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此时还在办公室里坐着。这即是办公室,也是他的值班宿舍。刑警们都这样,办公室里总是有张床,在没日没夜工作的空间,累了就倒在床上睡上一觉。因此,每到晚上,办公室就成了值班室兼宿舍。
此时,李斌良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因为,他已经知道杀手是谁,而一旦做到这一点,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这时,他和他已经处在平等的位置上,再也不是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了。杀手虽然厉害,可知道他是谁,那种神秘的威慑力就大大地减弱了。
现在,关键是怎么对付他,怎么抓住他。
可是,要想对付他,抓住他,靠自己一人肯定不行,种种迹象表明,杀手不是一个人,背后可能有很多人。因此,自己必须取得帮助。可是,一连串的泄密和种种不正常的迹象,杀手的身份及背后隐藏的一切,让他很难相信谁了,即使本局本队的同志也如此,当然也包括一些领导。
他仔细搜索脑海中的每一张面孔,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黑黑的脸膛。对,他总是可信的。想好后,他拿起了电话。十多分钟,吴志深就风风火火、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斌良,出什么事了?”
李斌良看着他的眼睛:“我已经知道了杀手是谁!”
“什么?”吴志深跳了一下,露出震惊的表情:“这……真的?我不相信……你……别胡说……真的?是谁?”
听到李斌良说出季宝子的名字,吴志深吓得猛地后退一步,眼睛瞪着李斌良,就好象他是杀手一样,说话也语无伦次了:“不……这不可能……你胡说,不可能,我不信……”
在李斌良的心目中,吴志深一向是有胆子的,也比较沉着,没想到会吓成这样……也不怪他,当自己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时不也是很震惊吗?当李斌良说完一切后,吴志深的黑脸都渗出白色,呼吸又粗又重,眼睛象瞪着杀手一样瞪着李斌良,什么也说不出来。
吴志深的吃惊超出了李斌良的预料。不过细想一下也正常,这件事真是太出乎意料了。杀手居然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已经执行了死刑几年的人。
好半天,吴志深终于平静下来,用一种悲哀的声调道:“我实在是抗不住了,居然有这样的事?我无法相信……你说吧,斌良,你说咋办吧,我的心是乱了,啥办法也想不出来,你说该咋办吧……不过,我觉得,这案子靠咱们俩是不行的,必须向领导汇报……”
“不行!”李斌良坚决地说:“最起码暂时不行。目前我们只有这份指纹,并不具备完全的说服力,他们不一定信。另外……”他把声音放低了:“你回忆一下,自杀手案发生之后,出的那些事,还有他们的表现……既然杀手是个已经执行的死刑犯,那他是怎么活过来的,或者是怎么逃过死刑的,背后一定还有很多事,牵扯到很多人。因此,我们不能轻率地向任何人透露,最起码,在搞清一个人的真相之前,不能向他们透露,哪怕是领导!”
吴志深:“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斌良:“我们需要证据,需要搜集证据,而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是抓住杀手!”
吴志深:“抓杀手?上哪儿去抓?”
李斌良:“有地方,刚才我想了很久,已经想明白了,他十有八九就藏在那里!”
“哪里……”
李斌良说出了地点,然后说:“现在,咱们俩马上召集几名可靠的弟兄,立刻赶去,但不要对他们讲具体干什么,只要他们跟我们走……我看,沈兵算一个,他可靠,需要时还可以动手……还有大熊……你再想两个……”
吴志深摇摇头:“不,我实在想不出谁来了,这种事不能让过多的人参与……总不能让那位副大队长参与吧!”
当然不能。不过,估计用不了多久,每个人的真相都要暴露无遗了。
很快,沈兵和大熊都来到了,四人迅速上了吉普车,李斌良命令三人把手机和传呼都关掉,然后亲自驱车驶出市区,向东方驶去。
沈兵和大熊问发生了什么事,去哪里,去干什么,可没有得到准确的回答。沈兵没说什么,大熊却不高兴了:“咋,不相信人哪……”
李斌良没有解释,都是刑警,知道规矩,大熊很快把嘴闭上了。
车向前疾驶着。李斌良的激动难以平静。他们要去抓杀手。
杀手就是季宝子——季小龙。也就是李斌良当年那个同学,那个已经被执行死刑的罪犯。
宁静是在翻遍所有指纹档案后,在偶然的情况下,又翻出几年来已经执行了死刑的罪犯指纹档案核对时发现这个情况的。她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不想却真的发现了线索……
李斌良要去的地方是他白天去过的地方,是季宝子——季小龙的家,他母亲的家。
他一定隐藏在那里。李斌良的直感告诉自己,一定隐藏在那里,不会错。那个老太婆骗了自己,也骗了所有的人。什么远方有钱的侄子,根本就没有这个侄子,给他钱的就是她那已经被枪毙的儿子,那季宝子,季小龙。对了,自己离开时曾经感到有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自己,那一定是他,当时他就藏在附近。
吉普车如离弦之箭向前射去。
然而,此行能成功吗?他还能在那里吗?
此时,他在哪里……
车速在加快。李斌良向前方望去,东边的天际,好象出现了一抹红光……
第三部分血色朝霞
李斌良意识到此案的复杂性和危险性,加强了保密工作,迅速带吴志深等可靠同志赶到季小龙母亲家,却发现其家刚刚被一场大火焚毁,季小龙的母亲弟弟也都死去,可是,经尸检却发现两人心窝皆中了一刀,显然,不是死于火灾,而是杀人灭口,是活着的杀手季小龙所为。李斌良经深入调查,终于得知,季小龙有一个孪生哥哥,在出生不久就送给别人,再查其人,得知其名叫朱贵,因身患绝症外出看病死了。李斌良终于明白,当年被枪毙的就是这个人。通过种种迹象判断,季小龙藏身于外地,林平安可能是因为认出了他而被害。进一步调查,李斌良初步掌握,现任刑侦副局长和胡学正涉嫌参与了质换季小龙的罪恶活动,但,对他们为什么这么干却一时搞不清楚。
案情特别重大,李斌良感到自己无论如何难以独立继续承担下去,可是又不知相信谁才好,只好给地委赵书记打电话,赵书记告诉他,可以信任公安局长蔡明臣。经与蔡局长交换意见,李斌良才知道他早在秘密关注此案,并采取了必要的措施。其他一些有正义感的局领导也在此时站了出来。
这时,杀手及背后的罪犯们也意识到了危险,意识到李斌良是他们最大的威胁,决定由杀手来除掉他。就在这时,市委党委会通过了李斌良任刑警大队长的任命,并把宁静的丈夫余一平派到公安局来任副政委。可是,余一平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到任第一天晚上就出去嫖娼,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杀手,因而失踪。接着,宁静家中出了事,有人开门进入她家,虽没丢什么东西,屋子却被翻得一沓糊涂。宁静提供,余一平一个非常秘密的小本子不见了。
这时,市长魏民又来到公安局,批示要全力侦破余一平失踪案。但,此时李斌良及蔡局长都已经识破其真面目,因为,他当年曾是公安局长,也当过法院院长,其人品老公安都知道,只是因为善于钻营爬了上去。种种迹象显示,他是质换季小龙的主谋。此来又是干扰破案,转移侦查视线,因此不为所动。
杀手按照幕后指使者的命令,开始执行杀害李斌良的任务,但没有成功,却暴露了自己。公安局开始全城大搜捕,终于在县招待所发现了季小龙住过的踪迹,但其人已经不知去向。这时,老队长病重死亡,临死前用微型录音机留言给李斌良,揭开了案件的内幕。果然如分析的那样,魏民是当年质换季小龙的主谋,秦荣积极参与,并因此被提拔为副局长。另一边,宁静家又出了事,她发现了余一平留下来的部分日记,从中发现,原来当年父亲的车祸也是魏民策划的,而凶手也可能是季小龙。由此,李斌良彻底明白了,季小龙曾经替魏民除去自己仕途上的绊脚石,所以,他必须救他,否则,他会供出他。质换成功后,季小龙自然继续成为他除去政治对手的工具。
一切真相大白,李斌良油然想起,目前本市空缺市委书记,传闻地委要从魏民和刘新峰二人中选择一人担任,而今天早晨刘新峰刚刚去省里开会,而本市又哪里也找不到季小龙,他能不能又奉命去杀害刘新峰?李斌良带吴志深等人迅速赶往省城保护刘新峰,就在杀手要实施犯罪时,李斌良及时赶到,与省公安厅的同伴们一起,同杀手及铁昆一伙黑恶势力成员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想不到,这时候变生肘腋,吴志深突然站到杀手一边向李斌良发难。原来,他是隐藏最深的内奸……
最后,经过激烈斗争,罪犯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可是,宁静等几名公安民警却英勇献身,给李斌良心灵中留下了永久的创伤。
夜。一条乡间道路上,走着一个男人的身影。
身影削瘦,但十分强健,动作协调,敏捷。身影向前走着,还不时回头看一眼,于是,他的眼睛就被身后天际的红光所染红,显得残忍而狰狞。看到后边的红光,他笑了一下,闪出一口雪亮的齿,特别是门牙中间的一颗,更显得格外的白,格外的亮。这一切使他就象一头莫名的野兽。
他就是那个杀手。
但,他不是什么无名杀手,他有名字,他就是当年已经被执行了死刑的季宝子——季小龙。
季小龙匆匆向前走着,走上了公路。前面出现车灯的光,他跳进路沟藏起身形。汽车驶过,他跳出来继续向前走着,仍不时回头望上一眼身后的红光,牙齿闪着寒光一声狞笑。
自被执行死刑后,他重新给自己计算了年纪。现在算起来,他已经快四周岁了。最近,这个年令问题时常出现在他的脑际,因为他不知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活到多少岁。他原来是很自信的,然而,现在他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野兽都是凭感觉生活的。
野兽也是吃人的。在季宝子近四年的生命中到底吞食了多少生命,他没认真计算,也计算不过来。
不过,最近的几条生命他还记得很清楚。
第一条是毛沧海。那是他今年应铁昆之招,来本市要的第一条人命。
那个行动进行得很顺手,没费一点事。就是简单的一刀,姓毛的哼了一声就不动了,简单得都有点乏味。之后,他从铁昆那里拿了钱就离开了,可是,在返回的路上,在金岭换车时,他犯下了第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不该对林平安笑。
当时,他在金岭换车,因要等二十几分钟,他就走出站台,不想碰到了同样等车的林平安。他认识他,是因为当年他把他的哥哥打断一条腿,他到处上访告状,和他朝过几次面。他相信,他不会认出自己,因为自己整过容,早已不是当年的面目,在“死”后的几年里,他也遇到过一些熟人,没有一个认出他的。因此,当看着林平安迎面走来时,忽然产生一种戏虐的念头,特意和他走个迎面,并重重地撞了他一下,走过去,还回头对他一笑。
这就是第一个错误。当时他发现,林平安望着自己的眼睛不动了,露出惊讶的眼神。自己发觉不对头,急忙扭身就走,但走出几步又听到林平安喊了一声:“季小龙——”
自己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马上意识到不对,迅速加快脚步,走进人群,摆脱了他,然后隐藏起来观察着。见林平安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就向自己的方向跑来,在附近寻找、询问了好一会儿,然后奔向车站派出所。
当时,他感到脚底下生出一股恐惧。他明白了,林平安认出了自己。
怎么办?
恐惧一会儿就消散了。对野兽来说,恐惧不会持续很久。野兽对付恐惧的办法或者是远远躲开,或者是冲向恐惧,消灭恐惧之源。
他选择了后者。他镇定下来,躲开林平安的目光,潜入站台,登上了火车,返回刚刚离开的城市。
他要杀掉他。
当年他为哥哥的事到处上访告状时,他就有杀他的打算,当时,还摸清了他家的住置。只是觉得威胁不大,也就没动手。这回终于可以一了前仇了。他下车后,正好发现一台吉普车停在路旁,就“借”来一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距林家不远的便道口埋伏起来。因为铁昆曾经嘱咐过,不要老用一种手段作案,免得被人掌握规律抓住,也是因为被林平安认出的警醒,正好手中有了车,他就决定使用新的手段,造成车祸的假象。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又犯了第二个错误。他杀错了人。开始他并不知道,他撞上了他,又怕他不死,就跳下车,拔出匕首,准备补刀。没想到,差点挨了一枪,当听到了“我是警察”的喊声,他这才知道杀错了人。
可是,他没有罢手,他必须消灭林平安。他找到铁昆,把事情如实对他说了,铁昆开始不同意他再杀人,可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他暴露了,他铁昆也危险,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计划。经过打听,知道林平安那天夜里并没有回来。于是,他又在每天夜里金岭到达本市的火车到站后,去那条必经之路上埋伏。直到第三天夜里他才达到目的,杀掉了林平安。当时,出于对他那双认出他的眼睛的恐惧和仇恨,人杀死后,又捅了他眼睛几刀。
他以为,自己已经纠正了错误,一切都结束了,可后来才知道,错误已经难以弥补了。因为他错杀的是刑警大队教导员李斌良,而这李斌良又是他的中学同学。那时,他们就势不两立,没想到,这回又碰上了。从此,他揪住这起案件,使自己不得安宁。
好在有人帮忙,李斌良的一举一动都及时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当知道林平安还有个同伴叫吴军时,他及时赶到青原,闯进那蓬莱阁饭店的卫生间内,将他杀死。好险,他刚从饭店出来,就见李斌良几人走进去。当然,那吴军可能并不知道什么,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和林平安在一起,万一林平安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吴军再告诉警方,那就完了。必须杀了他。
可是,事情仍然没有完。姓李那小子虽然屡次碰壁,却还是盯住不放,后来又查到了江川和金岭。为使他以为自己就在江川,还特意和他通了电话,可他真够难斗的,居然没有信,到底查到了金岭。真够吓人的。没办法,只好按照铁昆他们的主意,在本市制造一起案件,那天夜里,给了姓胡的警察一刀,当然,按照他们的嘱咐,不能要他的命……果然把他们吸引回来了。
后来,三个多月没动静。原以为风平浪静了,谁想他一直没放弃,居然又查到红楼,查到了姓梅那表子。没办法,只好又把那表子杀了。真他妈的有点可惜,自己虽然睡过不少女人,可那表子有股特殊的劲头,特别招人喜欢。可没有办法,啥也不如自己的命值钱,只要有命在,世界上有无数的女人等着自己玩,没了命,就啥也玩不成了。只好给她一刀。咳,那表子也该杀,当自己找到她时,她还以为是姓李的呢,肯定是要给他送信,自己晚到一步,就麻烦了。
再后来,就是姓李的在红楼惹出事来,差点被开除公安局,本以为这回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他居然有地委书记做后台,不但没被整倒,度过难关,还要提拔。而且仍然盯住自己不放,居然查到自己的老家。白天,当他和那个所长来到时,自己就躲藏在屋后庄稼地里,看着他们进屋,看着他们离去。这,使他意识到了危险在逼近,必须马上离开,离开这所谓的家。不能再呆下去了。
其实,即使没有危险,他也无法呆下去了。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高层次的生活,习惯了高消费,习惯了花天酒地。在金岭,他在城郊有一幢独门独院的小楼,小楼里有客厅,有卧室,装璜布置的非常舒适。当然,他真正在那小楼里住的时间并不多,邻居们和派出所的民警都知道他在外做生意,而且很赚钱,需要经常出去。出去后,他要住高档旅馆,吃高级饭店,玩漂亮女人。而老太婆狗窝般的家,他是无论如何也住不下去的。那不是自己的家,只是老太婆的家。老太婆也是,一辈子就这么埋汰,越老越埋汰,真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人这东西,能上不能下,现在回头再让他过那种生活,还莫不如被枪毙。
现在,他终于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他的心情有点不同往常,有点那样的滋味。妈的,不管怎么说,自己得管她叫妈,她养活了自己,尽管养活得不怎么样。不过,小时候,她还挺护着自己的,从不让自己吃一点亏。今儿个这事实在是老太婆自找的,她太贪,总是要钱,也不想一想,如果钱太多了,会引起别人注意的。不给吧,动不动就威胁自己,说要告发。这是什么当妈的,还不如早把她处理了。可惜,因为她,二宝子陪着一起去了,不管怎么说,他是自己的弟弟,一奶同胞,可是,这时候,顾不得了……
杀手季小龙——现在他已经改了名字,在金岭的户口本上写着的是纪云龙。他就这么大胆,这么狂妄,即使隐姓埋名,也要保留一部分原来的特征,何况,他喜欢用“龙”来命名,喜欢这种声调,有气势,非同凡响,香港那些武打名星都是用龙来命名的。而自己叫云龙更有一层意义。想想吧,云中之龙,见首不见尾,人们看不清,摸不着,只有仰首莫拜,望而生敬,望而生畏。
可是,这时候他的心情有些不好,他产生了一种无处藏身的感觉。他是应铁昆之召回来的,杀了那个姓梅的表子后,铁昆非逼着自己离开市区不可,就回了家,回到了老太婆身边,可不是冤家不聚首,白天,李斌良那小子却又赶来了。他绝不是来查什么户口,他是来查自己的,他离开屋子往外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又看。虽然他没发现自己,但肯定已经怀疑到了。
这可不是好事。这几年所以平安无事,主要得益于谁也不知道世界上有自己这个人,而现在,这一切好象都改变了。
一种恐慌从心底涌上来,压也压不住。于是恐慌又转化为仇恨:妈的,姓李的,你等着,这回,不管谁说话也不好使了,谁也别想拦住我,我非杀了你不可。不能再让你活下去了,你活在世上一天,我就会随时死亡,而我不想死亡,你就无权再活在世上。
你必须死。你死我活。
季宝子——季小龙走在公路上,走得很小心。每当前面出现车灯,他就隐藏在路旁的阴影中,耐心地等待车辆过去再出来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他有点累,想找个代步的工具。恰在这时,身后的远处传来汽车的马达声,他回头望去,身后的公路上出现灯光,一辆卡车的影子徐徐驶来。季小龙躲在黑暗中,待车驶过后,他跳将起来,飞跑几步,一把攀住车箱的尾部,双臂发力,身子悬空,再一侧身,人就爬了上去。
车箱里装载着一筐筐水果。正好口渴,他抓起一个大嚼起来。这时,怀中手机响起,他停止咀嚼,把手机打开,是铁昆的声音:“你在哪里?马上回来,有急事,马上!”
季小龙说:“我正在回去的路上!”
季小龙关上手机,看见一辆吉普车从卡车旁边疾驶过去。
他没有想到,这辆车里就坐追捕他的猎手。
李斌良也没有想到,从自己车旁驶过的卡车上,就藏着杀手季宝子——季小龙,那个残忍的野兽,那个自己追捕的猎物。
……
李斌良和吴志深、大熊、沈兵的车在疾驶,并逐渐逼近目的,逼近他们心中的杀手。
李斌良早已发现前面的黑夜渗出了红晕,随着车辆的逼近,红晕变成了红色,变成了金色,最后变成了火光。
“不好!”李斌良意识到了什么:“快,再加速……”
一切都已经晚了。当他们赶到时,季小龙家已经火焰冲天,无法靠近,一些村邻无助地远远围观着,吵嚷着。
李斌良用手机打119,回答是消防车已经出动,就在路上。
派出所长带着几个民警和联防队员也来了,但,他们对如此大火也束手无策,只能忙乱地往外抢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看到李斌良等人,他气极败坏地大声叫着:“李教,你们也来了?!瞧瞧吧,你白天刚来过,夜里就着火了,多奇怪?!”
李斌良没有回答所长的话。他望着熊熊大火,脸硬如铁。他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巧合,也并不奇怪。
二十多分钟后,消防车赶到,然而已经晚了,整个房屋已经不存在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火基本扑灭,李斌良和消防战士一起冲进火场。很快,他们在废墟中发现两具已经化成焦炭的尸体。
不用说,那尸体的心窝肯定能找到深入心脏的刀伤。
李斌良的身子颤抖起来。
杀手又走到了前面。这次不应该有泄密可能,看来,他是凭直觉?
不,是自己和派出所长白天来过这里,惊动了他。为了自己活下去,他杀死了知情的生身母亲和同胞兄弟。
这是个野兽,必须尽快抓住他。
李斌良意识到,当自己白天走进这个烧毁的院子,走进这个家庭的时候,季宝子就在附近,在看着自己。离开时,那种第六感觉没有欺骗自己,那如芒在背的感觉不是无端的。
李斌良一拉吴志深,“跟我来!”
他抓着他的手离开人群,躲到远处的黑暗中。此时,他感到了吴志深的手冰凉冰凉,还有点发抖。
李斌良拉着吴志深走到远离人群一个黑暗的地方,仍然抓着他的手不放,声音虽然很轻,但非常郑重地问:“你准备好了吗?”
心照不宣。吴志深明白李斌良话里的意思,他虽然仍在发抖,却鼓足勇气回答:“这……咱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李斌良觉得他回答得很好。是的,此时已经别无选择。他更紧地握住吴志深的手,继续逼问:“我不勉强你,你可要说真话,要做好任何准备,包括牺牲!”
吴志深虽然犹豫了一下,但仍然坚定地回答:“斌良,别逼我口供了,我什么都明白,只要你相信我,咱们就一起干吧。我豁出来了!”
“那好,”李斌良很受感动:“我们只有豁出去了。现在,我们再想抓住杀手,恐怕很难很难了,只有从别的渠道突破了。不过,这也很难,甚至更难,关键是要保密。除了你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对,”吴志深说:“是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既然要调查,不可能不惊动一些人,要真正做到保密,很难很难!”
“我知道,”李斌良说:“我们尽力而为。你说,咱们应该从哪里着手?”
