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季冷冰冰的吐出这样的话语,不知是为了向白芷证明他梅季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被摆弄欺骗的人,还是为了说服自己——让他相信自己其实并没有受到伤害。
她居然和胡畔跟情侣一样的去制衣店量身?
她到底将他置于何地?
他知道她今天又和胡畔出去了,回家的时候老张已经跟他汇报过行程了,然而没有想到他们是这样的亲密——他心里当然也知道白芷说话定然是有夸大的可能,可腾腾而起的妒火,仍然烧得异样的痛。
作为一个丈夫,他就失败到了这样的地步吗?她心里到底有没有分过一点点位置是给他的?如果她真的和胡畔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又为什么——会在他的软硬兼施下答应嫁给他?他对她不够好,还是不如胡畔真心?他……只恨不能将一颗心剜出来给她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个胡畔,不过是一个空有热血志气的学生罢了!除了喊几句口号上街闹几回事,他能干的了什么事?
几回话到了嘴边,一看到她眼睛里流转的神采,一看到她脸上漾起的笑容,他又把一切都抛却脑后了——他不敢问她,也不忍问她,他努力的说服自己,欧阳雨已经尽力在做一个好妻子,她认识胡畔在先,认识他在后,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他甚至害怕,如果欧阳雨真的公开对他承认和胡畔的感情,他又如何自处?只要她一日没有把话说出来,她就是他的——他一个人的,哪怕他能留住的只是她的人而已。
堂堂的陆军总长,居然懦弱到只能在白芷面前用这样虚弱的话语来维持自己的自尊。
他无比的恼恨自己,父亲遇刺之后的烂摊子,他也未曾收拾的这样痛苦;顽抗代总统草拟的联合声明,也不曾这样艰辛;这世上的事情,还有什么比得到她一颗真心更难的?
书房的门和卧房的门同时开了。
梅季站在书房门口,欧阳雨将门关好,一回头,正迎上梅季深沉郁重的目光,他眼神里隐藏着一丝绝望,又隐隐存着些希望,欧阳雨远远的和他对视,又垂下眼帘——她无法分辨,这双墨深眸子里的深情,有多少是伪饰?
她心乱如麻,怎样也难以把眼前这个要将她的心全部攫取的沉郁面孔,同方才电话里听到的冰冷话语统一起来,眼前的他,像是戴着一张面具——他本来就是多面的人,她无缘由的想起欧阳北辰曾经警告过她的话……那一张脸才是真正的他?
“雨,我请了你哥哥今天过来一起用晚饭,应该也快到了,我们下去接他,好不好?”
他口里问着好不好,人已径直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右手,一起往楼下走去,欧阳雨只觉着手被他捏的生疼,她心底生出一丝抵触,默默的往外抽了抽,却挣不开他如钢筋铁骨的手掌。
梅季阴着脸,欧阳北辰的到来都无法让他平静此刻的心中的翻涌,他脑子里有那么一刹那闪过一个念头——如画江山,锦绣山河,都不比这软腻腻的手更难抓住。
司机在雨庐外鸣了一声笛,梅季和欧阳雨走到门口时,看到欧阳北辰正躬身从轿车里出来,欧阳雨一时间连心跳都停住了,她扶着门挪不开步子,千言万语涌到喉间,却说不出一句话。
除了千分万分的愧疚,她已无力向欧阳北辰表达任何其他的感情。
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连接着雨庐的里大门到正屋的门,欧阳北辰穿着一身雪白的西装西裤,他伸手取下礼帽,在鹅卵石小路的尽头,微微躬了躬身,梅季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松开紧攥着欧阳雨的手,改搭在她的腰间,疾步走到门口,热情的拉着欧阳北辰往雨庐里走:“欧阳,到了这里就是一家人了,别和在外面那样客套,今日咱们只叙私情,不论公事,哈哈……”
欧阳北辰坐言起行皆是风度翩然,此时更是随景入戏,在这个时代最为璀璨的两位政治新秀携手走进雨庐,谈笑风生,讲的不过都是些当年一同留洋时的旧事,诸如史家的老三添了儿子,王家的败家子开始抽大烟之类的话。
欧阳雨在一旁陪着笑,安静温婉,一如所有的名门闺秀那样,接过绿槐端上来的茶壶,给欧阳北辰和梅季面前的青花茶碗添茶水。
厨娘将晚饭送上来时,梅季突然敲着餐桌叫道:“去把去年俄国公使送的伏特加拿两瓶出来!”
欧阳雨诧异的抬起头,梅季满不在乎的摇摇头:“难得你大哥来一回,今天我们不醉不休——”,他明明还没喝酒,却已同醉了似的,伸出食指按在她的唇上,笑得有三分张狂:“男人喝酒,女人不要Сhā嘴——我可不是大男子主义,今天你听我的,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压在她唇上的指尖冰凉,同她的唇一样没有一丝热度,欧阳北辰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指关节就要捏出响声来,掌上的血痕犹在,要怎样的忍耐,才能凝聚出一张平静的面孔,来面对在自己面前这对毫无避忌的夫妻?
伏特加送了上来,欧阳雨闻着味道就皱起眉头,无色的液体蕴含着无穷的涵义,两个男人就在餐桌上你一杯我一杯的——没有人劝酒,又或者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明明都知道现在是最不能喝醉的时刻,却又都巴不得能一醉解千愁,唯一清醒的是那个让他们醉倒的女人,在一旁皱着眉想要劝住他们,绿槐则夹在男主人和女主人不同的命令间左右为难。
酒过三巡,一桌狼藉,欧阳雨终于忍无可忍:“别喝了!看你们醉成什么样子!”她恼怒的夺过梅季手中的酒瓶掼到一边,梅季扬起头来笑着望她,看着有八分的醉意,二分的张狂,欧阳雨见了又生了气,别过脸去想要把欧阳北辰手里的另一瓶酒夺下来,不料欧阳北辰埋着头,手上却丝毫不松劲,欧阳雨亦不敢用劲去抢他的酒瓶,拉扯了一番没有抢下来,一顿脚又坐下来生闷气。
梅季偏着头,仰着脸看她眉心紧皱又恼又羞的样子,脸上没来由的燥热起来,他原本就喜欢说些轻佻的话来逗她,现在借着醉意,自然更加放肆,他嘻嘻的笑着,一边伸手去拍闷着头的欧阳北辰:“看见没,看见没,你这个妹妹啊,平时看着挺温柔的,到这种时候,就显出河东狮的本色了……”
欧阳北辰握着酒瓶抬起头,眯着眼打量着欧阳雨,欧阳雨被梅季那一句话说的怅然,不知他现在这副样子,又是真是假?她的目光从梅季身上又移到欧阳北辰那里,欧阳北辰仍是眯着眼,看着她眼里蕴含的复杂情绪——怅然,愧疚,悔恨……唯独没有他所盼望的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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