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相对无言后,他放开了手,门轻轻的关上,仅存的电灯也灭了——各自辗转,各自失眠。
等梁家那对宝贝龙凤胎做生的那一天,果然又见到了欧阳北辰,觥筹交错之中,他举着酒杯,和各地的大员颔首致意,满目望去,皆是一时显贵,反而是两位主角不见了踪影,欧阳雨心中暗自苦笑,大概他们也知道,他们于这个宴席,不过是一个幌子吧?梅季也同一班山东来的代表们谈笑风生,并挥着手和欧阳北辰遥遥示意,欧阳雨陪女客们坐在一起,没多久便借口不胜酒力离了席——这气氛沉郁的让人闷得慌,索性出来透透气。
沿着梁家小花园的曲径往前走,曲径旁的柳树只剩下枯枝,等待来年的阳春三月抽枝繁芽,按当代园林名家们的想法,有杨柳则必依池塘,通幽曲径之后,果然有一池碧泓,层峦叠嶂,掩映其中,在并不宽大的空间里制造出一层一层的景致。
“之姊姊,你明年真的要去美利坚了吗?”
“是呀,Daddy说先送我过去念英文,以后就可以去卫斯理女校念书了——你知道卫斯理女校吗?那可是美利坚最有名的女校呢!”欧阳雨循声望去,徽之正眉飞色舞的向眉眉解释父母对她的安排。
眉眉的脸上满是艳羡,偏过头来问坐在她右侧的徽止:“我听说言哥哥也要和之姊姊一起去,为什么就你一个人留在北平?”
徽止显然是被人戳中了痛处,在眉眉面前一贯的嚣张气焰有些撑不下去,讪讪而无力的反击道:“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又是一个红颜祸水!”
徽之只比徽止早出世那么一分钟,却很有做姊姊的气势,板起脸来教训徽止:“又乱说话!”眉眉已经在一旁追问道:“什么叫红颜祸水?”
徽止撇撇嘴,颇为得意的样子:“反正舅母现在在席上,又不会听见,我说说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凭什么Daddy说得,我说不得?”
欧阳雨霎时愣在假山石下,“红颜祸水”,这是说谁呢?舅母……听徽止的口气,必然是梁纯佑平日所说了……
梁纯佑说她是红颜祸水?
“你还是决定要留在北平吗?即便……梅家的人已经这样看待你了?”
欧阳雨被吓了一跳,险些尖叫出来,她扶着假山石猛的回头,看到数支苦竹旁一个削瘦如竹的身影,正是欧阳北辰。
她紧张的朝几个小孩子那边张望,确保没有被他们发现自己的形迹,才拉着欧阳北辰蹑手蹑脚的走到另一段分岔路:“你怎么也出来了?”
欧阳北辰淡淡的笑笑,并不解释自己跟着她离席的举动,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问道:“我后天就要坐专列回南京了,你……真的不和我回去吗?”
她咬着牙,说着自己也难以相信的话:“我……相信复卿。”
半晌后她突然又问道:“他们——为什么说我是红颜祸水?”
“因为……鄂省当选的议员不是复卿原定的亲直隶系的两位代表。”
鄂系当选的议员不是梅复卿原定的亲直隶系的两位代表……仅仅这些,为什么梁纯佑会说她是红颜祸水呢?她倏的一惊——
“恐怕不止这些吧?当选的不是亲直隶的,而是亲苏皖的,是不是?”
欧阳北辰一愣,没料到欧阳雨现在已经这样敏锐,他神色又是一黯,这恐怕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吧?她和梅季不过几个月的夫妻,已经被教导的这样玲珑剔透了……
欧阳雨扶着一旁一根枯竹,直要支撑不住,她自然明白梅季为何要使出这样的手段,她记得他放在书橱里的书——凯撒大帝的《高卢战记》,她又记得他曾经不经意的话“如今中国需要的是铁血宰相俾斯麦,不是田园总统华盛顿”,梅季若真控制住了整个鄂省,无异于扼住了苏皖的咽喉,欧阳北辰又怎会坐以待毙?
“我想起来,以前父亲经常训斥你,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没头没脑的吐出这样一句,“想来父亲以后可以放心了。”梅季要他的天下,欧阳北辰要保他的江苏——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欧阳北辰静默的看着她,他有千百句用来安慰她的话,政治本无原则可讲,不择手段惟求结果才是正道——若论不择手段,梅季比他狡诈千倍百倍,可是千言万语,他一句也没有说出来。
有些人,对我来说,永远不是小节,他在心中默默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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