吴志深想了想:“应该从法院那头,案子是他们判的,执行也是他们法警执行的。”
“有这种可能。但是,”李斌良摇摇头说:“我倒觉得,问题也有可能出在咱们这头,因为,季小龙执行前一直关押在看守所监舍,是由我们管理的。另外,你没注意吗?在我们侦破这几起血案的过程中,总是被杀手抢在前面,这就说明,是我们内部人把消息走漏了!”
吴志深:“这……对,你说的也对……”一下想起了什么:“哎,胡学正那时候是看守所的副所长……他能不能……”
这话引起了李斌良的注意:对呀,那时候他在看守所,正是季宝子被枪毙不久后调到刑警大队的……怪不得……
可是,此时没有时间深究这些。李斌良按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我觉得,他一个人还没这么大的能量,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调查。譬如,我认识季宝子,曾经和他是同学,亲眼看见他被枪毙了,他怎么又活了呢?一定是有人掉了包,有一个长得和他非常相象的人代替他赴刑场,而且这个人又是自愿的。这是怎么回事,是我们首先要调查清楚的!”
这时,李斌良又想到了自己的梦境,那个可怕的梦境。在梦里,季宝子复活了,向自己伸出带血的双手……想不到,这梦居然变成真实的生活。
吴志深用颤抖的语调说:“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好吧,一切就按你说的做吧!”
李斌良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好吧,从现在起,我们就要过一种特殊的生活,深入到季宝子的生活中去,回到他‘死后’这几年的生活中去!”
李斌良知道,本案进入了关键的时刻,困难、危险、胜利、失败,都在前面等着自己。
但是,已别无选择,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和多大的危险,不管经历多少失败,都要一往无前,直至最后胜利,或者牺牲。
和吴志深谈话后,李斌良指令沈兵大熊等人留在火场进行调查,又和吴志深拉着派出所长走到一边。
派出所长弄得满身满脸都是烟灰,边回头看火场边跟李斌良走。走到别人听不见说话的地方,李斌良停住脚步,严肃地对所长道:“现在,我们说的话你不能跟任何人说。你能保证做到吗?”
所长惶然地看着李斌良:“李教……不、李政委,你说吧,我保证不向别人说一个字。”
李斌良郑重地看着所长说:“首先我要告诉你,我不是什么李政委,我还是刑警大队教导员。现在我问你,季家那个远方的侄儿,你们见过吗?”
所长摇摇头:“没有,我是去年才调这里当所长的,只听人们说这老太太在远方有个很有钱的侄儿,经常周济她……怎么,你怀疑这场火与他有关?”
李斌良:“你不要提问题,要回答我的问题。我再问你,季家还有没有什么亲属?关系较密切的亲属?”
所长又摇摇头:“这,没听说过。”
李斌良:“那好,请你马上开始调查,找这里的老户,知道季家底细的老户,看她家有没有什么较近的亲属,问得一定要细……”李斌良想了想,终于把心里的疑团说出来:“还要特别注意,季老太太还有没有别的儿子!不过,一定要讲究方法,不要问得太直接,迂回着问。”
“这……”所长看看李斌良,没再反问,说了声:“好吧,我现在就组织人调查。”
调查取得了成果。天快要亮的时候,所长领着一个中年汉子来派出所见李斌良。
所长介绍说:“他姓马,多年前和季宝子是邻居……老马,把你知道的情况说说吧。这是我们市公安局的领导。”
李斌良急忙站起来,热情地与老马握手,又向所长要了一盒烟,亲自为老马点燃一支,然后诚恳地说:“麻烦您了,请您把知道的都谈出来,这非常重要。”
老马一开始对李斌良很是敬畏,抽上烟之后,敬畏又变成了感激,对李斌良笑着说:“局……局长,您要问什么事?听所长说,你想知道季老太太儿子的情况?我知道,从前,她还有一个儿子,不过,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已经送了人……您听这个吗?”
对老马称呼自己局长,李斌良感到有点好笑,因急于听情况,也没打断,现在听到这个信息,更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督促着:“听,听,这非常重要,您快说!”
见自己的话受到重视,老马有点得意起来,笑了声说:“这事,你也就打听我,别人谁也不知道。那时,我们两家是一个屯儿,季老太太第一胎生了两个儿子,都和我同岁,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呢……”
李斌良打断老马的话:“什么?他们和你同岁?”
老马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啊,我们同岁。我这人老相,干庄稼活干的,其实,我今年才三十四岁!”
所长在旁边说了句笑话:“我看你好象四十三了。行了,说正题!”
老马点点头:“对,说正题。是这样,季老太太那人你们不了解,不是正经过日子人,穷吃胀喝的,日子过不上溜来,就把一个儿子送了人。说是送,其实是卖,听我妈说过,好象收了三百元呢。那时候钱实啊,三百比现在三千都抗花。那年,我们家三个劳力干了一年才分回二百多元来,一年的花销全指它呢。那时,一件衣服也就几块钱,下顿馆子,十人一桌也就十几元钱……”
李斌良怕他扯远,急忙打断,把话头转回:“好好,那么,季老太太把孩子到底送给谁了?”
老马更得意了:“这你们也得问我,别人根本不知道。那是老太太的一个远亲,好象是什么表姐家。你们说,那老太太是啥人,把孩子送给亲戚还要三百元。听说,她把孩子送人后,过了些日子又找人家去了,要把孩子抱回来,又讹了人家不少钱。”
李斌良:“那么,这个亲戚住在哪儿?叫什么名字?”
老马:“这……那抱孩子的爹娘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可我知道那孩子现在的名字,要问他住在哪儿吗,这……”
所长急忙又递过一支香烟:“快说,住在哪儿?”
老马倒不着急,他看了李斌良一眼,把烟夹在耳朵上,又美美地吸了一口嘴里的香烟,然后才伴着烟雾吐出话来:“告诉你们也没用,三十年前,抱走孩子那两口子就已经四十多岁,现在七十多了,都没了。”
李斌良着急地:“你怎么知道没了……请您赶快告诉我们,他们住在哪里?”
老马又吸一口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其实,他们住得并不远,离这里也就三百多里路……是咱们邻县,真的,我这人记性最好,他们住的叫山河乡。”
好象得来的太容易了。老马看出李斌良的疑虑之色,焦急起来:“咋,你还不信我?我说的没有一句假。”他又尴尬地笑了两声:“其实,并不是我记性好。在十来年前,我还见过那个送走的儿子呢!他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回来认亲,正好让我碰上了,跟季宝子长得一模一样,我问了他住在哪儿!”
看来,一切都是真的。
老马仍然担心李斌良不信他的话,继续说:“他还跟我说,他所以回来,是因为他的两个后老都死了,是死前告诉他身世的。他家也挺穷,要结婚缺钱,想回来看看,一是认亲,见见亲生的娘和兄弟,二是想借点钱结婚。可季老太太对他并不亲,自己日子还过不上溜儿来呢,哪有钱借他,反过来还从他要钱呢。那季宝子牲口八道的,还要揍他,他只好赶快离开了……对了,我还记得,他现在姓朱,好象叫朱什么贵!”
合情合理又比较详尽。李斌良站起来,紧紧握住老马的手:“谢谢,非常感谢!”
老马乐了:“怎么样?我说这些有用吗?”
李斌良:“有用,当然有用!太谢谢你了!”
老马并不告辞:“可是,你们问这个干什么?是想调查这场火吗?这和火有什么关系?”
“这……”李斌良不习惯说假话,可这是破案,不得迅速找出一个理由:“是和这场火有关。你想,季老太太和唯一的儿子都烧死了,总得找个亲属帮着安排他们的后事啊!”
“也对,”老马说:“不过,季老太太有一个侄儿,你们可以找他呀!”
李斌良一振:“是吗?那,你知道她这个侄儿在哪儿吗?叫什么名字?你见过他吗?”
老马摇摇头:“这我不知道,只是常听老太太说她有个侄儿照顾他,可有钱了,可还真没见过这个人……这事真有点怪,我这人爱联系人,什么人都搭结,季老太太家谁也不愿去,我还去过几回,可一回也没碰见她侄儿。我想,她那侄儿来了也不会常呆,她那家跟猪圈似的,谁呆得下去呀!”
李斌良有些失望,可终究还是收获大。他再次表示了感谢,在老马告辞的时候,他又顺手把所长的半盒烟揣到老马口袋里。老马假装往外掏,被他止住。老马很感激地说:“今后,您有事尽管找我老马,我保证帮忙!”
老马出去后,李斌良对吴志深说:“兵贵神速,咱们马上起身,去找季老太太那个儿子!”
吴志深迟疑地:“这,是不是报告秦副局长一声啊……”
李斌良摇摇头:“不用,他要是有意见我负责。咱们马上就走!”
临走时,李斌良再次嘱咐所长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考虑到大熊和胡学正关系不错,怕他走漏消息,就让他留下帮助消防队和派出所处理火场并进行就地调查,只带着吴志深和沈兵,在天还没亮时就趋车登上了行程。
李斌良心急如火,吉普车开得飞一般,一路上甚至超过了几辆轿车。上路不久,就接到秦副局长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带别的弟兄赶到火场,问他们干什么去了,在哪里。后来蔡局长也打来电话询问。对此,李斌良都持应付的态度,说调查与纵火案有关的线索。后来干脆就关了手机和传呼,还让吴志深、大熊和沈兵也这样做,免得闹心。
上午不到九点就赶到了山河乡,在当地派出所的协助下,很快查明:这里确实曾经有过一个他们要找的人,叫朱贵,和一个梁山好汉同名。可是,他已经在几年前病死了。具体情况是:朱贵全家三口人,有妻子和一个儿子。因朱贵身体不好,所以家境贫寒,生活困顿,后来又得了不治之症,好象是血上的毛病,即无钱医治也无药可治,不久就去世了。
经进一步了解,又查到了朱贵去世的一些情况。原来,他并不是在家里死去的,而是有人提供说外地有个名医,有特殊的民间偏方能治他的病,而且收费很低,妻子就陪他去了。但是,他的病并没有因此治好,反而一去不归,死在外地了,妻子只带回他一盒骨灰。还有人证实,在他外出看病前,他的生母曾来到他身边,照顾了他几天,后来陪着他一起看病去了。
李斌良又详细打听了朱贵去世的时间:正是季宝子执行死刑前不久。
终于露出一点倪端。
李斌良抑制着激动又问:“朱贵去世了,他妻子呢?”
回答是:朱贵死后不久,他的老婆就带着孩子搬走了,迁到外地去了。
李斌良又马上向当地派出所求助,派出所户籍内勤好一通忙,终于查出当年朱贵妻子迁走户口的底卡。当李斌良拿到手中一看的时候,心又跳起来。原来,朱贵的妻子和老婆迁到了江川县。
江川。李斌良不久前还去过那里,那里也是吴军和林平安去过的地方,李斌良就在那里接到了那个杀手、也就是季宝子的恐吓电话。
立刻赶赴江川。好在三人都会开车,轮流驾驶,吉普车风驰电掣,晚上下班时分赶到江川,堵住刑警大队长请求协助,刑警大队长义不容辞,立刻与户政部门联系,可查到的结果令人又失望又震惊。
原来,朱贵的妻子迁到这里不久就又找了个丈夫,是个外来打工的,他们结婚后,这个打工的就把户口迁来了。李斌良看到,户口底卡上写得清清楚楚,朱贵妻子的这个丈夫名叫纪云龙。
纪云龙——季小龙——季宝子。
李斌良的大脑里风起云涌,他有点摸到了杀手的足迹。
进一步了解得知,朱贵妻子和 纪云龙一起生活不到一年就去世了,纪云龙又在两年前迁走。
再看迁往地址,李斌良拍着大腿叫起来:“天哪!”
纪云龙迁到了金岭。
那也是李斌良去调查过的地方,就是林平安返家中途停留过的地方。
怪不得,那次在江川接到季宝子的电话,他是想把自己的侦查目标引向这里……别的都可以解释了,果然如吴志深猜想的那样,那次到金岭调查,胡学正被杀伤,肯定是害怕自己调查下去,在金岭发现他的线索,有意弄出事来,把自己引回。
不容细想,他们迅速启程,赶往金岭。
后半夜,他们赶到金岭,太累太困了,也不好半夜三更的麻烦人家,就找个小旅店休息下来,稍睡片刻。第二天一上班,他们又立刻赶到金岭公安局。
这回,终于追到根儿了。在当地警方协助下,很快查明了纪云龙的情况。他确实在这里,住在县城与郊区结合部,还买了一幢小楼。此人单身,听邻居讲,经常跑外做买卖,很少在家,但未发现有任何劣迹,因此未做重点人口管理。
在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李斌良、吴志深和沈兵赶到纪云龙的家,进入了屋子。
纪家已人去屋空。
这么说也不准确。人肯定是已经不在了,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地面和一些家具上都落了薄薄一层灰尘。屋里的家具不多,但档次挺,还有一台29英寸的大彩电和一部VCD,床头和桌子上还扔着几本书。李斌良随手翻了翻,有武侠小说,有的是一些印刷质量低劣的刊物,里边登载着一些血案之类的东西,还有几本警办刊物,包括《人民公安》和《人民警察》,还有一些公安业务书籍,都是刑侦方面的。再拿起VCD旁边的几张影碟,有几张画着不堪入目的淫秽图像,另有几张都是什么《杀手人生》之类充满恐怖血腥的东西。
这些书刊从一定程度上可以证明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看来,找对了,他一定是那个杀手,是那个纪云龙,季小龙,季宝子。从这些书和影碟上看,他还是很有“事业心”的,一直在“钻研业务”。
这是幢二层小楼,在附近这片居民区可为鹤立鸡群。李斌良蹬上二楼,从窗子往外望去,居高临下,方圆几百平方米的景物尽收眼底。他还注意到,如果推开窗子,能很容易翻上屋顶,或从二楼跳到一楼,再从一楼跳下地去。看来,纪云龙买下这幢小楼是有良苦用心的,如果有朝一日犯了事,很容易发现前来抓捕的警察,也容易藏身和逃跑。
李斌良知道,自己应该走了,纪云龙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当天,他们又趋车驶上返回的路。
上车后,李斌良久久不语,但是脑海却在不停地翻腾。他可以勾勒出这起离奇事件的大体轮廓了。
事情可能是这样:
季宝子杀人后,被判死刑,但是,他不想死,在某些人的帮助下,找到了替身。这个替身就是朱贵,他的孪生兄弟。
至于朱贵为什么甘愿替纪宝子去死,也可以猜到:他在三十多年的生涯中受尽了苦,又得了不治之症。这时,有人找到他,许以某种优厚的回报条件,也许,他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最后还是决定替季宝子去赴刑场。这种回报是什么目前不知道,极有可能是可观的钱财,能保证他的妻子和儿子过上较为舒适的生活。这样,他就能欣然赴死了。
怪不得,三年多前自己目睹季宝子被枪毙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怪不得,他看见自己却没有认出,甚至叫他一声都没有反应;怪不得他的身体那么虚弱,看上去也不象从前那么凶残;怪不得他一直带着笑容,甚至死后还在笑。原来这是他自愿的选择,他在为自己死得其所而笑,为自己给亲人留下满意的生活而笑,怪不得,死前他忽然回过头来说什么“我……”或许,他要告诉世人,“我不是季宝子”,“我是朱贵”……
可是,看来朱贵赴死希望的回报并没有实现,或者说季宝子的许诺没有兑现,甚至走向了反面。他死后,妻子迁到了江川,这也许是季宝子的指使,然后季宝子与他的妻子结婚,隐藏下来。后来,又杀人灭口,除掉了他的妻子。然后迁离江川,在迁离的过程中,又除掉了他年纪尚幼的儿子,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现在看来,季宝子一定整过容,一般人已经难以认出他是从前的季宝子。这一点,从他改的名字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他还是姓季,只不过音同字不同罢了,而且还保留一个“龙”字。这一方面说明他对自己整容后的自信,他相信别人认不出自己了,也说明他的大胆狂妄,说明他对人们警惕性和法治的蔑视。
可是,他还是被人认出了。认出他的人就是林平安,一个偶然的机会,林平安撞见了他,并且认出了他。他只好杀人灭口。而且,出于对林平安认出他那双眼睛的恐惧和仇恨,他杀死他后,又刺瞎了他的双眼。
然而,这也仍然是推测,虽然这推测如此有道理。可对别人说,别人会相信吗?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对别人说吗?
不,还需要证据,更确凿的证据。
证据从哪里来?除了抓住纪云龙,还得从另一条途径寻求突破。
那就是,纪云龙当年是在谁的帮助下,从死牢里被质换出来的。
一想到这些,李斌良心就向下沉去,沉去……
内奸……
在李斌良沉思的时候,吴志深也不出声,他也在沉思。做为一个老刑侦,他应该能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此刻,只见他面阴如水,目光呆滞,一言不发。看来,他的心头一定和自己一样压着重石。自己是不是难为他了?为什么要把他拖进这里边来呢?李斌良心中暗说:“对不起了,实在没有办法,我没有可信任的人,我需要帮助,谁让我们是朋友了!?”
沈兵在开车,他虽然不知内幕,也没有打听,但也觉出李斌良和吴志深的行动和表现有些反常,并多少猜出了点什么,心情也很激动。但他是刑警,他知道,需要自己知道时,他们会告诉自己的,不需要自己知道,问他们也不会说。
下晚班前,吉普车返回本市,当行至市郊,看到路旁看守所的大墙时,李斌良突然大声命令沈兵:“调头,去看守所!”
吴志深一时没反应过来:“去看守所干什么?啊……对,对……”
李斌良眼睛睁大了,仔细地注意进入看守所的每一个细节。
看守所有内外两层大墙,两道大门,两层院落。外面一层大墙较矮,能看见里边大墙和房屋的影子;外面的大门也很普通,管理较松。车驶到门前,从里边跑出一个青年民警,探着身子看看,冲车里的李斌良和吴志深笑笑,就把大门打开,放车驶了进去;外边的大院很宽敞,左边是武警中队的营房,二十多名精壮的武警战士正在操场上苦练制敌本领。右边是看守所的办公楼。
李斌良他们常来提审犯人,因此看守所的民警都熟悉。知道这个民警姓霍,人们都叫他小霍,有的不知道,还以为是称他“小伙儿”呢。下车后,小霍引着他们走进办公楼。尽管来过多次,李斌良仍然特别注意地观察着,进门是一道走廊,门上挂着写有值班室、提审室、探视接待室、民警室、所长室、指导员室等字样的标牌。
小霍将李斌良等三人领进了值班室,问他们有什么事,李斌良随机应变,说要提审一个在押犯罪嫌疑人。按规定,提审应持提审单,由主管局长签字批准后,看守所方可接待。但因为都是内部人,尤其是案件主办人员提审,要求的就不那么严,一般情况下,来了说一声提审谁,值班民警就把谁从监舍里提出来。这回也是,小霍问了一下李斌良是否有提审单,李斌良说刚从外面办案归来还没回局,有些线索着急调查,就直接来了。小霍问了提审人员的名字,说了声:“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提。”就向里层高墙走去。李斌良的目光隔着窗子随他的背影而去,见大墙又高又厚,黑色的大铁门紧闭,门口还有一个全副武装的武警表情严峻地贮立着。小霍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在大铁门上打开一道小门,走了进去。
趁这功夫,李斌良走出值班室,顺着走廊向里边走去,见办公楼一层没有几个民警。他知道,看守所的民警要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加上监舍内还要有人值班,所以外边人员数量就有限了。听到探视接待室有人说话,就走了过去推开门,见男女老少五六个人,有的还在抹眼泪。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剃着光头,表情很不自然,显然是在押人员。一个民警在屋里陪着,正有点不耐烦地说:“别光是哭,来一趟不容易,有话就说,时间要到了……”一抬头看见李斌良,终止说话走出来:“李……李教导员,你们来了,有什么事?”
李斌良告诉他自己要提审一个人,然后转身回值班室。这个民警却跟上来,带着疑问的表情陪着笑脸问:“李……李教,我们看守所是阴山背后,与世隔绝,什么消息都听不到。前几天,我听说你要提副政委了,昨天又听说你自己不干,黄了,真有这回事吗?”
李斌良回头笑道:“我看,你的消息并不闭塞吗……行了行了,这事已经过去了,再提我闹心……你快忙着吧,那屋有人探监,你可别离太远哪!”
“没事儿,在这里能出什么事!”民警虽然这么说,还是回了探视室。
走进值班室,李斌良看到墙上挂了不少规定和制度,又看看外面的两层高墙,联想刚才探视室那一幕,心中想,看来,再好的制定规定也得靠人执行啊,没有可靠的人,多高的墙也没用。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呀!
这时,小霍已将那个要提审的在押嫌疑人带来,把人交给他们后笑笑说:“你们忙着吧,我去叫所长一声,昨天夜里有个闹号的,嗷嗷的喊冤……忙了大半宿才算消停下来,所长正在宿舍补觉呢!”
看守民警说完要离开,李斌良见状故意叫住他:“哎,你别走哇,我们提审,你不在旁边看着啊!”
小霍又笑道:“李教你可真能开玩笑,都是自己人,你们又是办案人,我还不放心吗?行了,你们忙着,我去找所长!”
小霍说着出去了。李斌良看看吴志深,吴志深阴沉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看来,要在这儿整点事儿很容易呀!”
李斌良有同感。可细一想又不能怪看守民警。是啊,谁能有那么高的警惕性,总有一根弦小心自己人?何况还是办案人。
提审只是一个借口,李斌良随便问了嫌疑人几个问题,做做样子在笔录上记了几个字,然后又招来小霍把人送回去。小霍问:“这么快?”李斌良说:“就几个小问题,一问就明白了。麻烦你了!”
