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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这一次,由我来爱你

67、这一次,由我来爱你 ...

龙衍走出大殿时,候在外头的李洪福赶忙把披风给他披上,“皇上外面凉。”他往里瞅了一眼,看到丞相失魂落魄的样子,“皇上您……”

龙衍一笑,“怎么,你也关心他多过关心朕?李洪福啊,这世上没了谁都不要紧,离了谁日子都一样过,朕也不是非要有他才能活下去。”他从容的往前走,脸­色­冷厉,“以后如果不是正事,丞相再来,就说朕在忙,不见。”

“是。”李洪福低头答。

这天下,这皇宫里头,皇上最大,圣旨如天。

墨逸轩坐在石凳上,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细雪,很久很久,一动没动。

待再回过神来,已是半个时辰以后。

大殿很大,只他一人。外面雪也很大,院中红梅沐着雪,绽的正艳。

一切都是静静的,只有极微弱的,一簇簇雪落在屋檐的声音。敲在心上,莫名的寒。

墨逸轩怔了下,起身。起来时眉头皱了皱,腿麻了。

但这个皇宫里,不是他的家,尽管他是一国丞相,这里也没他的容身之处。

他意识有些散,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匆匆出了宫。

漫天的雪,从高高的空中飘下来,落在他的衣角发梢,他也不觉得冷。

整颗心整个人都是凉了的,哪还会感觉得到冷?

想起龙衍,想起他说的话,胸口一抽一抽的疼。原来他已经让他失望至此了……

男人做到他这样,相当失败吧。

可是要不爱他了么……

墨逸轩回了府,饭都没吃,直接回了房间,关了房门,任谁来敲,都是一句话:我在忙,不许打扰。

整整三日,他一步没迈出,一个人没见,一口饭没吃。

早朝时倒是有人问说丞相怎么没来,李洪福笑眯眯说丞相­操­劳,这几天身子有些不好,需休息,便也没人问了。

他这么一说,朝臣们也没敢来打扰,墨逸轩过的清静的很。

唯有衣束寝食难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家丞相变成这样?明显不正常。

她想尽了办法,丞相就是不理她,也不开门,她有想过硬闯,反正木头的门板坏了,换个新的就是。可是听着房间里丞相绵长安静的气息,又不敢动。

丞相的功夫可好,脾气有时却不大好,要是他明明下了令不让你去,你非要去了,结果是怎么样……天知道。

衣束不放心,就把消息传进了宫,心说皇上一准得管吧,皇上那么心疼丞相,平时有事没事的都看的紧紧的,一会儿怕热着了一会儿怕冷着了恨不得时时揣怀里藏着的……

可是递进宫的消息像石沉大海一般,连个响动都没听着,衣束更着急了。

“相爷,您这是怎么着了?好歹吃口饭……”

“墨逸轩你给老娘滚出来,老娘想揍你!”

“轩轩你饿了不,姐姐给你做吃的去……”

……

总之威逼利诱使了个遍,房间里头的人跟没听着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外面下着雪,衣束穿着小红袄憋屈的蹲在门口挠墙,“你倒是出来啊……不出来你倒是给个话啊……不给个话你倒是吃点东西啊……你说是不是啊是不是……”她不挠墙改掐身边跟她一块蹲墙角的秦烨的脖子。

秦烨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掰着衣束的手,“你这个疯婆子……墨相是懂分寸的人……咳咳…该出来时就会出来了……咳咳咳……”墨逸轩进宫那天他被派出去办事没跟着,一回来就发现事情这样了,他也不明白,也担心,可却是知道,墨逸轩那­性­子,别人怕是管不得。

衣束又哪里不懂这些,只是她的担心也要落个去处才能稍稍安定些,眼下正急,自然不依不饶的掐住了秦烨不放,“小白眼狼啊白眼狼,你们男人都是白眼狼!平时相爷对你们多好,这会子相爷有事你们一个两个全睁了眼看着都不想想办法,要你们有什么用!要你们一堆臭老爷们有什么用!”

“你这娘们有用!有用你在这嚎!生怕谁不知道似的嚎这么大声!吵到相爷不说还丢了相府的人!”秦烨憋了三天火气也不小,直接就跟衣束吵上了。

衣束漂亮的杏眼圆睁,细致的眉毛一挑,下巴扬的高高的,“你敢跟老娘叫板?嗯?”

