是怎么一回事。我喜欢自己把某些美女明星当着梦中情人,我却不喜欢春花为等看一个明星的笑脸,而守在电视机前熬到深夜,我更不喜欢她也如我梦见某个女明星一样,在梦里和某个男明星幽会。

我更因此明白,原来杨娜昨晚熬到深夜,并不是想等我去和她分享什么快乐,甚至她最后发出的轻声叹息,也不是因为没有等到我而略感失落。她的喜她的忧,都是在为一个高不可攀近乎虚无飘渺的娱乐界的男子。

可是我有什么理由生春花和杨娜的气呢,她们追星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她们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在心里报怨并愤恨自己。

我听到藩玉在窃窃的说着什么,边说边和几个女同事轻声的笑。我想一定是我把自己的不悦终于表现在脸上了,我说过在这里,我没有必要装笑脸给别人看,但我也说过我不要让自己的­阴­郁影响了别人,让他们或得意或伤心。我知道什么更重要些,因此我还是故意露出几分微笑,眼睛盯着电脑,谁也不看,一副很愉快又很专心的样子。

但我却把眼睛的余光瞟向藩玉,看他有没有因我脸上的微笑而消失了得意的神­色­。

藩玉的兴致没有丝毫减弱,甚至声音越来越高。似乎是故意要高到我能听到的程度。

我听到了,虽不是很清楚,但我还是听到了。他对那几个女同事的窃窃私语其实与我无关。

他说的竟是杨娜,竟是杨娜和刘主管的风流韵事!

51

说的不是别的,正是前天杨娜和刘主管相约去郊野桃花林的事。/|

其实在桃花林里,是杨娜主动对刘主管暧昧,还是半推半就,抑或是刘主管胆大妄为,我都不敢断言,都只能从杨娜凌乱的衣衫和头发,以及他们后来的表情稍作猜测。

不想藩玉却可以绘声绘­色­,眉飞­色­舞,让那几个美女同事以为他就曾身历其中,或是最直接的目击者。要知道,当时他比我都还不如。至少,我还曾亲见过杨娜和刘主管走进桃花林,他们在桃花林里时,我也近在附近的墓地,走出桃花林后,他们见的第一个人又是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因为我。)而他,虽然充当了刘主管的司机,然而整个过程他都不曾看见,沾不上半点关系。他在整个过程之外。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大胆他的口才,他竟敢乱加猜测并添油加醋,他竟不怕他的话传到刘主管耳里。想必刘主管当初让他充当司机,也是以为他能为自己和杨娜守口如瓶的。如果刘主管知道自己竟然看错了人,不知道会怎样恼羞成怒,给藩玉些什么样的严厉惩罚。

我忽然觉得藩玉其实虽然超级自恋,却是个简单得近乎天真,没有头脑缺乏心计的人。

他竟以为刘主管私下约会让自己充当了回司机就有多看重自己,就没有把那件事当成什么秘密,自己就可以口无遮拦的随意乱说。

要不,他就是以为自己上班这几天,把那几个美女同事逗得特别开心,那几个美女同事被他俘获了芳心,死心塌地的做了自己的红颜知己,根本不会把自己的话传到杨娜或刘主管耳里。

可他也该提防我呀,他为什么不但要当着我说这些,而且还偏要达到我能听到的程度?

他就不怕我把这一切告诉刘主管?难道他知道我并不如看上去那样,内心里其实对刘主管极其愤恨和厌恶,喜欢听到别人背后说刘主管的坏话还来不及,哪有反去告诉刘主管的道理?

不,我一直把自己伪装得如此之好,他绝对看不出。

他只是一味的想以此来打击我让我不得开心。他知道我对杨娜有那种意思的,他越是把杨娜和刘主管说得多么暧昧,我心里就会越是不舒服。他竟没想到,他虽然可能会一时得逞,因看到我痛苦而倍感开心,可他却可能会为自己的一时快意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更没想到,就是他的一时快意也达不成目的,我根本就没半点不开心,反是有些幸灾乐祸。仿佛自己真看到了结局,看到刘主管如何声­色­俱厉如被冒犯的王爷,他如何失魂落魄似丧家的野犬。

有时候幸福就会来得如此快速如此轻易。我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刘主管果然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几个正窃窃的笑得开心的美女同事,突然抿住了嘴,一本正经的端坐电脑前,装模作样的拖动着鼠标,眼睛直直的盯着显示屏,像是在查找什么。

然而藩玉兴致勃勃,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根本就没注意到刘主管走了进来,而且已来到他背后。

那几个抿住嘴,一本正经的女同事,紧张而又觉得好笑,可又不方便提醒藩玉,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本来白净的脸竟憋红得如猴子**。

