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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过了这一个生日,真正红起来,推掉的生意比接下来的多,即使接下来的工作,己排至第二年年中。定洋都依马佩霞的意思,叫他们折美金送上来,马小姐是我的经理人。

郭加略已摸熟我每一个毛孔,拍起照来,事半功倍。

我问他:“还能做多久?”“十年。”“要命。”马上泄气,瘫痪在地上。

“喂,敬业乐业。”“我想结婚。”他大笑,“你可以,你有钱。”“你们一听见结婚两字就笑得昏过去,为什么?”“要不要试一试?聪明人不必以身试法。”“你可结过婚?”“承钰,你太不关心四周围的情况,我认识你时,早已结婚。”我怔怔的,“他们没说起。”“我这段婚烟维持得不容易,”加略洋洋得意,“职业是同漂亮女人混,妻子却能谅解,从不盯梢。”“可是你仍然不看好婚姻。”“独身人士往往可以在事业上去得更远更高。”“为什么?”“你这只蠢­鸡­。”“对不起,承钰,关于你的传说太多,老以为你是只妖­精­,谁知是这么一个普通女孩,唉。”我黯然,“别瞎捧人,才没资格做普通人呢。”马佩霞进来,“承钰,伊曼纽尔标格利王朝在此地找人,你去试一试。”“咦,他们我的是单眼皮高颧骨,皮肤蜡黄,稻草似黑发,我­干­不来。”“不一定,去试试。”“要不就得长得像只鬼,他们以为东方女人不是婢妾就是鬼,不会让我们以健康的姿态出现。”“去不去试?”“不去。”“标格利派来的人是华人。”“哎呀呀,更加坏,一定是犹太人打本捧红的,衣锦荣归,我可不去受这个气。”郭加略立即说:“好好好,不去不去,反正周小姐也不过是闲得无聊,玩玩模特儿,又没打算未真的,谁去接受挑战,大不了结婚去,嫁妆丰厚,怕没有人要?”我霍地转过身子去瞪住郭加略,他吐吐舌头,退后一步,像是怕我揍他。

我笑起来,他们都宠我,我知道。

“你们都想甩掉我,几次三番叫我昭君出塞。”马小姐忠告,“去试试,要不就不入行,否则就尽量做好它。”“在本市也不错呀,一个由我做广告的牛仔裤,一季卖掉七万条。”“一个城市同三十个城市是不同的。”“我们不用这么早担心,也许连开步的机会都没有。”郭加略又在那里施展激将法。

“明天几点钟?”“上午十时。”“我有一张封面要做。”“已替你推掉,改了期。”我懊恼地点起一枝烟,“傅于琛一直不喜欢我靠­色­相吃饭,越去得高,他越生气。”马小姐说:“管他呢。”我吃一惊,从来没想过可以不管傅于琛,也没想到这话会出自马佩霞之口,呆半晌,细细咀嚼,真是的,管他呢,越是似只小狗般跟在他身后,他越是神气。

我按熄香烟,掩着胸口,咳嗽数声。

马佩霞问:“要不要同你一起去?”“不用。”“烟不必抽得那么凶。”郭加略说。

“是,祖­奶­­奶­。”我果然去了。

粗布裤,白衬衫,头发梳一条马尾巴,到了酒店套房,才后悔多此一行,城内但凡身高越过一六五厘米的女子全部在现场,胖的瘦的黑的白的,看到我,都把头转过来,表示惊异,随即又露出敌意,像在说:“你走到哪里都看到你。”我只得朝几位面熟的同行点点头。

真抱歉我不是个隐形人,­骚­扰大家。

怎么办呢,走还是留下?

没有特权,只得排排坐,负责人出来,每人派一个筹码,我的天,倘若就这么走,郭加略又不知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可是如此坐下去,怕又要老半天。

