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听了这话,对着朱愫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朱愫还是那般温柔,微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笑容:“媳妇少些错处就是了,哪还敢说个好字?”
杜太太伸出另一支手握住朱愫的手:“哎,你这孩子,有时就是太过拘礼。”朱愫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恰好,杜太太握紧她的手,又把雀儿的手拉了过来,两支手合在一起:“我老了,日后杜家就要靠你们了,你们妯娌同心,日后他们兄弟之间,就算有什么争执也能化了。”
杜太太说的郑重,雀儿也不由敛了笑容,庄重点头,杜太太瞧着面前一对媳妇,闭一闭眼:“老四家的,我曾见过,想来也和你们差不多,到时你们身为嫂嫂,各自提点着些。”雀儿她们双双应了。
杜太太这才露出笑容,眼里露出释然神色,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杜棣弃学经商这事,既然朱愫都应了,那就再没旁的阻碍,所欠的,也就是该做些什么生意,雀儿虽想和朱家合伙,做南货生意,可是这生意场上的事,雀儿一个女子家也不好Сhā嘴。
只有杜桐觉得奇怪,朱愫怎会答应杜棣弃学,背地里杜桐也问过雀儿,雀儿只是含笑不说话。见她不说话,杜桐不由搂紧她,在她耳边有些撒娇的道:“娘子现在有了本事,就不理为夫了?”
雀儿用手托一下他的腮,取笑的道:“你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和你姑娘一样,逮了空就撒娇?”杜桐低头闻着妻子身上发出的幽香,口里说出的话渐渐有些含糊:“我在外读书辛苦,也只有遇到你才能撒一撒娇。”
雀儿心里不由一动,丈夫身为长子,又自小聪明,从小就被视为杜家振兴的希望,五岁开蒙,日日在书房苦读,只望着有一日青云之上,算来他肩上的担子比起自己,是只重不轻。雀儿不由伸手搂紧他,杜桐的眼渐渐合上,只有在妻子身边,才觉得什么都无需去想。
十一月初五,凤儿在次日出嫁,雀儿带着杜琬到陈氏住处,和娘姐姐说说话。此时的小院早和原先不一样了,门上窗上都贴了喜字,周围来帮忙的人出出进进,显得热闹非凡。
雀儿一下车进院见这样热闹,脸上不由露出笑容,杜琬虽才一点点大,但见到这和自家不一样的农家院落,眼一个劲在转,在奶娘怀里使劲蹬腿,想要下来。
奶娘哄着她,跟在雀儿身后进了屋,两个丫鬟忙上前行礼:“见过姨奶奶。“雀儿含笑点头,身后的小冬忙递上两个小荷包,丫鬟们接过谢了赏,这才打起帘子。
屋子里满满登登全是东西,刘三婶正在那和陈氏说着什么,凤儿一身新衣,头上的首饰鲜明,低头坐在一边,虽低着头,雀儿也能感觉到她是喜气洋洋。
杜琬啊啊的叫起来,正说的开心的刘三婶听到声音,站起来笑道:“雀儿也回来了,这就是那孩子,长的可真好。”说着从奶娘怀里抱过孩子,杜琬不认生,只是扯着刘三婶衣领在玩,喜得刘三婶笑的嘴都合不拢。
各自招呼过,雀儿见杜琬一刻也坐不安稳,虽坐在陈氏膝上,却想去扯那些东西上面盖着的红布,索性命奶娘把她抱出去院子里耍,这里才笑着道:“这些东西,想都是朱家备的?这个姐夫,可是从没见过的细心。”
凤儿本已抬起的头听了这话又重新低了下去,脸上的羞涩更甚,但还是盖不住喜悦之情。陈氏嗯了一声,愁一眼外头:“前几日亲家还派了个管家娘子过来和我说,说我若不嫌弃,等你姐姐过了门,就住过去,横竖三个寡妇一块伴着也热闹些。”