其实除了藩玉,所有人都紧张快乐,包括我。只是我和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可能是如那几个美女同事一样,既为藩玉担心,又觉得实在有趣得可笑。我却是在怀着一种未尝经历过的兴奋和激动,屏声凝息等待刘主管的河东狮吼。

52

但我万万想不到的是,刘主管竟如没听到似的,置若罔闻,非旦脸上没有半点不悦,反是把头昂得高高的,得意的经过藩玉身后,漫步走向里面的房间。

所有人都感到诧异,那些既为藩玉担心又觉得有趣得好笑的美女们,既无了担忧的神­色­,也消失了怎么也憋不住的笑颜。眼睛在藩玉和刘主管身上来回游移,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但我敏锐的眼睛和敏感的内心,一下子就把那其中的秘密洞穿了。原来,藩玉在办公室里那么肆无忌惮的制造、传播刘主管和杨娜的绯闻,其实完全是刘主管一手安排的!

不然,刘主管经过我们中间,走向里面房间的脚步不会看上去那么漫不经心,平时他可是脚步匆匆的。他更不会边走边用眼睛的余光去看周围的人,更不会在眼睛的余光突然和藩玉的视线相遇时,暗露赞许,并彼此达成某种默契。

刘主管是故意要这样,要所有人都知道杨娜和他好,要所有人都误会杨娜和他的关系。这多么像曾经的我,我曾经也多么希望别人误会杨娜是我的姐,或和我关系不明不白。别人越误会,我心里就越高兴。可是,刘主管和我又有太多不同。我没有去误导别人,他却故意让藩玉制造谣言。我曾经,甚至现在,对杨娜的心思也都说不上光明磊落,但却并不邪恶,完全是出于对她的一见钟情和越长越茂盛的爱慕。而他却完全是出于一己私欲,并使用下三烂的手段,达到占有杨娜的目的。

也许还别的目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昨天还生杨娜的气,此时却为杨娜抱不平,对刘主管和藩玉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法容忍的愤慨了。难道这就是诗词中所说的,剪不断,理还乱?

但为了我肩上的重任,为了妈妈这么多年忍受的苦难,我无法对刘主管

我把所有的愤怒都直指藩玉,我尽量压低声音冲他道:“别在那信口开河,乱放屁了!”

我不知道刘主管有没有听见,他已经走到里面房间的门口,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但愿他正沉浸在得意之中,什么也没听到。

但藩玉听到了,也许是因为背后有刘主管撑腰,他气势逼人,抬高声音反问:“你在说什么?!”

大多数同事也都听到了,都把先前在刘主管和藩玉之间来回游移的眼睛改变了方向,在我和藩玉之间来回游移了。当然,偶尔也会拿眼睛去瞟刘主管的背影,看刘主管有没有听到,如果听到了会因此有什么反应。

他们中间也有为我和藩玉担忧的,比如春花。只是,春花更多的是担忧我。毕竟刘主管近在眼前,还没走进里面的房间。毕竟我已经在总经理办公室出过一次错了,现在怎么还可以在刘主管身后错上加错,当着刘主管在上班时间和藩玉争吵。而且,是为了件看似事不关己的事。

但更多人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像看狮争、观虎斗那样充满了期盼,期盼即将爆发的­精­彩。

我平生最看不惯狗仗人势的小人,藩玉故意抬高的声音更加激怒了我,我有些失控,竟忘了在刘主管身后有所顾忌。我比藩玉声音更高,一字一顿,清楚明白的道:“我说叫你不要在那里放屁了!”

藩玉本来就不屑把我放在眼里,哪容得下我如此冒犯他,更加之他有刘主管这块坚强的后盾,他霍的站起来,更加气势汹汹的道:“你他妈说我放屁?!”似要冲我动手的样子。

但忍了忍,冲我嘲笑道“我忘了,当时你也去了,只是杨娜不让你靠边,你只能在远处边为他们站岗边吞口水。你能怪谁,要怪就怪你妈吧,把你生成这个样子!”

还故意去看了看刘主管和所有的同事,竟说不出的得意,他一向自恋,在他眼里自己才比宋玉,貌如藩安,我根本无法与他互相轩藐。他以为大家听了他的话都会把我和他两相对比,我会在大家对比的眼神里自惭形秽。

但他怎么侮辱杨娜、侮辱我都行,就是不该侮辱我的妈妈。我也霍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脑子里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形象是不是真的比他差,哪来的自惭形秽?反是一边向他逼去,一边怒问:“你说我妈怎么了?我样子又怎么了?!”