秦烨不悄的冷哼一声,那架式像是在说我就叫了你怎么着吧。

衣束一个不高兴,眯了眼睛一甩手,长鞭就出来了。秦烨一看,想打架,他心里也不爽,打打也成。立马,连架式都没摆,狠话都没放,两个人直接交了手。

北风冷厉,雪花飞舞,一红一黑两个身影直接在院中缠斗上,怒气夹杂着怨气,再有些急躁和发泄,这架打的是火花四溅,威力惊人。

可势如水火对战的两人,依然没失了对那小小门板的惦记。门‘吱呀’一声轻响时,两个人一齐面露喜­色­看过去,看着那门缓缓打开,直接收了手跑过去,“相爷!”

墨逸轩把门打开,“衣束你进来。”待衣束进去,又关了门。

秦烨急的不行,又开始蹲在地上挠墙。

衣束一进房间,看清楚了墨逸轩的样子,直接倒吸一口气,“墨逸轩你这是怎么了!是人是鬼啊你!”

只见墨逸轩眼圈发青,皮肤­干­到嘴­唇­都跟着脱皮发紫,脸上一点光泽都没有,胡子拉茬神情颓唐,“你怎么了……”

“衣束,你喜欢我对么?”

衣束撇撇嘴,甩头,很硬气的说,“老娘才不喜欢一个看不上老娘的臭男人。”说完回头看墨逸轩,终是不忍,撅了嘴不甘道,“你这不明知顾问么……”

“你现在……还喜欢我么?”墨逸轩看着她,眼神也是淡淡的,没什么光彩。

衣束摸了摸鼻子,不自然的看别处,“自然么,喜欢一个人,哪里那么容易就……不过你要继续这种样子,我可喜欢不了了,我比较喜欢­干­净的,有­精­神的,很厉害的男人。”

墨逸轩偏头看着窗外的雪,声音里有丝迷惑,“假如我喜欢你,却又突然间不喜欢你了,是什么原因?”

“都说了你要这样我肯定就不喜欢了……呃……你要是喜欢我了又突然不喜欢了,肯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满意,或者跟你理想里差的太远了么。”衣束小声嘟囔,“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要喜欢早喜欢了……”

“如果真的那样了……你会怎么办?”墨逸轩突然偏头,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出现了,你怎么办?”

衣束给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回答,“那还能怎么办希望你回心转意呗……”

“如果我不会呢?”

衣束翻了个白眼,“不会就算了没关系,反正我习惯了。喜欢滥男人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是我活该,谁叫我胡乱动心思。”衣束一边腹诽,一边终于明白过了做恍然大悟状拍桌子,“我道是你怎么的了,出门时高高兴兴跟过年似的,回来时冰冰冷冷跟霜打了似的,和着是那小皇帝欺负了你了啊!”

墨逸轩被说中心事,脸­色­有些青白的尴尬,“他也不是欺负我,只是不再喜欢我了而已……”

衣束看了墨逸轩半晌,叹了口气,“男人,都是薄情么,尤其帝王之家,千古以来,哪个皇上不薄情的?”衣束拍了拍墨逸轩的肩膀,“你看开些。”

她想了想,又说,“你看这天底下为情所困为情所恼的人海了去了,莫非谁都要要死要活的跟你似的关房间里三天不出来不活了?别的不说,你看着我,也能明白了。”

墨逸轩听她自嘲的一派潇洒,倒是被逗笑了,“我不过是想想清楚,哪有要死要活的?”

“那你不出去……也不吃饭……”

“我这房间连着小厨房你不知道?”墨逸轩指着一边的桌子,“饭我是真的吃不下,但是茶水还是有的。而且就算是真有什么想不通,三天过了,我也是要出来的。不管怎么说,日子还要照过不是?”

“透彻!”衣束满意的看了他两眼,“果然我没看错眼!”接着她想起来,小心翼翼的问他,“于是你想通了没有?”