正在踌躇,又发觉轮得奇快,平均一个女孩不需一分钟便面黑黑自房内被轰出来。

暗暗好笑,当是见识一场也罢,二十分钟不到便轮到我,我一站起来,大伙全露出幸灾乐祸之情,我朝众女生做一个不在乎的表情。

推开门,只见一排坐着三位外籍女士。“早。”我说。

我在她们面前转个圈,笑一笑,自动拉开门预备离开。

其中一位女士叫住我,“慢住,小姐,你的姓名。”“周承钰。”咦,已经超过一分钟,怎么一回事,莫非马佩霞已替我搭通天地线。

只见内室再转出一位男士。

他双手Сhā在口袋里,靠着门框,看住我。

我也看向他。他身上穿着本厂的招牌货,一股清秀的气质袭人而来。

他轻轻咳嗽一声,“好吗?”听到这两个字,我浑身一震。

他笑了。比傅于琛略为年轻,却有傅当年那股味道,我即时受到震荡。

我当然认得这位先生,以及他的声音。

“你也好。”但是不露出来。

已经二十一岁,不可以再鲁莽。

“袁先生,”其中一位女士说:“就是周小姐吧。不用再选了”他抬起头,“是的,不用再选,请她们走吧。”我指着自己的鼻于,“我?”四位选妃人答:“是,你。”“请坐,这份合同,请你过目。”“我要取回去研究一下。”“自然自然。”我取过合同,放进手袋,再度去开门。

只听得身后传来声音说:“你的灵魂儿好吗?”声音很低微,旁人根本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但这句话,清晰地钻入我耳朵中,舒服得四肢百骸都暖洋洋。

不应再伪装了吧。

我转过头来说,“它很好,谢谢你。”之后的事,如他们所说,已是历史。

一个月之后我已决定与袁祖康去纽约。

马佩霞说:“傅于琛要见你。”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见我,但是我不想见他,我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与袁祖康一到纽约便要结婚。”“你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多么危险。”“我己习惯这种生活。”“承钰——”我做一个手势,温和地说:“我们一直是朋友,互相尊重,别破坏这种关系。”她蹬一蹬足,面孔上出现一种绝望惋惜的神­色­来,我被马小姐弄得啼笑皆非。

“看,我不是患绝症,马小姐,别为我担心好不好?祖令我快乐,无论在事业上或是生活上,他都可以帮我,是我最理想的对象。”马小姐低下头。

“我爱祖。”“是吗,你爱他?”“当然!”“不因为他是傅于琛的替身?”我霍地站起来,铁青着面孔,“马小姐,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毋须向你解释我的行为,我已超过二十一岁,而且你亦不是我家长。”“为着一个陌生人同我们闹翻,是否值得?”“你们,”我冷笑,“你们不过是你同傅于琛,还有什么人?别把'你们'看得这么重要,这个世界还不由你们控制统治,少往脸上贴金,这上下你们要宠着我,还看我愿不愿意陪你们玩,别关在傅厦里做梦了!”我抢过外套离开她。

我们!最恨马佩霞这种口气,她哄住他,他又回报,你骗我,我骗你,渐渐相信了,排挤丑化外人,世界越来越小,滴水不入。马佩霞扮演的角­色­最不可恕,傅于琛愿意接受蒙蔽亦愚不可及。

谁关心,美丽的新世界在面前。

马佩霞忽然说:“承钰,如果那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可以走。”我沉默了,非常感动。

隔很久,仍然硬起心肠说:“你一整天都与我打谜语,傅于琛,他只不过是我义父。”马佩霞长叹一声,她取起外套,告辞。

我追上去,“仍然是朋友?”我牵牵她的衣角。

“我不知道。”她像是伤透了心。

“让我们忘记傅于琛,”我说,“他不是上帝。”“承钰,别欺骗自己了。”她推开我的手离去。

这句话使我沮丧一整个上午,下午祖康带我出去玩水,晒得皮肤起泡,疯得每一条肌­肉­都酸痛,­精­神才获得松弛。回家还嘻嘻哈哈,他一手把我抱起,我们大力按铃,女佣开门,一眼看见傅于琛坐在那里。

祖说:“咦,有客人。”他很自然放我下来。

傅于琛面孔难看得不得了,他说:“我想与承钰单独谈谈。”祖转头问我:“这人是谁?”也十分不悦。

“我的监护人。”“我八点钟来接你去吃饭。”祖离去。

傅于琛厌恶地看着我,“看你,邋遢相,皮肤同地板一样颜­色­,头发都晒黄了。”“你要说什么?”我倒在沙发里。

“袁祖康做什么职业?”“他在纽约标格利负责统筹模特儿。”“扯皮条。”我不怒反笑,“好好好,那么我是他旗下最红的小姐。”“你怎么能跟这样一个人走,用用你的脑。”“你完全盲目地反对,为什么?”我说。

“你不会有幸福。”傅于琛说。

“我们走着瞧。”“不要冒这个险。”“我一定要去纽约闯一闯,输了,回来,有何损失?”“他会伤害你,他是个花花公子,我早已派人揭了他的底牌,他上一任妻子比他大三十岁。”“或许他喜欢老女人,”我停一停,“正如你,你喜欢年轻的女孩。”他听到这句话,浑身毛孔竖起来,瞪着我,像是胸口挨了一刀,眼圈发红。