想起那日席上的朱四太太,她会这样说也是常事,雀儿笑着道:“亲家太太这样说,娘索性就住过去吧。”陈氏白她一眼:“胡说,那有嫁女儿岳母跟着去的,别人瞧了也不像,况且婆媳之间,总是不同母女。“这话似触到了凤儿的心事,她满面的喜悦微微敛了一敛。
雀儿眼尖心细,早瞧了出来,伸手拍一拍她的手:“姐姐定是在担心婆婆不好侍奉,亲家太太我见过,是个极爽利的人,姐姐嫁过去,拿出真心对了,自然就有姐姐的好处。”凤儿嗯了一声,陈氏也笑了:“凤儿,这话是没错的,想来朱家是门上好的亲事,我们能拿出手的,也只有品性了。”
这话正中了雀儿的心事,朱家为什么要娶凤儿,一直是雀儿的疑问,不过她这时就算是心中有疑问也不会说出来给陈氏添堵的,只是瞧一眼凤儿,笑着道:“娘,你生的女儿自然是好品性,温柔贤淑,端庄大方,是人人都赞的,姐夫只怕仰慕姐姐已久,这才求娶。”
说着雀儿已经笑了出来,凤儿一张粉脸涨的通红,伸手要去撕雀儿的嘴:“我叫你胡说。”雀儿忙闪到陈氏身后:“娘,救我。”
陈氏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拉着凤儿的手:“好了,你妹妹不过就是说说笑话,让我解闷罢了,我一世只得你们俩姐妹,你们各自有了归宿,我这心,也就放下了。”说着陈氏想起早逝的丈夫,不由添了几分哀伤,若他还活着,该有多好。
瞧着眼前女儿们明媚的笑容,窗外又传来外孙女说话的声音,陈氏把眼里的泪逼了回去,笑着拉两个女儿坐下。雀儿笑够了,索性就靠在陈氏膝上,头抬的直直的看着她:“若能永远在娘身边,该多好。”
陈氏能听出雀儿这话是半真半假,拍了拍她的背:“不害臊的,自己都当娘了,还说这样傻话,况且亲家母待你,就似亲女儿般,你还不好好孝敬。”雀儿满肚子的话都被陈氏这一句话挡了回去,自己现时是当了娘,再难的事也要自己抗,想着和娘撒娇不是一样给娘心里添不舒服?
陈氏看向雀儿眼里的慈爱更深,自从雀儿命人来说要停了这边的供养,她是经过衰落的人,自然明白杜家只怕只有面上光鲜,可是这种事情她也是做不了主,出不了主意的,只有多在佛前烧几柱香,祈求上苍保佑而已。
见雀儿面上虽有疲惫之色,但精神还好,陈氏的一颗心总算放下,这个女儿从小聪明,主意又多,并不似自己是个无能妇人,遇到坎定会过去的。
这夜,母女三人睡在一起,陈氏又对凤儿叮嘱了又叮嘱,这些为妇之道,凤儿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当年出嫁宁家,张老太太也曾细细叮嘱,可是这是娘的叮嘱,和祖母的叮嘱全不一样,凤儿只是凝神细听。
雀儿趴在枕头的另一边,偶尔伸手拍一下身边睡的正香的杜琬,面上只是含着笑,陈氏说到中间时候,伸手摸一摸雀儿的脸:“你嫁的匆忙,这些话竟从没说过。”雀儿嘻嘻一笑,伸手搂住陈氏的脖子:“娘平日的叮嘱已经够了。”说完雀儿打个哈欠,再熬不住,沉沉睡去。
陈氏觉得胸中有无尽的满足,轻抚一下雀儿的脸,望一眼还在撑着听自己嘱咐的凤儿,旁边被窝里,是睡的香甜的外孙女。当年被逐出张家时候,虽也曾想过有这样一日,但时日越久,越觉得这是奢望,此时一切都在眼前,陈氏不由双手合十,低低念了声佛,又在心里道,相公你若泉下有知,定要保佑两个女儿夫妻和顺,早得外孙。
吉日吉时已到,凤儿又披嫁衫,拜别了陈氏,披上盖头,重做新妇。雀儿扶着陈氏站在门口,瞧着远去的喜轿。
过了许久,喜轿的影子都不见,那些吹打的声音都是听不到了。陈氏才转身对雀儿道:“我们进去吧。”雀儿嗯了一声,觉得陈氏的手心有些凉,心念一动:“娘是不是在担心朱家这边有什么不妥。”陈氏的眉皱紧:“婚姻大事,想来也不会有人开玩笑,只是朱家这等财势,怎会娶个别人家的弃妇?”
雀儿扶着她进屋:“娘,我昨日不说了吗?姐姐的品性,是人人都明白的,当日宁家的事情,都知道姐姐是冤枉的,朱家要娶的是当家娘子,求娶姐姐又有什么稀奇?”