小霍把人带出去,所长揉着眼睛进来了。这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实人,他对李斌良和吴志深抱歉地一笑:“昨夜忙了一宿,今天还得值班,实在太困了,睡了一会儿……怎么,你们完事了?”
李斌良和吴志深互相看了一眼,吴志深说:“这件事是完了,还有一件事,正好你来了,问问你吧。对了,你是哪年来当所长的?有些年头了吧!”
所长:“可不,快八年了,一个抗战快过去了!”
吴志深看李斌良一眼,又对所长说:“今天我们到你这一亩三分地来,还有一件小事,这……李教导员你跟他说吧!”
李斌良很满意吴志深的机敏和配合。借口他早已想好:“是这样,我们最近办一起抢劫案,牵扯到三年多前一起案子,想了解一下季宝子……对,当时叫季小龙的情况!”
所长脸上出现了疑云:“季小龙?你说的是……是三年多前被枪毙的那个抢劫杀人犯?”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问:“什么案子,人都毙三年了还牵扯到他,这可不好办了,人死了,上哪儿找他去呀!”
李斌良:“不是找他,找他当年同监舍的!”
“这也不好办哪。”所长说:“三年前押的早都送劳改农场了,没判的也都释放了,上哪儿找他们去呀?再说了,季宝子当时是死刑犯,没判之前是混押的,后来就单独关押了,没什么同监舍的了。”
原来是这样。李斌良顺着话题问下去:“那么,在季宝子关押等待判决和执行期间,有没有什么亲属来探望过他。”
所长想了想,摇摇头说:“这我可记不清了,都三年多快四年了,不过……好象是……对了,好象是他有一个老妈来过……”
李斌良:“就她一个人来的吗?”
“这……”所长又摇摇头:“这我可记不清了,不过,他老妈六十多岁了,应该有人陪着……你们问这干什么?要是真想查明白,我让人去给你们好好查查,按规定,凡来探监的都要填卡,存档,不过这是我来之后规定的,保管得不太好,也不知还有没有!?”
李斌良听到这话大喜:“是吗?太好了,你好好查一查,凡是有关季小龙的情况都查一查!”
还真别说,不一会儿,所长就满身满手灰尘地回来了,把几张卡片递给李斌良:“查到了,在这里,你看这张,探视季小龙的是两个人,有母亲和弟弟,还写着名字,他弟弟叫季二宝,十四岁!”
卡上确实是这么填的。李斌良有点失望,因为再没有第三人了。
可是,所长的话马上又使他兴奋起来:“我按你说的,凡与季小龙有关的我都拿来了,这几张是提审人员记录。自他被关进来之后提审了几回,都在这儿……”
李斌良和吴志深分别接过几张纸,两人的手都有点颤抖。吴志深看着看着叫起来:“对,我也想起来了,我也提审过他……瞧,就这张,记得很清楚,是我和小白子一起来的。不过,是在判决之前。”
李斌良对吴志深的话听而不闻,他被自己手中的两张卡吸引住了。从日期上看,这两张都是在公判前夕,也就是季小龙的死刑已经判定,还未公布的时候。纸上填的也很简单,就是被提审人和提审人姓名及提审时间。而在这两项中,两张表上都写有一个人的名字——
秦荣。
秦副局长。
当然,还有另外两个人,但是值班民警没全部填写,只写了秦荣等三人。可能他以为,领导亲自提审,不必那么太认真吧。每次提审的时间都不长,前一次二十五分钟,后一次十五分钟。
可这已足够了。
李斌良抬头问所长:“来提审的除了秦副局长,那两个人是谁?”
“这……”所长回忆着说:“这我可记不清了,三年多了,谁能记着这些事,当时秦副局长是刑警队长,带的人十有八九是刑警队的……对了,那天不是我当班,我没在所里,可后来听谁说过这事,里边好象有个外地警察,是秦副局长带来的,说是外地有一起案子牵扯到季宝子……看来,今后还得抓一抓,以后填写表格,不能写‘等’字,有几个人就填几个人的姓名……对了,你可以问问胡学正吗,那天是他值班,这不是写着吗?”
果然,李斌良低头再看,值班民警落款一栏上清晰地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胡学正。
对了,他那时就在看守所工作,任副所长,也正是季小龙被枪毙不久,调到了刑警队任副队长……
一切已经昭然若揭。
李斌良把手中的表格递给吴志深。吴志深看后,脸色凝重,犹如黑铁。
他们没有再问下去,匆匆向所长告别。
外面,天已经黑下来。所长把他们送出大门,望着他们的车影驶向市区,脸上渐渐生起疑虑的表情。回到办公室后,他拿起了电话。
李斌良离开看守所,并没有直接回局,而把车驶向了医院。
一路上,他的脑海里轰轰响个不停,眼前老是出现那张表格上的两个字:秦荣。
在季宝子判决公布前夕,秦荣来提审,目的是什么?真的是提审吗?那个外地警察是谁?还有一个人是谁?
妈的秦荣,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过去的一幕幕、当时并未引起注意的情景都出现在眼前:
首先是他的性格。自己到刑警大队任教导员后,对他最突出的印象是,搞不清他是什么样的人,是一种什么性格,总是那么不阴不阳的,对自己也是忽冷忽热的。现在看,他对自己调到刑警大队是抱有强烈的戒备之心的,因此,也就总是有意无意的降低自己的威望。譬如,每当自己讲话时,他总是打断,每当自己不想讲时,他又突然袭击,非要自己讲不可,出自己的丑……对了,杀手案刚刚发生,他就急着开案件分析会,而且要自己先谈,肯定是摸自己的态度和思路啊……
如果说这里有个人感情因素的话,那么,另一些表现就不容置疑了:
那还是三起杀手案发生当初,当自己分析出“杀手不是一个人,最少有两个,或者更多,甚至有可能是个团伙!”,并把这个分析结果告诉他的时候,一向深沉老道、从来都不动声色的他那震惊的表情,半天说不出话来,当电话突然响起时,甚至吓得他身子一闪。当时自己也觉得做为一个老刑侦,他的表现有点反常,可没有往多想,现在看,他当时的内心是极为恐惧,因为,这牵扯到他呀……
在魏市长做出扩大侦查范围的指示时,他做为一个老刑侦,明知这样对侦查工作不利,却积极贯彻执行。当时,自己感到有些不解,但也以为他是遵照领导指示行事,现在看来,这正符合他的愿望,是通过这些行动,转移侦查的目标,给侦破设置障碍呀……
还有,自己的一些行动,杀手总是预先知道,走在前面,使行动功败垂成……对了,那次去青原找吴军,车上的人都比他年轻,他却非要开车不可,结果半路上抛了两次锚。现在看,那绝不是偶然的,那事故是他故意制造的,是为了给杀手腾出时间赶到前面杀死吴军。对了,当赶到蓬莱酒店抓吴军时,他开始一副紧张的神态,肯定是不知吴军被杀没有,放心不下,后来又抢着走在前面,好象十分勇敢,可那根本不是勇敢,而是他心里清楚,吴军根本就不是杀手,他是在表演给自己看……
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很多:比如,自己第一次在金岭调查时,他以胡学正出事为由把自己调回,看来,那是有意的安排,肯定是担心自己在金岭查下去发现什么。第二次到金岭调查也是这样,他打电话让自己回来,回来后只跟自己大谈提拔的事,却连调查情况问都不问,显然他已经知道情况;再如,他平素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的,可一听说自己要提副政委,马上表现得格外亲热,力主自己就任副政委,当母亲捎信让自己回家时,他还再三嘱咐自己在家呆几天。无非还是让自己远离这起案件,减少威胁……
还有,他和胡学正的关系……
他和胡学正的关系也很不正常。同样的副大队长,他对胡学正要比吴志深好得多,这显然不是无端的。那次,胡学正要辞职,离开会场,他假做发怒,又把他找回来,显然是要他留在刑警大队,留下来参与案件的侦破,以便发挥“应有”的作用……对了,当他知道自己要当副政委的消息后,立刻想到要提拔胡学正当大队长……还有,自己每次外出办案,他都主张要带着胡学正,肯定也是要他来监视自己,以便掌握自己的活动情况……那么,他和胡学正是怎么搞到一起的呢?那张提审表格是一个说明,他带着人提审季宝子,而当时胡学正是看守所副所长,那天又正好当班,后来又调到刑警大队当上副大队长……这一切,能都是偶然的吗……
腐败分子!
李斌良心里暗暗骂着,气得心直发抖。闹了半天,都是他搞的鬼,妈的,他成天喊着有内奸,怀疑这个,怀疑那个,闹了半天他就是内奸……也太大胆,太猖狂了,太黑心了,一个刑警、一个副局长,怎么会跟凶残的杀手搞到一起,这么多年,他还干了哪些坏事呢……
对,还有胡学正,他的疑点也很多,除了和秦荣特别亲密,他的很多表现也不正常……对了,还记得,自己在调查中刚刚有了收获,他就迫不及待地向秦荣汇报,说有了重大突破……看来,那是给他报信啊……
可是,他们还有同伙,秦荣提审时还带着两个人:有个外地警察……这个人是谁……啊,知道了,那十有八九是朱贵装的,以便质换季宝子。可那另一个人又是谁?看守所长说得对,十有八九还是刑警大队的人。
可他是谁呢……
吴志深在旁边开口了:“斌良,咱们应该去医院一趟,看一看老队长……”
嗯……?
他扭头看看吴志深,他正看着自己。他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呀,当时,秦荣是刑警队长,老队长是副队长,他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十分钟后,李斌良把车停在医院的大门外,让沈兵守着,他和吴志深走进了医院大楼,走进了住院处老队长的病房。
老队长正在病床上睡着。
和上回相比,他更瘦了,身躯也变得小了,脸色也更暗了。看上去,已经病入膏肓,生命正在逐渐离他而去。
在老队长病床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小伙子,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本书在读。当李斌良和吴志深走进去的时候,他礼貌地站了起来,向二人微笑着示意。他的身上有着很浓的书卷气,使李斌良产生一种好感,注意了一下他手中的书,是本外文书籍。
李斌良望着青年,低声地:“你是……”
青年指了指老队长,也低声说:“我来陪护爸爸!”
吴志深低声对李斌良介绍说:“他是老队长的大儿子,四年前上的大学……哎,是在北京吧,快毕业了吧?!”
青年:“我学的是外语,时间长一点,得明年毕业!”
床上有动静。李斌良发现老队长被惊醒了,急忙抱歉地凑上前。“对不起,老队长,吵醒你了!”
老队长看清是李斌良,露出一丝笑容,让他坐下,还伸出一只无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问:“来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事。可看着老队长这个样子,李斌良不忍心打扰他。他看了看吴志深,吴志深凑上去道:“老队长,李教是有急事来向你打听,事关重大,你可千万要好好想一想啊……”
吴志深把要问的话说了出来:“老队长,你想一想,三年前枪毙那个季宝子,你还记得吧……”
听着这话,老队长那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嘴动了动:“你们……问这干什么?”
李斌良止住吴志深要说出的话,凑上前轻声说:“老队长,你身体不好,我就简单说吧,这件事……和上次我找你说的那个杀手案有关!”
老队长的脸色更难看了。李斌良发现,他那遮掩在被子下的干枯身躯好象在微微颤抖。
吴志深继续问道:“老队长,你还记得吗?在季宝子被枪毙前,咱们刑警队有谁去提审过他?”
老队长眼睛闭上了,好象没听见问话,好象睡着了。
这……他这是怎么了?
老队长的儿子凑近父亲,低声地:“爸爸……”
李斌良摇了摇手,不让老队长的儿子再问。可是,就在他要退出去的时候,老队长的眼睛又睁开了,盯住李斌良,用微弱的声音,所问非所答地说:“斌良,你别太着急,案子……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现在,病得脑袋……不好使了,啥也想不起来,哪天,你再来,没准儿……我能想起什么……”
老队长说完闭上了眼睛,再也不睁开。
李斌良和吴志深互相看了一眼,吴志深摇了摇头,二人慢慢退出病房。
老队长的儿子送出来。李斌良握着他的手说:“老队长他……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们!”
老队长的儿子表示感谢,双方道别。
走出医院,李斌良和吴志深都不说话。老队长虽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可他的反应有些异常,看上去,他好象知道些什么,有顾虑,不敢说。
对于人来说,大不过于死。他已经距离死亡很近了,却仍然有顾虑,说明他的顾虑非常深重,事关重大。
虽然不知他顾虑的是什么,但可以判断,季宝子被秦荣质换出去这事是极有可能存在的,而老队长知道这件事,甚至可能知道更多的事,他只是不想说或不敢说。
李斌良觉得大脑在轰轰地响着,一时之间,自己调到刑警大队后,和老队长相处过的印象浮现在眼前。那时就发现,老队长名为队长,实际上只是秦荣的跟班,没有一点自己的主张,秦荣说什么就是什么,总是唯唯喏喏的……莫非,他也……
或许,他就是另外那个人,是秦荣的同伙。
这很有可能。
回到局里,人们早已下班。李斌良和吴志深让沈兵回家休息,自己却留在办公室,灯也不打地干坐着,半天谁也没出声。
是吴志深先开的口,他沙哑着嗓子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我早就觉得姓胡的不地道,和他尿不到一壶里去,想不到他居然干出 种事……对了,正是季小龙、不,是朱贵被枪毙后他调到刑警队的。看来,他是立功领奖了!”
李斌良说:“不只他,还有一个呢?”
吴志深:“这……你说谁?……斌良,能是真的吗?是他?难道秦局也……”
李斌良:“从严格的法律角度讲,现在还不能给他定罪,可从咱侦查的角度看,他有重大嫌疑,可以这么说吧!”
吴志深点点头:“那倒是,不过我总不敢相信。他们……特别是秦局,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啊?”
李斌良:“那是另外的问题。现在关键是要搞清,他们到底是不是内奸,是不是只有他们俩,还有没有别人?”
吴志深:“你……你是说,还有别人?”
李斌良:“当然,你没看那提审卡片上写着等三人吗?那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吴志深吸了口冷气:“对……难道是老队长……不能吧……”
他也想到了这里。李斌良思考着慢慢说:“至于到底是谁,可以慢慢想,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二人一时谁也说不清楚。
静了片刻,吴志深才问:“斌良,你说,咱们该咋办?是不是该报告了……”
“我还没想好。”李斌良说:“但是,只凭咱俩肯定不行,必须有领导支持,可咱该找哪个领导呢?还有谁牵扯到里边呢?我觉得,这一切背后有着极为重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吴志深沉默着。
李斌良想了想说:“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咱们已经快三天没好好睡一觉了,今晚先休息一下,也冷静一下,咱俩都考虑考虑,拿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来!”
吴志深站起来,“那好,我走了,你休息吧!”
李斌良也站起来:“注意安全……要不我送送你吧!”
吴志深急忙地:“不用不用,我想杀手不会这么快知道咱们的情况吧……妈的,我倒盼着他对我来,豁出去跟他拼了得了!”
李斌良:“不过,一定要小心。子弹都上膛了吧,保险也打开,检查一下,有情况马上拔枪。不要乱开,但真有危险,一定要报警,如果真是杀手,就往他身上打!”
吴志深答应着向外走,李斌良又拉住他冰凉的手说:“虽然这是咱们刑警的职责,可我总觉得是我把你拉进来的,对不起了!”
吴志深有几分激动地:“你说哪儿去了?咱们不都是刑警吗?你的事我的事,就是咱刑警的事……好,我走了!”
李斌良把吴志深送到办公楼外,又和他紧紧握了握手,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远去,忽然发现他的脊背微微驼起,步伐也失去了往日的坚定。看来,谁也难以承受这种压力和震惊啊!
现在怎么办?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李斌良暗暗地问自己。
吴志深说得对,自己已经担不动这份沉重了。是该报告了。
可是,报告给谁?报告给哪个领导?
他突然脑海中一亮,想起一个人。对,他一定可靠,就直接报告给他。
李斌良兴奋起来,他打亮灯,锁上门,找出自己的电话号码本,找到了那个号码。这回,直接拨他的手机。他手指颤抖着按了电话机上的号键。
很快,电话接通了。一个亲切的声音传过来:“您好,我是赵民生。请问您是哪位?”
李斌良克制着激动,用中等音量道:“赵书记,我是李斌良,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
“啊……啊,”赵书记高兴的声音:“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我是你的后台呀,说吧,有什么事?”
李斌良有点克制不住感情了,声音颤抖起来:“赵书记,我有重要情况向您报告……”
他尽力简短地介绍了自己的发现及分析。赵书记一言不发,只是不时“哦”一声,认真地听着。最后,李斌良说:“赵书记,我实在承受不住了,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的发现和分析对不对。你说,我是不是搞错了?我该怎么办?”
电话里静了片刻,显然,赵书记也震惊了。当李斌良又叫了声赵书记时,他的声音才响起,但是,已经变成沉重而冷峻的语调:“斌良,我完全听明白了。我现在只能谈一下自己的看法,虽然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但我认为,你做得对,你是一个合格的警察,一个优秀的刑警,我为你的精神而感动。是的,这件事乍听起来确实不可思议,但是,党中央已经提出,司法腐败应该引起高度重视。我个人觉得,对腐败的严重性和危害性,怎么估计也不过份。一些腐败份子丧尽天良,胆大妄为,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当然,现在需要证据,你要继续工作,一定要找到证据,抓到杀手,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李斌良听着,嗓子又哽噎了。他接过赵书记的话:“赵书记,我知道你支持我,可我现在怎么办?我太孤独了,我需要身边有人支持,有领导支持,我该去找谁?该怎么办……”
赵书记打断他的话:“斌良,你不要这样说。你不孤独,党在你这一边,人民在你这一边。腐败分子只是少数。或许,他们在某一局部很猖狂,但他们任何时候都是少数,一旦败露,一旦我们的党行动起来,人民行动起来,他们就会众叛亲离,受到惩罚!我相信,你们刑警大队多数同志是支持你的,你周围的人多数是支持你的,你们公安局党委班子多数同志是好的……”停了停:“当然,要讲究斗争策略,因为你面对的是一些心黑手狠的豺狼,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保密……对了,你保持警惕性是对的,但也不能谁都怀疑。我现在就告诉你去找谁,就找蔡明臣。去找他,他是值得信任的!”
“你是说……蔡局长?他……”
李斌良眼前浮现出蔡局长的满头白发。正要说什么,赵书记的话又响了起来:“对,就是他,为了让你相信,我还要告诉你,你在红楼出事后,除了宁静找过我,蔡明臣曾三次给我打电话,否则,我也不会那么重视……对了,赶快去找他。今后,咱们还要保持联系,但具体工作,找蔡明臣同志就可以,他完全可以代表我。好,再见!”
李斌良慢慢放下电话,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啥时已经流了出来。
找蔡局长!
原来是这么回事!赵书记的话不会错,他不会骗自己……对了,蔡局长这级干部是地委管的,任命他到本市当公安局长,赵书记肯定是知道的,也许,他对蔡局长是了解的……天哪,这么多天,自己还一直戒备着他呢……
一股暖流和巨大的力量在心中生起,渗到四肢和全身。
那么,就找一找蔡局长?!
天已经不早了,他睡了吧。
李斌良正在犹豫,电话铃突然响起,他吓了一跳:“是谁呢……”慢慢抓起电话,放到耳边。
电话里的声音非常简捷:“过来一趟!”
李斌良一时没反应过来:“您是……”
“马上过来,我是蔡明臣!”
是蔡局长。李斌良振奋起来,用力一甩膀子,向门外走去。
蔡局长的家还没搬来,他就住在办公室。办公在外间,睡觉在里间。
李斌良小跑着奔到蔡局长门外。因为太着急,走到门口不得不站下来平静一下喘息。这时,蔡局长把门推开,探出一头花白的头发:“快进来!”将他拉进屋子,然后又随手锁上门。
李斌良进屋后被让到蔡局长对面的椅子上。蔡局长满脸的不快:“行啊,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呀,手机传呼全关了,谁也找不到你,还跑看守所调查去了……你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了?你这么干报告谁了?你眼里有我这个局长没有?”一摆手:“你少给我解释,解释什么?还不是怀疑我吗?不相信我吗?那好,你把我当腐败分子抓起来吧,带手铐了吗?来吧!”
蔡局长说着把两手伸出来让李斌良铐。李斌良十分尴尬:“蔡局长,请您原谅,我……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呀!”
“迫不得已?难道我不是迫不得已吗?”蔡局长突然又笑了,声音低下来,恨恨地:“妈的,我堂堂公安局长,想破个案子,抓个杀手,还得偷偷摸摸的,好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这算他娘的怎么回事……好,说正题吧,把一切都说出来!”
李斌良下意识地四下望望,又走到套间门口看一眼,不想,和一个往外走的身影差点撞上,吃了一惊,盯睛一看,原来是雷副局长。
雷副局长一把握住他的手:“看啥,难道局长室也有内奸?说吧,我听听总可以吧!”
李斌良对雷副局长早就有好感,特别对他为自己的事找魏市长更是感激,而且,他坦率的性格也令他钦佩。当组织部来考核自己的时候,只有他表示不支持自己当副政委,还跟考核组说了“坏话”。现在,他突然出现,既让他吃惊,又让他高兴,急忙说:“可以,当然可以!”
雷副局长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可以那就说吧,怕你误会,蔡局长让我躲进里屋,我早都不耐烦了!”又指着李斌良道:“你小子,啥都好,可犯了一个大错误,就是有点不相信领导。咋的,他秦荣一个人坏我们就都坏了?告诉你吧,我老雷就是死到临头,也不会象他那样,对他的为人,我比你还了解!”