“起先没有,”墨逸轩喝了口茶,“问了问你,就想通了。”

“哈?”衣束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嗯,你。”墨逸轩看她,“的确,正如你说,喜欢不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他说不喜欢了没关系,我还喜欢他就好。”

“呃……”衣束听他说完,脸白了,马上摆手,一边想自己好像是没说过这种话一边劝着,“我可没这意思,你别想拧了。”

“唔,没关系,这么想能让我释然,于是就是这样吧。”墨逸轩起身,拍了拍衣角,“外面的雪真漂亮……衣束,去把这几天积攒的公务给我拿过来吧,有事情做会让我舒服。”

衣束有些愣愣的摇头,心说这丞相是真傻了吧,这么想没救了吧……

“唔,先给我烧些开水来,我要洗澡,再去做几样吃的。”

衣束一听他说要吃饭,倒是立刻眉开眼笑,“好嘞——”想吃饭就好,起码身体会好。

于是墨逸轩洗过澡,收拾­干­净后吃了饭,处理那一案的公务,又用了两夜一天。

然后,他病倒了。

病的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龙衍说物是人非,花不是那花月不是那月,人又岂是那人。这话是错的,因为梦里,仍然是那花那月那人,鲜活的绚丽,永远不败。

他梦到龙衍从身后抱着他,轻轻的在他耳边说喜欢,说想一辈子这么过。

他梦到龙衍央他给他画一幅美人的扇面,说希望那个美人是他,他不答应时,他又缠又赖,最后上手按着他的腰摸他痒痒,他俩笑到无力瘫到一处,呼哧呼哧喘着气看着对方时,眸里都是笑意。

他梦到他们一起去山顶看夜景,并肩躺在青草上,看着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映在对方的眼睛里。当橙金­色­的阳光把他们叫醒,当红­色­的太阳从山巅跃出时,他们的手,不自觉牵在一起。

那些时刻,永恒。

只要不忘记,它们永远都在。

他记得所有龙衍的一切,他爱吃辣的,但因为他是皇上,饮食有专门的人帮着料理争取让他吃的健康,菜品大多清淡,可只要有辣,他都会眼睛发亮,也是随意指一指,不让情绪太多外露。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他爱来相府,是因为每每龙衍来,他都会去特别交待做一些川菜。

龙衍­性­子很随意,没有皇室特别固执的一些讲究,好些东西都不很在意,但是有一点,他不能饿着。不管他多么睿智多么有谋略,跟大臣们议事议的多么激烈,但只要一觉得饿了,一准就不­干­了,开始没有理由的为难人,暗地里发脾气,使小­性­,大臣们说是帝王之心,深沉难测,他却是知道,他只是肚子饿了而已。

于是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他就寻个由头,让大家散了也好,让李洪福去准备膳食也好,总是要先让龙衍吃东西。

他的小动作很多,挑左边眉毛是想出什么坏招了要欺负人,挑右边眉毛是对哪个事真的不满意有了杀意,慢慢的摸扳指是在吓唬人,坐下时左手掀衫子才是正经在考虑什么事,摸下巴是觉得有趣,坏笑的话,他就要小心他来占便宜了……

说他不在乎……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那个人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说过的每句话,他都记在心里,如若真的不在乎,他怎么会把他放在心里最深的地方……

易恒重伤,他不去看龙衍,一来是一系列意外之下他没有时间,二来他真的不知道龙衍是那种情况,三来在他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龙衍是最不用讲究最不用客套最不需要去用什么礼仪束缚的,自己人。

他若知道,他若知道,怎么可能会不第一时间就在他的身边?江南那一夜他都被吓成那样,这次如果真的他命在旦夕,他怎么可能不管不顾装做看不到听不到?

甚至他有些责怪龙衍,既然彼此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样的事情才应该要更坦诚才是,他为什么要下令瞒着他,为什么不让他知道?莫非他墨逸轩就只能是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么?

可龙衍说累了不想爱他了要放弃,他却不能。

喜欢一个人,是这么这么的刻骨铭心,这么这么的辛苦疼痛,但为了那些纯粹的快乐,为了那些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各种瞬间,他不想放下。他舍不得。

他喜欢龙衍,也是他一个人的事。

自此,他不喜欢他,便由他来喜欢他吧。

长舒一口气,墨逸轩感觉灵台清明眼皮也不沉了,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一边衣束布满血丝的眼,捏着药碗倔强的撅着嘴,有泪水在眼眶里滑动,瞪着他说,“你不要想那个负心人了,你病的这几天,昏昏沉沉的唤了他的名字几百遍,他却连个关心的话都没捎过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墨逸轩笑了笑,脸­色­依然苍白。

“腊月二十八。”衣束抹了抹眼睛,把碗放到一边,“后天就是年三十了。”

“要守岁了啊……”墨逸轩看了看天­色­,“上朝的时辰还没过吧。”

“你不是要……”衣束慌忙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动,“易恒将军来看过你,宫里也都知道你病了,不上朝没关系的!”

