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欣慰地笑了。

“你就这么想我死么？！”符坚冷冷地望着我，眼底复杂莫名，“我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

然后他转而走到城边，对下面正中间白马素袍的人吼道：“慕容冲，你不过是我曾经的阶下囚而已！你的姐姐是我最美丽的玩物，而你也差点成了我的男宠。今天还好意思在这里耀武扬威，脸皮上过得去么？哈哈哈。”

只有我知道，这笑容的含义与他话里解读的全然不同。

他分明胆怯了，今时非比往日，他明知打不过，不过逞点口舌之利给自己壮胆而已。

“符坚，你等着，等我攻入城来，定要血洗长安，所有听见这些话的人，全部都要死！”

这激怒高昂的声音中究竟带了多少的仇恨，所有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浑身颤抖。

“有清河在我手里，你不敢的！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也喜欢她！你爱你的王姐！这是乱­仑­！乱­仑­知道么？你这样的人怎配做三军统帅？”符坚继续说着不为人知的隐秘，他存心要扰乱慕容冲的军心，给自己争取有利时机。

“我不是她的王姐！我不是慕容家的孩子！我是野种，所以我们没有乱­仑­！”

我急切地辩解着，可似乎并没起什么作用。

城墙下寂静极了，我完全知晓符坚刚才这些话对下面那些人的震动和打击有多大，字字刺心！

“你放开我！让我过去，我要亲自劝说他。”

对峙了良久，我这样对符坚说。

他露出并不信任的神­色­，但依然解开了我身上的绳索，将我推到城墙边沿，双手却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裳。

我在城下的大军之中找到思念的那个身影，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燕宫之中，那时我经常一个人荡秋千，然后有一次，在空中飘得最高的瞬间，不经意间看到树后少年俊秀的身姿，以及完美得不似人类的眉眼。

此刻，我依然俯视着他，但心中的感受已不是当时那么细微的思绪，而是绵密如海的情潮：“凤皇，知道我为什么当时不选择死而是甘愿委身吗？因为我要你站得比天还要高，我要你得到最美好的一切，成为真正的王中之王。现在，你做到了。我也无憾了，我要你记住，你是我一生中最伟大的骄傲。”

说完这些，我将手里捂得温热的珠钗猛地刺向喉咙，鲜红的血，四下飞溅。

落到雪中有如飘落的海棠花瓣。

飘飘渺渺中，觉得秋千荡得最高处，高得可以一眼望到天边的尽头去。那里似乎种满了海棠，大片大片就像天上的云朵。

我闭上眼睛，衣裳轻飘飘的，像扇翅的蝴蝶。最后的视线中看见城墙的尽头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颀长，俊俏，我看不清楚他是否在对我微微地笑。

那一刻我生出长出翅膀的渴望，然后忽然觉得我的衣裳就是翅膀。

符坚缓缓松了手，我慢慢地倒下，身子就像落叶一般在空中摇晃，飞下城墙。

我用最后一丝意念在心里默喊着一个男子的名字，凤皇，凤皇。

城墙尽头的白影也在朝我走来，近了，近了。

我微微笑了。

「血葬」

十九年，符坚不纳王猛不宜伐晋的遗言，亲率戎卒60余万，骑兵27万，分道南下，直指晋都建康。

却大败而归。

就是在此次淝水之战后，前秦对境内各族的控制力减弱。我趁势整顿兵马，选择在大雪飞降之时，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速度靠近长安。

如果原本的偷袭计划成功，我就可以顺利救出清河。

可是没想到，成也是这场大雪，败也是这场大雪。

大军兵临城下时，突然很多士兵惊叫着大喊：眼睛突然看不见了！

雪盲！

我一瞬间想到这个几乎被记忆淡忘的词。

原来雪真的可以使人眼盲么？我只听过关于它的传说，可以使人像瞎子般什么都看不见，眼前白茫茫一片。

喊声惊动了守城官兵，城墙上一片沸腾。

偷袭的计划势必不能再执行。

只有正面交锋了！

我命令士兵点燃全部火把，大军绵延数里，火光冲天，我希望以这样的方式摧毁长安城。

却没想到符坚贼心不死，竟然作困兽之斗，恬不知耻地将清河绑上了城头。

她曾是他的女人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当他步步进逼着将许多令我揪心的往事与秘密全部一一提起时，我又气又恨，只恨不能飞身扑上城墙，死命掐住他的喉咙。

“凤皇，你是我的骄傲！”

当我听到清河这样喊的时候，我马上领略了她的用心，可是来不及张口说些什么，眼见得高高的城墙上，她动作犀利地朝脖子一划，然后点点鲜红溅落开来。

啪的一声，那只玄铁珠钗在漫天雪花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宿命般落到我的马前。

“清河！”

