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沉静如深泓的欧阳北辰,话音里竟有些许颤抖。
“是我,北辰……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传来几声浓重的呼吸声,欧阳雨的心一下吊到嗓子眼来了,欧阳北辰这是怎么了?他一向生气起来都是大气都不出一个的,这一回……她不敢想下去,心底明明知道,这对彼此都是怎样的伤害,只是……事已至此,徒叹奈何?
“雨,我想了一夜,有些话,不得不和你说。”
欧阳雨捂着脸,绿槐就在左近,她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这样失态的模样,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雨,我知道你怨我,你怨我也是应该的……”,欧阳北辰的声音停顿了片刻才继续:“我不知道你是基于什么考虑作出了今天的选择,我承认梅复卿确是不世出之英才,你若真为之倾心,我,我也无话可说。”
欧阳雨欲辩不能,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脱轨,这原本只是为了政治利益联合的婚约,居然演变到现在的境地,真是她从未料想到的,联盟之基石已荡然无存,梅季却坚持要履行婚约……每一天所发生的事情都让她应接不暇,已经快要让她无法思考了。
“我没有怨你,北辰,你不要这样说”,除了这些,她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你听我把话说完,也许我不会再有勇气说这些话了,容我最后给你一点忠告,也许……你认为我这是小人之心也说不定,梅复卿确是当时英才,却不是你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你常常说……要我尊重你的想法,所以……我请你慎重考虑。”
一股怨气从她心底腾腾生起:“他不是,难道你是吗?”
欧阳北辰一声苦笑:“你还说你不怨我……你怨我也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你”,他重复着这句话,再无更多的解释。
电话挂了线,毫无征兆的一场雨又下来了,绿槐看着欧阳雨跌在地毯上又哭又笑的——谁能怨得了谁,谁又对不起谁?到现在计较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年的梅雨季格外长,雨季过去时,八方会谈正式开始,政府派出的代表团,在国内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最终没能在草拟的联合声明上签字。
八月,他们的婚礼在干鱼胡同西口的天主福音堂举行——那是在清顺治年间修建的教堂,光绪年间又重新修缮过,四壁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圣母圣婴的油画,壮观而宏伟。
再没有别的地方,比这里更适合他们的婚礼。
这时候梅季的父亲遇刺才五个月,照中国的旧俗,父母之丧,三年内是不得婚嫁的,若有急切需要从权的,须在百日内完婚——他们却罔视礼法,在这种时候举行婚礼,无非是向各界证明:他们的婚姻,乃是出于爱情、理想等诸多方面的紧密联合——已经急迫到了不得不突破孝道的地步。
京中的政要,军部的大佬,各地督军的使者,西方各国的领事,汇文大学的校长,还有各大报馆的记者……诸色人等出席了婚礼,梅季在英国念海军军官学校的时候,除了欧阳北辰,还有不少其他的同学——其中也有现在在军部任职的,请了来做傧相,一向和梅季不对盘的代总统主婚——政府和七国的联合声明已经在半个月前泡汤,梅季在军部的威望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既然做到了对诸位大佬们的许诺,相应的,那些大佬们也向政府施压,去掉了他陆军总长之前的那个代字。
可惜的是,陆军总长已经转正了,总统却还是个临时的,主婚人心中的腹诽可想而知。
梅季和欧阳雨皆非基督徒,却挑在了一个教堂来举行新式的婚礼——其目的显而易见,不过是以此为一个幌子,向西方七国伸出刻着梅季的烙印的橄榄枝——合作,可以,但是是和我梅季,而不是和代总统,或是其他的什么人。
在联合声明泡汤之后,各国政府才认识到那个破坏了本次联合声明的幕后黑手的能力——那个早年将自己的光芒隐藏在父亲的阴影之后的年轻人,那个任何时候都挺直身板的年轻指挥官,才是这场角逐最后的胜利者,在泰晤士报上,他们直译了中文里的一个词来形容这位政坛新星:Smiling Tiger。
站在他身旁那个不起眼的素净女学生,在这两个月里跟随其后,一次又一次激|情四射的讲演,足以煽动所有年轻的心,举国沸腾的舆论压力和军部强硬的态度,让西方各国在联合会谈中无法对政府施加进一步的压力。
在潜在的强大市场吸引力面前,他们不得不重新衡量自己的合作伙伴。
他正气定神闲的站在天主福音堂的牧师面前,凝视着即将成为他合法妻子的女人。
肃穆庄严的圣乐奏响了,一群整齐的十来岁的孩童组成的唱诗班高唱着圣歌,门德尔松的结婚进行曲从钢琴中跳脱出来,一个一个的音符铿锵而有力,伴随着各样人等的各样心思,新郎和新娘开始宣读结婚誓词。
“我梅季情愿遵从上帝的意旨,娶你欧阳雨为妻。从今以后,无论安乐、患难、康健、疾病,一切与你相共,我必尽心竭力的爱敬你、保护你,至死不渝。上帝实临鉴之,这是我诚诚实实应许你的,如今特将此戒指授予你,以坚此盟。”
“我欧阳雨情愿遵守上帝的意旨,嫁你梅季为夫。从今以后,无论安乐、患难、康健、疾病,一切与你相共,我必尽心竭力爱敬你、保护你,至死不渝。上帝实临鉴之。这是我诚诚实实应许你的。如今特将此戒指授予你,以坚此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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