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真是稀罕啊,我碰上神仙了!”
石伢子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像往常一样撒着娇,顺嘴胡诌着,“娘,您说怪不!刚才,一个老头在树林路边拦住了我。那老头白头发披散着,胡子这么长,也是雪白的,可那面皮红扑扑的,却像个娃娃似的。他穿着长衫,手里拿着个马尾巴,像个影子似的,不知从哪儿出来的,一晃就挡在了我前头。我往左边走,他往左边飘,我往右边走,他往右边飘;我回头跑,一抬头,他还是在我面前站着——”
胡氏听他说得邪乎,早忘了自己,关切地惊问道:“后来怎么了?”
“我见终究跑不了,也就不跑了!我问他,喂,老头——”
“儿啊,你该尊称他老爷爷才对!”
“咳,我又不认识他,凭什么尊敬他?我说,老头,你挡住我路干什么?娘,你猜他说什么?他说,挡你路是你的福气!没福之人想请我还请不到呢!我笑了起来。我说,你这老头眼可不大好使啊!你看我穿这衣服是有福人吗?他说,衣服是一张人皮,碍不着贵贱!你的骨相可是个大贵人!不但你贵,你母亲更贵。她是天上玉皇大帝的三闺女,因犯了天条,让下凡受罪。他还说,你母亲今天本来有难,我已让灶神用神弹将恶鬼驱除。她躲过今天,便祸去福来。娘,什么‘有难’、‘神弹’、‘恶鬼’?他说这是什么意思啊?吓得我赶紧跑回来。您不会有什么事吧?”
胡氏一句话没说,冲上前,搂着石伢子,嚎啕大哭起来。
“娘,您别哭。那老头还说,我是大贵人,将来能当上大官,至少也是县老爷官品。伢子我当了官,咱什么都不怕了。我要让皇帝老儿给您封个诰命妇人,让您穿凤冠霞帔,坐八抬大轿,让人们见了您都得磕头下跪!”石伢子一边为娘抹泪,一边继续胡诌安慰着。
儿不计母丑,且机智掩饰,巧言安慰,胡氏心头顿燃希望之火,自绝的念头便渐渐淡了下去。
为了让孩子有个好的前途,胡氏和石成勒紧裤带,将石伢子送进了镇上的一家私塾。
能上学的大多都是小康之家子弟,像石伢子这号靠父亲走村串乡为人打石磨、雕门墩勉强糊口的穷家子弟极少。同学们都穿着锦绣长袍,他穿着带补丁的粗布烂衫;中午在学堂吃饭,富家子都由仆人用暖桶送来饭菜,他却总是玉米窝窝一个,凉水一碗。那情景与后世的贫困大学生一样,生活之苦好熬,心灵上那被人蔑视的压力却难以承担。
石伢子年令渐大,自尊心也随之见长,岂能受得了先生、同学的白眼?
于是,为一句笑话,为一句闲言,甚至只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便生出他和同学之间许多纠纷。
有一次,一个家庭富有的同学将家中小狗带进学堂。那小狗大概是在家中咬乞丐得到了奖赏,养成了习惯,见别的穿戴漂亮的同学都摇尾巴亲热,偏偏见了衣服破烂的石伢子就撵着汪汪汪叫。
石伢子在学堂没人缘,在镇上却交了不少混混儿穷朋友。他对那狗怀恨在心,便让狗剩、六子约人将狗引出学堂,打死吃了狗肉。
先生正为石匠不按时缴学费,且缴时总是斤斤计较而厌烦,打狗事发,先生抓住这个错处,坚决不再教他。
石伢子已经十五岁,自请先生财力不济,胡氏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他跟着石匠爹学活。
石成只对他昵爱,哪舍得严格管他?他常常是跟着石成到了工场,认认吃饭睡觉的地方,便没了踪影。
如此,石伢子跟爹学石匠一年多,还是扶住錾子就迷眼,掂起锤子就砸脚,连个门礅都雕不来,而酒量却越来越大,赌技却越来越高,浪子朋友也越来越多。
有一次,胡氏见石伢子又与人来赌,夜不归宿,把他叫到身边,摆着架子准备狠狠教训他一顿。哪知,她刚开口讲了几句忠孝节义、三纲五常的基本原则,石伢子便顶撞道:“娘,这学问深,你讲浅点好吗?比如说,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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