陈氏停下脚步,也不看她,只是叹道:“你这话,只好拿去哄你姐姐。”雀儿心事被陈氏看穿,脸不由红一红,但还是辫道:“娘,岂不闻姻缘天定,姐姐和姐夫之间,定是有天定姻缘,不然你别说姐姐,当日我不过是杜家的灶婢,今日还不是一样成杜家大奶奶,娘,这些事,你想了也没用,再说等过几日,姐姐回门不就明白就里。”
雀儿这长长一番话让陈氏的疑虑消了些,她望眼正在院里和奶娘丫鬟玩耍的杜琬,笑着道:“大姐儿都已一岁多了,你也该给她添个弟弟了。”雀儿没料到陈氏现在提起这个,抿嘴一笑,只是这时孩子要来的话,自己可有多少精力照顾孩子?
忙忙碌碌,不由过了数日,这天雀儿正想遣人去朱家瞧瞧,一来送年礼,二来也好瞧瞧凤儿过的可好?有丫鬟走进来:“奶奶,门上来报,朱大奶奶来了。”
朱大奶奶,哪个朱大奶奶?雀儿手里的笔顿了一下,在账上留下一个墨点,还在寻思时候,小冬已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奶奶的姐姐是咱们家的姨奶奶,你一时说个朱大奶奶,谁想的起来。”
原来是姐姐来了,雀儿暗自骂自己糊涂,竟拐不过弯,丢下笔道快请,自己就要出门迎接,小冬手里忙拿着件斗篷追出去:“奶奶,外头冷,先披上这个。”
雀儿只是扯了斗篷,随意一披就往外走,还没走到二门,就见前面一从人来,雀儿站定,瞧着是朱愫和凤儿一起过来,身后跟着的从人,除了自家的,还有几个眼生的,想是朱家跟过来的人。
凤儿已经见到雀儿,紧走两步笑道:“方才我在二门这里,恰遇到二奶奶,这才一起走了进来。”朱愫还是那样端庄知礼,含笑道:“可巧我听到丫鬟在这里说大嫂来了,就过来二门这里接。”
大嫂?雀儿先被这个称呼一愣,接着想起朱爷本是朱愫堂兄,这样称呼也无不妥,再瞧向凤儿脸上,见她掩不住的喜色,想来娘是可以放心了,只是这朱爷为甚要求娶还不知道?
雀儿压住满肚子要问的话,克尽主人之责,先带凤儿去给杜太太请安,杜太太笑着问几句,又送一样东西做新婚之喜,然后妯娌姐妹姑嫂三人又到雀儿房里坐下喝茶。
雀儿面上敷衍着,心里着实想问凤儿,只是碍于朱愫在座,不好问的,好容易朱愫走了,雀儿这才坐到凤儿身边,笑着道:“姐姐,我瞧姐夫对你极好,这门亲事,定是千好万好的。”
凤儿一张面皮,又被问的通红,手里搅着丝帕,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雀儿心里明白,故意拖长声音道:“瞧这样子,姐夫对姐姐定是仰慕已久。”凤儿几乎跳了起来,随即又坐下,白一眼妹妹:“休的胡说。”
雀儿索性靠着她的耳边,悄声的道:“瞧姐姐这样,我说的定是不虚。”凤儿的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雀儿索性拉着她的手道:“好姐姐,你就说嘛?什么时候姐夫见过你,又仰慕你?”
缘由
凤儿还是不说话,手上搅着帕子,雀儿打眼一瞧,凤儿这帕子和平日用的不一样,趁她不备时候,伸手一扯,笑着道:“我瞧瞧姐姐这帕子上绣的什么?”
凤儿没料到雀儿来扯她手上的帕子,手上的力气稍用大些,但怎及得雀儿手上力气要大些,这帕子又是轻薄的东西,只转眼,那帕子已到了雀儿手上。
这帕子也没什么稀奇,轻薄柔软的白绸,一角绣了一支梅花,要说稀奇的,就是梅花绣的很好。雀儿手里拿着帕子仔细瞧瞧,瞧不出什么道道,正要把帕子还成凤儿,见凤儿的脸还是通红一片,心念一转,凑到凤儿耳边:“这不会是姐姐和姐夫之间的信物吧?”
