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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饕餮恋 > 第六章

第六章

剑,长一尺七。

剑身长而锋利,剑面光滑如镜,映着他自己。

巴狼抓起长剑,深吸口气,朝着地上圆木,挥砍出一剑,长剑砍进巨长的楠木里,轻而易举的削下了一大块楠木。

他几乎没感觉到反震的力道。

就是这个!

旁边的工匠们,全都看傻了。

“阿霁!”巴狼回头,抓起一把之前军队带回来的敌国铜剑丢给徒弟。“接好。”

“是。”阿霁接过长剑。

“朝我砍过来。”巴狼抓着新铸好的长剑,看着他说。

“咦?”阿霁呆了一呆。

“用力一点。”他吩咐。

既然大师傅这么说,阿霁当然不敢继续发呆,他抓着剑,朝大师傅砍了过去。

巴狼举剑架挡,只听锵的一声,阿霁手中的剑被弹震了回去。

“太小力了,用力一点!”巴狼兴奋的抓着手中的长剑,“再来!”

见刚刚那样砍都没事,阿霁闻言,以双手握住剑柄,举剑再砍一剑!

但这一次,同样被震了回来,他跟跄倒退了两步,还差点跌倒。

“你力气太小了!”阿莱师傅见状,走上前,看着巴狼道:“我来!”

巴狼点头,“好。”

见大师傅点头,阿霁忙把手中剑交给阿莱。

阿莱握住了剑,大喝一声,举剑朝巴狼挥砍。

铿!

这一回,阿莱并没有被震开,长年的铸器生活,让两人的臂力极好。

巴狼抓着新剑,东挡西架,边喊道:“再来!再来!再来!”

阿莱握着剑,奋力砍击着,一剑比一剑还要用力,但巴狼将他的攻击,一一全挡了下来。

只听铿铿锵锵的击剑声,在室内回荡着。

“再来!再来!再来——”

“再来!再来!再来——”

他兴奋的吼着,双眼因为手中的长剑而发亮。

阿莱也毫不客气的用力挥砍攻击他。

剑芒划出一道道的金光,两剑交击时,有时甚至擦出了火花。

但没有一会儿,只见巴狼大喝一声,长剑一个挥砍,竟将阿莱手中的剑,硬生生砍断。

断掉的长剑,如箭矢一般飞了出去,击中了一旁的土墙里,兀自颤动着。

虽然如此,所有的工匠仍能清楚看见,阿莱手中那把断剑,和另一半Сhā在土墙中的断剑剑身上,处处都是凹痕,

两个男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

巴狼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那把新剑,依然完好如新,经过刚刚那番激烈的交击,完全没有凹陷,剑身依然光滑、锋利。

工坊里的每个人,都不敢相信的看着巴狼,和他手中的长剑。

这把剑,长而韧、坚而利,剑身既有弹力,剑锋却依然坚硬锋利。

“真让你给做成了!”阿莱看着他说。

“真让我给做成了。”巴狼自信的点头。

男人们争相上前,想要看那把锐利坚韧的新剑。

工匠们争看着那把剑,大家在他面前挤成一团,有人才轻轻一碰,手指就立时被划了道口子,鲜血直冒。

众人抽了口气。

“这剑,见血封喉啊!”

“你是怎么做的?”

“为何剑身能如此坚硬,又不会断裂?”

“大师傅,你如何同时让剑保持这样的韧度?”

看着议论纷纷好奇不已的工匠们,巴狼深吸口气道:“我分两次铸造,第一次只铸长的圆柱铜条,把铜锭的分量加高,锡锭减少,就能做出韧而有弹­性­的剑心;第二次,在铜条外,浇灌含锡量较高的铜液,便能让外层的菱形剑身坚硬且锋利。”

没料到有人脱口一问,巴狼竟然就这样把铸剑的秘诀说了出来,大伙瞬间全愣住了。

“巴狼,你……”阿莱师傅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他一扯嘴角,“我只是要证明自己做得到。”

“你是做到了。”阿莱心悦臣服的说。

“嗯。”巴狼点头,骄傲的举起了手中剑,看着大伙扬声喝道:“这把剑,证明了我们才是全国最好的工匠!”