我痛呼一声，跃下马狂奔而去，但还是没来得及接住她下坠的身体，眼睁睁看着她落进被积雪覆盖的护城河。

喉间一股甜腥涌起，一张口，喷薄出一腔殷­色­洒落在雪地之上。

如同那夜曾经为我们怒放过的海棠。

护城河露出白雪皑皑的冰峰，青影水光，却不如我的心冷。

因为河水已经结冰，清河的身躯躺在坚硬的冰面上，并没沉落河中。嘴角渗出殷红血丝一缕，细长如月老指间的红线。

心底的悲伤泉涌而上，随之而来的是几近绝望的孤寂。

清河，你等着，我誓用满城鲜血祭奠你！

将满腹伤心欲绝化作腾腾杀气，我加紧攻打长安城。

三日后，苻坚终于敌不过强大的鲜卑兵，长安城被攻破。

那天的景象留给所有人的都是永生不会磨灭的记忆。

破城之日，我纵兵在长安城中大肆抢掠一番。铁马金戈，踏平昔日受辱地，长安内外，千里烟尘绝。

我用成河的鲜血，芸芸众生的­性­命，证明自己的血­性­。于是，长安城荒了，前秦覆灭了，大燕国复了，但对我而言，何处觅归路？

当所有人都忙着庆祝胜利的时候，我却独自抱着清河冰冷的身体去了旧日的海棠园。

时已隆冬，海棠早已经开败了，只剩下萧瑟的躯­干­在寒风中发抖。

我将清河的身体轻轻放在那片海棠的最中央，她仿佛熟睡着，脸上隐约有甜蜜的笑容。

只是脸上的那两道疤痕，提醒我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劫难。

不过没关系啊，我不会介意的。在我眼里，你依然是最美的清河，如几年前刚刚分别时那样美……

我的嘴角轻轻上扬，向她露出相见后初次的微笑。

我将清河葬在了海棠花下，以后，让这美丽无香的花，还有我，一起陪伴着她。

可是将士们却劝我不可久留长安，说这里死人太多，暴戾之气太重。

我明白他们的心意，是渴望着杀回鲜卑立国的老家邺城去。可是我怎舍得独自将清河留在这里？

一日午后，海棠花开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艳丽非常，大概是因为清河的魂魄托生在花朵­精­气之中的缘故吧？

我伸手，握住流动的光线，恍惚闻到一缕暗香。

当我俯身去摘那朵最大的海棠时，颈上突然一凉。

“对不起，王，我们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所以，只能牺牲您了。”

这是我在人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眼前那片海棠的花­色­越发明艳了，也许是撒上了众多血液的缘故。

我笑了，闭眼的瞬间，心中并无丝毫怨恨。

我早就想追随清河于地下，但我一直担忧，自刎而死会得不到她的原谅。

现在，他们帮我解决了一个难题，我感激他们还来不及呢。

清河，我们终于可以，再也不用分开了……

「魔咒」

星光聚散，旌歌流转，传说中的历史已暗然尘生。

凤箫吟醒来后，回忆催眠后经历的一切，弄明白了自己怕冷的原因。

“我一直奇怪自己怎么这么怕冷呢。原来是因为在清河公主的那世，曾被丢进冰冷的河水里。”

从她醒来后，苍梧谣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见她没有流露太过悲伤的神­色­，才渐渐放下心来。

“想来跌下城墙那时的清河，其实并没有完全断气吧？所以临死的记忆才遗留下来。”令莫这样说的时候，注意到苍梧谣的手掌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通过催眠找到症结之后，像以前几次那样，凤箫吟的病很快就有了好转。

然后，在她的恳求下，令莫不得不配合，允许苍梧谣对自己也使用回溯催眠，奇迹般地治好了那个一直不能灵活伸屈的左手无名指。

“这样我就欠下你一个人情了。”

“我并不要你还。”

苍梧谣明确表态自己不会索取任何回报，但令莫依然耿耿于怀。

不用还的，往往才是最可怕的吧？

想起曹丕那世，令莫觉得，自己曾经离幸福那么近。可惜到最后，却是美梦一场。

能够一起轮回这么多次，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他们三人，竟然都是如此执拗的，将彼此追随到底。

今生，他比苍梧谣先一步出现找到了她，前面那几世落败的魔咒，会在这一世发生逆转吗？

后记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人指着课本上的一个字问我：

看出了么？

什么？

爱的秘密？

……

当时我没有回答出来，一直疑惑着，直到某天偶然一时兴起，玩中文繁简体转换，突然明白：

“愛”，原来就是接受一颗心。

多么简单却又是多么贴切。

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对男主角说：“我不会轻易付出真心，一旦交出以后，务必请你代替我，好好地保管我的心。”

心与心之间的接受与付出，是世间最美好的轮回。

但是不一定所有的接受与付出都能完美谢幕。

多时候，我们常常面临的情形是喜欢的人喜欢着其他人，喜欢自己的人自己却没办法爱上他，同样充满着宿命般轮回的气息。

如果，只是说如果，你爱的那个人，即使经历了生与死的分离，即使被迫与你分开了千百次，即使走过了奈何桥，闻过了彼岸花的香气，转世之后与你重新相遇，依然像最初一样，坚定不移地爱上你，应该是所有陷入爱情中的女孩子都梦想着的吧？

于是便有了《美人吟》。

在这本融合了“灵魂穿越”与“前世寻找”的小说里，所要抒发的就是一种至死不渝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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