蔡局长也在旁开口道:“是啊,雷局长说得对。告诉你,我十多年的公安局长没白当。地委眼睛瞎了派我上这儿来?告诉你吧,我早看出问题来了,可咱市里是妖魔鬼怪啥都有哇,我们老蔡老雷就是孙悟空,可这些妖魔道行太高,又有一些神佛保佑,也一时下不了手哇,只好慢慢来。刚才我还跟雷局长交流呢,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体会,那就是同内部的蛀虫斗,比跟外部的罪犯斗还要难,还要费劲儿!”
“是啊”雷副局长接过来说:“有些事你生气,难道我们就不生气吗?可你胳膊能拧过大腿吗?为这事我还跟蔡局长生过气,骂他是‘菜头’呢,其实他也不容易呀……”
“就是啊,”蔡局长又抢过雷副局长的话:“就说铁忠吧,你以为我愿意让要他吗?我恨不得把他这种人都抓起来,关到监狱里去。可不行,我不但做不到,得让他进来,他要到刑警大队,我还得把他安排到刑警大队,因为有人替他说话,说话的人比比我大,管着我,你说怎么办……对,你又生气了吧,可生气有什么用?你只能面对这种现实,装孙子,只有时机成熟了才能按自己的意志去干。说实在的,把你派到刑警大队,就是我的一招儿,现在看,这招儿走对了……”转向雷副局长:“雷明,你说我这招儿怎么样?当时,我在党委会上提出来,你还反对呢!”
“可不是,”雷副局长脸有些红,人也站了起来,对李斌良道:“当时,我没理解蔡局长的意思,一是觉得你没干过刑侦,怕你不胜任,二是我曾经管过刑侦,知道刑警大队复杂,也知道秦荣的为人,怕你吃亏。可你上任后我注意考查了,很快改变了态度,你行,从你身上我才明白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当初秦荣接我的班时我可没这么想,他的为人我知道,刑警大队果然让他搞个乌烟瘴气。”转向蔡局长:“蔡局长,我服你了,你看人比我准!”
蔡局长现出得意的笑容,看着李斌良道:“还好,你没辜负我的信任,你小子是个好样的,不但队伍带得好,还把他们折腾得不得安宁,一个个漏出了狐狸尾巴。你知道吗?我心里感谢你呀,感谢你呀,你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一个合格的刑警啊!”突然站到雷明身边,使劲一拉他:“来,咱们两个老警察给他敬个礼!”
猝不及防,两个局长突然并肩而立,“咔”地给李斌良敬了个举手礼,把李斌良吓了一跳:“蔡局长,雷局长,你这是干什么呀?我……”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嗓子噎住了,眼睛也湿了。
蔡局长眼睛也出现了水光:“我知道你受的苦,知道你担的险,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我不能站出来公开支持你,我也知道你怀疑我,担心我跟他们是一路。这你可错了,雷明说得对,我老蔡头子就是死到临头也不会和他们是一伙,我是没办法,只好暂时妥协,麻痹他们……你忘了,我告诉你,有什么事向我报告,可你没往心里去,我那是有目地的呀……对了,你可能还听过我和铁昆如何密切的谣言,那都是他们造的舆论,为的是离间你们和我的关系。当然,时机不成熟,我也没必要公开跟铁昆对着干,甚至表面还跟他保持较好的关系,有什么事也跟他通报一声,让他不戒备我,铁忠参加培训班,我就预先通知他了,那不关大局,还觉得我跟他挺靠近的,可我在心里时刻都戒备着他呀……不信你问雷局长!”
雷鸣忽然开起了玩笑:“我可做不了这个证明,听说,铁昆还给你买了住宅楼,里边装璜都装完了,你咋还不把家搬来呀?”
蔡局长哼了声鼻子,脸上现出怒色:“我怕搬进去出不来……这是真的,铁昆是说过要给我买楼,我要硬是拒绝,他肯定警惕我,防备我。我来本市的一个主要任务就是打击黑社会势力,他就是我要打击的目标之一,可时机没成熟,我不能轻举妄动,我还要麻痹他,因此,我就应付他,只是说需要时就找他……我不是年轻人了,不能打无把握之仗,时机不成熟,我是不会轻易出击的,一旦出击,我就一定要获胜。所以,在很多时候,我故意表现得窝囊一点,比如,你们要搜查红楼时请示我,我就装病回避开了……我知道有人叫我‘菜头儿’,可他们不知道,我不是白菜萝卜,我是蔡明臣,我心里什么都明白,我要麻痹他们,利用他们……还有,别看我是公安局长,可我也需要支持……而你,”指向李斌良,又指向雷鸣:“你们就是我的最大支持。从现在起,咱们就是患难与共,我也不再当‘菜头儿’了,我们要一起跟他们斗!”
蔡局长左右两只手分别拉住了李斌良和雷副局长。李斌良感到一股热流从手心传到心里,又流遍周身。
可是,雷副局长并没有完全肯定蔡局长的话。他说:“蔡局长,其实不光我一个,咱们领导班子绝大多数是好的,只不过有的胆小一些,有的自私一点,有的觉得时机还没成熟,秦荣他只是一个人……对了,我再给你提供一个有力的支持……”
雷副局长正要说下去,桌上的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蔡局长愣了一下,自语道:“谁,又有什么事?”拿起电话。“是我……什么……他就在我办公室里……啊,他去看守所是我批准的……”捂着话筒对李斌良和雷明小声说:“是张副局长,他知道了斌良去看守所调查的事,问怎么回事!”
雷明一听乐了:“我说的就是他,他跟我是多年的弟兄了,跟我一样,绝对可靠……我跟他说!”接过话筒道:“是我,雷明……哎,你别问了,我只告诉你,他在你们看守所有重要发现……对,你快来吧,咱们有重要事情商量!”
雷鸣放下电话,对二人道:“他马上到!”
李斌良觉得自己的力量更大了,身上的压力也不知不觉轻了不少。现在,已经有三个局长的肩头替自己分担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蔡局长话头未尽,又继续说起来:“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吧,我告诉你别着急上火,有些问题会解决的。还说我很欣赏你,对你在刑警大队的工作是满意的……你好象没太理解,当时我只能说到这种程度。对了,我还说过,你要面对现实,承认现实,立足现实,顺应现实,也要改造现实……现在明白了吧。干我们这行,光凭理想和热情是不行的,我们是在和罪犯打交道哇,有什么事就是要多思多想啊!”
是啊,现在看,那是多么可贵的忠告、暗示和鼓励呀。可惜当时没有听出来,甚至还对他不满,怀疑呢!
蔡局长继续说:“在来这里之前,我本已向地委提出不再担任公安局长职务,让我当调研员得了,平平安安到退休,也轻松一下,可赵书记不同意呀,非把我派这儿来,那好,我就把这身老骨头豁出去,再拼一回老命吧。我也知道,这回的对手不同寻常,是要跟咱拼命的呀。有杀手,有恶棍,有黑社会,还有内部败类,甚至还有大人物,他们绝不是善男信女呀。咱们这是在挖他们的命根子,他们会跟咱们来你死我活的呀,所以,咱们一定要小心从事。刚才,赵书记给我来过电话了,让我马上找你,其实,他不说,我也要找你了。好了,时间紧迫,抓紧说吧,把你心里想的,掌握的,要干的,都说出来!”
李斌良正要开口,蔡局长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雷明说了句:“他来了!”走过去打开门,果然是负责监所的张副局长。
于是,李斌良抑制着激动,向三位领导说了起来,把自己的发现,分析,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
三个局长听得面色各异,有红,有白,有黑,听完后,谁也按捺不住,都站了起来。
张副局长一把抓住李斌良:“原来是这么回事,看守所长向我报告,我还有点不高兴呢!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呀,差点整出误会来!”
雷副局长:“早说?他连我都没信着,能信得着你?”
张副局长:“你能和我比吗?你原来也是搞刑侦的,没准和秦荣是一伙呢,可不是啊,我管了多年监所,竟在阴山背后了,想腐败一点都没捞着机会!”
雷明:“可你有失职,季宝子就是在你的领地被质换的!”
张副局长还想反驳,被蔡局长止住。“行了行了,情况严重,咱们还是研究一下怎么办吧!”
他们开始商议研究,可是,研究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好办法。因为,没抓到杀手,没有铁的证据,不但动不了铁昆秦荣,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何况,他们干这些罪恶勾当的动机还没查清,他们的背后可能还有更大的人物……最后,他们只在一条上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监控。监控铁昆,监控秦荣。通过监控他们,找到杀手,抓住杀手,同时看还有谁与他们有联系,与这些罪恶勾当有联系。另外,他们还一致同意,组织力量,秘密调查铁昆所有的罪恶,一旦掌握确凿证据,时机成熟,立刻采取强制措施。
李斌良基本同意这些措施,可是,他觉得有秦荣在,他无法有效开展工作。蔡局长想了想说:“这由我来解决!”
李斌良又想起一个问题:胡学正呢?他怎么办?
蔡局长:“他终究在你手下,掀不起大浪来。再说,有关他的证据也不足,还得观察。如果他真是同类,也许还能利用一下……这回主动权已经在咱们手里了,目前我们唯一要小心的是他们狗急跳墙,要防备那个杀手再杀人!”
在三人要告辞时,蔡局长又拦住他们:“等一等,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大家必须注意,能知道是什么吧!”
雷、张两位副局长和李斌良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说了两个字:
“保密!”
“对,”蔡局长说:“一定要绝对保密,一切只限于咱们四人,绝不能再让另外的人知道,暂时也不能上党委会。倒不完全是对别人不相信,主要是怕走漏风声,被咱们的对手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咱们面临的可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哇!”
三人完全同意蔡局长的意见。雷副局长又说:“我看,这起案件也不能光靠咱们局的力量,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找地区局和省厅,省厅五处的处长我熟,也了解他,绝对可靠,必要的时候,我去找他!”
蔡局长同意,但又说为时过早,本局先查个差不多,真需要的时候再向上汇报请求支持。
查觉离开蔡局长办公室,走下二楼,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快走到门口时,听到雷副局长在后边呼唤自己的名字,回过头,见雷副局长匆匆走上来,握住他的手嘱咐着:“斌良,还有两句话我得哪你说:我早品出来了,当刑警,戴红花容易,戴手铐也容易呀,想当初,秦荣他破案还是有两下子的,要论脑瓜,他比我强,可人最贵重的是心,而不是脑瓜。秦荣他心不好,我知道,我在党委会上说的话,都是他告诉魏市长的,我不在乎……不过,斌良,你一定要小心他,而且,要把他做为反面教材,一定要过金钱关!我知道这不容易,也知道你生活不富裕,可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做个德才兼备的现代刑警,千万不能在金钱上犯错误!”
李斌良感动地:“雷局长您放心,就象你说的那样,我就是死到临头,也不会象秦荣那样,就是饿死,也不会花一分不干净的钱!”
雷副局长叹了口气:“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咱们基层民警收入太低,特别是咱们这里,连工资都不能保证,有的时候,可真难哪,象我,到现在也没攒下养老的钱,现在我就捉摸,真要退下去,到哪儿找个打更的活干……行了,不说这些了,你一定要多保重,我快老了,死不足惜,你还年轻啊,咱们公安事业需要你呀……斌良,你不知道,我心里是多么喜欢你,现在,象你这样的年轻人少了,人都变得自私了,讲实惠了,这对咱们国家可不是福啊……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出事啊,如果真要有什么不测,我雷明宁愿替你去死啊!”
这话说得李斌良的泪水一下流了出来。
李斌良不知道,就在他们研究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研究他们。
一条僻静街道上,一辆普通的吉普车在慢慢行驶着。
吉普车亮着前灯,车内一片黑暗,只能看清人的大略轮廓。
车里坐着三个人。前排驾车的是个三十多岁、身材瘦削而强健的男子,正是杀手季宝子——季小龙——纪云龙。后排坐着两个人,从轮廓上看,一个是身材粗壮、脸庞宽大的中年男子,从明灭的烟火中可以认出是铁昆;另一个也是中年男子,中等身材,脸全藏在黑暗中,看不出明显特征。
夜色很浓,但三人却都戴着眼镜,尤其是第三个人,居然戴着墨镜。
因为光线暗,看不清三人的脸色。他们在车里只是干坐着,谁也不说话,气氛极为压抑。若不是后座的纪云龙时不时地因不耐烦而动一下身子,会让人以为车里坐的人都睡着了,或者——是死人。
纪云龙实在忍不住这种气氛,他再次发问:“怎么办?说话呀?这么坐下去,就是坐到天亮又有什么办法?依着我,一刀宰了他,啥事都结了!”
“行了行了!”铁昆往后看一眼,生气道:“都是你坏的事,早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出手,你不听,这回都暴露了,怎么办?”
“暴露了?”纪云龙不屑地:“我看不能这么说,他姓李的只是怀疑,并没有抓住证据,而这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我,可他是抓不住我的,抓住我的人在这世上还没生出来呢!依着我,还是老办法,来个利索的,他死了,我躲起来,谁有啥办法?瞧你们你们吓这熊样儿,怕什么,公安局现在还不能动你们!何况……”嘿嘿一笑:“你们一个是全市著名的企业家,一个是……”他嘿嘿乐起来:“一个是公安局副局长,有什么可怕的呢?”
对了,另一个身影就是秦荣。
铁昆:“事情不象你说的那么简单。现在不光是李斌良一个人,地委赵书记是他的后台,公安局还有那老蔡头子,对,还有姓雷的,都不是好东西,非常难斗。那老蔡头子我早看出来了,他表面装糊涂,其实是个老奸巨。他调来之后,我试探过几回,想拉住他,可他只是跟我打哈哈,不来真格的……一旦让他抓住把柄,咱们全完!”
纪云龙:“那就把他也干掉。公安局长怎么了?比他大的我也干掉过……对了,我干过这么多,还没干过一个公安局长呢,这回开开荤……”
“住口!”铁昆气坏了:“你还嫌惹的事不大吗?你知道杀了他会有什么后果?连公安部都得惊动,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你挖出来……你给我老实呆着,没有我的话,绝不许再杀人!”
纪云龙火了:“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杀人怎么了?你说,我是怎么开始杀人的?不是你指使的吗?现在你又当起菩萨来了!告诉你们,我没什么可怕的,我已经死过了,活这三四年都是白捡的,什么好吃的也吃过了,多么高级的宾馆也住过了,多么漂亮的女人也玩过了,死了也值。可你们呢?对了,你们见过枪毙人吧……秦局这场面肯定见过不少,那年枪毙我您也在场吧…… 对,那不是我,是朱贵。怎么样?那过程你见过吧,从监狱里提出来,五花大绑,押赴刑场,一脚踹到后腿弯上,‘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枪口对着后脑勺,‘叭’一声,完了,啥都完了……我倒不在乎,可你们俩呢?行,有你们俩给我做伴,我就是被枪毙也值了……”说着嘿嘿乐起来。
铁昆气坏了,转过脸来:“你他妈想咋的?再放屁我饶不了你!”
杀手依然嘿嘿笑着:“啊,饶不了我?饶不了我又能咋的?其实,咱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还是依我的吧,先下手为强,不等他们抓住咱们,先叫他们完蛋,这总比等死强吧。你不是说过吗?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活,咱们要活,就得要他们死。这也是我多少年总结出来的真理。你看,我杀了多少人,还好好活着,要不是杀,恐怕早完了!好了,你们商量吧,商量好了要我动手就吱一声!”
纪云龙说完就要开车门下车,却被身后一只手薅住后脖颈:“你给我坐这儿!”
是秦荣。不知咋回事,纪云龙对他的声音生出几分畏惧,没敢动,可也有几分不服:“你要干啥?”
秦荣压着嗓子:“你他妈给我老实点。我问你,你为什么在杀死毛沧海之后,特意把指纹留在现场?如果不留下指纹,他们能比对出你来吗?比对不出你来,能牵扯到这么多人吗?说你你还不服,难道不是你坏的事吗?这是谁让你干的?还往谁身上推?”
纪云龙不知是脖颈被勒住还是理亏,有点语塞了:“这……我……我也没想到出这事啊,当时……我只是想,跟警察开个玩笑……”
秦荣恨恨地:“妈的,这是开玩笑的事吗?你还不接受教训,还耍你那套!告诉你,事情绝不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那个李斌良我已经很了解,他不是好惹的,从一开始,我们的每步行动,几乎都被他分析到了,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再不能胡来……我还要告诉你们,从现在起,没特殊情况,咱们再不能见面。你们都要准备几个磁卡,再跟我联系,就上电话亭打公用电话!”
秦荣说完才松开手。
纪云龙回头看了一眼,再没反驳,只是悻悻地说了声:“好吧,就依你,不过这他娘的也太不痛快了!”
说完开车门走出去。这回秦荣没有再拦他。
车里的两人没有马上离开,望着纪云龙的背影消失在街道上,消失在黑暗中,好一会儿,铁昆才恨恨开口:“妈的,这小子太不象话了,我让他杀毛沧海不假,可没让他把指纹留下呀,这不是没病找病吗……情况紧急,这回你该说话了吧,咱们怎么办?!”
秦荣哼了声鼻子:“他说得对,你死我活。看来,必须有人死掉!”
铁昆看了看秦荣,明白了:“你是说,把他……对,他要是死了,一切线索也就断了,他们就一点招也没有了!”
秦荣:“这只是一个选择,不过,他现在还有用,只有到最危急的关头才能这么干……”停了停:“现在还不要慌,纪云龙有一条说得对,最起码,暂时他们还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咱们要好好想一想再说……对了,今后,我有什么事让铁忠转告你!”
铁昆有点发急:“你怎么非要把他扯进来,我们的事,他并不都知道……”
秦荣哼了声:“我会掌握分寸的。”
秦荣说完,告辞的话也没说,就无声地下了车,很快消失了身影。
铁昆一个人留在车里,望着秦荣消失的方向,心中暗想:“妈的,不愧是公安局长,我觉得自己够狠了,他比我还狠!”
铁昆驱车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这时,一个人影从不远的墙角闪出,在原地思考片刻,向秦荣消失的方向走去。
秦荣走在街道上,步伐缓慢,还有些蹒跚。尽管他在铁昆和纪云龙跟前,表现得非常镇定,但事实上他很害怕,非常害怕,只不过他没有流露出来罢了。
此时,那巨大的恐怖又控制住了他,一时间让他失去了意识,盲目地向前走着,不知去向哪里,终点在何方,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向前走,只有向前走,不能回头。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算起来,他也是个老刑警了,快二十年的经历了。
那年,公安局因严打缺人,从全市抽调了一些人协助工作,当时,他还是个工人,被借调到公安局刑警队帮忙。
那时,他还是个上进心很强的青年,对公安工作兴趣很浓,夜以继日地跟着刑警队员们摸爬滚打,有空儿就看书,钻研业务,再加上会处事儿,有人缘,上上下下反映不错,严打结束后,就被留在公安局刑警队,当上了警察,当上了刑警。
现在回忆起来,那真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自己。从警最初的几年里,他意气风发,忘我工作,业务能力突飞猛进,很快成为破案能手,屡立战功。后来公安局为其办了转干手续,再后来,当上了刑警队侦探组长、副队长,再后来,当上了刑警队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自己开始走上另一条路、现在这条路的?
好象没有明显的界限。刑警生涯使他受到了磨炼,增长了才干,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使他受到了污染……他渐渐发现,当刑警有很多特殊的权力,比如,你正常办一起案子,抓一个人,总要有人来求情,而凡来讲情的,很少空手。当时,生活水平不象今天,人们生活都很紧,他一家老婆孩子四口人,只靠他一人的工资,尤其拮据。一开始,他还顶得住诱惑,后来慢慢就不行了,那时,法制还不太严密,也有空子可钻,一些规定可上可下可宽可严可松可紧,有一些,他就可下可宽可松处理了,这使他的日子很快滋润起来,他从中尝到了甜头。对这一点,他还给自己找了理由:当刑警成年起早贪晚,又苦又累,又有危险,日子都过不上溜来,也太不公平了。这样做,日子松快了,也算解除了的后顾之忧,使自己能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去,去破案,去打击犯罪!
