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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凤于九天29 残更不寐 > 第八章

第八章

离国,王宫。

红木雕花窗外那树绽开得满冠的白灵花,终于在一夜长风后,露出了春尽的颓态。

远远凝视着从枝头无力滑下的洁白花瓣,妙光静立窗前,仿佛追忆从前,思虑已到千万里外。

但实际上,并没有错过身后的亲信中铸,禀报的一字一语。

直到那人说完,妙光仍在出神。

良久,她像在遥远的地方抽回了深思,华丽的流云长袖轻轻舒了一舒,「飞云瀑?」

「是,公主。属下已经接到命令,被外调到飞云瀑的兵营,职务是训练最近招募的一批新兵。」

妙光脸­色­黯然,「三日来,你已经是被从本公主身边调走的第二十七个人。看来王兄这一次,是真的不肯原谅我了。他先把我身边信得过的人一一赶走,使我孤立无援。」

对于这种大王公主级别的王族高层对抗,做下属的不敢轻易Сhā嘴。

妙光公主向来得到离王宠爱,要把她身边的亲信这样大规模地遣出王宫,必须先得到大王批准。

不管命令来自哪个部门,在这道命令背后,一定有大王的影子。

「大王只有公主这个亲妹妹,一向对公主疼爱有加,公主何不求见大王,再向大王求求情?」

妙光轻轻摇头,「我提出了多次,想见王兄一面,都没有得到答允。他真的气得这样厉害,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

中铸踌躇片刻,沉声问,「公主是否有什么打算?给属下的命令里写得很明白,最晚今日,属下必须离开王宫,否则以抗命处死。但要是公主需要属下留下,属下舍了这条­性­命,也不会离开公主一步。」

妙光一怔,目光默默从他身上扫过。

她身为离王亲妹,在宫中亲信遍布,这个叫中铸的侍卫投靠她两年多,帮她做过的几件秘事,都完成得不错,所以得到她些许赏识。

但若论妙光最亲信的手下,此人还远远算不上。

最心腹的几个,自然是首要被解决的目标,几乎在妙光被软禁的那天就失去了踪迹。

只是没想到,这个自己平日不怎么看重的人,挨到最后一刻,竟还想着为自己舍命。

妙光收回打量的目光,嘴角多了一丝苦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王兄的本事,在他的王宫里和他作对,这种愚蠢的错误我绝不会再犯。那又何必为了一点面子,又赔上你一条­性­命。你本来就颇有本领,这次被调到军中正好发挥所长,要是成就一番事业,也是一件好事。」

中铸垂首聆听。

最后一句里,居然隐约有鼓励关切之意,这对离国高傲的王族来说简直是罕见的。

他只道是公主为自己要领命离开而恼怒,故意讥讽,不禁悄悄抬眼,偷看妙光神­色­,却看不出半点讽刺奚落的神态。

妙光眼角微动,刚好把他偷看的一幕收入眼底,猜到他在惊讶什么。

她心­性­有着和兄长一样的高傲,身份又尊贵,自然不会为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对下属解释。

被软禁在殿中,虽然不受折磨,但也无事可做,想着眼前这最后一个算得上亲信的侍卫一走,自己身边剩下的,都是被余浪新派过来伺候兼监视的陌生面孔,心下怅然。

当然,并不是舍不得这个侍卫,而是一种只剩下自己的孤独。

妙光忽然到书案前坐下。

「你过来,帮我磨墨。」

「是,公主。」

「铺一张白帛。」

能帮离国公主磨墨铺纸的,向来是极得公主信任的人,中铸即使已经效忠妙光两年多,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机会。

简直就是离别前的一份珍贵礼物。

妙光使用的笔墨砚台都极为­精­致,中铸不知是做不惯这种笔墨方面的事,还是心情紧张,拿惯剑的手拿着墨研,竟显得笨手笨脚,幸亏还算控制地住,没把黑墨溅出几滴来。

认认真真磨出一砚墨汁,又按照妙光的指示,在案上铺开一张昂贵的专供书写的白帛。

中铸心想:难道公主要写密令,要我带出王宫?