“没错!我们才是最好的!”工匠们举起拳头扬声齐喊。

“巴狼大师傅是最好的!”阿莱举手称臣,男人们也跟着大喊。

“巴狼大师傅!”

“巴狼大师傅!”

“巴狼大师傅!”

工匠们齐声喊着,欢呼着他的名。

巴狼听着自己的名字响彻工坊,几乎掀掉了屋顶,只觉得一阵热血沸腾。

这是第一次,他们真心诚意认同了他。

他不只做出了最好的剑,赢得了王的奖赏,也赢得了同伴的认同。

他几乎想立刻带着剑冲回家去,告诉阿丝蓝这个好消息,但前线的战事却在前几天突然告急,原本这些个月有若诸神加持、连战皆胜的大王,突然接二连三的开始败退。

前线的战士,正需要这批坚硬锋利的新剑。

所以他忍住了回家的冲动,握紧了剑,扬声道:“只要有了这种剑,我军就能如虎添翼,反败为胜!王上还等着我们送剑过去!从今天开始,我们还得做更多这种新剑,越多越好!”

“没错!”工匠们闻言,个个双眼发亮,点头如捣蒜。

巴狼扬起嘴角,注视着他们,开口喊道:“等赢了敌军之后,我们再一起领赏!”

工匠们再爆出一声欢呼。

他微笑举起手,振臂一呼。

“开炉!”

日以继夜,炉火映空。

锋利的铜剑,一把又一把的被铸造了出来。

巴狼大师傅铸出新剑的消息传了出来,振奋了城里原本因为前线败战的低迷士气。

人们喝着酒、唱着歌,提早狂欢庆祝着将要到来的胜利,没有人注意到,烽火逐渐靠近了王城。

事实上,连守城的上兵都喝醉了酒,在大街上跳着舞。

在白塔中,看到南城墙上点燃的烽火,阿丝蓝吓了一跳,匆匆赶到,才发现竟是喝醉的守城将士点燃的;那带头的将领满身酒味,喝得醉醺醺的,甚至大言不惭的说,是要召集附近的军队,等新剑一铸好,就要到前线助大王击败敌军。

“疯了,这座城里的人都疯了。”

当姆拉摇着头,不满的指出这点时,阿丝蓝什么也没说,只能苦笑。

她和姆拉一起走回白塔时,在路上闪避着喝醉的人潮。巴狼成功了,全城的人都为之疯狂,她却无法真心的为他感到高兴,甚至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雨,几乎下了一整年,河水已经涨得太高了。

虽然,天在前几天放晴了,艳阳也已高挂在天上,但高涨的河水仍是漫过了河岸。

今天早上,一位­妇­人才掉到了水流变得湍急的河水里。

她听到消息,赶到河边时,虽然有人将那­妇­人救了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已经是今年第五个溺死的人,但除了死者的亲人,没有太多人在意这件事。

他们不在乎有多少人在那条暴涨的河水中逝去,不在乎河水已经漫到了北城墙的墙角下,不在乎城墙上的烽烟已经燃起。

他们只在乎即将赢得的胜利。

看着那些在街上狂欢的人,阿丝蓝悲伤的想着。

这座城的人的确都疯了。

这念头才刚闪过,身后突然有人大喊。

“大王回来了!大王回来了——”