当时只觉得真痛快,他要伤害我,没料到我已练成绝世武功,他反而吃亏。

年轻的我,手中握着武器,便想赶尽杀绝。

“如果我恳求你,你会不会留下来?”他,傅于琛,终于也会开口求人。我站起来,“我得去淋浴,盐积在皮肤上是件坏事,我且要去吃饭。”“承钰!”“你要我留下来­干­什么?过一阵子还不是摆摆手挥我去,不如让我开始新生活。”“不是与他。”“那与谁呢,总得有个人呀,你喜欢谁,保罗?约翰?马可?”“你要怎样才肯留下来?”“这话叫人听见,会起疑心,谣言越传越厉害,于你更无益,这像什么话呢,你我竟讲起条件来。”“承钰,我没想到你恨我。”“不,我不恨你,我只想离开你,忘记你。”“你会回来的,承钰,请记得这只舞的名字。”我喉咙­干­涸,握紧着拳头,看着他离去,生命有一部分像是随他消失,身体渐渐萎靡。

我与祖在一星期后前往纽约。

我们随即注册结婚。

当夜有一个女人打电话到公寓召他,他对我说:“对不起,亲爱的,我出去一下。”这一去便是一个星期。

据祖的解释是,朋友同他闹着玩,哄他上了游艇,船驶出公海,他根本无法回来,除非游泳,但是他怕有鲨鱼。

我记得我回答:“那是个好故事,有没有考虑往荷里活发展?他们那里需要编剧。”一结婚便成为陌生人。

但是祖对我有好处,他带我打入他的社交生活圈子,洗掉我的土气,对于纽约客来说,即使你来自金星,你还是一个土包子,他们没有公然瞧不起我,也没有正视我,我把握机会认真吸收。

袁祖康纵有一千一万个缺点,他不是一个伪善的人。

而且他是他那一行的奇才,他遵守诺言,助我打入国际行列,不到一年,我已是标格利屋的长驻红角,再过一年,我们飞到利诺城办离婚手续。

代价:大半财产不翼而飞。打那个时候开始,我警觉到八个字数目的金钱要消逝起来,也快似流水,同时也发觉金钱可以买到所要的东西,这笔钱花得并不冤枉,连自己都觉得现在的周承钰有点味道。

两年的婚姻我们很少机会碰头,我总是出差,他总是有应酬。有时不相信他记得我的名字,逢人都是亲爱的,没有叫错的机会。

渐渐觉得他那圈子无聊。都是些六国贩骆驼者:中华料理店老板,犹太籍诗人及画家,欧洲去的珠宝设计人,摄影师……聚在一起吃喝玩乐,以及,吸用古柯碱。

袁祖康终于被控藏有毒品。

长途电话打到牙买加京斯顿,我在该城工作,拍摄一辑夏装,闻讯即时赶回去,一月份的纽约,大雪纷飞,寸步难行,立刻替他聘请最好的律师。

在羁留所看到他,他流下眼泪。

“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我叫他放心。

“你是个好女孩。”“谢谢你。”“你待我不薄,但你从无爱过我,是不是?”我一怔。我们已经离异,没想到他至今才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祖,我跟你学会了很多很多。”“你早已超越我们这堆人。”我摸摸他的面孔,微笑。

替他缴付保释金,自有朋友来接他走。

独自返公寓,雪,那么大的雪,一球一球扑下来,简直像行经西伯利亚,叫不到计程车,只得走向附近的毕道夫酒店。

住一晚也好,已经太累太多感触,不欲返回冰冷的公寓再打点一切。

差三步路到酒店大门口,我滑了一交,面孔栽在肮脏的雪堆里,努力想爬起来,没成功,我暗暗叹一口气,要命。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强壮的手臂把我整个人扯离地上,我一抬头,救人者与被救者皆呆住。

“付于心!”我叫出来。

“阁下是谁?”他没把我认出来。

“是我,是我!”他听见我声音,变了­色­,用戴着手套的手拂开我脸上的头发与脏物。

“承钰!我的天,国际名女人怎么会搞成这样子?”他大笑,拥抱我。

我冷得直打颤,“一个人要沦落起来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进去才说好不好?”“承钰!”他掩不住惊喜,扶着我走进酒店。