墨逸轩笑着起身,“现下好了,就该上朝了。”他下床活动了活动,当真觉得身子不重了,­精­神头也足,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更是决定了要去上朝,“你去给我准备衣服,我要去上朝。”

“你——”看得出来衣束不高兴,脸气的鼓鼓的,但墨逸轩的决定向来不容许更改,当他又重复了一遍后,她也只得乖乖的去拿衣服。

墨逸轩看着外面的不知道一直在下还是停了又下的雪,眼神温柔。

他想见龙衍。

又几天不见了,他很想念他。

68

68、荔枝的讽刺 ...

宽宽的大殿,文武大臣左右两班,高高的台阶上,有象征最高威严和权力的龙椅。

龙衍便就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下面的臣子,姿态随意,似笑非笑,明黄朝服掩映下,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仪,帝王气度。

墨逸轩站在殿下,看着龙衍­唇­角微微挑起的弧度,恍如隔世。

自从几年前他坐上那个位置起,每每上朝,他的神情总是一样,让人看不透,又略感压迫。唯一不同的是,他经常会在他抬头看他的一瞬间,偷偷朝他眨眨眼睛,一脸的坏笑,好像在说,抓到你了……怎么样,我很帅吧!两人默契非常。

如今……

如今他的视线直直看着殿下,看似在看每一个人,又像没看每一个人,更是不曾看过他一眼。

墨逸轩心里发苦,见到人的欢喜和自己已不在人眼中心中的失望交错,整颗心空空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不过他也在暗自安慰自己,不是早料到会如此了?不要在意吧。

“昨儿个西北道上了折子,说是华国挺安分的,正在忙内乱,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华国的邻国,我西北挨着的小国卫国,倒是闹起来了。”龙衍摸着手上的扳指,声音有些凉,“众卿说,怎么办呢?”

底下的大臣们有的你看我我看你对视无语,有的小声商量两句就禁了口,低头站着,有的直接神­色­不动,看不出想什么。

龙衍看了看下面,笑了,“怎么,朕让你们说,都不说了?”

众臣更是低了头,想着怎么说才合宜。

“臣有话说。”一个四十多岁矮胖的大臣走出来,“皇上臣有话说。”

龙衍一看,是江州太守李跃,“讲。”

“是,皇上。这华国既然不犯我边,我大殷只要守好了边关,就不会有事。但是那卫国却诡异的很,它国虽小,但国中都是会巫术的异族,毒蛊之术颇盛,还能控制人心。微臣任江州太守五年,对于卫国稍有了解,他们并没有太多野心,国中又富庶,我们只要给点小头小利,便会无碍了。”

龙衍看都没看他一眼,也没接他的茬,只问了一边的易恒一句,“易将军身子可大好了?”

“回皇上,臣没事了。”易恒走到大殿中央,似是不同意那江州太守的说法,看了他两眼。

“那李太守的话,易将军以为如何?”龙衍眯着眼睛看了太守一眼,“太守似乎认为这个方法非常可行呢。”

不等易恒反对,李跃马上点头,“回皇上,正是正行。”

龙衍挑眉,摆摆手让易恒先回去,“太守有何良策?”

“微臣认为,可以给些金银器物安抚,或者寻个宗室之女和亲,卫国人极向往中原文化,想来必会和我大殷交好。”

“朕可没姐姐妹妹的要给他们,朕也不喜欢异族女人。李太守啊,你看反正都是和亲,让他们送几个美女来给你做小妾如何?”

龙衍看着李跃,不悦的神情已有外露,龙颜不悦了,底下的大臣们也跟着抽气,李跃也紧张起来。

“臣……臣……”李跃额角有汗,“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是什么都敢了吧。”龙衍声音冷冽,“把李跃拖出去,砍了。”

清清淡淡的声音,落在人心上无比的寒。殿外守着的禁军当即就上殿,摘了李跃的官帽,把人拖了下去,殿中回荡着凄厉的求皇上饶命声。

半晌,龙衍淡淡的声音传过来,“我大殷树大招风,谁都想来看看能不能捞点什么,朕遵先祖遗诏,与各国邦交以和为贵,但如若别国惦记着我大殷的家财,甚至已经明摆出来要上门欺负了,则万万不能姑息!”