阿丝蓝惊讶的转过身,只看见一队骑兵飞快的奔驰进城门,领头的,便是披着战甲的大王和蝶舞。

喝醉的人们欢呼着,高声喧闹着,但骑兵并未慢下速度接受欢呼。

虽然是匆匆一瞬,她仍瞧见那些战士的狼狈,他们每一个都伤痕累累,手脚上都是伤痕,每一张脸上都有着难掩的惊恐。

那些士兵吓坏了。

长长的队伍,零散且紊乱。

“他们输了!”姆拉高喊。

她看出来了,从他们的表情和伤口,但城里街边的人却仍是欢呼喧嚣着。

阿丝蓝不敢相信的看着一旁的众人,不知道这些人为何没看出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要走了!”姆拉扬声,拉着她的手,脸­色­死白的在她耳边喊着。

姆拉看起来很惊慌,­干­枯的手指几乎陷到了她的手臂中。

“姆拉,你吓到我了!”阿丝蓝抓住颤抖的她,不安的问:“怎么回事?”

“巫女一定是出事了,王的身上有着闇黑的气息,他一定是逆了天,犯了忌!那些士兵的伤,全带着黑气——”

姆拉说到一半,猛地顿住,惨白着脸,指着南方的天空,喊道:“有不好的东西要来了——”

阿丝蓝朝南方的天空看去,只见那儿,风起云涌,一朵庞大乌黑的雨云,像巨大的怪兽,吞吃着天地,以铺天盖地之势,迅速朝城里滚滚而来。

一股恶寒滑上背脊,恐怖惊惧在瞬间爬满全身,即使无异能的她,也感觉得出那雨云带着强烈不祥而闇黑的邪气。

虽然曾跟着澪收过几次妖,但她从没见过如此巨大恐怖的邪恶。

就在这时,她看见有位断了手,策马冲进城里的将士,惊恐的高喊:“关门!快关门!”

他的手,看起来像是被某种野兽硬生生咬断的,他只随便拿布条绑住上方止了血,她可以清楚的看见那被狠狠撕咬过、血­肉­模糊的截断面,但更可怕的,是从他伤口处冒出来的黑气,那湿黏的黑气,浓到连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没有?那不是人咬的,是妖魔啊!”姆拉在她身后喊着。

她抽了口气,脸­色­刷白,回头看着姆拉,“澪之前下了法阵,我得回城墙上开启它,那可以保护这里。”

“这座城已经失去了诸神的护佑!”姆拉在喧嚣的人声中,紧张的拔尖了嗓子,“开了也没用,挡不住的,我们得离开这里!”

终于,有人发现进城的士兵,个个身受重伤,不是断手就是断脚。

人们恐慌了起来,在街上互相推挤,争先恐后的想要远离城门。

姆拉抓着她,往白塔跑。

“不行!”阿丝蓝停下脚步,“我们不能放着不管!”

“来不及了——”

姆拉被人群推挤开来,她朝她伸出手,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悲伤与恐慌。

在那一瞬间,她看着姆拉,然后是那些满身是血的伤兵,还有惊恐不已的人们,跟着再回头看着南方城外,那越靠越近的黑云。

地鸣,随着黑云隆隆而来。

有人开始尖叫起来,被人群推挤开的姆拉,看出她的挣扎,悲痛的奋力朝她大喊。

“阿丝蓝,别回去!别回去啊!救你自己吧——”

不行,她没有办法放手不管,巴狼还在工坊铸剑,大家也都还在城里,她得想办法,至少拖延些时间。

“阿丝蓝——”

虽然听见了姆拉的呐喊,阿丝蓝抱歉的看着她,还是转过了身,挤过了人群,往南城墙跑去。

她看澪做过,那些礼器是她陪着澪一起送上城墙四角的。

守城的将士换成了刚回来的那批人,酒醉的人也几乎被吓醒了,他们挡住了她,不让她上城墙。

“让开!我是白塔的侍女,让我上去!”

这一小队的将领听到了她的声音,他认得她,忙要手下让她上来。

“阿丝蓝?你为什么来这里?”

黑云更近了,狂风乍起,传来了可怕的尖啸吼叫声。

那声音,像是集合了各种野兽的怒喊,仿佛从无底深渊而来,教人打从心底胆寒,城墙上所有士兵都看着那接近的黑云,惊骇畏惧,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快!帮我到四周城塔搬那些装酒的龙虎尊罍,我们得挡住那东西!”

