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亭尔并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会毫无预兆地派人传他到穆香宫。
作为世代效忠王室、一直兢兢业业的亮宫侍卫总管,他很清楚王和太后间紧张的关系,也很清楚以太后为首的势力正在被王如猫戏老鼠般逐渐瓦解。
在王离开王宫去城外祭祀的这一天见太后是不明智的。
可是他无法违抗太后的命令。即使穆香妃已经失了实权,她依然是双国的太后,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严。
稳重地对太后行礼,董亭尔坐在太后指赐的侧座上,猜测太后唤他的原因。
四王子正被关在天牢,而且即将判罪,可他管不到天牢,即使管到了,也绝对不敢违抗王令为太后做任何事情。
“董总管负责亮宫安全,辛苦了。”
啖一口手边的香茶,穆香妃优雅地打断董亭尔的思路。
“不敢言辛苦,这是奴才的本分。”
穆香妃对着战战兢兢的侍卫总管微微一笑,道:
“董总管虽然尽力,可惜宫里小人太多啊。”
王宫之中最怕小人口舌,杀身之祸顷刻可至。
董亭尔的神经忽然绷起来,隐隐有不详之兆,讪笑着道:
“不知道太后指的是……”
“有人告诉我,王今天会在祭祀后接到书信,其中有对董总管不利的传言。”
太后的厉害,董亭尔早有所闻,小心翼翼地恭敬道:
“董亭尔对王忠心耿耿,何必怕小人的传言?”
穆香妃早料到董亭尔会这么说,带着叵测的笑容睨他一眼:
“书信中言及董总管亲兄的一些事情,恐怕并不是传言吧?”
语气悠闲自在。
董亭尔更为不安,试探道:
“奴才的哥哥已经不在宫里侍侯多年,远在他方,任小人怎么诬陷,都不足为惧。”
“呵呵…..”
穆香妃掩嘴轻笑,骤然敛去满脸笑容,冷然道:
“他虽然不在了,当年守卫王宫时犯下的错事,可还有人记得。”
此言如天上猛雷,轰得董亭尔天旋地转。
一声脆响。
董亭尔手中的茶碗砸得粉碎。
他猛然站起来,颤道:
“太后说的什么,怎么…..怎么奴才一点都不明白?”
他身为侍卫总管,向来沉稳刚健办事利索,此时居然大失镇定,连连转头看四周是否有其他人在场。
“你不明白?”
穆香妃讥笑着,象看见要捕捉的鸟儿进了笼子:
“我问你,当年梅王后好好的,怎么在独自在后花园赏了一会花,就动了胎气?她死前紧紧握着王的手,不肯闭眼,到底想说些什么?可惜梅王后没说出来就死了。不过……”
穆香妃冷冷道:
“她要说什么,还有别人知道。这么多年后旧事居然会重提,你没有猜到吧?董总管。”
董亭尔脸色煞白,嘴唇轻颤,居然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情一向是董家每一个知道内幕的人的心病,原以为小心翼翼这么多年总算避开,谁料今天又象恶魔一样钻了出来。
穆香妃见他吓得糊涂了,安抚道:
“这一件事也怪不得你哥哥。梅王后那般美貌,你哥哥又血气方刚,在后花园遇上独处,言辞无礼冒犯少许,也是情有可原。”
她又长叹一声:
“谁知道梅王后会大怒着要拉他面见大王?情急之中人有错手。董总管,你哥哥那一推,可差点把今日高高在上的王给推没了。”
隐瞒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到底还是给局外人知道了,而且还是个惹不起的人。
董亭尔知道事已至此,抹去满头冷汗,簌然跪倒,求道:
“求太后开恩!我….我对双国忠心耿耿,此事实在……实在……….”
“董家确实对双国功劳不少,但以董总管对今王的认识,他肯放过当日害死他母妃的董家?穆家何尝不是一国重臣,又落到何种地步?”
穆香妃淡淡说了一番,忽然又和蔼地笑起来:
“其实,我心里还是记着董家恩德的。那日,我躲在后花园里,看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来,可是一个字也没泄露出去。梅王后去了,王的心思才转到穆香宫里来。”
董亭尔惶然抬头,看见高坐于上的穆香妃,略一低头,咬牙道:
“董家这几十口人命是太后所赐。太后有什么吩咐奴才做的,奴才赴汤蹈火也为太后办到。”
穆香妃早在等着这话,闻言摇头道:
“要害你的不是我。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告密的信也已经送出去,追也追不回来了。过不了几个时辰,王就会看见。我是好心,得了消息告诉你一声,好有个防备。免得忽然被满门操斩,还是个糊涂鬼。”
“啊?”
董亭尔如遭雷击,几乎软倒。
“不过……..”
将手中的猎物耍弄得差不多了,穆香妃见好就收,缓缓道:
“要护你一家老小,还有一个办法。”
董亭尔精神大震,他已经知道面前的太后不愧为大王多年的对手,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问道:
“不知太后有何计策?”
“要护你一家大小,就要有王牌在手,让洛格不敢碰你一根毫毛。”
“王牌?”
“你不是亮宫的侍卫总管吗?”
穆香妃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
“把这个滴在十三王子的双眼里,王牌就到手了。”
伴随着穆香妃的话,小瓷瓶落在董亭尔颤抖的手中。
董亭尔心惊胆跳地望着手中的东西,象看着世上最可怕的野兽。
“将那个俊美无双的云霄制在手中,任洛格再厉害,也要眼睁睁看我穆家全体安然离开双国。穆家历代积聚的财宝,自然要和董家一同分享。”
说这话的时候,穆香妃感激地对脚下的董亭尔微笑。
“董总管…….”