凤儿怎禁得住这个,劈手从雀儿手里抢过帕子,狠狠瞪着雀儿:“妹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私相授受,岂是我能做出的事情?”雀儿愣了一下,上前扯住她的袖子道:“姐姐,好姐姐,是我错了,你就饶了我这回。”
她软语哀求,凤儿绷着的脸也放下,用手点一点她的额头:“这些话,我们姐妹们说说也无妨,只是这人多嘴杂,谁知道那些下人会怎么想。”雀儿伸手拉住她的手:“好姐姐,我知道了。”
凤儿这才重又拉着她坐下:“其实我们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呢,这帕子,是当日我想着,总不能一世靠了你们,这才做了这些,让人拿出去卖的。”
卖的?怎么卖出去了又回到了凤儿手里,雀儿心里虽有很多念头,但方才见凤儿难得发了脾气,也没有说话,只是等着凤儿往下面说。偏生凤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扯着那块帕子,唇边露出的笑容甜的让雀儿觉得可以腻死人。
雀儿想到就做到,把一杯茶送到凤儿手边,笑着道:“姐姐还是喝口茶解解腻。”凤儿回身啐了她一口:“呸,娘还说你年少聪明,怎么说起话来,那么的古灵精怪?”
雀儿只是瞧着她,也跟着叹气:“哎,可怜我从没和姐姐在过一起,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姐姐相处。”雀儿说的这话无心,凤儿却是有心人,脸上的神色黯了一下:“雀儿,当初我那般行事,你和娘都没怪过我,想起从前,真是惭愧死了。”
怎么又说这话,雀儿的手抚上她的肩头:“姐姐,那些事都是以前的了,现时你既已另嫁,又想旁的做什么?”这话有理,凤儿点一点头,那块帕子并没放开,雀儿这下逮到机会:“姐姐,这块帕子,卖出去了怎么又回到你手上?”
凤儿晓得雀儿是敷衍不过去的,微低一低头,缓缓的道:“虽说庵中小尼能帮着卖一些,可也不能日日求她们,有时候,我也会带着东西去集市上卖。”
凤儿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听在雀儿耳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凤儿从小娇生惯养,足迹不踏出二门,又是一双三寸金莲,竟为了陈氏日日到集市上去卖绣活。雀儿想到这里,想起自己偶尔心里会有的争宠念头,只觉自己实在不该,叹一口气道:“杜家这些年的光景不如从前,不然怎能让姐姐受这种委屈?”
凤儿轻轻一笑:“这算什么委屈,若不是在集市上时,他偶然见到了我,还命人把绣活全买了回去,我也不会……”剩下的话凤儿并没说出来,脸上的羞涩已表明了一切。嫁到张家数日后,偶尔开箱子取东西,才发现满满一箱子自己做的绣活。
凤儿本就是聪明人,细一回想,顿时明白前因后果,臊的脸都红了,这样的事也不好去问丈夫,更没什么人可说的,只是从里面捡了块绣帕自己用着,丈夫见她换了帕子,也没说什么,但眉间眼梢之间,分明也晓得了一切。
雀儿瞧着她的神情,脸上的笑更是欣喜:“姐姐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若不是姐姐的孝心感人,怎会嫁得如此如意?”凤儿还是不说话,雀儿又和她说几句旁的,猛然雀儿想起秦爷来,迟疑一下,还是问道:“姐姐,也不知姐夫的小舅子,可有什么话说?”
凤儿没想到雀儿会问这个,沉吟一下道:“秦伯母对人极好,秦爷的话,他是男子,又不能进到内宅之中,况且你姐夫也张罗着给他寻亲事,等成了亲,再给他置办份产业,由他自去过日子。”
这样就好,不过雀儿还是忍不住道:“要我说,那个秦爷,该娶了宁家二姑娘才是。”凤儿轻叱一声:“雀儿。”雀儿吐下舌头,住口不说,见她这难得的小女儿态,凤儿倒笑了。雀儿又问些凤儿过门之后的日子,其实就算不说,雀儿瞧着凤儿的穿戴,跟来的下人对她的恭敬程度,明白凤儿的日子和在宁家时大不一样。
况且朱家夜没有妯娌相争,朱家虽富有,但朱四太太和朱爷都是勤俭做家的人,家里下人不多,而且也是各司其职,少了许多吃闲饭的,自然也没那么多闲话的。
雀儿只觉得心里像三伏天喝了碗冰镇酸梅汤,说不出的爽快,两姐妹聊着天,奶娘又把杜琬抱了过来,杜琬依依呀呀的在那里说话,听到她叫自己姨妈,凤儿忙从手上褪下一对绞丝金镯给杜琬,嘴里还笑着说:“拿着玩吧。”
雀儿本想阻止,但晓得凤儿今时不同往日,只叫杜琬给姨妈行了个礼就命奶娘把镯子收好。
送走凤儿,雀儿瞧着她的车越行越远才想起件事,怎么忘了问问凤儿的口气,不知道朱爷那里能不能应下和杜家一起做南货生意?雀儿用手拍拍额头,随即又摇头,罢了,姐姐肯定会说这不是妇道人家该做的事情,自己又何必在这里瞎操心?