“挡?”将领脸­色­惨白,猛地回神问:“怎……怎么挡?”

“打开它,把里面的酒沿着城墙洒一圈!”她奔向城塔,边扬声交代。

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将领立刻带着手下,帮着她抬铜尊罍。

关起的城门外,还有来不及进门的士兵和人们,他们哭号着,有些不死心的敲打着城门,有些则四散奔逃。

她没有办法救全部的人,至少要保住一些。

她的胸口紧缩着,不让自己在意那些惊怕的哭喊,专心在手边所做的事。

东西南北四方的城墙上,士兵们抬着酒罍洒酒,其中一些士兵则留在南城墙上,替她抬着尊罍,她以鸟头勺将祭祀用的神酒洒出,她边洒酒,边念着祷文,每到下一个城塔,酒罍一空,她就要士兵帮她搬另一个备好的酒罍。

黑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也跟着越念越快。

颈上的铜铃,随着她的奔跑,声声响着。

来不及了,城墙太长了。

她想。

别去想。

她念着祷文,洒着酒,飞奔在南边的城墙上。

风卷。云残。

黑云更近,掩去了朗朗的晴天,那腥臭的味道教人欲呕,现在他们都看得到了,那团黑云不是云,是各种妖怪组合而成的军队。

地上走的、天上飞的。

兽蹄溅起了地上的泥尘,羽翅振动着空气。

它们看似人,却又不是人;它们看似兽,却又不是兽。

牛角、兽牙、铜铃大眼。

长尾、利爪、血盆大口。

没有见过这种景象,守城的士兵们全吓得屁滚尿流,腿软的坐倒在地。

可恶,还差一点点而已。

见士兵吓得停住了,阿丝蓝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她扔掉鸟头勺,抱起沉重的龙虎铜罍,跑在城墙上,边跑边念,边将酒直接洒在所经之处。

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

听着颈上叮叮咚咚的铜铃声,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来得及。

她一定得成功,就算不为别人,也要为了他。

东城的士兵完成了、西城的士兵完成了、北城的士兵完成了。

她慌乱的想着,就差南城这边最后一段了。

阿丝蓝拔腿飞奔,嘴里念着长串的祷文,在第一只妖魔要闯进城的那一瞬,她及时赶回了南城墙正中央的城门上头,把所有祭祀用的酒都洒过了一遍。

那伸过来的长爪,几乎要抓伤了她。

她摔跌在地,抓起城门上的玉环,呼喊着诸神的名讳。

刹那间,轰地一声,洒在东西南北四方城墙上的祭酒冒出了白光,直冲上天。

但,那妖魔的长尾在最后的刹那卷住了她,将她硬生生拉出了法阵之外。

她痛得叫出声来,可她知道她成功了。

它们被挡住了。

挡在白光的外面,没有一只进得去。

泪水因疼痛而迸出眼眶,她被布满鳞片的长尾悬在半空,看到城墙上的士兵惊慌失措的脸,他们吓得心惊胆战,但很安全。

他们安全了,巴狼也安全了。

她成功了!

抓住她的妖魔愤怒的看着她,面目狰狞的吼叫着。

在那瞬间,她以为自己会被它撕成碎片,她紧抓着颈上的铜铃,含泪默念祈祷着。

巴狼。

神啊,请祢保护他!

