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失踪了——准确地说,岚被那个幽灵拐带跑了。
从公司回到家,推开房门,我又闻到了那种莲荷之香。
我打了个寒战。这气味是不祥之兆!尽管早就做好了迎接这一时刻的心理准备,但它的突然降临还是给了我如挨一闷棍似的打击。
小东西趴在窝里像哭似的哼叽着。餐桌上放着半杯酸奶。我端起纸杯闻了闻,上面的唇痕带有莲荷的香气。不用说,是那个幽灵喝的——幽灵已经现身——在我前去公司的时候,那个幽灵现身顶替了岚。
我的腿一软,瘫倒在沙发上。
岚——不,那个幽灵带着岚——已经离我而去!
脑子里描绘过不知多少回的场景真实地出现在眼前。自从昨天早晨发现了那个幽灵,发现岚体内还隐藏着另一个女孩的灵魂,我就担心这一幕迟早会出现。她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起码从意识层面上看是这样。那么,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就是,当我面对两个既系于一体又彼此矛盾的自由人时,究竟应当怎么办。她们的情形,比连体人还要糟糕,当其中一个支配身体的时候,对另一个无异于实施了绑架。现在,岚就被她体内的另一个不知带往何方,而我,连报警都无从可报。任何一个警察听了我的述说,都有理由认为我是一位精神病人。我甚至不能说她的名字,那样的话,他们就会在户籍档案中查出巫马岚已经死亡,去火化场找到她的火化证和她在焚尸炉中化为灰烬的录像资料,接下来还可跑去花溪墓地提取证据。到那时,我即便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
我感到口渴难耐。起身打开冰箱,啤酒一罐不剩,酸奶也只有餐桌上那个幽灵喝剩的半杯。我犹豫了一下,端起纸杯三两口灌下肚去。
我检查岚的东西。钱袋和手机都安静地躺在抽屉里,唯独不见了那支鹤骨古笛。
——古笛?
我的后脊梁直冒凉气!
我记起教授送给我的一叶莲和小东西,记起他在花房的尸臭魔芋花前手舞足蹈地哭号,记起小东西种种古怪的举止,记起那个幽灵端详一叶莲时的凝重表情,记起小林和小婉看到岚时的不同寻常的态度,记起那个幽灵和教授对视时可怕的情形……我记得岚主动提出要签转让协议时,教授曾话里有话地问小林:“或许这样更直接?”他还说:“这可能也是一种选择!”
他在选择什么?什么叫这样更直接?
教授说他已经掌握了大脑密码的解读方法,说我跟他的合作将是革命性的和颠覆性的,能彻底改变世界。或许教授真的神通广大,能叫一个人以一种离奇的方式起死回生。我不相信,但我又不能不相信。我是事件的亲历者,事实摆在这里,由不得我不相信。
那么,那个幽灵就应当是古笛——实际上是岚的灵魂侵入了古笛的身体,岚借以起死回生的肉体的主人,就是教授唯一的女儿——那个失踪的女孩古笛!
在那个躯体里,竟然有两个女孩的灵魂!
——树袋熊,快来救我啊!岚在陌生之地呼喊。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呜……岚哭了。
我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去!
青羊河横在车前。
向左通向大海,向右是市区。已近午时,河水反射的阳光使人发晕。春的气息里鼓荡着沥青和汽车尾气的焦油味。有风,但辨不清风向,尘土打着旋儿在河堤上蛇行飘移。河对岸热电厂的烟囱像莫名其妙的感叹号笔直地戳在那里。我把头探出车门,看着那些赶饭点的车急匆匆从我眼前左行右拐,犹豫再三终是拿不定主意。
我的鼻子始终找不到目标,连那两个女孩的一个气味分子也捕捉不到。
她会去哪里呢?我想,她既是教授的女儿,很可能走向市区。她身上没带钱不可能坐公交或乘的士,或许我还能追上。
需要当机立断。
我向右打轮踩了一脚油门。
越接近市区道路越拥堵,我烦躁地按着喇叭。我发现在马路上开着车找人纯属痴心妄想,一路上走走停停根本无法用目光梳理便道上的行人。而且那些行道树也使人眼花缭乱,不时遇上如巨型蜗牛爬的公交车和横冲直撞的卡车,更是完全遮挡了视线。我的鼻子也无用武之地,城市的各种气味搅混在一起,即使其中有那个女孩的体味我也不能分辨。她的那种莲荷清香,实在过于纤弱,随便一种味道都可以将其遮掩。它真的不如岚的体味顽强,因为即便在这时,我仍然可以闻见岚遗留在车里的微微辛辣的甜香。
我来到广仁医院,开向后面的小楼。这里还是那么幽静,竹林在风中像女人的长发甩来甩去,发出嘶嘶唰唰的响声。那块院长办公室的牌子还在,只是门上多了一把锁。可能守夜人只管守夜,白天这里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我看了眼车上的表:12点45分。
一点儿饥饿感也没有。我喝了口矿泉水,调头去了滨河南路的钢琴城。森林人说古笛在这里教声乐。我推开二楼一扇扇监狱小号似的房门,几个女教师在教小孩弹钢琴。声乐教室只有一间,空无一人。但令我惊喜的是,在门外挂的课时表上,我发现了古笛的名字和岚的照片,不,照片上的女孩应当是古笛!
我对着照片发愣,突然不假思索撕下课时表,撒腿跑下楼去。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犹豫了,我必须马上去玉枷山找古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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