“啊?在!奴才在。”
“事不宜迟,洛格快赶回来了。为了你一家大小,要速速把王牌拿到手啊。”
“是!奴才明白。奴才……立即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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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宫中的云霄,却还不知道会有厄运降临。
洛格留下昨晚的威胁,今日一早出了城外祭祀。
他记挂着天牢中的开韶,极想去探望他一面,但无奈全身无力,亮宫又守卫重重,只好躺在床边,慢慢向丽儿询问开韶近况。
丽儿正说到开韶每日在天牢中大吃大喝,根本无颓废之态,云霄钦佩道:
“到底是四王兄,到那里都这么个样子。”
思及洛格不久就要下毒手,心里又担忧起来。
丽儿也想到云霄所想的事情,眉间带着愁意。
“不知道穆家人可有什么办法帮帮四王兄…….”
两人正在苦想,董亭尔忽然带着两个侍卫进来。
侍卫极少进寝房,丽儿吓了一跳,见到是亮宫的侍卫总管,连忙规规矩矩退到一角。
“十三王子今日安好?”
董亭尔向云霄利落地一行礼,站起来笑道:
“奉王令,要对十三王子用药,请十三王子莫动。”
他嘴上恭敬,身边两个彪悍的侍卫齐齐走向云霄,脸色阴沉,很显然来意不善。
云霄看着他们走近,顿感不妙,喝道:
“你们想做什么?”
话音未落,已经被人抓住双臂。
他身体虚弱,挣扎如小蚁撼树,只能连连喝止:
“董亭尔!你好大胆!”
自从住进亮宫,除了洛格,对他无礼的人几乎没有。
董亭尔生硬地答道:
“董亭尔奉命行事,十三王子见谅。”
说着一边掏出小瓷瓶,一边向云霄走来。
丽儿站在一旁,焦急万分。董亭尔官职甚高,奉命守卫亮宫,行事必定是洛格指示,她怎么敢拦。
云霄被人死死按着,见董亭尔持着一个古怪的小瓶到自己眼前,又怒又惧,乌黑的眼睛瞪得老大。
董亭尔被这般清澈的眼睛一瞪,不由心头一跳。他素来和云霄无冤无仇,对俊秀温文的云霄很有好感。
云霄挣扎得满脸通红,威胁道:
“你敢对王子无礼,不怕王法吗?”
一听“王法”,董亭尔立即一头冷汗。告密信落到洛格手里,洛格势必要董家鸡犬不留,何况已经假传王令对云霄动了手,哪里还有反悔的机会?
想到这里,心一横。按着云霄眼睑,将瓶中的淡绿液体滴了一滴下去。不等云霄反应,又在另一只眼睛上滴了少许。
云霄瞬间被异物滴入眼睛,心中大骇。正在猜想那是什么,眼中忽然又痒又痛,似几千蚂蚁在噬咬般。
“啊!啊啊啊!”
云霄猛然惨叫,挣扎起来。
奇怪的痛痒瞬间即逝。
眼前一片昏暗,居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看不见了?
我看不见了!
不!
不要!
“不!不不不!不………”
亮宫内外,骤然响遍云霄绝望的尖叫。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云霄疯了。
伸手*索着四周物品,云霄发了狂般的发泄嘶叫。
到手的东西,通通撕个粉碎。
我瞎了!
我瞎了!
他出生以来,从不曾如此愤恨。
恨不得毁了身边所有的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想起洛格的威胁:
----------“我不许你见他。你敢违王令,我绝不轻饶!”
对啊!
他不愿让我见四王兄。
他要毒瞎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胡乱的摔打让云霄碰到许多家具,不慎倒在地上。
慌乱地*索地上的东西,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硬物,紧紧一握,原来是摔碎的瓷片。
顿时满手都是鲜血。
董亭尔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走得无影无踪。
丽儿也被他们带走了。已经成为亮宫管事丫头的绯红绯绿赶到,看见云霄的狂态,都不敢妄动。
好半晌,两人怯生生走上去,想扶起云霄。
云霄被人一碰,赫然一缩,叫道:
“谁?是谁?”
他手脸俱苍白无色,唇边一道咬破的血痕,微微颤动,仿佛一碰便会化为千万碎片。
绯红绯绿已经不受命服侍云霄,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见云霄清澈的眼睛毫无焦距,行动间跌跌碰碰,不由大惊。
绯红失口道:
“十三王子,你的眼睛!”
“眼睛?”
云霄猛然抓住她的手,指甲几乎嵌入肉中,追问:
“我的眼睛怎么了?我的眼睛怎么了!”
他一边追问,一边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绯红怎么敢再说,和绯绿对视一眼。
洛格对云霄的意思,长年在亮宫侍侯的人都略略知道。这个强势的王会对斯文柔弱的十三王子做出什么,都是众人不可猜测的。
王怎能如此狠心?
两人齐心协力将云霄扶回床,都对洛格的手段又惊又惧。
连忙请来御医,为云霄调理安神镇定的药,好不容易,让云霄不再发狂。实在放心不下,急忙派人飞报洛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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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格穿着齐全厚重的王服在烈日下晒了几个时辰,刚刚下来轻松一点,就看见放在案头的告密信。
略略读过信中内容,抓着信笺的手已经气得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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