她不求其他了,此时此刻,她只求他能安全的活着。

妖魔张开了血盆大口,腥臭的气息喷到她脸上,她认命的闭上眼。

但下一瞬,那妖魔在她面前化为黑雾,她摔跌回城墙上,黑雾笼罩了她,侵入了她的身体,附在她身上。

阿丝蓝既惊且慌,却没有办法阻挡它,她奋力的抗拒着它的控制,但那完全没有用,她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进了白光之中。失去巫女的法阵太弱了,挡不了附在人体里的妖魔,她穿越了过去,然后打倒最近的一个士兵,抓起刀剑,开始砍杀。

不——

阿丝蓝哭着呐喊,却无法开口。

其他的妖魔,见状全数跟进,附身在城外的人身上,然后飞越城墙,闯进了城中。

手起。刀落。

不要——

阿丝蓝看着自己,俐落的挥舞着刀剑,她可以感觉得到那切­肉­划骨的震动,一次又一次的从手中的刀上传来。

鲜血成了红雾,随着她的挥砍从人体中喷洒出来,染红了周遭的一切。

她想停止,却无法停止。

她想闭上眼,也没有办法。

她只能看着,眼睁睁的看着,人们哀泣、求饶、死去。

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心里哭喊着,却连一声都叫不出来。

她认得的,不认得的,每一个,都惨死在她的刀下。

不要啊——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可怕的一天。

混乱是在何时开始的,他其实不是很清楚,他忙着铸剑,完全忘了时间,也没有听到坊外的混乱。

正当他专注的浇灌着铜液时,夯实的土墙被人撞出了一个大洞,那男人飞撞进来,掉在滚烫的火炉里,男人在瞬间燃烧起来,惨叫着。

坊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坏了,他迅速回过身,冲上前去,一把将那男人抓了出来,拿起一旁的毛毡盖到那着火的家伙身上。

那男人身上的火才刚熄掉,外头已经传来了可怕的尖叫。

“救命!”

“救命啊——”

“不要——啊——”

“怎么回事?!”

巴狼回头,话声未落,跑到门口查看外面状况的工匠们,已经吓得转身喊道:“外面打起来了!”

“敌人来袭吗?”阿莱抓起剑,冲到门边。

“不,是军队!”在门口的阿霁吓得直指着外头,“守城的士兵们疯了,他们在杀人啊——”

似乎是在一瞬间,整个工坊就乱了起来。

巴狼抓起长剑就奔了出去,来到门边,却愣住了。

士兵们疯狂的挥砍着刀剑、枪矛,砍杀戳刺着平民百姓。

屋外处处尸横遍野,人们奔逃着、惨叫着。

军队的人疯了,先冲去的阿莱,手握长剑,和一名小兵打了起来。

新剑长而利,硬又韧,阿莱胜在剑好,他一剑砍掉了那名小兵的脑袋,小兵的头飞了出去,却仍站着挥着手。

下一瞬,一股黑雾从他的断颈处冒了出来,直冲阿莱的脸面。

阿莱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一旁的士兵,拿着长矛就要戳刺跪在地上的阿莱。

“阿莱!”巴狼上前,挥剑替他架挡,边问:“你还好吧?”

怎料,阿莱突地起身,抓着长剑,竟和那士兵一起往他这边砍来。

他没想到阿莱会攻击他,吓了一跳,忙往后仰,才堪堪避过。

“阿莱!你做什么?”

他大喝着,但阿莱只是怒目张牙,持剑大力挥舞着攻击他。

“阿莱!”巴狼左挡右架,被前方两人逼得往后直退。

“该死的,你疯了吗?”

他话才吼完,阿莱就跳了起来,双手举剑,往下砸砍;他跳得极高,那根本不是人所能跳出来的高度。

巴狼不得已,用剑柄打昏了前面攻来的士兵,来不及闪躲上方攻击的他,也只能举剑架挡。

铿!

金铁交击,发出清脆声响。

阿莱跳得很高,下坠的力量比平时要大,巴狼虽以双手握剑,拿长剑挡着,但那巨大的力道,仍压得他的剑往下。

锵——

剑与剑因巨力摩擦着,产生了长串火光。

若非剑格挡着,那长剑必会削到他的颈项。

阿莱发髭皆张,眼带血丝,脸上青筋暴起,两个男人,面对面的僵持着。

“大师傅!”站在一旁的里可,看得清楚,高声喊道:“阿莱师傅被妖怪附身了啊!”