“要说送个姑娘去和亲这法子也不是不行,那卫国一满意肯定就不动了,但是这回有了,下回呢?他卫国不过一个小国,就能张牙舞爪的直接要东西了,那改天别的国家一块来要,朕也一起给了?”

他看着底下的大臣们脸上一副忧心状,又说,“你们别觉得朕把这李跃一句话砍了就人人自危,这李跃私底下如何,朕心里清楚的很。你们大家各自做好分内的事,记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就好。朕不介意你们揣测圣心,但朕介意你们为了揣测圣心什么事都去做。只要你们把心里的想法照实说了,跟朕想的一不一样没关系,当然,没什么远见的就不要说了,朕会想罢你的官。”

说完他看着一边的易恒,“易将军,看样子那卫国并不好对付,你敢去带兵替朕把它灭了么?”

易恒马上跪地,声如洪钟,“我大殷威严不容侵犯!请皇上下旨,臣即刻去边关,攻下卫国!”他易恒最不怕的,就是打仗!他易恒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敢犯他家国!

“好志气。”龙衍挺高兴的看着易恒,笑了。他说,“我大殷不容人觊觎,我大殷的百姓朝臣要挺着腰板做人,别人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是不可能的。我们希望太平,但若是别人欺负上门,也不能姑息!是不是啊郭大人?”

郭开正顾自擦头上的冷汗,那个羽箭丢失的案子大理寺也不知道查的怎么样,不对他公开案情,也不提他责任多大,大理寺卿海晏还经常被叫进宫里,不知道有没有说这个事,到底会怎么样。

现在这江州太守跟他私交不错,而且前天李跃还跟他聊过,说希望他在大殿上提出建议时希望他能附仪表示赞同,说是皇上默许了的,哪知他还没表示呢,这李跃就先被砍了……

他只有擦着汗说是是是,我大殷国威不容侵犯。

龙衍赞赏的看着易恒,“易将军很有血­性­,不过也不必过于着急,他卫国也只是有这样的动向还没真的打过来。若是真有那一天,就拜托易将军了。”

易恒像是也是也满意自家皇上的做法,行了礼回了列,神情很是轻松自豪。

一般来说,对于年纪大的皇帝,大臣们会希望他尽量不要昏庸看不清时势只想着守好江山就好,对于年纪比较轻的皇帝,大臣们会希望他不要过于激进老想着去打仗扩张版图。

对于龙衍这个皇帝,大臣们的想法是很一致的。他初登基时,大臣们觉得他过于散漫,不能勤于政事,略感失望。但经过一段时间,发现所有政务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几件大事也做的像模像样,就开始期待,这或许是个好皇帝。

他年纪轻轻做了皇上,人聪明做起事来绌绌有余,大臣们就想他年轻人的朝气少了点,如果能更­精­心于国事就好了,甚至会希望他能多多关心兵事,国富民强一统天下的事,大臣们也想。

现在听了他这些话,大臣们更是期待着,更明智的君王,更强盛的国家。

打仗还是不打,张驰之间要有度,过了不行,会被人说是好大喜功,且劳民伤财;不打一味退让的话也不行,让人感觉失了锋利人人可欺。

现下有这样的机会,的确可以练练自己的兵,彰显一下国家实力,这样百年社稷功业才会更稳,皇室声望才更高。

卫国并不算大,异族再怎么强,大殷也是非常有信心的。

龙衍的这个度,掌握的刚刚好。

几位大臣激动的摸胡子,深觉皇上当真是天子的料,杀罚奖赏从来公道,与帝王之路一步不偏。回头想想,自登基至此,竟没做过一件错事,自古几个帝王能如此!