后来,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因为他发现,这么干的并不止自己一个人,还有比自己位置高的人也这么干,甚至干得更狠,特别让他胆壮的是,求他办事的人中间,不乏职位级别都比他高很多的人,而且给他们办事,即使漏了也不要紧,一般出不了事,而给这种人办事回报更高。他渐渐成了精于此道的行家,游刃有余了。但是,他不是那种很独的人,自己在受益的时候,总是分出一部分,送给上边决定自己命运的人,这就更加博得了他们的好感。他的提拔升迁,虽然有工作的因素,但这方面的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
事物的发展总是从量变到质变。自己的质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对了,应该从结识铁昆开始。
那时,铁昆还没发达到今天这样子。对铁昆的名字,他也早就听说过,是个能打能杀的狠家伙,不过这家伙很狡猾,从来不跟刑警队打交道,没受过刑事处罚,处理他的总是治安部门,总是治安处罚。因为,他在伤人时,总能掌握分寸,而且,一般不自己动手,总能闪开身子。但,对他的阴险毒辣,人们是都知道的,市里发生的很多惨案都和他有关,可公安机关却始终抓不住他的把柄,使他逍遥法外。后来秦荣明白了,并不是完全没抓住他的把柄,而是有人帮他闪开身子逃脱了惩罚。
最初接触他时,铁昆只是个包工头,刚刚盖过两幢楼,有了几十万。这在当年也不是小数目,但还不足以操纵全市政治经济。有一次,他的两个手下把人打成重伤逃跑,案子落到刑警队手里,落到秦荣手里,他采取得力措施,迅速将二凶手抓获。放出风去,一定要严肃处理。
那天夜里,铁昆找到他家,出手就是两块黄澄澄的金条,他的心一下就被打动了,尽管装了一会儿,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收下了。后来,受害人就改变了口供,说认不准是不是这二人打的自己,二凶手也同时翻供,最后无罪释放了。当然,这里边,铁昆肯定也做了受害人的工作,钱也不能少花。案子就这么平了。
从那以后,和铁昆的关系就渐渐密切起来。逢年过节,大事小情,铁昆总要到家串门,当然也总不会空手,慢慢地,两人成了铁哥们。到后来,铁昆越来越发达,两人关系也就越来越密切,不过,渐渐地,从原来一个巴结一个变成了平起平坐的哥们关系,再后来甚至颠倒过来,在很多事情上,他秦荣甚至要靠铁昆了,有求于铁昆了。最起码,在提刑侦副局长这件事上,铁昆就出了不少力。
在秦荣之前,是雷明任刑侦副局长,秦荣跟他合不来。那人不行,办事太绝,嘴里还成天法律法律的,就好象他是法律的守护神似的。法律谁不懂?可这世界上还有比法律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人情,是权力。没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哪来的权,没有权谈什么法?真让人受不了!跟着这样的领导干,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嘴还不好,对谁都敢抨击,得罪了很多领导,结果咋样,倒霉的还是他自己,得罪人多了,儿子让人给祸害了……自己是说啥也不做他那种人。这不是,他副局长干十多年了,前几年本有一次机会,原来的局长被调走,上边拟提拔他,可被人写了不少上告信给耽误了……等自己提起来后,就把他调离了刑侦岗位,管治安去了。治安虽然也也有权,可跟刑侦比,还是差一点,再说,有多大权他也不会用,只能去得罪人的角色。
然而,现在,秦荣又有点羡慕雷明。如果现在让他重新选择,他一定要和他对调一下位置,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按着自己的轨迹走下去了。
后来,在铁昆的帮助下,自己提拔为副局长,不过,为了这件事,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那就是季小龙事件。
当铁昆向他提出这事时,他下了一跳,坚决不同意。他知道,这可不是别的事,这事太……他明确表态——不同意。
当年季小龙抢劫杀人案件,是秦荣亲自办的。其实,这案子他一接触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早知道季小龙是铁昆的人,他也知道,季小龙几次伤害他人,也都是铁昆所指使。如果没有铁昆,季小龙早就进去了。这起案件,抢劫只是假象,杀人才是目的。主要原因是那个镇长多次向有关方面揭发铁昆搞建筑偷工减料贿赂他人,甚至牵扯到上边的人,还掌握了一些证据,因此,他必须死,而死刑由季小龙执行。但那时他的技艺还不成熟,杀人后被当场发现并不久被抓获归案。因证据确凿,社会影响大,被地区中院受理后又转省高法直接审理,最后被判极刑。
因此,秦荣开始坚决不同意帮这个忙,可后来还是同意了。正是在他的直接帮助下,一个移花接木之计得以实施。就在审讯全部结束、死刑将定、判决即将下达、已经很少有人再接触季小龙的时候,他以外地公安机关一起案件牵扯到季宝子为名,前往提审,偷梁换柱,顺利完成了质换任务。
那个外地警官就是季宝子的孪生兄弟。对了,他叫朱贵。当时他穿着一身警装,戴着大墨镜,很难认出其真实面容。经过也很简单,进入提审室后,他打开季宝子的手铐,与朱贵换了衣着,再把手铐戴到朱贵的手腕上,两人角色互换,朱贵被带回了监舍,而季宝子则人不知鬼不觉虎出牢笼。那个孪生兄弟也真够意思,直到刑场也没改变态度。当时,自己还提心吊胆着呢,最后一个枪毙他,枪手又停了那么一会儿,特别是他转过身来好象要喊什么那会儿,简直要把自己的心吓出来了。还好,正好在那时枪声响了。后来,李斌良的录象机对朱贵的脸照起来没完,担心他看出什么,或在电视里播出时露馅,就走上前干扰了他一下……
风险很大,但回报也很大,算起来还是值得的。那件事后,他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副局长,分管刑侦和经侦工作,这更使他如鱼得水。分管刑侦使他觉得手中有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分管经侦更使他在经济上受益非浅,什么黄金案,诈骗案,抓哪个,放哪个,哪个案怎么办,是轻办还是重办,是真办还是假办,都要经过他。
季小龙出笼后就远离了本市,但秦荣知道,他并没有和本市的某些人断了关系,有两起未破的杀人案件,秦荣也看出是他的手笔,就找到铁昆提出抗议,从那以后,他好象从本市消声匿迹了,直到出了毛沧海那起案件。好象是时运到了,他从毛沧海案件一出就感觉到,恐怕要出事,要出大事,虽然捂着盖着,事情还是有点不可收拾了……
秦荣觉得,所以出现今天的局面,李斌良是个重要因素。从他来到公安局那天起,就感到他是另类。他身上有一种和自己格格不入的气味,让人处处小心着他。他一调入刑警大队,就感觉到一种清晰的危险袭来。会上会下,总把什么秉公执法、为警清廉挂在嘴上,就好象纪检委一样,而且不止是说,他来真的,妈的,他比雷明还坏,还碍事,自他到了刑警大队之后,自己干什么都不方便了,都要小心他,他和自己不是一种人,他是自己的天敌,是那种所谓的“真正的刑警”。
对这种真正的刑警,秦荣感到害怕。
事实证明了自己的感觉。尽管明里暗里没少给他下绊,可他还是一如既往,象一头永不回头的犟牛,最终让他发现了真情……而且,他的分析能力,工作精神,也都让人害怕。林平安被杀后,他马上就分析出杀手不是一个人,有同伙甚至是一个杀人集团,当骤然听到他的话时,自己连震惊带害怕,吓得差点露出马脚;接着,自己想把他的注意力引到吴军身上,让他陷入云里雾里,可没顶用;制造一起杀手案把他从金岭引回,仍然没有骗了他;后来又让铁昆抛出黄秀秀的尸体,想引开他的注意力,他还是不为所动。而且,无论是清除还是提拔,都没使他气馁……现在,他又发现了季宝子还活着,继而摸到了自己身上……
秦荣的心向下沉去,沉去,向没有底的地方沉去。他游魂一般向前走去,不知去向何方,他想退回去,却知道已经不可能,他只有向前走,必须向前走,尽管不知前面何处是归乡。
突然,前面一声威严的喝令传来:“什么人,站住,我们是警察!”
他吓了一跳,这才抬起眼睛,看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迎面奔来,心一惊,以为是来抓自己的。然而,几个警察奔到他跟前停住了脚步,纷纷敬礼:“对不起,是秦局长,我们在巡逻,刚才没看清你,还以为……”
是几个巡警,他们再三道歉后向远处继续巡逻。这使秦荣恢复了一点自信。是啊,不管怎么着,我现在还是副局长,他们暂时还不能把我怎么样。现在说没路了还为时过早,还有路,甚至有很多路可供选择,鹿死谁手还很难说……他站住脚步,向前面望望,发现市公安局大楼就在前面,蔡明臣办公室的灯还在亮着。他的心又一紧:妈的,这时候他还不睡,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和李斌良在研究对付自己……
站了片刻,心中骂了句:妈的,爱咋咋地吧!转身向家中的方向走去。
秦荣离开后,一个人影又从暗处闪出来,望了秦荣消失的背影片刻,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看去。
他看的也是公安局的大楼,看的是那亮着的窗子,蔡局长的窗子。
秦荣真猜对了,此时,蔡局长真的在办公室研究他,和蔡局长一起研究的真是李斌良。
10
原来,四人散后,蔡局长和李斌良都睡不着,又凑到一起,对案件背后的深层东西进行了研究,此时,研究已经有了一点结果,而这结果使他们张口结舌,一时都呆住了。
纪云龙怎样脱出牢笼已经昭然若揭了,可那些人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救他出去,动机和目的是什么。
分析的结果是:
一、他们在季宝子的压力下,不得不想办法把他救出去。也就是说,他们害怕季宝子。那也就是说季宝子掌握着他们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二、他们需要季宝子活在世上。也就是说,需要他替他们干些什么;
三、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然而,季宝子已经放出三年多快四年了,他活在世上不但对无辜的人们、对放他出去的人也是一种威胁,按理,那些人应该有机会除掉他。可他们没有这样做。这里面的原因:一是季宝子有能力保卫自己的生命;二是那些人还需要他,甚至是比较长远而迫切的需要。
那么,这个需要是什么?只有季宝子的特长:杀人!
居然存在这种事,而且,这种事居然出在自己身边!
不解、仇恨、恐惧等多种复杂的感情攫住了李斌良的身心。他好象被谁扼住了咽喉,好象要被桎息了。接着,热血又从胸中往上涌,一切感情都化为强烈的、不可抑制的仇恨。他简直无法相信,在自己的身边,有人会干出这种事。他与他们不共戴天,他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跟他们斗到底!
蔡局长终究是久经历练,虽然也是心如海涛,但表面上不露声色。他象自语又象告诫李斌良地轻声说:“不过,这只是分析,我们还没有证据,所以,这最后的分析结果一定要保密……我们已经踏入雷区,要特别小心!”
李斌良想:是的,这只是分析,但无数若明若暗的现象已经说明,这种分析的真实性不容怀疑。
蔡局长既象鼓励又象发誓:“斌良,这就是咱们要面对的一切,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和他们斗到底了,只有把他们都揭露出来,消灭掉!”
李斌良没说话,他觉得,此时任何语言都显得没有力量。
蔡局长站起来。“今夜就到这儿吧,你休息吧,好好睡一觉,要攒足劲儿跟他们斗!”为了鼓励李斌良,他又说了句自己并无把握的事:“对了,告诉你一声,几个局党委成员已经串联过,向市委推荐由你任刑警大队大队长兼任教导员职务,我已跟市领导谈过了。”
这确实是件好事,应该高兴,可此时他高兴不起来,因为面临的一切太沉重了。别说市委能否通过还不一定,就是通过了,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生命能否延续到就任大队长职务。因为他知道,如果那些人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做法,他们为了活下去,肯定会千方百计要自己死,要自己的命。
可是,自己不能死,要死的应该是他们,是那些罪犯,是杀手季宝子和那些腐败分子。
为了自己活下去,他们必须死,也应该死。
你死我活。没有半点妥协的可能。
此时,铁昆想的也是这个问题。他也不想死,他要活,而且要好好活,和从前一样的活。因此,就必须有人死。
现在,有两个人必须死。
必须死的两个人一个是李斌良,另一个是——纪云龙。
当然,如果难以做到,死一个也行。他既可以姓李,更可以姓纪。
不过,这不能由他自己决定。
为此,他决定打个电话。可是,他刚把手机打开,又急忙关掉。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又象烫手般放下。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半夜里离开温暖的被窝,离开舒适的床铺和豪华的房间,穿上衣服,走出去,到外面,还得尽量远一点去打公用电话。
他边往外走边在心里咒骂:妈的,干点事可真不容易,连自己的电话都不能打……他又想到自己打给电话的人,妈的,他也是这样啊,人们肯定都叫他腐败分子,可当一个腐败分子难道就那么容易吗?
他感到,这世界实在太糟了,这社会实在太不美满。你看人家美国,只要有钱,什么也不怕,雇个杀手要人一条命,算个啥呀?想抓我,没门儿?律师往那儿一站,没有确凿证据,你动我一下试试……哎?对呀,这也是条路哇,到外国去……
他这么想着来到一个磁卡电话前,半夜三更,跟前没有一个人,他把磁卡Сhā入电话开始拨号。
铃声响了几下,却忽然关了。再打,电话里传来的是:“你拨打的手机已经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妈的!他恶狠狠地摔了话筒。
他四下看看,夜色如磐,大约正是午夜时分。附近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自己站在这里打电话。
如果有人看见一定非常奇怪:一个全市著名的企业家,千万富翁,身上带有两部手机,却半夜里来到街上打磁卡电话。
这他娘的是什么世界!
他感到很悲哀。等了等,再拨电话,仍然是关机的回音。
这天夜里,市委大楼有几个窗子也在亮着,那是常委会议室。
市委常委会在进行。
会议的中心议题是云水公路建设问题。在这个问题上,领导们发生了尖锐的分岐。
分岐主要发生市长魏民和市委副书记刘新峰之间。这一个时期,市委书记没在,由市长魏民主持全市工作,成为事实上的一把手,而刚刚从党校学习归来的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刘新峰则无形中晋了一位,成为二把手。
当前,本市有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在传播,有的说魏民将晋为书记,成为名正言顺的全市一把手,而刘新峰接任市长职务,还有的说刘新峰被地委派到中央党校学习,是重点培养,这回要越一格,直接任市委书记……这些消息象风一样,吹得人心浮动。因此,在这种局面下,两人发生分岐,就特别敏感。别的常委不好说什么,都冷眼看着,保持沉默。
争论的焦点是由谁来承建云水公路。项目省里已经确定,投资马上就要到位,今年秋季开始备料和前期工程,明年全面启动,因此由谁来承建就成了当前需要考虑的迫切问题。
当然,他们争论的不是哪个具体的工程队来承建,这不是市委的任务,而是确定方针大计,确定指导思想。市长魏民力主由本市工程队伍承建:这是由本市负责的工程,理应由本市工程队承建,因为这可以解决大量就业问题,增加本市的经济收入;副书记刘新峰虽然没有公开反对,但态度非常鲜明:不应该仅局限在本市的工程队伍,应该向全省乃至全国公开招标,通过竞争的形式,选择资质好、实力强的施工队伍。两人各持己见,都有充分的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其他常委也不好表态。最后,还是三把手——另一名副书记说了话:“我看,这个问题很复杂,一时半会儿很难讨论清楚,好在还来得及,我建议大家都再考虑一下,下次常委会再讨论吧!”好歹中止了争论。都是领导干部,在这种情况下,魏民和刘新峰相视一笑,把话打住。
第二个议题是刘新峰汇报刚刚结束的全区政法队伍建设工作会议精神。他说,地区政法会议分析了当前政法队伍现状,指出了存在的队伍不纯、素质不高、作风不硬、形象不佳等问题,尤其强调要解决循私枉法、贪赃枉法等司法腐败问题,要求党委政府高度重视政法队伍建设,配齐配强领导班子,加强教育管理,严格法纪,对那些违法乱纪、败坏政法机关声誉、破坏法治建设的腐败分子,要坚决清除出公安政法机关,以纯洁队伍,查实问题的,要依法严肃处理。为经济发展提供一个公正的执法环境,树立政法机关的良好形象。
刘新峰汇报结束后,会议顺理成章地转向第三个议题。魏民市长说:“新峰的汇报大家都听到了,今后,加强政法队伍建设是一个重要任务,我们要高度重视,下大力气抓好。我觉得,队伍建设的关键环节是用人,配好班子,这既包括公检法司的领导班子,也包括这些部门的中层班子。而在这几个班子中,公安机关身处执法第一线,肩负的担子最重,为此,要首先把这支队伍建设好。最近,市公安局反映一个问题,他们刑警大队没有领头人,大队长因病住院,一直由教导员主持工作。现在看,队长的病情越来越重,已经不可能重新上班,而主持工作的教导员……对了,在座的都知道吧,叫李斌良,原来是政府办的秘书,调到公安局任政工科副科长,后又调到刑警大队任教导员。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证明他是胜任的,工作是有成绩的,上次常委会曾经研究过,提拔他为副政委,可他自己拒不接受,强烈要求留在刑警大队。现在看,时机已经成熟,公安党委也向推荐他接任队长职务,并继续兼任教导员。大家看怎么样?”
因为上次讨论过提拔副政委的事,所以这次很快就通过了。只有主管干部的副书记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管了好几年干部,还第一次遇到辞官的呢。我看,得考查一下他的智商,到底适合不适合当刑警,哪有不当副政委偏要当刑警队长的!”
有几个人笑了。
魏民笑着对刘新峰点点头:“怎么样?这回你满意了吧,你的校友哇。要是再不提,咱们班子恐怕就不团结了!”
这是玩笑话,但无意中碰到了什么,大伙勉强陪着笑。刘新峰好象没听出来,笑着说:“如果是这样,那李斌良感谢的该是我了,哪位把话透给他,应该有点表示吧……对了,刑警大队长虽然不是副政委,可有实权,能值多少钱哪?大伙说个价,我好向他讨要!”
又一阵笑声。
笑后,魏民好象忽然想起什么事:“对了,新峰,你刚才传达地区政法队伍建设工会议精神,我注意到,里边有重要一条,公安机关的领导班子要年轻化,我看,这条很重要,咱们也研究一下吧!”
有点突然,大家都没有思想准备。但魏市长的话是依据地区政法队伍建设会议精神提出来的,也很正常,就没人反对。不过,都在心里划了混儿:他这指的是谁呀……
“大家不要误会。”魏市长说:“我说的不是蔡明臣,他是地委管的干部,咱们没有权力动,可他们班子的平均年令确实大了些,其他人是归咱们管的。前几天,分管治安的副局长雷明同志找了我,说自己年纪大了,觉得身体吃不消,要退下来。我看,可以满足他的要求。他干了一辈子公安,竟受累了,已经过五十了,该歇歇了,咱们得对这样任劳任怨的同志负责呀。我看,换个年轻一些的同志怎么样?”
太突然。这几年,上级是提倡领导班子年轻化,公安机关领导班子年纪太大确实不合适,可是,这……
刘新峰咳嗽一声开口了:“这件事得慎重对待,何况,顶替他的位置还没有人选。咱们是不是先酝酿一下,让组织部先考查一下,下次会议再拿出个意见来?”
别人没吱声。魏民想了想:“也好。这个问题就下次研究干部时再议吧。不过,公安局的班子确实需要尽快加强。既然上级提出加强队伍建设,我倒又想起一件事,公安局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政委了,蔡明臣多次向市委反映担子太重,政委是副处级,不发咱们管,但我们可以给他配个副政委。组织部经过考查,推荐一个人选,我也没考虑成熟……”向组织部长示意:“你谈谈吧!”
组织部长咳嗽一声:“那好,我汇报一下。组织部经过考查,经综合各方面意见,决定向常委会推荐政府办副主任余一平同志到公安局任副政委,协助蔡明臣同志抓队伍建设……”
一时没人说话。在座的都是人精,明白讨论干部是怎么回事。虽说名单是组织部提出的,可都得事先经过主要领导同意,再经过书记碰头会串联,基本形成统一意见,才能拿到常委会上。而书记碰头会一般包括书记、第一副书记兼市长、第二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和主管干部的书记及组织部长。现在没有书记,那就是魏市长和两位副书记及组织部长。他们意见已经一致,到这时候,谁再有不同意见纯粹是自找没趣,简直不配当常委了。
可出人意料,副书记刘新峰却动了动身子,似乎要站起来:“这……余一平?魏市长,我怎么……不知道……”
这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什么?这事刘书记不知道,他可是政法委书记呀,公安局任命干部怎么能不先和他串连呢?这……
目光都望向魏市长。魏市长宽厚地一笑:“啊,新峰,你别多心,是这样,你外出学习的时候我们几个串联过,因为你没在,也就没研究,这回是临时动议,我也没想在这次会上提这件事,是听你传达了地区政法队伍建设会的精神才想起来的,你别有想法!”
刘新峰脸色不快,他不可能没有想法,想了想说:“我对余一平不太了解,请组织部介绍一下情况吧!”
组织部长看看魏民,魏民把话接过来:“不用组织部介绍,他在政府办工作,我了解他。我觉得,余一平同志能在政治与党中央保持一致,有大局意识,为人可靠,团结同志,工作努力,任劳任怨,文字水平也很高,作风朴实,稳重,是个有培养前途的干部,让他担任公安局副政委,是个合适的人选。当然,只是副政委,不是政委,只是党委班子普通一员,不是主官……请大家讨论吧!”
大家并不讨论,而是把目光望向刘新峰。刘新峰想了想说:“我对余一平不很了解,工作上接触不多。这次地区政法会议强调,今后政法队伍提拔干部,一定要选那种政治可靠、作风正派并且能够抵制腐蚀的干部。不知余一平同志在这方面怎么样?”
魏民勉强一笑:“难道要我打保票吗?”脸色有点不好看了:“我做为一市之长,市委副书记,还主持全市工作,难道提拔一个秘书还不行吗?对了,这不是提拔,他已经是正科级了,公安局副政委也是正科级,是平调,只是换个位置罢了。”
刘新峰急忙解释:“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分管政法工作,地区政法会又这么强调……我只是从工作上考虑,今后政法队伍进人,一定要把住关,一定不要让那些素质不好的人钻进去,危害政法队伍,损害队伍形象!”
魏市长:“我想,余一平还不至于这么坏吧!他是我的秘书,如果素质不好,我又是什么人呢?或退一步说,他坏,我负什么责任呢?”笑笑:“行了新峰,政府的秘书们早有意见了,说一样当秘书,你们市委那边就提拔得快,安排的职位也好。我为此批评过他们,现在看,这话好象也有点道理,李斌良当年出去只能当个政工科副科长,现在轮到余一平了,平调都不行,是不是太过分了,看来,这是我这当市长的不行啊……好了,少数服从多数,大伙都表表态吧,我服从组织决定!”
声音里满是委屈,常委们谁还能说什么呢?连刘新峰也吃不住劲了,急忙解释着:“魏市长你别有想法,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了好了,我同意余一平同志调公安局任副政委,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
哪能有不同意见?刘新峰说完话,会议一致通过对余一平的任命。
会议结束,已经快半夜了,常委们一个跟着一个走出会议室,魏民和刘新峰留在最后。当人们都走出去后,刘新峰主动走向魏民,有些歉意地一笑:“老同学,刚才我可没别的意思啊,都是从工作出发。你想,云水公路是个百年工程,如果质量出现问题,咱们都担待不起呀,所以,我的意见是向社会公开招标,一定选择靠得住的工程队伍!”