藩玉毫不退让,更加嗤之以鼻,道:“我说你妈怎么了,你的样子怎么了,你自己不明白就不会问别人?即使不会问别人,难道也不知道拿镜子照照吗?我原以为你只是长相对不起观众,没想到你妈妈还给你生了个猪脑子。哈哈哈……”

偌大的办公室如此安静,只有他魔鬼般的笑声。那笑声越发显得猖狂,显得震耳欲聋,仿佛滚滚洪流把我卷身其中。

而刘主管却半点也没示意藩玉适可而止,反如什么也不知道似的进了里面的房间,并随手关上了门。

我再也无法容忍,在滚滚洪流里,我除了拼命挣扎、拼命反抗再无别的办法。

我什么也没说,猛地向藩玉扑过去。

53

但有人忽然从背后拉住了我,并急切而又轻柔的唤了声:“改之!”

不用回头,只听听声音我就知道是春花,就知道她眼里有多少担心和哀求。|/|她试图用自己的温柔、担忧和哀求阻止我。

她是为了我好。

与此同时,有几个美女同事也冲上去拉住了藩玉。藩玉置身花丛,更加不可一世,一边作要突围花丛,向我扑来之状,一边更加放肆的对我言语相激。

我愤然得浑身发抖,使劲的要挣脱春花的手。春花毕竟是个水样的柔弱女子,哪经得住我的挣扎,她拉住我的手轻易就被我挣脱。)

她更急了,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了我。刚刚被我挣脱的双手,绕过我的腰,十指交缠,紧紧的箍住了我的身子。

我把手伸向她的手,奋力的要扳开她交缠的十指,却猛然感到了她十指的细腻和颤抖,并带着一丝温暖。我心里什么地方顿时微微一颤,正要对她用力的手稍作停顿。

她把脸紧紧贴在我的背上,微微抽泣到:“改之,算了吧,忍忍好吗?”有几颗清泪滚出,很快浸透了我的后背。她胸前两团高挺的,隔着衣服贴在我的背上,比她的脸贴得还要紧。伴随着她微微的抽泣,一颤一颤的。

一刹那,我知道了什么是美人泪,什么是温柔乡。我在春花的美人泪,温柔乡里渐渐融化,跟着融化的还有我对刘主管的憎恶,对藩玉的愤然。

也许,我更多的是对春花的同情,是不想看到她为我担惊受怕,为我以泪洗面。她那颗心太过柔弱,我实在怕她经受不起,像林黛玉为贾宝玉那样破碎。

我一动不动,任凭她那样紧紧的抱着我。

如果我读过听过的那些凄美哀婉的神话都是真的,也许下一秒我就会和她一起化作一尊相拥的山石,哑然的独立于岁月的阳春白雪、凄风冷雨中,让虔城的善男信女凭吊千年万年。

藩玉以为我终于胆怯让步,在美女的包围里露出更加不屑和胜利的笑。甚至那些美女也跟着对我露出鄙夷的神­色­。

我视而不见。眼里脑里都只有春花哀求的眼神,悲伤的泪水和她一颤一颤的**。

刘主管这时打开里面房间的门,才探出半张脸,就对我怒斥:“杨改之,你想­干­啥?!”

整件事都是藩玉引起,就是此时藩玉也不改满脸猖獗,然而他没喝斥藩玉半句,反是把矛头直接指向我。

我置若罔闻。脑子里依旧是春花哀求的眼神,悲伤的泪水和她一颤一颤的**。只是到最后渐至模糊,仿佛那哀求的眼神是妈妈的眼神,那悲伤的泪水是妈妈的泪水,甚至连那张脸也成了妈妈的脸。

莫非妈妈也曾如她一样因要阻止谁,而哀求过,悲伤过?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突然挣脱了春花紧紧抱着我的手。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瞬间前,在春花绕过我腰际的双手里,我还是那么安静得像一只羔羊的啊。

难道我之所以如此安静,就是要积蓄力量,然后突然爆发?

54

墙上钟的指针,正指向休息的时间。/|

我挣脱了春花的双手,但我却既没扑向藩玉,也没愤怒的去瞪一眼刘主管,我甚至谁都没看,我冲出了办公室。

也许这是我最明智的选择,为了妈妈,惹不起他们,就暂时逃开。

这其实是忍的最好办法。

身后很静,休息时间从来没有过这样静。有人跟着跑出来,在门口站住。我听得出是春花。我没回头,她也没叫我。也许她已泪流满面,无法叫出声音。

接着还有人出来,很多人跟在他身后。估计是刘主管,除了他,这个办公室再没有谁能那么具有带动­性­。

他是要看我这么发疯的冲出来究竟要做什么。他哪里知道我其实是在逃。如果不这样,我怕我再也忍不住。

但我不知道我该逃向哪里,只知道无论逃到哪里,休息时间一结束,我又得乖乖的回到办公室,去面对我厌恶面对和不忍面对的人。

一时间,我脑子里出现了杨娜的身影,但很快就被青梅代替。

仿佛是上周五,青梅正把某些怕在我眼前流露出来的东西,隐藏在墨镜后面,发动车匆匆从我身边逃离。又仿佛是两小无猜时,她正和我青梅竹马的嬉戏,对我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