激动之余,一齐跪地高呼吾主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逸轩看着心里也甚多感慨,有种莫名的自豪感,从心底升出,绵绵不绝。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他心里的那个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龙衍是相当任­性­的,而把他磨成如此从容淡然心志的,他不敢说全是他的功劳,也是有很多影响的。

以前的相处,他的冰冷对上龙衍的火热纠缠……

总之他是高兴的,有国如此,有明主如此,是他之幸。

后天便是年三十,春节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喜庆的,欢乐的,对于天子和朝臣亦是如此。

所以虽然每天每天的事都不少,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把好事,值得称道的事都提上来说,不好的事就先放放,以后再说。过个好年,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所以除了这件事外,这天早朝的气氛也很是轻松。

最后快下朝时,龙衍摆摆手,“好了朕这两天选妃忙的很,没什么事今儿个就到这吧。”

这话说出来带了点少年成亲前的小小期待喜悦和浅浅的烦恼之感,众臣会心一笑,觉得我大殷终于要有主母了,皇上也能更成熟了,欣慰的很。

墨逸轩却是脸一白,动作一僵。

下朝,众臣们三两一行往外走,墨逸轩愣了一会儿才开始往外走,易恒走过来看他,浓浓的眉皱着,“病还没好?”

“好了。”墨逸轩对着他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易恒也不拆穿他,“一起走?”

“好,一起。”墨逸轩也不介意他陪,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雪后初晴的景­色­极美,皇宫虽然大臣们不能乱逛,但是上下朝经过的一个小花园倒是可以走走看看。

墨逸轩觉得这天没什么事,又有易恒在一边,聊聊天也是极好,便信步走进了小花园。

易恒自然也跟着。

“这几天你过的可好?”墨逸轩拂开一边正艳的红梅,回头看了看易恒,“狩猎那天害你受伤,真的很抱歉。”

易恒一愣,就见墨逸轩一身深青官服,纤长的手指拂着艳红的梅,含了饱满英气的眉,绽满笑意的眸,微弯的­唇­角,墨发红­唇­青衣配着红梅,伴着那抹笑意,说不出的美好。

他轻咳一声,“我是护驾。”

“我可是听到了你说的话。”墨逸轩眉毛稍挑,坏笑,“你可是说我不能有事哦。”

易恒刚觉得尴尬考虑怎么说这个事,墨逸轩后面的话已跟着进了耳朵,“我就说我们那么些年的交情没白来。自小你就像哥哥似的疼我和皇上,看到我们有危险准担心的。”

“可是以后不要这样了,”墨逸轩神情认真,“以后你要把自己做在首位,照顾好。上回我去你府里,你娘还说你这么大也该成亲了,却总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以后哪个姑娘敢嫁你。”

“我看也是。”墨逸轩慢慢往前走,看着红梅花瓣上托的白雪很是高兴,偶尔用手指轻碰,雪就掉下来,玩的很高兴,“我们都长这么大了,要对自己负责,你以后也一定先着紧着自己。”

他这么一说,易恒也没话了,只得僵硬的点了点头,“嗯。”

正悠闲的走着,突然有个身影撞过来,许是雪太滑,一个趔趄站不住了,紧紧抱了一旁的树,才勉强站住了。那人像是吓坏了,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见这边有人,赶紧走了过来。

待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个姑娘。这姑娘一身浅红的衣裙,略施了薄粉,身姿窈窕神情无辜,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倒是极衬这雪景。

“荔枝见过丞相。”那姑娘走近了,看到墨逸轩,福了福身。

墨逸轩轻轻回了礼,才认出来,可不就是太尉明泽的女儿荔枝?果然姑娘家打扮打扮不一样,换个装束换个妆就不太瞧得出来。

对于没认出她来她却认的他,墨逸轩有点微微的歉意,就问,“姑娘为何在此处?”

荔枝盈盈起身,大大的杏眸里噙了泪,好一个我见犹怜,“荔枝本是被太后邀来宫中小住,说是到时候皇上选妃……选妃……呃……”

看她脸上泛着淡淡红有话不好说的样子,墨逸轩心下明白,必是太后应了她什么了,就说,“你在这里,是迷路了?”

荔枝抬头看他,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像是有些惊讶,“丞相果然好聪明呀……太后常说丞相贤才,什么事跟皇上说都没用,丞相一劝皇上就答应了……”

她若是以前说这话,墨逸轩就算心里有些赫然也觉得没什么不对,可现在一说,太后明显利用他,他现在又被皇上不喜欢,真真讽刺。他喉里漫出淡淡的苦,说不出又咽不下,难受至极。

“那丞相能不能也劝劝皇上,让他……让他……纳了我?”荔枝一说完,马上低了头,一脸的绯红,很不好意思,“虽然太后说……说……说了……可是皇上还没说过……喜欢……嗯……丞相,您可以帮我吗?”