魏民也一笑:“我也是为了工作呀。看来,这当市长和当书记想的就不一样,我考虑得更多的是全市人民的生活,你想一想,这工程如果由我市工程队伍来做,会增加全市多少收入?有多少就业机会……当然,我这是从经济的角度看问题,不如你这学文的研究生,能从政治的高度、全局的高度看问题!”
刘新峰:“你这说哪儿去了……对了,余一平的事你也别多心,做为政法委书记,我不能不对政法队伍的干部多操些心!”
魏民:“我理解,你就别跟我解释了,再说,也得请你理解我。我这人就这样,有话说在当面,最反感那种人,表面不说实话,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转过身就在背后搞名堂。咱俩谁跟谁呀!”
刘新峰:“那是那是,老同学吗!”打个哈欠:“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魏民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公安局急着用人,明天你就代表市委跟余一平谈话,然后就送他到任吧。你放心,这个同志素质不错,将来你就知道了。其实,我还有点舍得他走呢……对了,李斌良也先宣布,后下令……哎,最近弟妹身体怎么样?我看,把她调来算了,咱们市虽然是小地方,还过得去,愿意上教育,就去进修校或者重点高中,要不,就进机关,上政法口也行,哪儿都行……”
两位领导唠起家常喀,走出会议室,气氛非常融洽。可是,当他们分手后,脸色立刻都变了。
他们分手后都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其中一人走进办公室时,电话铃也在响着。他走过去抓起:“对,是我……啊,刚才开常委会,把手机和传呼关了……你说吧……什么……”
他的脸色也渐渐变了,变得非常严峻。
这一夜,有一位市领导要失眠了。
11
李斌良也睡不着。已经连续几天没好好睡一觉了,是应该按蔡局长说的那样,好好休息一下,攒足劲跟他们干。然而,面临如此局势,他怎么能睡得着?人躺到了床上,脑袋却还在神游。
他现在考虑的是,队里有哪些人绝对可靠,以便挑选出来,执行这特殊的任务。想了好久,也只有吴志深、沈兵等……还有大熊,本来对他挺信任来着,可他和胡学正的关系比较特殊,这……再说吧……
全队好几十号人,倒不是其他人不可靠,那就不符合“大多数是好的”原则了,而是此案太特殊,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不能不考虑得更周密些,对人的要求也更严格些。秦荣主管刑侦部门多年,在刑警大队根深蒂固,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万一用人不当,将会造成严重后果。而当前的社会风气,也把人都变得不敢相信了,好象什么人都可以被金钱和权力腐蚀……想来想去,只有找年轻一点的,他们终究接触社会时间短一些,受腐蚀少一些,也受秦荣的影响小一些。就这么想了好久,才划定一个小小的圈子。
只睡了四个多小时,李斌良就醒了,是手机铃声把他唤醒的,他朦胧着把手机放到耳边:“哪位?”
是女人的声音:“李教导员,是我,你还记得吧,林平安是我丈夫!”
当然记得。李斌良一下彻底醒来,急忙说:“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有什么事?”
林平安妻子说:“我昨天找你一天了,按你留下的手机号码打电话,可老是打不通……”
李斌良有点着急:“啊,我出门了。请问您有什么事?”
林平安妻子:“你不是问我丈夫生前有没有仇人吗?我想起来了,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丈夫的哥哥……对,你见过,在医院里,一条腿瘸,还少一颗门牙……那都是让别人打的,打人的叫季宝子,可他已经被枪毙了……枪毙时,平安还去刑场看了,回来后还高兴得喝了酒……要说仇人就是他了,因为平安为哥哥到处告状,他还吓唬过……哎您听着吗?不知这对破案有用没用……”
已经不用细听了,一切更明白了,肯定是林平安认出了季宝子,被季宝子发现灭了口……
放下电话,李斌良的脸色又严峻起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
自李斌良来后,刑警大队已经形成习惯,每天早晨必开早会,有工作部署工作,没工作就学习。今天也是如此,上班铃一响,全体人员就集中到大队会议室。李斌良走到会议室门外时,听到里边正热烈地议论什么,好象还提到余一平的名字,他就没马上进屋,站在门外注意地听了听。
铁忠得意的声音传出来:“……当然是真的,昨天夜里市委研究的,咱们教导员提大队长,还兼着教导员,余一平来当副政委……”
什么?
大熊的声音:“我看你是吹,昨天夜里开的常委会,你现在就知道了?”
铁忠得意的声音:“你不信拉倒,我没事编这个干啥呀?”
沈兵骂了句脏话:“这叫什么事儿呢?市委夜里研究干部,天一亮全市就都知道了……哎,铁忠,是你大哥说的吧……对了,这里边有没有你大哥的作用,他可当着咱们市半拉家呀!”
铁忠没听出好歹,满不在乎地说:“你别管我听谁说的,反正事情是真的……”
好象是验证里边的话,李斌良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扭头一看,一共四个人,前面的正是蔡局长和余一平,后边的两个人一个是政工科长,另一个……
李斌良心“咯噔”一声,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一霎时,其他三人从眼前消失了,他的目光只盯在这个人身上,盯在这个人的脸上。他黄黄的脸看上去若无其事……
李斌良的呼吸急促起来……
是他。秦副……秦荣。这个内奸,这个杀手的帮凶,这个腐败分子,这个罪犯……
极度的愤怒、仇恨从心头升起,同时又伴合着一丝恐慌,一丝畏惧,一丝……
奇怪,居然还有一丝内疚。真的,有内疚,就好象自己办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好象办了理亏的事情似的,好象办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甚至,自己都有点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可又特别想正视他的目光,看看他那目光里有些什么……
还好,蔡局长及时提醒了他:“斌良,你认识吧……对了,你们在政府办是同事……现在,余一平同志是咱们的副政委了,刚刚报到,急着投入工作,先来和你们刑警大队见见面。”
蔡局长的声音很大,又用身体遮住了秦荣的目光,对李斌良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李斌良这才从呆怔中清醒过来,控制住自己,把脸转向余一平。余一平笑容满面地伸出手来:“你好你好,老同事,今后要多多照应啊!”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虽说自己不想当副政委,可见他来担任这个职务,李斌良还是感到心里酸溜溜的,嘴里言不由衷地说着:“哪里哪里,您是局领导,今后还请多批评指教!”
几人向会议室走去。这时,李斌良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看一眼蔡局长,蔡局长又眨了一下眼睛。再看一眼秦荣,他正面无表情地向会议室里走去。 走进会议室,大家都静下来,看着几位领导。
铁忠捅了一下沈兵:“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瞧,来了!”
沈兵哼了声鼻子。
政工科长先宣布了市委的决定。当他宣布李斌良任刑警大队长兼教导员时,会议室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脸上都绽开了笑容。当介绍到余一平时,大家也用礼貌的掌声表示欢迎。接着,余一平站起来做了简短的发言:“我对公安工作是门外汉,但,我一直向往公安工作,向往当一名警察,如今终于实现了这个理想。市委派我到公安局,是协助蔡局长抓队伍建设的,而刑警大队在整个公安队伍中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为此我决定,自己的工作就从刑警大队开始,先搞调查研究,把队伍的情况摸透。今后,希望大家有什么问题及时向我反映,发现我有什么缺点不足也及时提出,别把我当外人!”
又是一阵礼貌的掌声。蔡局长转脸对李斌良低声道:“这样吧,先把会散了,大队和中队的领导留下,咱们专门开个会。”
大家很快走出会议室,只剩下李斌良、吴志深、胡学正和几个中队长及几位局领导。
蔡局长神情严峻起来:“今天我到刑警大队来有重要的事情:近一个时期,我市治安形势虽然总体上是稳定的,刑警大队的破案率也呈上升趋势,但是,还有一些大要案没破,比如那个杀手案件,到现在还没有取得突破,使我局承受着沉重的压力。而目前经济案件又明显增多,特别是诈骗案件上升。大家都知道,我市钢铁厂被骗七百多万,导致企业停产,濒临倒闭。所以,我们要双管齐下,经济案件和刑事案件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也是我们公安机关为经济建设服务职能的体现。为了加强领导力度,我跟几位局领导串联过了,决定从现在起,秦副局长集中精力抓经侦大队的工作,重点攻钢铁厂诈骗案,尽最大努力抓住罪犯,追缴赃款,挽回损失。刑警大队长兼教导员李斌良同志全力抓刑警大队的工作,重点攻杀手案件,力争在较短的时间内取得突破!”
在蔡局长讲话的时候,李斌良注意到,秦荣一声不吭地坐着,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象露出一丝微笑,似乎对蔡局长的安排很满意。这使李斌良的愧疚感更强了: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他能是内奸吗?是那个杀手的帮凶吗?万一弄错了,他是无辜的,自己可就太过份了……
李斌良想着,又看看吴志深,他垂着头,似乎也不敢看秦荣。真是人同此心哪!
蔡局长说完话,转脸对秦荣道:“秦局长,你说说吧!”
秦荣依然很平静,咳嗽一声道:“我完全同意蔡局长的意见。经侦那边压力确实也很大,我这些日子工作摆布上也有问题,把精力都投入到刑警大队这边了,主要是因为那起……那几起杀手案。”转向李斌良:“斌良,今后这边你就多操心了,到刑警大队快十个月了吧,也锻炼得差不多了,我身体不太好,今后这边就靠你了,有啥事该做主就做主,不用总请示我,直接请示蔡局长就行了!”说完还笑了笑。
话说得很平静,也合乎他的身份,似乎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但李斌良注意到,他说话的嗓音有点哑,有点干,说到杀手案件时,还卡了卡壳。看来,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特别是他最后那句话:“今后这边就靠你了,有啥事该做主就做主,不用总请示我,直接请示蔡局长就行了!”好象话里有话……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问题……对,瞧他说完话的笑容,更不符合平时的性格特点。他平时难得笑,而且,这个笑看上去也很勉强,很难看,皮笑肉不笑的。
蔡局长又问大伙:“大家还有什么事没有?有就提出来!”
一阵冷场,几个中队长或摇头或低头,他们大概也感觉到了什么。李斌良见秦荣又笑了笑,是冲胡学正的。胡学正也笑了,是冷笑,笑得毫不掩饰。蔡局长发现了:“胡学正,你有什么事吗?”
胡学正听到蔡局长的问话,不再笑了,却猛然站起来,大声道:“蔡局长,我有个请求,请局党委也另行安排我的工作!”
蔡局长盯着他:“什么意思?”
胡学正:“没什么意思。既然我不受信任,怀疑我,还让我在刑警大队干什么?还不如调走,让人家净心!”
这是胡学正吗?完全不符合他平日的性格,今儿个他是怎么了?大伙都愣住了,大熊更是有点摸不着头脑,站起来拉他一把:“哎,胡队,你怎么了?说啥呢?!”
谁都听得出,胡学正这话是有指向的,这是挑战,是公开对着干。难得他还撑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听大熊的劝解,气呼呼地瞪着李斌良……李斌良没说什么,吴志深却忍不住了,躬着腰欠起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信任你了?”
胡学正:“说谁谁知道!我不明白,我还是不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为什么有些行动要瞒着我?昨天、前天、大前天,你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三天不跟队里联系,也没人跟我说一声?不跟我说可以,我官小,可为什么秦副局长也不告诉?现在又把他调离,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话都挑开了,倒把李斌良和吴志深闹得挺被动。是啊,如果他不是内奸,这些事还真不好解释,甚至有点违反组织原则。最起码,教导员和一个副大队长离开,总得跟在家唯一的副大队长打个招呼吧,不跟副大队长打招呼,总该跟分管副局长打招呼吧……胡学正的语气甚至有点打消了李斌良对他的怀疑。然而,这种感觉一闪即逝,因为秦荣那镇静的表情已经说明,他们都不是善与之辈。
胡学正显然是反守为攻之策,可李斌良倒不知怎么解释才好,蔡局长也一时有点束手无策,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然而更想不到的是秦荣打破了这尴尬局面。他站起来拉住胡学正:“哎,学正,说些什么呀,大家都是为了破案吗。有些事就是要保密,我都没想法你有什么想法。你这人啥都好,就是心眼太小了,也不能怪他们,有些案子为什么总是跑风漏气?为什么杀手总是走在咱们前面?不小心能行吗?怀疑你?我把话挑明了,咱刑警大队就是有内奸,我早晚要把他挖出来……对了,大家都擦亮眼睛,多个心眼,就是要怀疑,谁都可以怀疑,包括我。发现什么疑点,一定要及时报告!”
秦荣说得激动起来,而且理直气壮,要是不知内情,真闹不清他是怎样的人。
秦荣说着又把话转回来:“不过呢,也不能乱怀疑自己的同志……学正,你别有想法,我相信你,我相信多数同志也相信你!”
胡学正被秦荣一番话说得愣了一下,更委屈了,一梗脖子叫道:“对,我心正不怕影子歪,可我受不了这个,要看我是内奸,就把我抓起来!”说着把门一摔走出会议室。
嘿,还反守为攻了。
秦荣一拍大腿追出去:“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这是演戏,而且不能不承认,他们演得不错,配合得很默契。
可别人不知内情,都有点尴尬。秦荣和胡学正出去后,会议室又是一片寂静。
蔡局长对眼前的事视而不见,扭头对李斌良:“你还有什么事就布置吧,我们回去了……啊,一平,你还有事吗?”
余一平有点不好意思地:“这……我就说几句吧。大家知道了,市委派我来是协助蔡局长抓队伍建设的,最近,地委又召开了政法队伍建设工作会议,我们马上要传达贯彻落实,这个……刚才赶上了这一幕,不能不引起重视。我觉得,队伍建设的关键是班子建设,而班子建设的核心是团结,可我们刑警大队好象在这方面存在一点问题,李斌良同志刚刚就任大队长,就发生这种事,这……当然,我可能是官僚主义,没调查就发言,可提醒一点好象不为过,今后,可不能只陷在业务堆里,要加强思想政治工作,尤其要注意班子的团结。在这方面,主要领导要负起责任,要带个好头……当然,也不能因为发生点矛盾就说闹不团结,可总要引以为戒吧……斌良,你说对不对?!”
李斌良心里直恶心。他明白,余一平这么做是有意的,他并不是真的关心什么队伍建设班子团结,而是要让在座的队里几位弟兄明白,他是局领导,他比自己大,能管着自己,而且,还有意降低自己的威望。妈的,小人!可心里这么想,表面还不得不装出笑容:“对,对,余副政委说得对!”
妈的,真不如自己当时不推辞,当这副政委了!
还好,蔡局长及时解了围:“一平啊,我看,你今后有空儿就常到刑警大队来,给他们上上课。这帮东西,成天就知道案子案子,打打杀杀的,一点政治意识也没有,我老了,跟不上形势,今后,这项工作你得抓起来,而且一定要抓出成效来,通过抓政治思想工作,多破案,破大案……哎,怎么样?咱们走吧,我把局里的情况跟你先介绍一下……”
余一平这才跟蔡局长走出去。李斌良松了口气。
李斌良对几个中队长布置了一下工作:一、按照往年规律,顶多还有半个月,发案高峰就将来临,各中队趁这段时间把积案再梳理一下,能攻的尽量攻一攻;二,根据往年发案高峰的特点,各中队结合责任区的治安实际,拿出一个有针对性的方案来,如何通过打击压住发案高峰。同时,给局里的防范工作提出意见;三、要学习工作两不误。无特殊情况,每天的学习要坚持,警体训练也要坚持。不过,这段时间太忙,大队不集中了,以中队为单位进行。四、一定要严格值班制度,保证二十四小时有人在岗,以便发生紧急案件能拉得出去。最后,他好象不怎么在意似的说:“对了,大队还得抽两个人,搞搞那个杀手案。就抽两个,一中队的沈兵,三中队的熊大中。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就和中队脱勾了,大队统一安排工作!”
散会。
李斌良拽了一下吴志深,领着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12
不一会儿,沈兵和大熊都来了。四个人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
对抽不抽大熊,李斌良和吴志深开始意见不一致,因为他和胡学正平时关系较好,吴志深不同意抽他。可李斌良觉得,不能谁都怀疑,大熊自杀手案件发生以来,一直跟自己跑,很多事他都知道,没有可疑表现。如果现在突然不带他,不但会使他产生想法,再选个新人也不顺手,有些事还得重新教,而且也难说哪个可靠,哪个不可靠。所以最后还是选了他。只不过需要在工作留点心罢了。
听完李斌良布置的任务是监视铁昆,沈兵的眼睛都亮了,拳头使劲一砸:“太好了,妈的,什么东西,地痞流氓,无恶不作,还当上市人大代表,戴上了企业家的帽子。他搞什么企业?不就是人肉企业吗?放心吧,我一定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大熊却有点担心:“这……市领导知道吗?可别再惹事了!”
“你呀,真是个子大胆子小!”沈兵道:“你要害怕就说一声,别干了,连刑警也别当了,要不,给铁昆当保镖去,挣得还多,他有后台,你给他干,啥也不用怕!”
李斌良制止沈兵,对大熊道:“这个不用你担心,出了事有我,有蔡局长,处分也处分不到你!”
大熊仍然有点怀疑:“这……他真和那杀手案有关?”
沈兵急了:“我说大熊你咋回事?不怪叫你大熊,真熊。那铁昆是什么玩艺你还不知道吗?他啥事干不出来?刚才不是都说了吗?那些事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大熊想了想说:“道理是这个道理,我也相信,可总是心里……”看看李斌良:“李队,既然这样,我有个想法可得说了,铁昆那人可是黑白两道,咱们要对付他,得小心。我还想着……咱们局里队里,都有和他不错的!”
他也想到了这点。吴志深在旁有点不耐烦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要是不差这个,能要你们保密吗?能只抽你们俩吗?这也是对你们的信任。要真不想干,怕事,就直说算了,另找别人!”
大熊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反驳道:“谁也别说大话,这种事,谁要说一点也不害怕,那就是假话,关键是能不能克服害怕,不影响执行任务,在这点上,我大熊从来不含糊!”
李斌良觉得大熊说的是实话。真的,别说他,自己的内心深处不是也有些害怕吗?可关键不是害怕不害怕,而是能不能战胜害怕……想到这儿,他不由对选择大熊有点不安,他家负担较重,孩子上学,老婆没工作,老妈还住他家,身体也不好,一家四口人全靠他呢,真要出了三长两短……
可是,已经选择了他,不能改变了,不但他不会同意,也牵扯到保密问题。为此,李斌良有些内疚,而且,他还将终生为此内疚。
研究决定,四人分成两组,李斌良和沈兵一组,吴志深和大熊一组,十二小时一倒班,昼夜监视铁昆。根据和蔡局长研究的意见,现在的任务除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从中发现杀手的踪迹外,还要注意搜集他的罪证,无论是现行的还是从前的,都要搜集,准备最后的清算。这使沈兵和大熊都感到紧张而又振奋。
散会后,吴志深、大熊先离开,先轮到他们班。大熊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李斌良道:“你看,刚才胡队也不知怎么了。你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就这性格,表面看好象挺怪,不合群,其实,人不坏。我看,你有空也跟他好好唠唠。人怕见面,树怕扒皮,他可能对你有点误会,唠开就好了!”
李斌良心里苦笑一声,暗说,这是能唠一唠就解决得了的事吗?不过,从大熊的态度上看,他是诚恳的,起码和胡学正不是一条裤子,这也让人放了心。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行,得忙过这阵子,我一定好好和他谈谈,不过,你跟他近,也跟他说说!”
大熊答应着走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斌良和沈兵,沈兵欲走还留,看着李斌良犹豫一下,终于说了:“李队……我有个……想法,不知……对不对,可……这很重要,万一……”
李斌良直捷了当:“说吧,是不是又怀疑谁?”
沈兵点点头,咬了咬嘴唇说:“不知你知道不知道,别看秦局表面……可我听人说,他跟铁昆……交情可不浅哪!”
李斌良没有明确回答,只是说:“不管是谁,只要他犯法,就要受到法律的惩处!这一点,对谁都一样!”
沈兵一挥拳头:“我明白了!”
沈兵刚走,宁静又走进来。她脸上满是紧张和不安。进屋后就把门关上,迎着他的目光轻声道:“这两天你上哪儿去了?都急死人了……对,那件事查得怎么样?杀手真是那个死人吗?”
李斌良望着她明亮的眼睛,现在他可以大胆地直视着她了。从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深深的的担忧和惊恐,心中有些感动。他点点头告诉她:“是真的,而且,我们还查到了更重要的线索……”
当听完李斌良和蔡局长的分析结果后,宁静的脸都惊得发白了。她虽然不是外勤,也没办过案,但已经在刑警大队干了好几年情报资料,什么都懂,当然也知道李斌良目前的危险性。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也没用,不知不觉眼泪流出来。李斌良不想让她担惊受怕,就连忙安慰她,让她放心,然后指指外面:“回你办公室吧,时间长了让别人看见不好!”
宁静突然说:“让他们看见好了,我不怕,我们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话说得李斌良一热,真想一把握住她的手。可是,他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前面有什么在等待自己,在这种时候,不应该这样……他克制住自己,对她轻声说:“宁静,咱们……等一下吧,等抓住杀手,这案子结了,咱们……”
李斌良没有再说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等结案后要干什么呢?难道要……李斌良说不清楚。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高苹的声音:“宁静——宁静,你在哪儿,余政委电话找你……”
李斌良一惊,冷静下来,手向外面指一指,让宁静离开。宁静却没有动,低声说:“不理他,当上副政委,美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还不知这副政委怎么当上的呢,晚上一回家,就拿着小本偷偷摸摸的写什么,哼,我当初真瞎了眼……他算什么男人?纯粹一个小人……对了,我听说,你当年离开市政府是因为一首诗被魏市长看到了,那是不是他干的事?”
