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们是夫妻,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应该一起面对”,他又全当是假意……他搧了她一耳光,斥责她不知羞耻,骂她不配给他生孩子,他把她掼在地上……暗红的血色在她身下蜿蜒,他却冷冷视之,直到确定那孩子是保不住了才叫丁医师来,他杀了他们的孩子,还跟她说一辈子也不放过她……
他攥着紫檀书案的边角,努力的想撑住自己,胡畔还在他面前,他不可如此失态,却忍不住哽咽起来,想起她那天夜里绝望的眼神——他这时才明白,她是真的想要自绝于世的,他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还将她禁锢起来。任她那样刚强的女子,竟被他逼到这般境地,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觉得上面血红的刺眼,那上面沾满了鲜血……
我都做了些什么?梅季拼了命的想止住自己手上的颤抖,却连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最后竟趴在书案上,肩头耸动,却是一声也哭不出来。胡畔在一旁气愤难平,想骂他一顿又找不出合适的字眼,许久之后才发现梅季已悲恸的难以自抑,慌忙打开门叫守在外面的副官进来。程骏飞一进门,就看到梅季伏在书案上,肩头耸的厉害,他知道四少必是又遇上了什么事,想法子在压制自己,只是……这连日来的变故,铺天盖地而来,莫说四少这样亲身其中的人承受不住,便是他这样一个站在一旁看的人,也要受不住了。
程骏飞伸手去扶梅季起来,谁知他浑身软绵绵的,若不是程骏飞扶的及时,恐怕他就要滑倒在地上了,程骏飞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起来,喊了两声“四少”,梅季也只是抚着头没回应,嘟哝了一句大约是说头痛,程骏飞连忙拖着他出去,想把他弄回雨庐稍事休息——今天已是礼拜一了,前几天各界的议论简直要沸腾起来,梅季几乎是不眠不休了几日,才把事情压制下去。
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这样的折腾呀,程骏飞叹着气,想要腹诽欧阳雨几句,再看看梅季头痛欲裂的痛苦神情,想着要是连我都埋怨夫人,四少知道了只怕更要难过,于是打消了心底那小小的不忿之情。
病来如山倒,梅季这样十几年连个小病小灾也没遇过的身子,一倒下去,竟是谁也拦不住,到第二日才稍稍清醒过来。梅母、仲贞、叔卉和梁郁两家的人走马灯的来探视,丁医师只说并无大碍,梅季一脸苍白的还要劝慰母亲:“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要养一阵的。丁医师都说没事了,妈也别这么担心了,想来是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好好休息几日就是了。”
梅母看着儿子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心疼自不待言,叔卉在一旁拿着调羹调药,梅季闻到那股子味道便皱起了眉,梅母这才劝道:“好歹吃一点,西药你不肯吃,中药你又嫌苦,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梅季无奈接过药碗端着,正准备往嘴边送的时候,看到绿槐怯生生的立在门边,似乎想进来又怕打搅了屋里的人,“绿槐,出了什么事?”
绿槐望了一眼梅母,眼里有一丁点儿惶恐:“是南京的电话。”
梅母一皱眉,梅季低叹了一声,揭开被子便要去接电话,梅母本想拦着他,看他那副模样,想着只怕是拉也拉不住了。该来的总要来,她又看了看叔卉,养女儿不省心,养儿子更不省心……
“复卿,是我。”欧阳北辰的声音依然如无波的湖面一般澄澈,他以为欧阳北辰看到了报上各式各样离奇的说法,一定要来问罪的,谁知道竟没有。
“欧阳,是我对不起你。”梅季一身都使不上劲,却用全身仅存的力气握住话筒:“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我总算明白,你以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复卿,我听说,小雨现在被关在军部的监狱里?”
“欧阳,你听我说”,梅季深吸一口气,预备向欧阳北辰简略的把事情说明白,不料欧阳北辰有些不耐烦的一口回绝,口气硬邦邦的:“我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想知道,你准备把小雨怎么办?”
梅季一时怅然:“怎么办?”他又轻声的问了一句自己:“我准备怎么办?”
“你放心,我就是舍弃身家性命,也决不会再让她出事了。”
“是吗……我……我父亲病危了,父亲说……想见小雨最后一面。”
欧阳北辰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消沉,似乎有些话想同他说,最后又没有开口,梅季说了几句劝慰的话,颓然的挂上电话——欧阳履冰病危?
“备车,去军部。”梅季站起身来,步子微微摇晃了一下,梅母和仲贞、叔卉等人早出来坐在客厅了,一看他这副模样,登时都站起身来,生怕他稍有差池。
梅母拉住梅季,气得浑身发抖,厉声训斥道:“老四,这时候了,你还发什么昏?”
梅季艰难的转过身,给了母亲一个惨淡的笑容:“我不是发昏,我前儿个才是真正的发昏……”他忽地想起一句老话,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偏偏那一时的糊涂,简直要了他的命!
军部司令部的办公室里,那一盆徽州墨,长长的剑叶带着白边,对着格窗透进来的阳光轻摆摇曳。偏原来开了的那一朵花,自茎部被梅季一枪打断,竟再也开不出花来,好好的一盆徽州墨,因着无花的缘故,显得一丝生机也无。欧阳雨被带到梅季的办公室来时,梅季正蹲在地上,失神的看着被他一枪打断的花茎,心底难过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几日不见,欧阳雨面上苍白如纸,唇上龟裂,眼眶深深的陷了下去,双目呆呆的望着那盆徽州墨,竟无一丝神采。
不知她心底,现在有多恨我……梅季思及此处,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满脑子里都是她那天晚上绝望的眼神。她说要和他和离时不愿多看他一眼的憎恶,复卿,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一定不要再遇见你……
他这样看了欧阳雨许久,也未听见她说一句话,只是呆呆的看着那盆徽州墨,像一个木头人一般。梅季把那一盆徽州墨抱到她跟前,却发现她仍是定定的望着先前的方向,一动也不动。
“雨,去年……你大哥把这盆花送与我,说是这徽州墨最是难养,江北尤其不易成活……可是我想,只要养兰人有心,来年必有花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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