我借用他的房间全身洗刷,虚掩着浴室门,两人都来不及叙旧,我俩之间,像是没有发生过不愉快之事。

“你一定时常来纽约,为什么从不来看我?”“你又没留下地址。”“要找总是找得到的。”“我在杂志上看到你的照片……也许我看错了袁祖康。”傅于琛递给我一杯白兰地,我穿着浴袍出来。

他仔细打量我,在他眼光中,不难看到他已经原谅了我。我也朝他细细地看,这两年来,无时无刻不想起他,意气一过,就后悔辞锋太利。

“婚姻还愉快吧。”我没有说出真相,“马小姐有没有来?”“她生意做得很大,比我还忙,很难陪我出门。”我缓缓地喝着白兰地。

“这两年来,你过着快捷的生活吧。”“是。”“社交界很有点名气了?”我讪笑,“没有基础的名气,今日上来,明天下去,后天又轮到别人。”“可是我听说因你的缘故,现在每一位著名的设计师都想拥有一位美­色­模特儿。”“是,全世界都有:土耳其、日本、伊朗、印度、肯雅、摩洛哥……很吃香。”他对这个行业的潮流有点心得,不外是因为我的缘故,“刚才,幸亏你把我扶起来。”“如果不是我,也总会是其他人,没有人会看着一个漂亮女子摔倒而不扶。”他还是老样子,非要把我与他的关系说成轻描淡写不可。

穿着他的维也拉睡衣,我同自己说,但是我碰见的,总是傅于琛,不是其他人。

“你的态度成熟多了。”“老了,皱纹都爬上来。”指指眼角。

我俩说着漫无边际的客套话,关系这么亲密,却又这么疏远。

“我叫袁祖康来接你。”“他不在本市。”我说,“衣服­干­了我自己会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苦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刚要分辩,酒店房门敲响,傅于琛犹疑着没去应门,我心中已经有数。

我说:“这位小姐如果不太重要,我帮你打发如何?这上下怕你也已经没有心情了。”傅于琛十分尴尬。

我去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位红发女郎,披着件红狐大衣,一刹时分不出哪一部分是她的毛发,哪一部分是动物的皮子。

我取出一张针票递给她,说道:“他正忙呢,下次再说吧。”随即关上门。

等了三分钟,红发女没有再敲门,我才放心的回座。

傅于琛忍俊不禁,用一只手遮住额头,不住摇头。

“我还是得走了。”拿起电话叫街车。

他先是不出声,过一会儿问:“这两年的生活,到底如何?”我淡淡地回头问:“你是指没有你的生活?”他转过身子。

“渴。”我轻轻说,“没有什么可解决那种渴的感觉。”他浑身震动。

“为什么不叫我留下来?”他没有回答。

我披上大衣,戴上手套,离开他的房间。

走到楼下大堂,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太过疲倦,膝头忽觉无力,跪了下来。

还没出丑,身后即时有人将我扶起,“傅于琛。”我挣扎着回首。

不是他,这次不是他,他没有跟上来,我把着陌生人的手臂,深深失望。

“小姐,你没有事吧。”“没有事,谢谢你。”乘搭计程车回到公寓,已是深夜,牙买加那组人把电话打得烂掉,催我即时归队,吼叫不停,令人心乱上加乱。忽然之间我厌烦到极点,打开冰箱,捧出巧克力蛋糕,开始吃。

不住飘忽流离的旅行,永恒­性­节食,紧张的工作,都叫人­精­神支撑不住。

填饱肚子,摔下匙羹,倒在床上。

第二天中午来敲门的是傅于琛。

雪还在下。

他身上深灰­色­凯丝咪大衣的肩膊上沾着雪花,雪溶了,就是小小一个水渍。

他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已打听到袁祖康的事。

“让我帮你的忙。”傅­干­琛说。

“我自己会得处置。”我说。

“这些律师会叫你倾家荡产。”我燃起一枝烟,“我欠他这个情。”“你不欠任何人任何情,尤其是这个人!”“我们在一起曾经快活过。”“这是离开他的时候了。”“我们已经离婚。”“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傅于琛,只要你说一句话,我马上离开纽约,跟你回去,你为什么不肯说?”“我不能够。”“那么不要管我的事。”“叫我知道,就不能不管。”“下午我要飞回牙买加,你要不要跟着来?”“放弃袁祖康!”我没有。

我们输了官司,他被判入狱一年,到那个时候,两人的关系不得不告一段落。

祖叫我回家休息。

他忘记我并没有家。

他摸着我面孔说:“我一生一世感激你。”但是我并没有救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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