但心里有话憋着,不是雀儿的性子,晚间时候雀儿还是忍不住和杜桐说了自己的想法,杜桐直到听完才道:“听得二弟这几日说,这几日也是觉得很不趁手,只是二弟性子犟,既说出口,哪有半途而废的,这些日子,成日家在琢磨着要进些什么货物,要照你这么说,倒也是条好办法。”
雀儿听到杜桐并没有反对,反而还肯定自己,脸上的笑就更得意起来,往他身边偎紧一些:“只是法子虽好,姐夫那里常年做惯的,也不晓得会不会应?”
杜桐吹熄了灯,放下帐子:“现在又是年下,等过了年,办桌酒请姐夫过来坐坐,先用远话问问,二弟是个聪明人,定知道怎么问的,成与不成,也就看造化了。”
雀儿打个哈欠,往丈夫怀里拱一下,含糊不清的说:“果然你说的话比我说的有道理。”那个理字还没说完,已进入梦乡,杜桐唇边含着笑,把妻子的头放到枕上,这些日子,她果然是累坏了,家不好当,光景不如从前的家更难当啊。
杜桐既这样说了,雀儿也就安心调派过年,各家的年礼,今年又添了罗家,杜二老爷家不在,那送到王家的年礼就要由这边代了。雀儿边瞧着账本边在心里嘀咕,按理说,杜二老爷家也要遣人送年礼回来才是,这都二十一了,后日就过小年了,还不见京城来的年礼,若说路上不好走呢,朱愫娘家的年礼前天就到了,也不会拖那么久吧。
看了一上午的账,雀儿只觉得腰酸背痛,放下账本时候小冬已经端上一杯茶,又把雀儿身后的靠枕抽出来,重新换了个,青宁也上前把脚炉手炉的炭都重新换掉。
雀儿把茶喝了,靠着新换上来的靠枕,手里抱着手炉,脚下的脚炉也是暖烘烘的,不由眯了双眼,这样日子比起当年和陈氏两人挤在一起晒着日头取暖的日子要好很多。
就算是为了女儿,也不能让杜家败落下去,雀儿的手不由抚到小腹之上,这个月晚了半个来月,也不晓得里面有没有装了一个。自己吃过的苦,总不能再让儿女们吃,况且丈夫从小也是衣食充裕过的,只有杜家好好的,他们才会好好的。
雀儿还在那里细想,小冬急促的声音响起:“奶奶,二老爷从京里派人回来了,在外面侯着呢。”
刚还在想二老爷家,这会就派人回来了,雀儿坐直身子,看向小冬:“怎么会到这里来?”小冬笑道:“奶奶怎么忘了,老爷今日有应酬不在家,太太那里说这些事回奶奶就好,这才让人到这来的。”
雀儿这才吩咐让人进来。派来的是个三四十的管家,雀儿原先也见过,只是忘了姓张姓王,对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才起身道:“老爷命小的先来给大老爷说一声,老爷今年要回来过年,还请这里先派人过去把那边打扫了。”
难怪不见年礼,原来是要回来的,雀儿嗯了声,管家偷眼瞧了瞧她,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大太太不管事了,家事全都委了大奶奶照管,这杜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口,她一个灶婢出身的人,照管的过来吗?
不过已经听到雀儿问道:“二叔一家什么时候动身,除了打扫,还有旁的什么没有?”管家忙收了思绪,依旧恭敬的道:“老爷择定二十的动身,从京里到这里,虽冬日路难走,五日也就够了,估摸着,老爷二十五的会到。”
雀儿嗯了一声,吩咐他下去歇息,等他走后,雀儿面上这才露出疲惫之色,杜二老爷家那里看家的只有一房家人,又关锁了一年,这打扫起来可费工夫。
吩咐小冬请过来吴妈,让她带人去打扫二老爷家的房屋,吴妈听到杜二老爷家要回来过年,脸上可没有什么喜色,只是皱眉道:“这才几日,只怕打扫不出来。”
雀儿静静的听着她抱怨,等她说完才道:“吴妈妈,麻烦你挑两个得力的去吧。”吴妈叹了口气,瞧着雀儿:“大奶奶,论理小的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只是别的倒罢了,二太太是个挑剔的,打扫的好或不好她都会挑出毛病,这差事,又在年下,吃力不讨好的,谁愿意去啊?”