“你说什么?”巴狼吓了一跳。

里可脸­色­发白的道:“我老家在南方,我见过这状况,阿莱师傅被妖魔附身了!士兵们都被附身了——”

巴狼看着眼前呈现疯狂状态的阿莱,猛地抬脚朝他肚子踹去。

阿莱痛叫一声,往后摔飞出去,突地,一位红衣姑娘从街角转出,眼看就要撞上。

怕她被去势极快的阿莱撞到,巴狼忙出声警告。

“小、心!”

那姑娘回头,却没有闪开,只是抬起手中握着的大刀,几乎是凭着蛮力,活生生就将飞摔而来的阿莱剖成了两半。

那景象,教人不寒而栗。

红衣姑娘全身浴血,手中的铜刀,因为砍杀了太多人,已经钝掉了,她歪头看着倒在地上的阿莱,再瞧瞧自己手中钝掉的铜刀。[奇·书·网-整.理'提.供]她想也没想,毫不在意的就将那破刀扔了,然后弯下身来,踩着死去阿莱的手臂,拾起他握在手中的新剑。

阿莱伤口冒出了黑雾,迅即往旁溜得不见踪影。

工坊外的广场上,一片静默。

现场的人全都看呆了,吓傻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那姑娘的衣并不是红的,她穿着葛麻织成的衣裳,那原本是米黄|­色­的,只是那身衣,现在已被鲜血染成了鲜红。

她的脸上是血、发上是血,身上手上全是鲜红的血。

她站起身时,身上的血还在滴着。

她毫不介意的抹去脸上的血水,用那染血的小手,轻而易举的握着剑,在身前刷刷的挥了两下,然后满意地看着锋利的长剑,微微一笑。

他们认得那姑娘,这里的人,全都认得她。

她每天都来,一天三趟。

来为大师傅,送饭。

巴狼不敢相信的瞪着那女人,怀疑自己看错了。

可那的确是她,她的脸,她的手,她的微笑。

他和她一起长大,娶她为妻,吃她煮的饭,将她拥在怀中,她颈上还戴着他亲手铸造的铜铃,他可能认错其他人,绝不可能错认她。

“阿……丝蓝?”

他的声音嗄哑到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听到他的叫唤,她回过头,像是在这时才注意到他和其他人的存在。

她不满的拧起眉,瞧着他;那表情是他认得的,就像是平常有人打扰到她做菜时,不悦的模样。

“阿丝蓝?”他颤声再叫唤她,热泪不知在何时涌上了眼眶。

“大师傅……”里可紧张的看着那全身是血的女人,颤声警告道:“她已经不是阿丝蓝了……她被附身了啊……”

不,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的!她是白塔的侍女,她不会被附身的!”

巴狼斥责着里可,看着那染血持剑的女子,朝她伸出了手,柔声道:“阿丝蓝,把剑给我。”

她眯起眼,然后微笑,举步朝他走来。

所有的人都吓得后退,只有巴狼还站在原地。

里可惊骇不已,忍不住上前扯着大师傅的手,想拉着他往后跑。“大师傅,你醒醒啊!你看看她身上那些血,她才把阿莱师傅杀死了!那不是阿丝蓝!她已经不是阿丝蓝了啊——”

“你胡说!”他咆哮着,一把将那小子挥开。

里可摔倒在地,又惊又怕的看着阿丝蓝朝大师傅走来。

巴狼看着来到身前满身是血的小女人,她的眼是血红­色­的,冰冷而毫无情感。

他心痛不已,滚烫的热泪,在不觉中滑落脸庞,他痛苦的凝望着她,颤声开口,轻问:“告诉我,你没有被附身,对不对?你还认得我的,对不对?”