宁静真猜对了。那时,李斌良和余一平两人在一个办公室,李斌良当时也怀疑他,只是没有证据。可从种种迹象上看,必是他无疑。当时,他就给他下了个‘小人’的论断,想不到,今天从他妻子口中说出了同样的话。看来,自己并没有冤屈他。然而,如今,这个小人将是自己的领导了,今后,该怎么和他相处呢?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高苹走进来:“宁静,余政委找你,你咋不说话……哎呀,对不起……”
高苹看见李斌良和宁静面对面站着,夸张地叫了一声,退出门去。
李斌良知道,很快,高苹将用自己的舌头卷起一股风潮。随她的便吧,此时,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面前有多么重要的事要办哪?该投入战斗了。
想到这里,他坚决地把宁静推出办公室。
宁静离开李斌良默默向外走去,心里充满了忧虑和担心,她知道,他的面前有很多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甚至是生命的危险。她非常担心,担心他遇到危险,担心他受到伤害,担心失去他……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这样惦念他呢?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他是你的什么人呢?他从来也没跟你说过任何特别的话,或有过任何暗示啊?你这样做又意味着什么呢?
她对自己说:不要,不要再想他,不要惦念他……
可是,她做不到。
13
监视铁昆分成两组,李斌良和沈兵是下午十二时至半夜零时,吴志深和大熊是零时至次日中午十二时。
对铁昆的监视既容易又不容易,容易是谁都认识他,乘坐的是他那两台出名的高级轿车,不是奥迪,就是奔驰,目标容易锁定。不容易也在这两辆车上,速度快,说走就走,不容易跟。
针对这种情况,蔡局长不知从哪儿借来两台车,一台三棱,一台4500,都是民用牌照。每组监视的两个人,各在一台车上,发现铁昆的车出动即在后边跟上,而且两辆车轮班跟踪,以免引起注意。
与此同时,搜集铁昆其它罪证的工作,也在秘密进行。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李斌良和沈兵就分别坐在一辆车的驾驶席上。车分别停在不同的方位,都既可观察前面的情况,又不引人注意。
他们的前面是红楼,这是铁昆一个重要的产业,也是他常常出入的地方。就在今晚八点多的时候,他们发现他进了楼,再也没出来。
这是第一天晚上,虽然没发现什么异常,可是,却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现象。
从晚七时开始,红楼就逐渐热闹起来,各方来客纷纷涌入,皆衣冠楚楚,人五人六,绝大多数是男士。到了九时,开始达到Gao潮,只见楼内灯光绚丽,乐曲优扬,倩丽的小姐祼露着玉臂秀腿站在门外,对每一个进楼的客人或点头微笑或亲切握手。
就在将近十点的时候,李斌良发现了一个人,不、两个人。门旁的小姐见到他们,露出特别亲切的笑容,把他们迎进楼内。
这是两个公安局内部的人。一个是刚刚当上副政委的余一平,另一个是刑警铁忠。
沈兵惊奇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过来:“李队,看见了吗?刚才进去的不是余副政委吗?他……他怎么这样?铁忠不用说,他就是这个种,可余副政委怎么到这地方来了?”见李斌良没回答,口气就不好听起来:“妈的,咱公安局真没人了,把这样的人整来领导咱们!?”
李斌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注意监视,别分散注意力。”
别的再没发现什么特殊的,直到十一点半都过了,余一平才从红楼走出来,身子摇摇晃晃的,好象很疲乏的样子。铁忠陪在他身旁,把他送到门外,招来一辆出租车,把他扶上车去。
铁忠退回红楼,载着余一平的出租车从李斌良车前驶过。
余一平走后已经快半夜了,又有两个面生的男人来到红楼门外,一高一矮,远远看去,好象刚喝过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这个时候,多数客人都已经回家了,这两个人却刚刚来到,引起李斌良的注意。
可能是天太晚了的缘故,红楼门外的小姐们已经不见了,两个男服务生迎出来,拦住两个人说着什么,李斌良猜,他们一定是看到两人喝成这个样子,拒绝接待。
可是,两个客人说什么也要进去,往里硬闯。两个服务生阻止不住,楼里又出来几个男人,帮着连推带搡。高个儿客人急了,从怀中掏出一叠东西高高举过头让人看——
是一叠人民币。
果然钱能通神。这时,红楼里走出一个人,正是铁忠,他好象训了几个男服务生几句,他们就向两个客人恭下身,让开路,两个客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这两人是干什么的……对,明天报告蔡局长,让他安排人查一查。
红楼里。
铁忠让两个模样好一点的小姐扶两个客人进入包房,又训了几个男服务生一顿:“你们没听说过吗?顾客就是上帝,只要他有钱,管他醉没醉,他啥时来咱啥时接待……”
正训着,一个服务生走过来告诉他,他的哥哥在等他。他才有些遗憾地住嘴,走进铁昆的房间。
铁昆脸色很不好,见他进来,不快地说:“不是跟你说过吗?今后我生意上的事你少掺和……你怎么陪姓余的来了!”
铁忠有点愧意地说:“不是我要陪他,是他非让我陪不可。他现在是局领导,有这口瘾,我有啥办法?你不是说,要和当官的搞好关系吗?我也趁机靠近靠近他!”
铁昆:“这种人你还是少靠近。你当了警察,就要象个警察的样子,今后这种场所你少出入,要多跟李斌良学,象个人样儿!”
铁忠乐了:“大哥,我咋有点不明白你了。你不是恨姓李的吗?怎么让我跟他学?”
“你知道个啥?”铁昆大声道:“我恨他是因为他跟我过不去,可你是另一码事,做人还得学他那样……”
铁忠被训了几句,低头退去了。
通往住宅楼的一段路正在修,出租车开到小巷口就停下不走了,余一平只好下车,点燃一支烟,慢慢往里边走。小巷没有灯,很暗。但,余一平并没有害怕,他的身心还沉浸在红楼的余味之中。
妈的,那个丽达小姐真不错,虽然黑一点,但有股东南亚女人的味道,那野性,真刺激,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吧,她的床上功夫从哪儿学的呢……咳,这风声传得也真快,连小姐们都知道自己是公安局副政委了,可他们不知道,将来自己还是副局长,那雷明干不了几天了,自己将来就接他的职,而且时间不会太长,他已经答应了,就必须办到……不过,这公安局还有什么纪律跟着,“不许出入娱乐场所”,这好象是针对自己来的,本来以为,当上公安局领导,到这种场所来玩可以不花钱少花钱,谁知比从前还不方便了,看来,今后还真得注意点……对了,明天还得上刑警大队,他们不是搞什么学习吗?得跟他们讲点什么。讲什么呢……哎,有了,就从不许出入娱乐场所讲起,联系思想政治工作,讲公安民警应有的人生观、道德观,讲反腐倡廉,抵制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侵蚀,过金钱关,女色关,权力关,讲纪律作风……对,就讲这些,他越不想听我越要讲,我倒要看看,他李斌良是怎么个脸色……
一想到自己能对李斌良颐指气使,他就特别高兴,甚至不由得笑出声来:小子,咱走着瞧……妈的,还惦着我老婆?给你吧,那都是我玩过的了,不过,可不能白让你惦着,你得付出代价……
他就这么边想边笑边往前走,然而,又走了几步,笑声忽然一下吞了回去,头发根“唰”的全立起来,从美好的回味遐想中清醒过来。
他抬头望去,前面不远就是自家的住宅楼了。然而,就在他和住宅楼中间,站着一个人影。一个瘦削的、刀一样的身影。
恐惧从双脚生起,迅速漫延到全身。他想逃跑,双腿动不了,想喊,喊不出来,只能声音颤抖地:“谁……什么人……你……”
人影一步步向他走来。余一平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你……是谁?我是……警察,是……政委……我有枪……”
他说完这话才想起自己确实有枪,是白天从治安大队枪库领的,而且是“七七”式。这是领导待遇,必须享受。遗憾的是他还没实弹射击一次……想去拔枪,手却颤抖着不听使唤,拔不出来……这时,对面的人影已经走到他面前,夜色中,他只看到一口狞笑着的白牙和一枚闪着寒光的利刃……
14
余一平失踪了。
第二天上班,他没有来,而且手机不开,传呼不回。政工科长有事请示找不到他,只好问宁静,宁静说,他昨夜根本就没回家,她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开始,宁静没以为意。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他,也冷漠了他。习惯了他的深夜不归,冷漠了对他的关心。她看透了他,对他残存的感情已经所剩无已。
接着蔡局长也来找她,也是找余一平,这回宁静认真了一些,但是,仍然无法提供帮助,她实在说不出他到底在哪儿。当然,她猜想到,他十有八九又去了那种场合,找哪个小姐去了。可他终究是她的丈夫,是女儿的爸爸,她不愿意把他的丑行说出来,那对她也不光彩。
再接着,政府办来电话找他,说有些工作需要交接一下,可是仍然没有找到。
李斌良是在快下中午班的时候才听说这件事的。因为在吴志深和大熊接班后,他又跟踪那两个去红楼的客人好一会儿,发现他们住在一家旅店,是外地来本市做生意的,一直忙到后半夜两点多才睡。加上已经多日没有好好休息,睡得挺香,上午九点多才起床,又出去吃了点饭,回到局里才听说这件事。
开始,他也没以为意。一个人大男人半天没上班,找不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联想到昨天夜里看到他出入红楼那一幕,猜想他可能和自己一样,也是太疲乏了,在哪儿休息。
下中午班前,他看见了宁静,轻声安慰她:“没事,别担心,他出不了事!”
宁静摇摇头,轻声说:“我倒不是担心……可真有点反常,他平时有回家晚的时候,尤其周末,有时后半夜甚至天亮才回来。可他一夜不归的事却很少,即使有,也要跟我打个招呼!”
这……
李斌良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他觉得,对宁静说余一平去了那种地方,会伤害她,也显得自己有什么居心似的。等以后再慢慢告诉她吧。
中午下班的铃声响了,宁静回家了。过了不到二十分钟,李斌良正和沈兵离开局办公楼,要去监视地点接班,这时手机响了,是宁静打来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安:“快,你来一下……到我家来!”
李斌良:“这……出什么事了?我要出去,有任务……”
宁静:“急事,你快来,快……”
李斌良对沈兵:“你自己先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李斌良一走进门,就看到宁静惊恐的脸。她把他拉进门,迅速把门关上,呼吸急促地对他说:“快,你看……出事了……”
宁静的家中一片狼籍:每个房间都被人翻动过,所有的抽屉、柜子、凡能盛东西的物品全被打开,里边的东西都扔了出来,连床底下的木箱也被拖出来打开,甚至沙发都被人用刀子割开了……
宁静的身子在发抖。李斌良靠近她,轻声问:“孩子在哪儿?你发现什么没有?!”
宁静小声地:“孩子在幼儿园学前班,中午不用接回来……我什么也没发现,下班一开门就是这样子,没有多想,就给你打了电话!”
这是信任。李斌良有点感动,想了想说:“暂时不要对别人说,咱们先想一想该怎么办?”
显然,这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是在找什么。
找什么呢?宁静想不起来。家里值钱的东西并没有少什么,有点存款在银行里,存折就放在抽屉里,也没有动。
这绝不是偷盗勾当。
再看看门,没有一点损坏的痕迹,窗子也没有,而且是五楼,外边根本上不来人。再说,罪犯再大胆,也不敢光天化日下攀楼而上啊!门锁未坏,看来,人是用钥匙开门进来的。
那么,谁有钥匙?除了宁静,就是余一平。多余的两把,一把在家中,另一把在宁静办公室的抽屉里。
而昨天夜里,余一平一直没回家,今天上午也找不到他。他失踪了。
不能不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往下的分析结论是:或者是余一平回来了;或者是另一个人,而这个人有余一平的钥匙。
前者根本不可能。余一平是家庭的主人,他要找什么东西根本不用这么翻;那么就是后者,可是这又说明,余一平的钥匙落到了别人手中。如果是这样,那余一平他……
李斌良一拉宁静:“走,咱们马上回局里!”
在回局的路上,李斌良给蔡局长挂了电话。
蔡局长听完,脸都黑了,可没有马上表态,只是安慰宁静几句,让她回办公室等待。等宁静走出去,他颓然坐在沙发里,嘴里喃喃道:“妈的,余副政委刚调到公安局就出了这事,我可怎么向市委交代呀?”
到这种时候,李斌良不能再隐瞒情况了,他把自己昨晚的发现报告了蔡局长。
蔡局长听了先是一怒:“妈的,原来他是这么个货……看来事情就发生在他回家的路上……瞒是瞒不住的,赶快,你组织人开展调查,找铁忠,找出租车司机……具体工作你和吴志深、胡学正商量一下,我得向市领导报告!”
李斌良:“那,监视铁昆的事呢?”
蔡局长一挥手:“先让大熊和沈兵他们监视着,你全力指挥这起案件的侦破……妈的,我有一种感觉,这八成又和那杀手案有关系……”
李斌良也有这种感觉,却说不清关系在哪里。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立刻抓起电话。
刑警就是这样,令出如山,雷厉风行,也就十几分钟功夫,该到的都到了。李斌良立刻进行部署:技术人员对宁静家进行现场勘查,注意发现和搜集指纹、微量元素及遗留物;一、二中队围绕现场,走访周围的邻居,主要调查从昨天午夜到今天中午有没有发现可疑人在附近活动;三、四中队调查出租车司机,找出昨夜送余一平回家那辆。两个方面由吴志深和胡学正分别负责指挥。最后,李斌良抽调两名细心、笔录做得好的刑警,和自己一起询问铁忠。为了加大力度,蔡局长又调了一名局纪检委的干部参加。
分手时,吴志深趁没人注意,低声对李斌良说:“你怎么让他他独自指挥一路哇?不怕他捣鬼吗?”
李斌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他是副大队长,没正当理由,你能不派他工作吗?而且,他已经提出强烈抗议,再不使用他,那矛盾就完全暴露出来了。李斌良跟吴志深解释了一下,又说让人注意着他点。吴志深才不太放心地离去。
李斌良又趁空把昨晚在红楼发现两个客人的情况向蔡局长做了报告,蔡局长想了想说:“这不用你操心,这件事由雷明组织人调查!”
询问铁忠在纪检监查室进行,这也是为了增加对他的压力。铁忠倒没撒谎,问他昨晚在哪里,跟谁在一起,他犹豫一下都实说了:“你们已经发现了,我不承认也不行。再说,不管咋说我还是刑警,余副政委人都没了,我再藏着掖着也太不是东西了!对,昨天晚上我是和余副政委在一起了,我领他去了红楼!”
纪检干部:“把过程说细一点,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铁忠看看李斌良,有点不好意思:“那咋说细呀?他进包间后我也没跟着!”
纪检干部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问你, 你们俩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都干了些什么?”
铁成:“这……你这话问的,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那谁不知道哇?还用我说?其实,我没到公安局时就知道,警察不许进那种地方,不准打小姐,可是……”他笑了笑:“余副政委来公安局之前,就常跟市领导去红楼,跟我和我大哥处得不错,挺照顾他的,要不,凭他一个政府办副主任,能玩得起吗?昨天下班后,他又找到我,提出要找个地方放松一下,我就明白了。你们想,他是领导,有什么要求,我能不尽量满足吗?这真怪不着我。自从我调到公安局后,很少去红楼,我大哥说了,让我一心当好警察,不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余副政委他……他进红楼后,看中了一个小姐……嘿嘿,这个妞年纪不大,可挺会骚的……他们就进包间了,干些啥我就不知道了……十一点多的时候,他才完事,我给他打的车,把他送走,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又讨好地对李斌良一笑:“说了你肯定不信,我大哥为这事还训了我一顿,要我今后少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要我跟你学,真的,李哥你别不信,我要骗你不是人……”
这话听起来象真的。
李斌良想了想,又问道:“昨天夜里,红楼去没去什么特殊的客人?”
铁忠看着李斌良:“特殊的客人?这……特殊,哪个特殊呢?要说特殊,就是快半夜的时候,来了两个家伙,是外地的,跟服务生还干起来了……是我让他们进去的,每人找了个小姐,可后来听说,他们因为喝得太多,虽然和小姐进了包房,却干不成那事,白花钱了……闹到快两点才离开……这也不算什么特殊,这种事红楼里常碰到,只要客人有钱,怎么都行……怎么,你怀疑他们?不可能,余副政委刚刚离开他们就来了,不可能是他们干的……”
李斌良想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把铁忠交给纪检干部,自己赶往宁静家。
15
现场走访调查是胡学正指挥的。还行,他情绪好多了,见到李斌良,主动迎上来汇报:现场调查没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白天,这幢居民楼的多数居民不是上班就是上学,留在家中的都是老弱病人,也没有几人,他(她)们都在家里呆着,有的卧床,有的在看电视,谁也没发现什么。至于宁静家的门栋,只有二楼有个又聋又盲的老人在家,他也没发现什么。说完,又冲李斌良笑了笑。
李斌良看了胡学正一眼,他的笑看上去挺自然,感觉上还是善意的,听他的汇报,调查得也挺细,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心中的疑团好象也减轻了。但他又提醒自己不能被表面现象所麻痹,或许,他这种友善的态度后边有什么别的用心。
听完情况,李斌良走进宁静家门。
技术人员已经勘查过现场,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正在帮着宁静收拾屋子。高苹也来了,热心地帮着忙乎。
李斌良问宁静丢什么少什么没有,她看他一眼,垂着眼睛:“暂时没发现。”
李斌良意识到什么,使个眼色走出屋子,宁静跟出来。在楼梯间,她告诉他:“这些日子我发现,余一平经常在晚上翻一个小本子,偷偷摸摸的,有时读有时写的,刚才我注意翻了一下,没见到这个本子。”
看来,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就是找这东西了。李斌良问:“你找细了吗?确实没发现?”
宁静肯定地点点头:“我注意过,那个本子好象是黄|色塑料面,比较旧了,好象有几年历史了,刚才我怎么找也没找见。”
李斌良:“你跟别人说了吗?”
宁静摇摇头。李斌良:“做得对,暂时不要跟任何讲这件事。”
这时,高苹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他们二人在说话,又说了声:“啊,对不起!”退回屋子。
李斌良和宁静一起回到局里,避开别人的目光,走进蔡局长办公室。蔡局长听完二人讲述后,不由望着宁静叹口气道:“如果罪犯真的找到了要找的东西,那余副政委就危险了!”
虽然对这个人已经没什么感情,可听到这话,宁静的心仍然抖了一下,仍然感到一种孤独的感觉袭来。
蔡局长继续说:“看来,余一平是在逼迫下交出了家中的钥匙,并说出了藏东西的地方……不,他可能没有说出藏匿的具体地点,否则,现场不会翻得那样零乱……但是,他毕竟告诉了对方,那个东西藏在家里……宁静,你应该庆幸,罪犯没有夜间去,那样,你和孩子都在家中,就危险了!”
李斌良看见,宁静身子抖了一下,他暗中触碰一下她的手说:“等一会儿找人把你家的门锁换一下……要不……”看看蔡局长:“应该派两个人在她家蹲守一下!”
蔡局长摇摇头:“意义不大。如果罪犯没得到东西,可能还会来,现在他已经找到了,一般情况,他不会第二次光临了。”对宁静:“你别担心,局里会想办法保护你安全的。先休息一下吧,下午也别上班了,斌良,你派几名弟兄帮她收拾一下屋子,再按你说的,换把门锁。”
宁静谢了蔡局长,看一眼李斌良,走出屋子。
见门已经关好,蔡局长盯着李斌良:“看来,咱们前天晚上分析的没有错,再分析一下吧!”
李斌良点点头:“好吧。我看,首先得分析罪犯从宁静家里拿走的到底是什么?”
蔡局长:“这好象不难,是一个本子。”
李斌良:“本子里记载着某些秘密,而且一定是重要的秘密,是关于某个人的,甚至关系到这个人的命运,所以,他才不惜一切手段把它弄到手……您分析得对,余一平如果不交出这个本子,或许还有保住命的可能,可是,他交出去了,尽管是被迫的!”
蔡局长扯块废纸,吐口痰,扔到废纸篓里,用厌恶的表情说:“我刚才说的绝非危言耸听,如果罪犯是夜间侵入屋子,那宁静呣子就危险了。余一平他应该想到这一点。”
李斌良恨恨地:“看来,他把老婆孩子都豁出去了!”
蔡局长:“结果自己也没有保住。”
李斌良:“可他那个本子里到底记载着什么秘密呢?是谁的秘密呢?”
蔡局长:“这也不难分析。他既然是知情人,所知的情不应该是距离远的人。”
李斌良接口道:“反过来,也可以说,他知道的情,是距离较近的人。”
两人都不说话了,互相注视着,心照不宣。
李斌良回到办公室,宁静又走了进来,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李斌良关切地:“有什么事吗?”
宁静慢慢摇摇头,垂下眼睛:“不……我心很乱,不知该怎么才好。他……毕竟是我的丈夫,可能,我应该流泪,应该哭泣,那才象个妻子的样子,可我做不出。真的,我为他哭不出来……可我仍然惦念他,惦念这件事……而且,我还有些内疚,觉得有愧于他似的……我也猜不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失踪,活生生就没了……刚才,你和蔡局长研究出什么了吗?”
李斌良理解她的话,也理解这种心情。难道自己不是这样吗?在自己的潜意识中,不是有点愧疚吗?自己和蔡局长的分析,暂时还不能告诉她,时机不到。等一等吧,时机成熟再说吧!