这个任务我一定会拼死完成。

不料一切准备好,请妙光用墨,妙光却仿佛失去了几分钟前的兴致,沉吟道,「你来写吧。」

中铸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只好拿起笔,摆出等待命令的姿势,恭敬地道,「公主请讲,属下会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

中铸更是摸不着头脑,他一直努力在公主面前做出稳重可信的样子,现在终于也不得不露出一丝迷茫。

果然,高贵的王族行事,普通人无法揣摩。

蘸满墨的笔悬在半空,不多时,滴下一滴来,溅在洁白如雪的白帛上。

妙光催道,「你快写呀。随便写什么都行,画画也行。」

虽是娇弱女声,但出自公主之口,自然也是命令。

中铸一咬牙,握着笔杆,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公主。

妙光偏头瞧了一眼,「你一个侍卫,竟然会写字,也算不错了。这两个字不漂亮,但也有三分侍卫的气势。把笔给我。」

中铸赶紧双手奉上。

妙光拿过笔,在那两个字的下方,写了一行小字——此人忠诚可嘉,不许为难。

签上她的名号,又从案几下寻出她常用的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下,然后,对着那白帛一指,吩咐道,「你把这个带在身上。我就算失宠,仍是离国公主,将来你要是受了同僚上司的欺负,拿出这个来,可保你无事。」

中铸大为惊讶。

他没想到妙光折腾半天,居然是为自己准备一张保护令。

感动之余,鼻子不禁有了一丝酸辛,想到自己离开,公主孤身留在宫里,不知是否要被软禁到出嫁之日,两下对比,自己更加惭愧。

正要张口说话,妙光截在他前面冷冷道,「不必说感激涕零的话,本公主不是为了听这些才写的字。」

中铸只好闭嘴,把有着公主殿下墨宝的白帛轻轻吹­干­。

妙光看着他把东西小心叠了,收到怀里,忽然问,「你听说过当日西雷鸣王在同国王宫宴会上,和同国的大臣,还有西雷文书使团的辩战吗?」

中铸很不想在公主面前显得无能,但辩战这种事,他一个侍卫怎么会去关心。想了一想,只能老实摇头说,「属下不知道。」

妙光其实也没指望他知道。

只是看着白帛浓墨,忽然遥想起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心情罢了。

如果媚姬在,她也许会和媚姬谈谈的,但现在媚姬和思蔷都被严厉看守,任何人不得探望,自己也遭到软禁,可以和自己说说话的,就只有一个侍卫。

这种反常,是不是因为想到来日远嫁,漂泊万里,无所依归,产生的凄然才导致自己会和这侍卫多聊了两句呢?

「同国的宴会上,鸣王说,每个人都是一张白纸,每个人都能在这张纸上自由的作画,而且能做出很漂亮,很­精­彩的画。」妙光并没有亲眼目睹,只是后来听探子传来消息,叙述了过程,但她总是忍不住想象鸣王侃侃而谈的神采丰姿。

人是一张白纸。

每一个作为,就是在属于自己的纸上画下一笔。

中铸在他的纸上,写下了「公主」二字。

那妙光伙同媚姬思蔷,把安神石放进若言枕中,这浓重的一笔,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血淋淋的红,还是夜漆漆的黑?

既是对鸣王的善意,却也是……对兄长的背叛。

自知犯下背叛的罪行,所以对王兄的处罚,会哭泣哀求,却生不出反抗之心。

「咳咳,」帘外响起了两声故意的咳嗽,一个女子的声音恭敬而­干­冷地传过来,「公主殿下,晚饭已经备好。」

这不是催促妙光去吃饭,而是暗示中铸向妙光的辞行,时间太长了。

中铸知道自己不被允许久留,借着最后时机,凑前了点,压低声音道,「这一走,属下恐怕难以再找到机会见到公主。公主若有什么吩咐,请现在吩咐。」

他还是没有放弃为妙光效命的打算。

既然要出宫,那么只要妙光愿意,他可以为妙光联系她信得过的朝中臣子,甚至王族长辈,阻拦这桩妙光不愿意的婚事。

妙光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思忖片刻,最后放弃了似的,摇头道,「我不会再惹王兄不快。」

公主脸上的笑意透着脆弱。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王兄并没有待我不好的地方,是我太任­性­。阿曼江边的事,还有这次寝宫的事,没有能够瞒得过王兄眼睛的,他知悉内情,却仍然留下我的­性­命,已经是念在兄妹一场的份上。」

「既然他要我远嫁,那我就嫁吧。」

终此一生,我也不可能嫁给心中的那个人。

既如此,嫁谁都是一样的。

自己的远嫁可以为王兄争取多点政治筹码,也算补偿了被自己背叛的王兄。

门帘外等待的人已经不耐烦了,又开口催促,「公主殿……」

妙光目光一凛,冷然道,「闭嘴!本公主正和人说话,谁再敢打扰,掌嘴三十!」

外头立即噤声。

妙光朝对面的侍卫勉强一笑,低声道,「我说过了,就算失宠,我也仍是离国公主。」

顿了一顿。

「你走吧。」

中铸心潮起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是,胸前藏着妙光赐给他的保护令似乎会发热,捂得心窝暖烘烘一片,却又和被迫离开的痛楚交织一片。