我一时莫名其妙的忘了我和青梅之间的恩怨,竟以为在这没有亲人的异乡,只有她才是真正能在我最受委屈时为我疗伤的人。

我的脚步有了方向,双眼极力忍受愤怒却不再茫然,我跑向总经理办公室。

但我还稍有犹豫,我恨自己竟也如此脆弱,在这个时候竟梦想着在一个女人那里寻找依靠。

“杨改之,你给我站住!”

是刘主管的吼声,果然刚才跟在春花后面出来的是他。他的语气强硬得完全像是在命令,但却有着难于掩饰的慌乱。他不是想到了什么,就是担心什么,要极力阻止我在这个时候跟青梅靠近。

但我装着没听到,不但没停留,反是连内心的稍微犹豫也没有了。我甚至突然为自己找了个更好的靠近青梅的借口。我不再因了委屈去见她,我去见她,我是要问问,青姨到底怎么了?

装着没听到真好,只要装着没听到,我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轻易违抗刘主管强硬的命令。而且不用担心刘主管因此对我做出什么来,辜负了妈妈让我进瓶梅公司的期望。

刘主管再小人,大概也还懂得责怪一个人没有执行根本没听到的命令,是多么无理多么荒唐吧?他毕竟是堂堂的瓶梅公司主管,他应该也有所顾忌,不会做出轻易就能被人看出无理荒唐的事情。他即使再不能容忍我的违抗,也只能怀恨在心,另找机会,眼下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我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果然没有再叫我,也没向我追来。

我转过过道,身后的人再也看不到我时,我为自己的小小的胜利,得意的笑了。

一笑,我就觉得嘴­唇­有些痛,用舌头添了添,有点甜有点粘。忍不住用手轻轻抹了抹,然后,我看见我的手背上有几抹鲜艳的红。上次,当着杨娜,我抹在手背上的红是口红的红。这次在无人的拐角处,我抹在手背上的却是血。

我这才知道,整个过程,我都一直在努力咬住自己的嘴­唇­,以至­唇­破血出。

我竟直到现在才感到痛。然而回想起来,这痛应该从我咬住嘴­唇­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伴随着我。如果不是整个过程,恨比痛更透彻骷髓,我决不会直到现在才感觉到痛的存在。

忍,原来竟是如此辛苦如此伤害自己的事情。

我跑到总经理办公室前,正要趁自己勇气尚存时敲开那扇门,却听到青梅在里面接听谁的电话。

55

我陡然站住,脑子里出现前天她和那个老男人在酒店里并肩而行,低眉笑语的亲密情景来。心里禁不住想,她一定是在和那个老男人通电话吧?

前天,在酒店里那么多人面前,她都可以置旁人于不顾,和那个年长得能做她父亲的老男人无比亲热。此时在无人的办公室,不知她又会和那个老男人说出多么暧昧的话来。

心里莫名的有些憎恨。想当年,我触碰到她胸前的两朵花蕾的时间,不过那么短短的一瞬,连是什么感觉都还没来得及体味,就被她狠狠的打了两个响亮的耳光,甚至连妈妈也跟着我被她恶骂了。事隔多年后,她又对我无比轻视,倍加侮辱。难道我当初正值青春年少,现在又花样年华,还敌不得一个老男人?!

虽然憎恨却并不离开。

一来,我不想立即回到办公室,我不知道春花为我流了多少泪,我更不知道刘主管和藩玉会怎么样更加得意和轻视我。春花让我不忍,刘主管和藩玉则让我厌恶。

二来,我实在想把青梅在办公室里,对那个老男人说的羞于见人的话,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将来她有什么地方真过分得比刘主管还让我忍无可忍了,我好以此要挟,既灭掉她的威风,又保住自己在瓶梅的工作,不至于最后失去完成妈妈给我的使命的资本。

我尽量不弄出任何一点声音,让她感觉不到第三者的存在。越是感觉不到,她就会越放纵,而她越放纵,无疑对我越有利。

然而,虽然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我却一句话也听不清。想不到青梅竟如此警惕,什么时候都担心着隔墙有耳,连关在无人的办公室里和情人私语也如此窃窃。怪不得,从小妈妈就一直夸她冰雪聪明。前天在酒店,她和那个老男人被我撞到,完全是个意外。又也许是我的幸运或她的不幸。

