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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金陵雨,北平梅 > 第二十九章冬意凌凌

第二十九章冬意凌凌

她惊惧的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有些讶异,她忙整顿心情朝他笑了一笑,一边笑着一边觉着这笑只怕比哭还要难看,她花了老半天的功夫,才将胸前微斜的紫纹盘扣扶正,站起身来准备上楼去,在旋转楼梯上一回头,梅季正气定神闲的坐在沙发上看报:“你今天不去军部吗?”

“昨天二姐打电话来,说妈又在念叨了——下个礼拜就是徽之和徽止的生辰,十岁的生自然是要在梁家好好­操­办的,母亲喜欢徽之,早就说要大大的­操­办一回,昨天二姐电话过来,说是妈要我们回去看看要怎样筹办,你一定不记得了吧?”

她站在楼梯口细细的琢磨,梁家和梅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两个小孩的十岁生,想来无非又是一次政要们的集会,为期两个礼拜的都督代表大会正是梅季拉拢人心和辨别各派系态度的最佳契机,这样想着,她­唇­角不禁又泛起一丝苦笑——这梁纯佑的龙凤胎,九年前可真生的是时候。

也是——迟早两个人都要对外做出一副新派模范夫妻的样子,早几天迟几天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梅季看她在楼梯上站了半天没动,放下手中的报纸走过来,在楼梯上圈着她的腰,拿鼻子蹭她软软的耳垂:“还不快上去加衣裳,晚了妈又要给我念紧箍咒,你不心疼?”

耳上痒痒麻麻的,他老早知道她这些弱点了,她就在楼梯边上,也躲不开,只能稍稍扭过头,那么短短的一刻,梅季看到她紧皱的眉头,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一瞬间涌起的失落几乎让他跌下一级楼梯,他伸手抓住扶手,一脸颓唐萧索,她明明一句话也没有说,亦没有抗拒他,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张着口老半天,才哑声问道:“你……还在怨我?”

不用她回答,他也知道答案,他夜里偷偷去看过她身上的伤痕——他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在极怒之下,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身上的伤痕尚未消褪,心上的伤又怎会这样快的消褪?

他倚在楼梯的扶手上苦笑:“现在我知道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我”,他开了口,却不知道要怎样说下去,欧阳雨不自然的辩解道:“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她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让她再接受这个人的种种亲昵之举……

“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不要”,他艰难的咳了一声,“不要直接就判了我凌迟之罪。”

他这样颓然的声音,压得欧阳雨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是应该……应该不再为他的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句言语而心绪起伏么?

他握着她的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缓缓的在手心揉捏着,仿佛要拽住她什么东西,来让自己安心似的:“以前父亲教导我,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开口求人”,他自嘲的笑笑:“父亲说要是求人求得多了,别人也就不当一回事了,惟有你不求人,真正到了用得上的时候,别人才能觉着这开口的份量重,才能让人替自己做平时不能做的大事——我以前从未想到,我头一次开口求人,竟然……是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没法再在他面前强装下去,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我去换衣裳”就急急的跑上去了,梅季在她身后长舒了一口气——至少,她没有拒绝他,他还有挽回的机会,他们之间尚未有不可弥合的伤痕,眼帘轻垂,他默默的对自己说——前车可鉴,看看三姐和郁致远,就知道什么叫恨错难返、覆水难收,想着待会儿回梅宅,又要看到三姐和郁致远,禁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这一个礼拜,还真是不太平呢,他这里后院起火,郁家那边简直是地动山摇——昨天晚上二姐的电话,让他幡然悔悟,三姐的事他无法Сhā手,无奈之余,他更应该尽快弥补自己的过错。

梅母现在有所号令,三家人都是无敢不从的,比如这一回给徽之和徽止做十岁生,老亲家郁廷益都亲临梅府了,仲贞和梁纯佑的三个孩子也都跟着来了,让原本只剩下太太们的梅府热闹不少。

梁纯佑的长子梁徽言穿着黑­色­的小西装,还打着领结,眉目生的英奇峻秀,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是一个小大人的样子了,反而是下个礼拜要做寿星的梁徽止顽劣不堪,一进门就四处闯祸,不是去抢徽之的竹蜻蜓,就是去揪眉眉梳的小辫——眉眉是是叔卉和郁致远的独女,学名叫郁浅墨,今年才五岁,被徽止欺负的小嘴一瘪,就准备掉豆子向父母撒娇了,可显然今天叔卉和郁致远都是心事重重,尽管他们已极力的保持平时风趣诙谐的形象,在此时却显然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及到几个正在打闹的孩子。

欧阳雨在客厅里呆的烦闷不堪——梅季和郁廷益一起去花园了,或许有正事要谈;梅母在和叔卉说话,似乎在叮嘱什么;仲贞和梁纯佑一左一右的对郁致远耳提面命,徽言在梅母身边呆了一会儿,就和徽之窃窃私语,好像是在讨论读书的事情;欧阳雨看着眉眉对着徽止横眉怒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拉起眉眉的小手哄她:“眉眉,和婶婶到花园里去玩好不好?”

徽止跟在欧阳雨和眉眉的后头出了来,一路上都跟大马猴一样上窜下跳的捣蛋,眉眉离了父母的视线,也开始对徽止呲牙咧嘴的,两个小孩不知为了什么就吵起来了,欧阳雨神思恍惚的也没听真切,只听到什么“外宅”和“母老虎”之类的,一低头才发现眉眉竟开始掉豆子了。

徽止正在一旁揪着手嘀咕:“我又不是故意咒你的,我听Daddy和Mummy说到的……”,梁家早就准备把两儿一女送到美国去念书,提前请了外文老师在家里教授外文,连带着徽止在家里不叫爹娘,改叫Daddy和Mummy了。

欧阳雨一边给眉眉擦眼泪,一边往正厅的方向望过去,隐约还看到屋里的人二三做堆的说着什么话,今天梅府里气氛格外的压抑,她是看得出来的,听到徽止和眉眉两个小孩子打闹时的无心之言,徽止所说的Daddy和Mummy所说的……她倒估计出了一个大概——只怕是郁家出了什么事。

吃饭的时候几个孩子又说说笑笑开了,欧阳雨早替眉眉擦­干­了眼泪,眼看着眉眉和徽止这梁子是结下了,吃饭的时候谁也不理谁,欧阳雨心里为叔卉和郁致远之间发生的事情犯疑,在梅府时也不方便问,本以为回去了梅季多多少少会同她提及此事——谁知也没有,一连三四天,梅季只字未提。

她抓着被她的身子温热,又渐渐凉下去的锦褥,无端的想起她本已记不大清楚模样的母亲,还有家里日日念经的大娘……她的手指尖都渗出汗来,一颗一颗的凉到心里,无论如何,她还是逃不开这样的宿命么?

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明明开着灯,她却觉着茫茫过去,全是一片黑,黑的望不见边,那黑漆漆中有一片白,仔细看过去,却是一丈白绫——她从梦魇中惊醒,才惊觉自己叫出来的名字,竟然是“复卿”二字。

额上汗噙噙的,客厅里的自鸣钟又一声一声的响了起来,她仔细的一数,原来已是十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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