他跪下拜了三拜,深深看高傲而脆弱的公主一眼,站起来咬牙转身去了。

中铸去后,妙光独坐房中,寂然沉思。

不过多时,外面又有动静,这次略带了一丝敬畏,像害怕真的被勒令掌嘴,「公主殿下,并非奴婢敢违逆殿下的意思,而是……宗庶长仍在外面等候。」

「宗庶长?」妙光微怔。

「是的,公主殿下。他刚才就来了,殿下没有召唤,不便擅入。」

妙光已把愕然收了起来,冷淡地道,「这时候还摆这种无用的排场­干­什么?我这地方,他想来,尽管带着兵马进来也行。堂兄,不要客气,请进吧。」

一言未了,垂帘已经被侍女在外面高高卷起,躬身屏气让道。

一身素衣的余浪悠然走入,在妙光的对面地坐了下来。

他关切地打量了妙光两眼,低声道,「堂妹憔悴了。」

妙光因为安神石的事遭到王兄软禁,三天来思前想后,早就起了疑心。

也对,以余浪的­奸­狡多智,怎么可能让自己借醉偷听到安神石的收藏地点,还让自己顺利偷到安神石?

可恨自己因为鸣王中毒,心急之下想事不周全,当了别人的棋子,还连累了媚姬思蔷,最终落得必须远离家乡,嫁给异国人的下场。

不过从中也恰恰可以看到,对于阻止鸣王身上的心毒恶化,或者说阻止鸣王和王兄梦中相会,堂兄暗中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但王兄又岂会被他蒙骗?

数息之间,妙光脑里已转过无数念头。

在余浪这块百毒不侵,软硬不怕的石头面前,妙光放弃了或撒娇、或哀求、或愤怒,这些不可能讨到好处的交流方式,冷静地问,「妹妹真的很好奇,堂兄到底是凭什么,做得这么出­色­呢?」

「哦?怎么说?」

「我和媚姬确实暗中联手,把安神石放到了王兄枕中。但追溯源头,堂兄的责任不能说不大。甚至在此之前,堂兄还对王兄撒谎,说安神石已经掉了,后来安神石的粉末又刚好是从堂兄住所偷出来的。不要说什么从江里捞起石头,晒­干­后化为粉末的话,那些可笑的解释,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更不要说我和王兄。」

妙光回复了往日几分犀利,直视余浪俊美的脸。

「如今安神石事发,媚姬被折辱,思蔷被冷落,我被软禁在这里等着像一个物件般送到他国,为什么独堂兄平安无事?不但如此,反而权柄日重。这三日来,我身边新派来的监视的人,还有我那些下属一个个被调离,里面都有堂兄的手笔吧?」

余浪不以为忤,微笑道,「堂妹不要怪我,这些都是大王的命令。没有大王点头,我怎么敢调走堂妹身边的人,至于派过来的新人,那都是大王体恤堂妹,怕少了伺候的人,特意增加的,并没有监视堂妹的意思。」

妙光当然知道他满口里推卸责任。

不过说这一切是王兄的意思,大概也有几分是真的。

对余浪的毫发无损,妙光还是找不到原因,既然余浪不肯正面回答,逼问也无济于事。

要撬开掌管着离国庞大情报网的余浪的口,那是不可能的事。

猜想下来,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王兄知道余浪对离国的重要­性­,为了离国的将来,放了余浪一马;另一个可能……

也许是箭在弦上,引而未发。

妙光不再争辩下去,叹息道,「要监视就监视吧,这里是王兄的王宫,他要怎么做,是王兄的权力。只有一件事,我想求堂兄。」

「你说。」

「这几日来我多次请求面见王兄,都遭到拒绝。希望堂兄如果见到王兄,可以代我求见一面。」

余浪默然,半晌道,「我也曾经帮你求情,可看大王的意思,不会改变主意。」

这个说法和妙光自己的猜想暗合。

妙光不由心里一沉,强打­精­神笑道,「王兄的­性­情,难道我还不明白吗?我不是去求情,也不敢奢望王兄这次能够开恩改口,只是西雷路途遥远,我一旦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盼着临走之前,可以多见一见面。他毕竟是我唯一的亲哥哥,日后我在他乡,思念家人,也不会淡忘他的模样。」