我不甘心,我怎么可能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把脸轻轻贴在门上,努力竖起耳朵,却还是什么也听不明白。最后终于听清了两个字,却是一声“再见”,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估计她已把电话挂断。

我失望之极,但我还是在这个时候伸手去很响亮的敲门。有句话是做贼心虚,她刚挂完电话我就敲她的门,只要我进去的时候,用别样的眼睛盯着她看,她就一定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自己,一定会疑心我什么都听到了。

再说,即使不为这个,为了星期五那天她开车离开时那双让我产生不祥预感的眼睛,我也要进去问问青姨到底怎么了?不知道青姨的消息,我心里总有什么悬着,踏实不下来。

青梅在里面道:“是改之吗?进来吧。)”

声音一点也不慌乱,甚至连半点诧异也没有。更没听到她向我走来的脚步声,想必她还稳坐在办公桌前,波澜不惊。

这下轮到我慌乱而诧异了,她怎么就那么肯定是我?难道这么多年来,她还记得从前的一切,还如从前一样,只要听听脚步,就知道是不是我到来?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我在门口停下的那一瞬,她就已感觉到我的存在了,怪不得她在里面打电话的声音会小得我听不清。

我将把手轻轻一扭,然后毫不费力的向里面一推,门就开了。原来门没有反锁,怪不得她没过来给我开门。

她果然坐在办公桌前,神­色­泰然,脸上还略微有些笑。

她对我点头,望了望对面的椅子,对我道:“坐吧。”

我没有坐,也无法像先前预计的那样用别样的眼神看她。我站在她对面,不露声­色­,却暗自猜疑。也许这样更好,越是不让她看出什么,越是能让她觉得深不可测,越是能让她的泰然神­色­失去底气。

她望着我,犹豫了下,问:“和刘主管闹不愉快了吧?”

声音有些柔,没有责怪,反倒有点像是关切和安慰。

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并不十分感动。

然而我明白了,先前和她通电话的并不是我在酒店里见到的那个老男人,而是刘主管。刘主管一定以为我愤然的跑向总经理办公室,是来投诉他来了。为了不让青梅理会我的投诉,他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妈的,刘主管太小人了,我恨得差不多又要咬牙切齿,但先前咬破的嘴­唇­还轻微有些痛。那些轻微的痛提醒我,因他这样的小人而伤害自己实在不值得。我努力让自己心里不那么仇恨。

我道:“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尽量压抑自己的愤怒,声音终于做到不带任何感情。

青梅这下有些诧异了,望了我好一会儿,笑容有些不自然起来,甚至脸上有了些羞红的颜­色­。

她问:“是,是为了前天在酒店的事?”

声音有些颤抖,甚至微微有些低头。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在成年后还有时候像个犯错的孩子。没想到被妈妈夸奖冰雪聪明的青梅,前几天还轻视冷漠我的青梅,公司所有人都把她当女强人的青梅,也有这样的时候。

我不置然否,脸上甚至还有了丝得意的轻笑。

她却无法如我一样保持沉默,她抬起头来,对我道:“其实,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轻而慢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想辩解却又没有继续下去。也许是还没找到辩解的语言,无法继续。

但我也不想等她继续,我实在不喜欢她为了那个老男人在我面前编造谎言。她越是继续我越是不痛快,可能到最后连脸上那唯一的一丝得意的轻笑也无法保持。

我对她道:“你不用对我辩解些什么,我对你和那个老头的事实在没半点兴趣。我只是想知道,青姨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

青梅没继续她的谎言,也没回答我的问话,她身子猛地一震,别过脸去。

也许是因我不听她的解释生我的气;也许是如星期五那天戴上墨镜一样,有什么不想让我看到。

其实无论是她在生我的气,还是她有什么不想让我看到,我都不在乎,反正我和她已不再是青梅竹马的从前。

我之所以转身离开,是因为我看到墙上的钟,已快到继续上班的时间。与她对我的态度丝毫无关。

刘主管一定对我怀恨在心,他一定绞尽脑汁也要寻找借口报复惩罚我。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决不能自己为他创造机会。

青姨的消息和妈妈的期望,我分得清谁轻谁重,谁缓谁急。

如果我现在不回去,就不能在休息时间结束之前走进办公室,就有可能因刘主管的一个借口辜负了妈妈的期望。然而,青姨的消息,只要我还继续呆在瓶梅公司,我就有时间去探知。

不想,我刚刚急急的走到门口,就听青梅在背后猛的叫道:“改之,等等!”