雀儿顿时想笑,小冬已经在咳嗽,吴妈说完就站起身道:“大奶奶担待我,我也不能没脸没皮,这就去挑两个能干媳妇去吧。”
说着行礼退下,雀儿瞧着小冬:“想笑就笑,咳嗽做什么?”小冬走上前来:“奶奶,平日里吴妈妈是最讲礼的,谁知听到二太太要回来过年,竟也抱怨几句,真是奇怪。”
雀儿白她一眼:“干你的去吧,说这些,被听到了终究不好。”小冬吐吐舌头下去。
腊月二十五,这日杜二老爷带着家人仆从从京城回来,杜太太带着儿媳们在等二太太,谁知杜二老爷进门许久都没见杜二太太进来,杜太太刚要吩咐个丫鬟去问,吴妈就走进来道:“太太,老爷说这里就散了吧,二太太并没回来。”
古怪
没回来?杜太太愣住,这大过年的,就算平时有什么不对,也不会不回来过年,这要传出去,怎么得了?杜太太心里微微叹气,刚想吩咐她们退下,丫鬟就报:“三太太来了。”
接着就见杜三太太带着两个女儿走进来,杜太太知道她是带着侄女们来瞧杜二太太的。雀儿和朱愫已经迎上去,杜太太笑着招呼:“三婶快请坐。”杜三太太并没坐下,举目一瞧不见杜二太太,只是笑着道:“不是说二哥二嫂今日到家,怎的不见二嫂?”
这个杜太太又去问谁,只是笑着道:“二叔说二婶并没回来,想是京里有什么事绊住脚。”这话别说杜太太,旁人听着都觉得言不由衷,杜三太太了然的笑笑:“妯娌们相聚十多年了,猛然分开还怪想的,好容易过年了,结果二嫂还没回来。”
杜太太敷衍了几句,想起那些陆续传来的消息,想和杜三太太说说,见眼前媳妇女儿侄女全都在这侯着,笑着对雀儿道:“你们年轻人就别守着我们了,你和你妯娌带着你们妹妹下去吧。”
雀儿明白杜太太想和三太太讲些私房话,起身行礼带着她们下去,刚走出房门,杜杨就拽着雀儿的胳膊:“大嫂,我要去瞧大姐儿,还有二哥家的小哥儿。”雀儿弯下身子刚要和她说话,杜杉已经拉一下杜杨的袖子:“妹妹,你越来越大了,也要学规矩了,哪能还像孩子一样的,只是拽着大嫂不放?”
这话不像杜杉会说出来的,倒有些像杜桦的口气,雀儿直起身子瞧着她,就在两年前,杜杉还是那般娇纵的,现在倒端庄许多了。杜杉被雀儿瞧的脸微微发红:“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大嫂只瞧个不住?”
雀儿只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年多来,二妹妹比起原先,真是懂事许多。”杜杉得了赞扬,面上却没有喜色,雀儿瞧一眼她,心里明白了些,拍了拍她的肩:“走吧,去瞧瞧你们的侄子侄女。”
今日太阳好,奶娘们把杜琬,杜璋都抱在花园里,让他们姐弟俩一起玩耍。杜琬已会说话会走路,见杜璋还是被抱在奶娘怀里,扯着奶娘的袖子,指着杜璋,意思是要他也下来走。
杜璋的奶娘一笑:“大姐儿,小哥还小呢,要等等才会下来走路呢?”杜琬那么小小一点的人,怎能听得明白?杜琬的奶娘也上前拉着她的手:“大姐儿,你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杜琬这时似乎听懂一些,不再嚷着要杜璋下去,只走到杜璋跟前,用手轻轻的摸着他的脸,嘴里还在叫:“弟弟,弟弟。”杜璋奶娘笑了起来:“大姐儿倒是个极友爱的。”杜琬的奶娘不由在心里嘀咕一句,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不过就是见了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心里喜欢罢了,哪知道什么友爱不友爱的?