因此,他只是劝慰她几句,就匆匆离开,忙自己的事去了。
16
对余一平失踪案,市领导高度重视,在快下晚班的时候,魏市长和刘书记都来到公安局,表情极为严峻。
党委会议室,两位市领导在听取了蔡局长的汇报后,魏市长眼睛盯向秦荣:“你也谈谈!”
秦荣:“我没什么可谈的。按照蔡局长的指示,我最近主要抓经济案件,刑事案件主要由李大队长负责!”
魏市长黑下脸来,哼了声鼻子,又咳嗽一声:“以前来,我总是表扬多批评少,怕影响你们情绪,现在看,不批评不行了。我这人是直来直去,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公安党委原谅。”
开场白就让人感到了压力。果然,魏市长凛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是怎么搞的?市委给你们派来一名副政委,刚上班一天,就让你们给弄没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能不能有个解释?”
静场,没有解释。可李斌良在心里说:“难道他到公安局来,我们就得为他的失踪负责吗?你知道他失踪的晚上都干了些什么吗?”可不能说出来。
魏市长动了感情,他摘下眼镜擦擦眼睛,又说:“余一平在政府办工作多年,是个非常优秀的同志,严予律已,作风正派,有能力,有水平。这样的年轻干部,如今很难得。可刚到你们公安局,人就没了……”声音颤抖起来,掉过头片刻,转过来继续说:“现在党委班子成员都在,刑警大队的领导也都在,我也不顾虑那么多了,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种种迹象表明,有内奸。我是说你们公安局,你们公安局内部有内奸!”
魏市长把话陡然停住,又把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就好象在座的谁是内奸似的。李斌良迎着他的目光,可他与他的目光对了一下,又分开了。
魏市长把目光收回,又开口道:“我记得上次来说过,不要把眼睛盯在某个具体案件上,要有大局意识,控制住整个治安形势,你们听了吗?是,那杀手案是得搞,可也不能因为一个案子把别的都丢掉哇。这回可好,副政委没了,看你们怎么办?”目光又落到秦荣身上:“我还不能理解,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怎么不管刑侦?我也不是说经济案件不重要,可要知道,在人世间,最重要、最宝贵的是人的生命,经济案件是不能和刑事案件相提并论的。”直接点名了:“秦荣,你要摆正位置,马上把精力投入到刑警大队这边来。老刑警了吗,论破案的经验、水平,恐怕暂时还有谁能跟你比吧,你马上把ρi股坐过来!”
秦荣说了句:“这……李大队长他们干得也不错!”
“干得不错怎么了?”魏市长冲秦荣发火了:“他干得不错你就放手不管吗,他们干得再好,也嫩,也需要有人带,你脱不了干系……对了,蔡局长,对我这么安排你有意见没有?”
听着这些话,李斌良心里一阵阵冒火,可没容蔡局长说话,胡学正突然在旁站了起来,大声冒出一句:“没意见,我看,早都应该这样安排,刑侦副局长不管刑侦,这很不正常!”
会议室一下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胡学正身上。他也太大胆了,在这屋里,哪个不比你大,论到你说话吗?要知道,这种安排是蔡局长定的,就凭你一个刑警副大队长难道要公然跟局长干?李斌良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汗,因为,他毕竟是刑警大队的人,而且还是大队领导啊。他今天是怎么了?!不行,事后一定得找他谈……
胡学正的话使会议停滞片刻,蔡局长严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好一会儿不离开,他视而不见,梗着脖子挺着。雷副局长有点火了,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门道:“胡学正,你啥意思?魏市长在问蔡局长,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太不注意了!”
胡学正哼一声鼻子没说话,魏市长却在旁开口了:“雷明同志,怎么了,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在领导面前表一句态犯啥错误了?难道公安党委不许下面的人说话吗?同志,别听不得不同意见哪。我提倡这种精神,有话说到当面。我看胡大队长的精神应当鼓励!”
胡学正看着秦副局长露出得意的笑容。秦副局长看他一眼,脸色倒没什么变化。
蔡局长到底还是老辣,很快恢复常态,哈哈一笑:“对,魏市长说的对,小胡完全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不过,好象您刚才问的不是他,是我,那好,我没意见,魏市长说得对,秦副局长从明天起就坐到刑警大队指挥破案!”
魏市长:“我最后说一句,从现在开始起,市公安局要全力以赴,破获余一平失踪案件。此案不破,别的案子都给我撂下!”
魏市长喘着粗气住了口。
众人把目光又落到刘书记身上。刘书记轻轻咳嗽一声,用一种压抑、徐缓的口气开口了:“我要说的不多,对破案我是外行,因此,请公安局认真听取魏市长的指示,结合实际抓好落实。不过呢,我也补充一点,那就是,干什么也不能走极端,领导的指示也是原则性的,要创造性的贯彻执行。譬如,魏市长说的全力以赴,你们绝不能理解成什么也不干了,就破这一起案件,而是要你们科学摆布,把这起案件做为重点,其它案件还真不能都扔下不管,那同样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转脸对魏市长:“魏市长你说是这样吧!”
魏市长哼了一声鼻子。
刘书记的脸色严峻起来。“我更要说的是,从这起案件中,我们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刚才大伙都听到了,余一平同志失踪前,曾经去过红楼,而且还有一个民警陪同,那个民警叫什么名字来着……”
纪检书记接过来:“叫徐铁忠。”
“对,徐铁忠。”刘书记继续说下去:“红楼是什么地方?那是公安民警应该去的地方吗?”停了停,看一眼魏市长继续说:“对余一平同志我不太了解,市委也不掌握他存在这种问题,如果掌握,是不会派他来公安局的,更不会让他抓队伍建设。但是,他是在政府办时就这样,还是来公安局变成这样的呢?”
刘书记话停下来,看着众人,雷副局长突然冒出一句:“那我们公安局可真成大染缸了,不过,也染得太快了!”
有人轻轻笑了一声。李斌良注意到,魏市长的脸色很难看。
刘书记继续道:“地委刚刚召开政法队伍建设会议,我们这里就出了这种事,真有很多教训需要吸取。我们可以不可以这样猜想:如果昨天夜里余一平不去红楼,就可能不会出事!?”
有好几个人点头或发言表示赞同。
刘书记总结道:“所以,队伍建设是一项根本性的任务,它决定着其它工作的成败,希望公安局一定以此为戒,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从严治警。对违反有关规定、肆意妄为的,要坚决严肃纪律……对了,那个徐铁忠要严肃处理。我看,这样的人,不适合在公安机关工作!”
听了刘书记这话,李斌良差点叫起好来。可吴志深的耳语使他情绪低下来:“哼,都说漂亮话,哪个人不是你们调进来的?”
李斌良想,吴志深说得对。对一个人既要听其言,也要观其行,说得再好,不照办有什么意义?这些年,公安队伍混进不少素质低的人来,都是谁调进来的?能怪公安局自身吗?公安局倒想调好人,可你给吗?好人进得来吗?公安部也制定了录警规定,你们执行了吗?轮到那些没权没势的平民子女要进公安,考得那个严哪,轮到有权有势的了,什么规定都没了,什么也不用考了。咳,长此下去,可怎么得了……
在李斌良感慨的时候,会议结束了。
魏民在走廊里又遇到了宁静,急忙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小静,别担心,一平他不会出什么事的。我已经指示他们,全力以赴寻找……你要挺住,要象你爸爸一样坚强……有什么事一定要对我说,我会帮助你的!”
宁静的眼睛依然明亮,似乎看不出什么,她还是不卑不亢地一笑:“谢谢魏市长!”
魏民又摇摇宁静的手才放开,向外走去。
李斌良目不转睛地注意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忽然泛起一股恶心,直想吐。魏民只顾和宁静说话,没注意到李斌良的目光,如果看到,会吓一大跳的。
宁静离开魏市长走过来,走到李斌良对面时,两人的的目光又碰到一起。李斌良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粗重,真想拦住她告诉她一些什么,但只能无声地看看她的眼睛,交臂而过。
在送走两位市领导返回的时候,蔡局长靠近了李斌良,轻声一笑:“有什么感受?”
李斌良哼一声:“感受很深,我差点吐了……让咱们全力以赴找余一平,可没准儿,他什么都清楚,比咱们都清楚!”
蔡局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17
雷局长也来了。三人进屋后锁上门,互相看着,一时谁也说不出话来。
蔡局长:“行了,说吧,别把你们憋坏了!”
没等李斌良开口,雷副局长就压着嗓子骂道:“什么东西,坐在那人五人六的,谁不知道谁呀?当年在公安局时就没干好事,咱们局的风气就是从他开始变坏的!”
李斌良压着怒气,冷笑一声说:“我也全明白了,他来咱公安局几次,都是有目地的,说的话都是话里有话呀!”
“谁说不是?”雷副局长说:“咱们回忆一下,他第一次来讲了些什么?他先是否了并案侦查的意见,指示扩大范围排查,那是要分散我们的精力!他还要求把指纹做为主要证据进行比对,原来,他早知道是季小龙干的,知道我们查不到他的指纹,才这么指示的,也太阴险了……妈的,当年他当局长时我就看出他不是个东西,说这个内奸,那个内奸的,他是最大的内奸!”
“对,”李斌良说:“他还嘱咐我,有什么情况随时向他报告,表面上看是信任我,其实,也是为了掌握情况。你想想,我一个教导员,和他隔着好几级,跟他汇报什么?”
蔡局长:“唔,你们说的有道理,还有什么?”
“还需要一一说吗?”雷副局长声音忍不住高起来:“你回忆一下,他哪次来起好作用了?对,包括对斌良的安排:先是整他,想把他整出公安局,见整不住了,又捧他,说他这行那行,其实,那是想麻痹他,软化他,不让他再追查杀手案件……”
雷副局长的话说到李斌良心里:太对了,现在看,要提我副政委,肯定也是这个目的,副政委虽然官大,可有职无权,再不能亲自查案子了,他不就安全了吗?还有,他总是说秦荣破案有经验,有能力,还让他来主管杀手案的侦破,分明是要架空我,控制我,以保护他们一伙。对,他还劝我不要着急,要有十年磨一剑的精神,表扬我的工作精神,给我卸包袱,推责任,这……肯定都是想消磨我的斗志,让我忘了杀手案件……
雷副局长还在说着:“……包括他来咱们局大谈特谈云水公路的事,我看也是有目的的,就让我们把工作重心从杀手案上转移……总之,他每次到咱们局来,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办的每一件事,都有阴谋在里边……
对呀……李斌良又被雷副局长的话说动了,急忙接过话来:“对,红楼事件发生后,我找他解释,他对我的解释不感兴趣,却老是问我在红楼了解到什么情况了,看来,那都是有目地的,是想探我的底儿啊!”
蔡局长笑了,用手指点着李斌良和雷副局长的脑门说:“你们俩呀,以小人之心度领导之肺,真不可交哇……好,别说这些了,往近了说吧,你们说他是罪犯,有什么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雷副局长气愤的说:“他当过公安局长,当过法院院长……我早就发现他和秦荣关系不一般,可能早在咱们局时,他们就已经勾结到一起。没准儿,秦荣还是他拉下水的,十有八九,把季小龙放出去,也是他主谋!”
“你看你看,”蔡局长指着雷副局长说:“雷明啊雷明,你可是公安局副局长,这么几句话,你就用了‘可能’‘没准儿’‘十有八九’三个不确定的词汇,凭这个,能给他定罪吗?要知道,他还办了不少好事呢。譬如,他指示咱们搜查红楼,给咱们作主,说狠罚,出了问题他负责,怎么能说他和铁昆有关系呢……对了,还有斌良任刑警大队长这件事,不是已经传过来了吗?是他提的名。你看,如果他是罪犯,怎么会这么干哪?他既然明知他要对付他,为什么还提拔他呢?”
“这……”雷副局长语塞了一下,马上反驳道:“这很好解释:他是顺水推舟。红楼的问题已经明摆着了,他再阻拦就太明显了,所以才准许咱们搜查。既然准许咱搜查了,他就装出一副黑脸的样子来,使别人不把他和红楼联系起来。另外,我觉得,他也不是没有顾虑,害怕有些事传到上级领导那儿。他让咱们狠罚红楼,实际上也是明罚暗保。红楼的问题能是罚款就拉倒的事吗……提拔斌良,我看他是压不住了,或者,借着提拔他,把我干掉。听说,他在常委会上不是也提出来,要我退二线吗?好歹没有通过。所以我说,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对”李斌良接过话头说:“他提名我当刑警大队长,肯定不是他的本意,也许赵书记已经跟他打了招呼。他觉得既然压不住,还不如主动提出来……另外,他是借着提拔我的机会,把余一平安排到咱们公安局来。我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在政府办的几个秘书里,他最看重的就是余一平,除了余一平会溜,两人好象还有一种别人特殊关系。我看就是这么回事!”
蔡局长仍然笑道:“你看不行啊,他是咱们的领导,是咱们市的皇上,目前,凭你我能把他怎么样呢?总不能凭‘可能’、‘八成’、‘我认为’来抓市长吧。看来,咱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换上严肃的面容:“行了,咱们再好好研究研究吧!”
……
李斌良和雷副局长说这些话,很多都是和蔡局长共同研究过的。他们都认为,季小龙能逃脱死刑,秦荣、铁昆等人背后肯定还有别人,有更大的人物,就分析到了魏民,理由也就大致如雷明和李斌良指出的这些。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还不清楚。
后来,他们又对胡学正会上的表现进行了分析,都觉得他很不正常,可他是小人物,就让李斌良注意一些,并找机会和他谈一谈,看他心里到底想些啥,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吃过晚饭,蔡局长亲自主持了刑警大队领导班子和各中队长参加的会议,秦荣也到场。而刑警大队大队全体人员则聚集在会议室等待行动。
蔡局长严肃地说:“我们要认真落实市领导的指示,全力以赴侦破余一平副政委失踪案,根据魏市长的指示,这项工作,由秦副局长指挥。”
李斌良看到,秦荣的黄脸看不出高兴和不高兴,胡学正却掩饰不住地露出笑容。看他那讨好的样子,吴志深在李斌良身旁低声发出作呕的声音。
蔡局长继续说:“刘书记也指示我们,干什么工作也不能走极端,在刑警大队主要力量搞这起案件的同时,我们也要也不能放下杀手案件,这项工作由李斌良同志指挥……斌良,你看抽谁好呢?”
李斌良:“我就抽两个人,一人沈兵,再一个是……熊大中。”
他说完,听到胡学正哼了一声鼻子。
蔡局长看看秦荣:“你看,这对你的工作没什么影响吧!”
秦荣淡淡一笑:“怎么会没有影响呢?抽的都是骨干。斌良同志不用说,他的工作精神、指挥水平和分析问题的能力是别人不能代替的,沈兵和大熊都是中队的尖子。这样两起案件一起抓,平均使用兵力,是兵家大忌呀……当然,你这么决定了,就这么办吧。看大伙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李斌良看了胡学正一眼,见他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咽了回去,以为没事了,不想身边的吴志深突然冒出一炮:“我要跟李大队一起干!”
其实,李斌良一开始就想抽吴志深,可怕胡学正多心,也怕秦荣挑毛病,就没有这样做,想不到他自己提出来了。蔡局长有点为难,看看秦荣,又看看李斌良,不知怎么才好,就征求秦荣的意见。秦荣冷冷地:“我没意见,看来,墙倒众人推呀……既然人家不愿意跟我干,我也不勉强……要不,让胡学正也跟他们去吧!”
胡学正忽地站起来抗声道:“我不去。我可不能去争别人的功!”
矛盾公开化了。秦荣的话是话里有话:墙倒众人推?这是下意识把心中的话流露出来。蔡局长和李斌良都装作没听出来,准备散会,不想吴志深忍不住了:“这叫啥话?墙倒众人推?你啥时倒了?谁推你了?我可不敢,我只是想参加侦破杀手的案件,抓住那杀手,他已经杀了好多人,我已经花费了好多力气,不想半途而废!”
秦荣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只“哼”了一声鼻子,忍住了。
李斌良看了一眼气呼呼的吴志深想:他大概和自己一样,无法和秦荣近距离共事。是啊,已经明明白知道他是内奸,却还要和他在同一战壕战斗,还要在他领导下,面对他的目光,实在太难了。
会议在一种压抑、怀疑的气氛中解散。
就这样,原来拟定的监控小组又保留下来。开完会,天已经大黑了,简单地吃口饭,四人又投入到工作中。
秦荣回到大会议室召开刑警大队其他人参加的会议,就侦破余一平案件进行了部署。全体刑警除了几个女的,包括胡学正,全让他打发出去。
部署完毕,他回到自己办公室,锁上了门,然后坐到桌子后边的皮转椅里,打开锁着的抽屉,拿出两种药吃下去,然后喝了几口水,平静一下自己。
他知道,余一平的案子肯定和季小龙有关。可他为什么要杀余一平,他们到底要找什么,找到没有,却一点也不知道。这种事怎么不告诉自己一声呢?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可刚响了两声铃,骂句脏话,又放下了。
他很生气,确实很生气,他已经知道,他在公安局内部已经受到怀疑,处境已经很危险,蔡明臣他们所以没揭开盖子只不过因为证据不足罢了。对这,他认了,只能硬顶着,装出啥事没有的样子。可想不到魏民和铁昆他们又整出这事来,竟然不告诉自己一声,太过分了。想打电话问一问吧,又担心电话被监听,拿起又放下。
正着急生气,电话铃自己响了,他急忙拿起。刚喂了一声,就知道对方是谁,声音一下低下来,但声音很急:“你可来电话了……你们干些啥事啊?为什么不跟我打个招呼?这不是顶风上吗……”
电话里命令的声音:“这不用你管。你不知道吗?现在打电话不方便,我这也是在公用电话给你打的。好了,我问你,现在你们局里有什么动向?他们都什么态度?”
秦荣咬牙低声道:“那还用问,他们根本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他们让我指挥侦破余一平失踪案,可还是抽了几个人,估计又去监控铁昆了……另外,我觉得,他们已经查觉到这两起案件的联系,整不好,咱们的事会露得更快……对了,这两天我就有个念头,既然有危险,我看,要不就把他干掉……我是说纪云龙。他要是真有一天被抓住,我们就全完了,而且,这人现在也不太听招呼,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留着危险太大!”
电话沉默了一下又说:“暂时还不行,他现在还有用……再说了,除掉他并不那么容易,谁来干?你干吗?”
秦荣不高兴地:“这事怎么能让我来干?铁昆是干什么的?他经常接触他,下手也方便,再说了,事也是他惹出来的!”想想又咬咬牙说:“他要不行,真需要我动手,我就干!”
电话那头的人想了想:“还是等一等吧,他现在还有用!”
秦荣:“这……要不,先除掉李斌良也可以。这个人危险太大,把他除掉,危险就减了大半……对了,就让季小龙动手,快一点把他干掉。万一他得了手,咱们可就全完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让我想一想再说吧!”
18
电话那头是大街旁的一个电话亭,电话亭在一棵大树下,遮在阴影中,因此,很难看清打电话人的面孔,加之戴着大墨镜,就更难辨认了。直到他离开电话亭走到灯光下,我们才能认出他是谁。
李斌良和蔡局长分析得不错:他就是本市的市委副书记、市长魏民。
魏民离开电话亭,心情很不好。想想吧,堂堂的一市之长,有电话、有手机,也有属于自己的专用轿车,如果需要的话,在十分钟内调上十台轿车供自己用也不是问题,然而,他居然要在漆黑的夜晚,步行到街里来打公用电话,实在太过分了。他知道,象自己这样的人,被称为“腐败分子”,一些电影小说电视剧里把腐败分子写得一个个不可一世,消酒自在,可谁知道,自己的体会最深搞腐败很不容易,很不容易呀!
使他心情更糟的是公安局,他们对自己的指示阳奉阴违,却不能采取有效的办法惩治他们。自从赵民生年初到地委当一把手,就什么事都不顺起来,先是老蔡头子调来当公安局长,接着李斌良又调到刑警大队,后来就发生了毛沧海、林平安相继被杀案件,被李斌良他们盯上了,瞧他们那架式,非要把这案子破了不可……妈的,自己想了很多办法,发表了很多重要指示,想引开他们的侦查方向,可效果却不大,他们表面说认真落实,可暗中还干自己的一套……难道,他们怀疑到自己了……不可能,相信他们还不敢……不,也很难说,那蔡明臣老奸巨猾,李斌良城府很深……妈的,这小子是最大的威胁,要不是他,事情也不能发展到这不可收拾的地步。这小子不但一条道跑到黑,脑瓜也不一般,在政府办时没看出来呀,那时给自己的印象甚至有点呆,有点迂,看不出领导脸色,怎么到了公安局,当上刑警,突然这么厉害起来了。看上去,比秦荣都要厉害,他要真多干几年刑警,可就谁也斗不了了,要早知道他这样,说啥也不能让他上公安局呀!其实,自己并不想让他当刑警大队,不但不想让他当队长,要依自己的意思,把他开除公安队伍才好呢,连刑警都不想让他当。可大势所趋,挡不住了,下有公安局蔡明臣,上有赵民生,中有刘新峰,自己要再反对,就太明显了,太不明智了,反正他当不当刑警大队长都要发挥同样的作用,还不如自己主动提他,还能博得赵书记和他本人的好感,最起码,能减少他们对自己的怀疑……对了,他们和刘新峰联手没有?要是那样可就麻烦了,不过,现在看上去还没有。
然而,现在最让他生气的还不是公安局,不是蔡明臣和李斌良,而是杀手季小龙。这小子,收拾余一平是按自己指示行事的,然而,接着就失控了。据公安局那头儿反馈来的消息,余一平的东西已经不在家中,也就是说,已经被人拿走了,被季小龙拿走了,可他却坚决否认,说根本就没找到那东西。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