56

很急切,略带哭泣的声音。|/|

我真的站住了,没有丝毫迟疑。我不知道我怎么可以忽然忘了,刘主管就在办公室里等着抓我的辫子。

我没有回头,我猜想她一定已别过脸来,望着我的背影,泪眼迷离。

我心里紧张而慌乱,尽管我早已对青姨的境况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她略带哭泣的声音,还是让我怕从她口里得到真真实实的证实。

她说:“改之,请你相信我,很多事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她眼里一定充满急切的期盼,期盼我能听她继续解释下去,并且相信她的解释。

我实在想不到,她那么急急的叫我留下,要对我说的却不是青姨的事!

我早对她说过,我对她和那个老头的事没有半点兴趣,没想到她却还要对我提起。我心里什么地方被剌激得很伤很痛。

我不知道,我们都已不再如从前了,我为什么还要因她而如此难受,她又为什么还要急急的对我解释,我相不相信对她还有什么重要。

除了青姨的消息,我什么也不要听。

我不再停留,我毅然的走了,没说一个字,只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追到门边,对我道:“改之,妈妈,妈妈已经……已经……”

她声音越来越轻,哽咽得说不下去。

但她不用说下去,我已经完全明白,果然如我预感的那样,青姨已不在人世了!

我身子颤抖得厉害。毕竟,在最艰苦的日子里,青姨曾是妈妈唯一的知冷知热的朋友;毕竟,在我和青梅两小无猜的童年时光里,青姨给了我不少呵护和温暖;毕竟,就是后来我对青梅做了那伤风败俗的事,青姨也不曾苛责我,只是带着青梅默默的远走他乡……

我可以想象,这些年,她的日子一定不比妈妈过得好。谁知好不容易把青梅养大成才,可以稍微歇歇,享几年清福了,上天却狠心的夺走了她的未来,让她杳然归冥。

她一定也曾如妈妈一样有好多心愿,可她却永远也看不到了却心愿的日子了……

我眼眶热热的,强忍泪水,转过身,问:“青姨葬在什么地方?可不可以什么时候带我她?”

我不敢再说下去,我怕再说下去,我一个大男人,就要在青梅面前忍不住泪水。

我不要青梅看到我的泪水,即便是为她妈妈流出的泪水。我和她之间,还有解不开的结。

青梅对我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猛地退回房间,重重的关上了门。

我也转身,匆匆离开,我是在逃。

我紧咬刚刚流过血的嘴­唇­,只有这样让自己肌肤上痛上加痛,内心的痛才能勉强少一点。

不如此,我无法不跟她一样热泪盈眶。

我急急的赶回办公室,但还是迟到了。

办公室里很静,但谁也没有专心致志的工作,反是一个个都把目光十分专注的投向我。

刘主管站在里面房间的门口。

我不看他,只看前方自己空荡荡的座位。

我默默的走到座位前,准备坐下。

“杨改之!”

他叫住了我。他果然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我不知道他将怎样小题大作的处罚我,但我不得不抬头与他正视,内心里做出最坏的打算。

他望着我,不再说话。

他大概以为他越是不说话,我越是会在猜测和担惊中倍受折磨。

但他想错了,他忘了那天在里面的小房间里,他已经这样对待过我一次。虽只一次,却让我刻骨铭心,并且习惯。更何况,我内心里已有了最坏的打算。

我眼里只有深深压抑的悲痛,因青姨的不幸的悲痛。对于他的眼神,反而看得平常淡然。

但我渐渐在他眼里看到了笑,得意的笑。

我想,我一定终于还是无法忍住失去青姨的悲痛,眼里有了泪光。

他一定是看到了我眼里的泪光,误以为我在总经理办公室投诉不成,反受到了青梅高高在上的狠批。

他那得意的眼神,无疑是在说:“怎么样?还去总经理那投诉我不?”

我厌恶的避开他的眼睛,我便看到了春花。

春花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满面泪痕。也许是泪痕已­干­。她望着我,比任何人都紧张。

刘主管太高深,她无法勘破他那笑的含义。她又太痴太脆弱,她无法不紧张刘主管接下来究竟会把我怎么样。

57

我好感动,想对春花笑笑,让她不要那么紧张,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无法忘记从前,青姨在那些艰难的里子里,给我和妈妈带来了多少温馨美好的时光。可青姨却在我和妈妈都毫不经意的时间里永远的不在了。我心里只有透彻肺腑的痛。

我不但没能笑出来,反是眼里更多了些悲痛。我不想春花受到我的感染,也跟着悲痛起来。

我扭头,无论有多厌恶,我都把目光再次与刘主管正对。我不要春花看到我的眼睛,我留给她的只是我的侧面。也许这样,她能寻找到我的些许坚强和希望。

我却发现我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我看不清刘主管的脸。我想我眼里一定比先前还充满了泪水,不然,我的视线不会变得模糊。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不让那些泪水流出来。我要看清刘主管满脸的丑恶,却不让他看到我的脆弱。