身后已响起丫鬟们的行礼声:“大奶奶,二奶奶,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奶娘们急忙转身行礼。
杜琬见到雀儿过来,早张开手扑进她的怀里,雀儿把她抱起来,顺手整理着她的衣衫,杜琬虽被雀儿抱在怀里,那眼还是瞧着杜璋,手还指着杜璋的方向,嘴里一个劲的嚷弟弟。
杜璋已打个哈欠,在奶娘怀里翻个身准备睡去,杜杨瞧一瞧他,睡着的孩子可不好玩,抬头对杜琬说:“大姐儿,你下来,姑姑带你去摘花。”
杜琬听了杜杉的话,在雀儿怀里直扭动,雀儿刚把她放到地上,不等站稳杜杉就一把抱住她:“走,姑姑带你去。”她人个子小力气不大,虽说是抱住了,但杜琬一双脚还拖在地上呢,杜杉本来已安静坐下,听了杜杨的话就皱眉:“三妹妹你太淘气了,这都年根了,哪还有花呢?”
杜杨只是对杜杉皱皱鼻子,雀儿命奶娘丫鬟跟上去,对杜杉笑道:“去走走也无妨,横竖这么多人跟着呢。”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杜桦这时才笑了:“二妹妹一年前也是个淘气的,这下转了性子,就嫌弃起三妹妹来了。”
杜杉听杜桦打趣自己,脸一红,低头搅着帕子不说话,雀儿心里明白一些,杜三老爷是个不管事的,杜三太太才智又不足,那两个弟弟还小,杜杉只怕听到什么风声,才想着帮着杜三太太,真能如此,也算是一桩好事。
只是瞧着杜杉那稚气的脸庞,她还小了杜桦一岁呢,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生在富户的孩子,也有些说不出口的难处啊。
日头正暖,被这日头一晒,就连吹到脸上的风都有了春天的感觉,雀儿身上暖融融的,一阵困意袭来,看来过了年要寻个医生来瞧瞧,还要把家里的事都交给朱愫了,好安心的养着。
远处传来杜琬的哭声,这哭声打掉了雀儿的困意,还不等她站起身,杜杉已经起身往发出哭声的地方去了,嘴里还在嘀咕:“我就说三妹妹淘气,瞧瞧,定是让大姐儿摔下来了。”
不等杜杉走出去几步,奶娘就抱着大哭不止的杜琬走过来了,身边还跟着嘴撅的老高的杜杨,杜杉不等杜杨说话就要预备训她,杜杨那吃的住这个,脸上的神情已经变的可怜巴巴的,瞧向雀儿:“大嫂。”
奶娘已笑着对杜杉道:“二姑娘,不关三姑娘的事,是大姐儿摔了一下,三姑娘要去扶,结果姑侄俩都摔下去了。”听到冤枉了杜杨,杜杉的脸红了起来,杜杨早扯着雀儿的袖子:“大嫂,姐姐总是说我。”
雀儿蹲下摸一摸她的脸以示安抚,再瞧着杜琬和杜杨身上都沾了草根,拉起她的手道:“好了,委屈你,大嫂给你赔罪,跟大嫂回房换衣服去吧。”杜杨是个好哄的,脸上又露出笑容。
换了衣服,杜三太太身边的丫鬟也来寻杜杨,杜杨又和杜琬说几句不晓得杜琬能不能听懂的话,这才跟着丫鬟走了。
雀儿等杜桐回房,和他说起杜杉现在的聪明懂事,叹道:“也是要遇到难的时候,才会一下长大。”杜桐本来把着杜琬的手握着她的笔在写字,听到雀儿这话,放下笔笑着说:“要照你这样说,就是我到现在都不懂事了?”
雀儿哧了一声:“去,你再不懂事的话,当我养两孩子呢?”杜桐伸手捏一捏她的脸:“那你想不想再养一个?”雀儿刚想把自己可能又有的信儿告诉他,抬眼见杜琬拿着笔就要往嘴巴里面送,而那脸上已满是墨迹。
急忙抢上前把笔从她手里拿掉,又用帕子给她擦着脸,嘴里在怪杜桐:“你啊,说什么书香要传给女儿,才一岁多的娃娃,就要握住她的手拿笔写字,瞧瞧,没写一个,倒吃的满口的墨。”
杜桐靠着被瞧着妻女,雀儿唠叨完又唤小冬打进一盆水来给杜琬收拾干净,交给奶娘抱走,把杜桐从床上赶起来,把被窝展开预备睡觉。
杜桐瞧着雀儿忙碌,拉着帐钩上挂着的穗子,若有所思的道:“只怕你过年后还要忙,二叔他预备给三弟完婚后才上京去,今儿已经传啦媒人过去送日子了。”
完婚?雀儿怔怔地坐在那:“三叔完婚,怎么二婶不见回来?”杜桐坐到她身边:“我也不晓得,听二叔的意思,是不等二婶回来就要给三弟完婚,而且三弟完婚后也不去京城,就住在这里和我们一起读书。”
这事透着古怪,雀儿的眉皱紧,杜桐伸手替妻子抚一下眉毛:“别人家的事,也不晓去管,二婶不在,娘又病着,三弟完婚就要倚重你和二弟妹了,到时你别推辞就是。”
雀儿点一点头,已到嘴边的可能自己有孕的话又咽了下去,丈夫手足情深,对那几个堂弟也是一视同仁的,若这时把可能有孕的信说出,只怕他会心疼自己不让自家去帮忙,到时光靠朱愫一个,只怕照管不过来。
到了次日,杜二老爷果然命人把雀儿朱愫都请了过去。近一年不见,杜二老爷倒觉得精神许多,身上的衣衫饰物,也比当日在家要好很多,瞧着不像是个折本的,那为什么不见二太太一起回来?