她抬头看着余浪,眸中有一丝恳求。

「告诉王兄,他一向疼我怜我,这次是我做错在先,受罚也心甘情愿。我只是想见他,看他是不是还在为我做的事而恼怒伤怀。现在堂兄得王兄恩宠,在宫中掌着大权,如肯说情,王兄一定会答应见我。」

余浪思忖道,「若有机会,我尽量在大王面前说说话,不过大王是否会答应,这个我不敢保证。他最近心情不好,你最好做好再一次失望的心理准备。」

妙光不由睫毛抬起,深深打量了一案之隔的余浪一番。

心中起了怀疑。

她又不是被定了谋逆大罪,就算在宫中的羽翼被剪除得七七八八,就算被软禁,身份上她仍是一位待嫁的公主。

兄妹见面,算什么了不得大事?

况且自己一旦远嫁,实际上就是离国安Сhā在西雷的一颗钉子,掌管情报网的堂兄要想获得第一手情报,必须和自己多打交道。

堂兄手腕比泥鳅还滑,如此难得的机会,正应该一口答应会极力游说,趁此卖个人情给自己。

为什么……竟一反平日温和大度的姿态,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不能相见?

「堂兄,」妙光斟酌着问,「王兄最近很忙?」

「嗯,是挺忙。繁佳和昭北最近都有暴民生事,卓然正在四处弹压,土月族那边不安甯,这个心腹之患迟早要铲除的,还有边境上一些异动……」余浪说到一半,瞧见妙光窥破了什么似的神态,自失的一笑,颇有风度地承认,「我说得太多了。」

「是说多了。」

一向慎言的人,只有竭力要掩饰什么时,才会不经意地多说话。

这种情况出现在余浪身上,非常罕见。

也证明了有某种很不对劲的事,正在,或者,已经发生了。

房中出现刹那的安静。

静得空气似乎也凝住了,沉甸甸压下来。

「王兄……身体不适吗?」妙光打破沉默,蹙眉问。

「只是小疾,大概是被最近发生的连串事情气到了。就算是英明勇武的大王,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啊。」余浪似乎是随口说笑,又似乎暗藏感叹,笑罢了,正容低声道,「大王生病,是机密大事,他不希望传出去动摇民心。」

妙光又不是蠢材,当然不相信余浪的话。

试想连余浪都要小心掩饰,怎么可能只是小疾?

妙光越发担心,沉声道,「我要去看他。」

「堂妹……」

「堂兄,你再推搪,我只能,」妙光一字一顿道,「把情况想得更严重,更糟糕。」

一双晶莹黑眸,非常坚持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余浪抿­唇­,良久,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妙光以为他决定答允,­精­神一振,不料却听见余浪说,「天不早了,堂妹好好休息,安心待嫁。别的事,我会处理好。」

说罢站起来转身就走。

「堂兄?堂兄!你别走!你告诉我!」

妙光急起直追,却赶不上余浪风一般的脚步,一直追到殿门,被守在门外的五六个侍卫拦住。

后面赶来几个新派来的粗壮健­妇­,口里劝着「公主殿下冷静,公主殿下息怒」,七手八脚把妙光又抱又拖的带回房里。

妙光看这阵势,比前三日更为严峻,现在身边亲信都被遣散,殿外守着侍卫都是生面孔,吵闹不但无用,反而会对自己不利。

只能勉强在香风飘送的软床中睡下。

心里担忧着王兄突如其来的病,只觉得余浪的态度说不出的蹊跷,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闭上眼,却做了一个噩梦,吓得妙光顿时醒了。

心脏怦怦乱得厉害。

一抹额上,冷汗潺潺。

但要回想梦见了什么,却又是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她知道这是焦虑所致,心忖今晚是睡不成了,还不如寻本书来渡漫漫长夜。

鸣王当日在同国王宫宴会上言惊四座,所说的许多话通过同国权贵们的侍从等多种渠道流出,有好事的人借此编纂成册,还起了一个名字,叫《鸣论卷》。自己虽然已经听过离国探子的详细回报,仍是忍不住好奇,偷偷买了一卷。

今晚心绪不甯,何不把这书找出来看一看?

正要命人掌灯,忽然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划碎寂静,仿佛人死前不甘心的呼叫,凄厉瘆人。

月夜深宫,隐隐回音,这惨叫就如一阵­阴­风,忽地扑在脑后。

妙光听得一颤,因为噩梦而乱跳的心刚刚平静一会,立即又跳得更凶了。

「来人,掌灯!」

外面立即有侍女进来把墙壁处的五六盏灯点亮,屋中大放光明,又轻声请问公主有什么吩咐。

「外面是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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