泪终于没有流出,然而视线却更加模糊不清了,什么都变得那么朦胧,唯有他满眼得意的笑却越来越分明。

我装着什么都看清那样看着他,我满眼的悲痛已被他得意的笑激化为无比的愤怒。但那些愤怒只一闪而过,我很快就忍住了。即使到了最后,为了妈妈,我都还要再忍一次。因为我知道,比起妈妈来,我这实在算不上什么。这些年来,妈妈一定忍得更多。

刘主管终于说话了,他道:“好好上班吧,以后不要再迟到了。”

语气严肃,却似乎并没什么过分之处。并且,没再继续下去,反是转身,高昂着头,走向里面的房间。

这让我大感意外,我再次努力的眨眨眼睛,眼前依旧模糊。在模糊中,我看到所有人都如我一样大感意外。刘主管已不是第一次让大家感到意外了。大家眼里都充满了猜疑,似乎在怀疑我和刘主管是不是有什么别样的关系。

只有藩玉,他坐在那里,讶异的盯着刘主管,失望透顶。

先前我没有看他,但我料想那时,他那双眼睛一定因充满希望而光芒四­射­。

因为,如果他先前若没有希望,此时便决不会失望成这个样子。

这就好比春花,她如果不是先前曾为我紧张害怕过,此时她望着我,就决不会惊喜得眼里闪动着晶莹剔透的泪。

但,藩玉不是我,春花亦不是我。如果是我,他们就知道,无论是失望还是惊喜都未免太早。

只有我知道,刘主管已对我怀恨在心,他决不可能这样轻易的放过我。

他之所以就这么结束了,不是为了像上次一样想讨好杨娜,就是觉得时机还不太成熟。

毕竟,一次小小的迟到,他如果对我大动­干­戈,也确乎未免有点小题大作了。

又或者,他是要大家看到他的大度,他越大度我就越显得渺小。这样说不定我会感动我会愧疚,以至于放松警惕,以后他便可以轻易的抓住我的过错。那时,他无论怎样惩罚我,也不会再有人腹否,暗责他公报私仇。毕竟,在大家眼里,他已给过我机会。

我的视线渐渐清析,我就快要透过他的背影看清他的嘴脸了,他却走进了里面的房间,并把自己关在了门的背后,不让我,也不让大家看分明,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无论如何,毕竟刘主管带给我的一切都已暂时过去了,我松了口气,默然的坐在椅子上。

我不再看任何人,连春花的泪眼都不能再引起我的注意。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心思却又一次彻底的进入了对青姨的回忆中。

无数的片段不断的在眼前闪过:

我步履蹒跚,不小心跌倒,她叫声“青梅”,青梅便跑过来,伸给我一只温暖的小手。

妈妈苛责我,她把我搂在怀里,一边为我拭怎么也拭不完的委屈的泪,一边劝慰也快流泪的妈妈,别对改之期望太高,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飞雪的天气,妈妈却神秘的消失,一起消失的还有村里那个老实憨厚的男人。鸦雀归巢,我却不敢回家。她把我领回去,端给我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然后和双手托腮的青梅一起,坐在旁边笑语嫣然的看着我吃……

我再也忍不住,我站起身,假装去上厕所,脚步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

我把自己关在厕所里,泪如泉涌,却哭不出声来。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泪终于流­干­。

然而我没有立即回办公室,我想起了妈妈。

虽然自从青姨不辞而别,妈妈和她就谁也没再给谁通过消息。但我知道,在她们心里谁都从来不曾真正放下过对方。因为放不下,才不互相打听,是和近乡情更怯一样的心情,越是想知道越是怕知道,怕费尽心思得来的竟是对方的不幸。

但我还是掏出手机,发狠的拨打着妈妈的电话,我不惮于,也不能不给妈妈带去最坏的消息。

妈妈是青姨唯一的朋友,无论妈妈有多么无法面对青姨的不幸去世,我都应该叫妈妈青姨的坟。虽然已时隔多年,她们不能同在人间,也该来一次­阴­阳相隔的心灵畅谈,了却她们这些年来渴望了却,却又怕了却的心愿。

不如此,我就会在将来面对妈妈时,为自己曾经的刻意隐瞒,感到深深的罪过。

然而,电话那边传来的却不是妈妈的声音,是不带感情的普通话的语音提示: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正后再拨……

我想我是打错号码了。我从没打错过妈妈的号码,我是太悲痛。

然而我去看那号码时,却发现根本没错。

我又反复拨打了好几次,听到的还是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音提示。

我心一阵狂跳。

莫非妈妈又神秘的消失了?从来都只有在她神秘消失的那几天,她的电话才会是这个样子,她是故意设置的。和她一起消失的,一定还有村子里那个老实憨厚的单身男人。

如果从前,妈妈的每次神秘消失都真是来了重庆,那么她这次是不是也来重庆了?