她微笑,抬手。

日,当空。

剑芒,轻闪。

光洁的剑身,映着她的微笑,映着他的悲痛。

“阿丝蓝——”

他看着她,大喊着她的名字,但她只是露出纯真而狰狞的微笑,举起的长剑,却还是挥了下来。

巴狼只能举剑架挡。

她旋身,回转,舞着剑,身手俐落的朝他劈砍着,一次又一次。

“阿丝蓝,是我啊!”

他流着泪,挡住她砍来的一剑,朝她吼着。

“你醒一醒——”

他抓住她握剑的右手,她却举起左拳,狠狠的揍了他一拳。

“我是巴狼啊!”

他抓着她喊着,但她只是怒瞪着他,再挥来一拳,同时以极大的力道,挣脱了他左手的钳制。

长剑再度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剑芒。

两剑次次在空中交击着。

他只能惊惧悲痛的举剑架挡着,挡了又挡,挡了再挡,嘶哑的喊着。

“阿丝蓝!求求你——”

她的长发在空中飞散,颈上的铜铃在每一次挥砍长剑时,都叮咚作响。

她挥砍长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打得巴狼节节败退,几无招架之力,甚至得在地上翻滚才能狼狈的躲开她凶猛的攻击。

一旁的阿霁扶着被挥倒在地的里可,跪在地上哭喊着:“大师傅!她不是师母了,你得回手杀了她啊!不然她会杀了你的!会杀了你的——”

杀了她?

不,他办不到!

她是他结发的妻!

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啊!

可她的攻击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凶狠。

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他晓得。

她在之前根本没学过武,他也知道。

她已经不是阿丝蓝了,他应该要杀了她,但他做不到,所以他只能尽力架挡闪避着,一次又一次的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唤回她。

长剑划伤了他的手臂、他的脸颊,她挥出的每一剑,都欲置他于死地。

下一瞬,他被她一脚踢中胸口,仰躺摔跌在地。

原本紧握在手中的剑,飞了出去。

她在他爬起来之前,跳坐到他身上,左手猛地钳抓住他的脖子,将他砰然压回地面,右手举起长剑就往他脸面而来——

他从未想过,他会死在她手上。

远处,里可和阿霁在哭喊着。

在那电光石火间,她的轻言笑语,她的温柔婉约,全浮现心头。

长剑,直落而下。

她力气太大,剑太快,他来不及闪,也无法闪,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刺下那一剑,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

但,当剑快速落下的那一瞬间,却突地往右偏了。

长剑划破了他的脸庞,鲜红的血渗出。

她不应该会失手的,他被她钳制着颈项,被她压坐在胸膛,他已无处可逃。

但她失手了,那么近,剑却偏了,只将他的左脸划出了一道血痕。

长剑深深的Сhā入泥土中,露在土外的剑,只剩下一半,显出她剌出那一剑时,用的力气有多大。

她仍紧握着剑,他惊讶的看着她,却感觉到她在颤抖。

坐在他胸膛上的阿丝蓝,对着他发出愤怒的吼叫,但剑仍Сhā在土中,她紧握剑的手,抖个不停。

她颈上的铜铃,因为她剧烈的颤抖而轻响着。

那双紧盯着他,冰冷而血红的眼,流出了泪。

鲜红的泪。

她闭上眼,握剑的手仍在抖。

她体内的妖魔想杀他,但她不想,他可以感觉得到她还在。

“阿丝蓝……”

巴狼怀抱着希望,抬起手抚着她的脸,哑声轻唤着她的名。

她又张开嘴,发出另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嚎叫,那叫声,像是从她的胸臆中嘶吼出来的。

痛苦、嗄哑、凄厉——

泪水滑落他的眼角,他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呼唤着她。

“阿丝蓝!”

热烫血红的泪滑过她的脸颊,流过他的双手。

“啊——”

她仰天,长嚎着。

他为她的挣扎感到心痛不已,朝她喊着。

“回来!回我身边来——”

风起。云涌。

刹那间,不知哪来的雨云,遮住了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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