除了杜二老爷,杜老爷也在座,见这两个儿媳行礼过后,杜老爷斟酌一回,才开口道:“大奶奶,二奶奶,想来你们也晓得,咱们家又要办喜事了,这次你们二叔长子娶亲,偏生你们二婶又感了时症,病在京里,这事要多多倚重你们两个。”
感了时症,这借口找的,雀儿心里暗忖,朱愫见雀儿不说话,微微上前半步就要开口,杜老爷的手已经摆了下:“这是大事,你们千万别推辞。”
朱愫那走上前的半步又退了回来,和雀儿齐声应是,杜二老爷在听到杜二太太的时候,眉微皱了皱,不过很快放开,管家已把一个包裹放到桌上,杜二老爷指指包裹:“这里是五百两银子,先拿着花,不够时候,再和我说一声就是,事出仓促,买的东西价钱大一些也罢了。”
雀儿命跟来的人收了银子,又和朱愫行礼退下,走到分叉路口,朱愫瞧着雀儿,那嘴张了几张,雀儿笑道:“二婶是不是觉得这事透着古怪?”朱愫嗯了一声才道:“不光古怪,还与礼不合。”
是不合礼数,雀儿垂下眼,朱愫身后的晓倩已经快嘴说了出来:“奴婢昨儿听二老爷家的人在那里和吴妈叨咕,说的是二太太和二老爷生了很大的气,还要吵着和王家退婚,二老爷这才发怒,还要赶着在回京之前把婚事办了。”
竟有这事?雀儿和朱愫交换一个眼神,朱愫已轻咳一声:“晓倩,你和谁学来的嚼舌呢?”
喜信
朱愫在那里说晓倩,雀儿侧头细想,当日这王家也是杜二太太千挑万选的,提起来是千好万好的,怎么又有退婚的事出现。
见晓倩用手捂一下嘴,雀儿明白方才是她嘴快了,朱愫是不喜欢她的丫鬟在外人面前说这些的,忙笑道:“横竖不管怎么说,娶三婶进门,是要我们张罗的。”
朱愫应了一声,晓环已经笑了:“大奶奶既这样说,何不移驾到姑娘房里,和姑娘商议商议?”雀儿脸上的笑容更浓:“二婶身边这两丫头,真是各有各的好。”朱愫身边这几个丫头,都是当日朱夫人身边的老妈妈们教出来的,朱愫听到这赞扬,脸上不由露出得意之色,不过嘴上还要说几句谦逊的话。
妯娌俩到了朱愫房中,晓倩带着小丫鬟往火盆里又放了几块炭,给朱愫和雀儿的手炉里都添了新炭,又拿过一个大大的脚炉给她们妯娌俩垫在脚下。
晓倩已捧着茶碗上来,朱愫拿了茶亲自递给雀儿,雀儿接茶时候瞧了眼朱愫房里的摆设,百宝架上,原本是摆的满满当当的,现在除了几样之外,别的东西都不见了。
雀儿不由微微皱眉,见雀儿皱眉,朱愫已经笑道:“那些东西,不过是摆着好瞧的,我又不爱这些东西,就挑了几样喜欢的放着,那些不爱的都撩在箱子里呢,这次要娶三婶,何不从里面挑两件出来做了礼,省的放着也是沾灰。”
雀儿低头喝着茶,明白朱愫后面这几句话是告诉自己,她的东西还在呢,并没拿出去当了,抬头笑道:“给三婶的礼,我早预备好了,只是这要准备婚事,还要细细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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