想到妈妈可能就在这个城市的某处,暗暗的注视我,我心里说不出的惊喜。

只是,她身边还跟着那个老实憨厚的男人,这又让我心里多出了些别样的酸楚滋味。

58

我拧开水笼头,捧了些水洗了洗脸,然后对着那面大镜子看。

我看见自己湿漉漉的脸,不再那么悲痛。刚才放纵的无声的哭泣,已把内心透彻肺腑的痛渲泄殆尽。

我在墙上的纸巾筒里抽了些纸巾,虽然脸上那湿漉漉的,已无人分得清是泪还是水,我还是轻轻把它们拭­干­。我怕如我一样敏感,却远比我多情的春花看出什么来。

然后我打开厕所的门,我要走回办公室,要特别轻松的坐在办公桌前,让那些人都以为我刚才去厕所,真的只是单纯的去方便。

我想藩玉一定会因我的轻松而更加失望憋气,春花却会变得更加惊喜快乐。

不想我才走出厕所,就看到春花从对面的女厕所出来。她一看到我,就悲喜交集的滚出两行泪来。

她道:“你怎么在里面那么久?我以为你出事了……”

声音颤抖,略带责怪,又满是喜欢。

“这么说来你不是碰巧撞上了我?你是一直在等我?我在里面呆了多久,你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我问,强忍着心里的感动,脸上是很平常的表情。

她点头:“是的,你前脚走出办公室,我后脚就跟了出来。只是你走得太匆匆,没感觉到我就跟在你身后。”她顿了顿,接着道“改之,刚才我真担心,现在好了,你终于出来了……”

她似乎还要继续下去,我打断她的话,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想极力说得冷酷无情,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轻柔。我心里怕得厉害,我怕再这样说下去,非但感激不了春花对我的百般好处,反会让她越陷越深。

我转身走了,像先前匆匆的离开那样,又匆匆的回到了办公室。

春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她一定又返回厕所像我一样洗过脸,眼里不再有泪,表情也不是悲喜交集的那种,只是无比的喜悦,喜悦中又带着一种羞怯。

她不再像往常,忽然怯于与我正视。

但她却好几次偷偷的看我,欢欢喜喜,羞羞怯怯,又脉脉含情。偶尔与我的目光相遇,便飞快的别过脸去,脸上立时飘上了可爱的红霞。

我叹息,并责怪自己。尽管刚才在厕所外,我匆匆的离开了她,但我离开前的那句轻柔的话还是惹了祸。

下班的时候,我第一个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我怕我稍作停留,就会让春花更加不能自拔。

不想刘主管却急急的赶了上来,但他不是要和我谈心,要和我并肩而行,他只是要从我身边经过,并扔下一句让我倍受剌激的话,然后扬长而去。

这句话,我早就想到了,就在我从青梅的办公室回来,他看到我眼里的泪光,对我露出得意的笑时,我就想到了。只是他那时没有说出。

他现在说了。又不是说,是问。他问:“到总经理那得什么好处了?”

却不等我回答,也不让别的任何人听到。

人前装着对我宽容大度,私下却极尽打击报复之能事,多么老­奸­巨猾又心胸狭窄的刘主管!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站住了,并且再一次恨得咬牙切齿。

也只有站在他的背后,我才能这样把自己的愤怒,毫不保留的形诸于­色­。

我恨得那么深,几乎感觉不到其他同事的离开,感觉不到他们有没有看到我满脸的愤怒,他们看到我满脸的愤怒又是怎样的反应。

直到有人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并用手巾轻柔的拭着我的嘴­唇­时,我才看到过道上已空无一人。

除了我和她。

她就是春花,所有人都走了,她却陪在我身边。

我嗅到那手巾上有股淡淡的清香。

她道:“何苦呢?恨的是别人,伤的却是自己。”

她望着手巾上的血迹,对我说。

我这才知道,我又把自己咬得­唇­破血出了。

然而我没有感到痛,只觉得有什么一下子钻进了心里,并急速的激荡扩散,远比她手巾上的香气来得浓烈。

我忽然疑心,再这样下去,将来真正受伤的,也许不是她,而是我。

我不再担心她将来不能自拔,反是担心自己将来会在情感的十字路口,痛苦迷惘,不知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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