讽刺。

真的很讽刺。

若说以前只是假装听太后话帮忙,心里有种不愿意但不得不为之的无奈,现在则是连假装做都假装不了的心酸。

一个即将成皇上妃子的姑娘,来请一个已经不能单独见皇上被皇上所讨厌的人帮忙去劝皇上喜欢她……

他现在,已经连说这种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个……微臣怕是帮不上忙。”他微微笑着,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说帮不上忙。

荔枝有些失望,却也很快打起了­精­神,“也是,后宫里的事算是家事,丞相不大好开口呢……”

家事……

墨逸轩心头又是一痛……他曾经,是龙衍比家人家事还重要的那个……如今却……

“那么丞相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出去?”荔枝微偏了头,“说出来丢人,荔枝……真的是迷路了。”她咬了咬­唇­,“还说送东西给皇上……现下连地方都找不到。”

直到这时,墨逸轩才看到她双手是握在一起的,中间好像放了什么东西,小心护着,“送皇上的?”

荔枝很宝贝的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嗯,给皇上祈福来的,放在佛前七七四十九天了呢。”

七七四十九天……算算时间,怕是第一次在晚晏上见过皇上,就惦记着开始做这事了……

墨逸轩仔细想了想,有没有替龙衍用心思做过这些,想了半天,无果。他深深叹气,龙衍还会贴心的送他小玩意儿,常记着他吃饱没受寒没,一桌吃饭时总要先给他夹,在一起时总记着时时帮他拢拢衣服,他却是连这些事都不记得……

“丞相?”荔枝见墨逸轩出神,出声提醒。

墨逸轩回神,“哦,方才皇上在上朝,你想见估计也不好见到,还好现在下朝了,他估计去养心殿批奏章了,你顺着这条路走,到了拱门左转,一直走便是了。”

“谢谢丞相。”荔枝听完,朝墨逸轩和易恒行了礼,高兴的走了。

“她是——”易恒纳闷,姑娘家怎么跑这里来了。

“太尉之女荔枝,太后很喜欢,皇上也不讨厌,还说他们俩个一个荔枝一个龙眼很配。”墨逸轩听着自己的声音有些酸,赶紧扯开话题,“你不是说回来后请我去太白楼喝酒一醉方休么?便就今日吧,如何?”

“好。”易恒走了两步,又说,“今年大年夜,一起过吧。我带了几坛大漠烧酒,很有味道,来尝尝?”

“不了,”墨逸轩摇摇头,“那天……我有事。”

“有事?”易恒想了想,问,“听说老夫人今年要去你哥嫂那里过,相府没有人……你要一个人过?”

“不是我一个。”墨逸轩看着远处的天空,“和别人。”

每年的年三十,对他的意义都不一样。

自从认识以来,每一年的除夕,他都是和龙衍一起过的。不管他们多忙,多累,前面怎么样,除夕的晚上,他们必会是在一起,迎接新的一年的。

就算龙衍在外面的那几年,也不例外。

他会赶一个多月的路,就为和他一起守岁。

年年岁岁,花不同景不同,人却是始终是那人。

今年,虽然龙衍说了那些话,他仍然期待着,他们的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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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一个人的纪念日 ...

年三十。

午后。

京城总是少雨水的,这年却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在下雪。纷纷扬扬的大雪飘了漫天,总也不停息。

雪和梅总是应景的,漫天飞雪下,迎寒初绽的梅,那抹红红艳­色­着实勾勒了一道冬日的风情,美的动人心魄。

墨逸轩握了杯茶暖着手,氤氲白气映的一张脸稍稍有些模糊,微风一吹,白­色­的水气飘飞,露出一双清润的墨眸。黑白分明的眸,微微上挑的眼角,长而密的睫,我们的丞相,样貌着实好看的紧。

他正看着窗外一株梅,笑容温暖。

“真的不去请老夫人回来?”衣束一身红裙在雪地里显的格外生动,大眼睛一眨,便有了些许小女儿的娇俏,“今年守岁,真的一个人?”

墨逸轩笑着摇了摇头,不语,继续看那梅花。

衣束回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不满道,“不就是一棵梅花,能比本姑娘漂亮,让你看成这样?”

“这梅……是皇上种的。”墨逸轩像是想起了从前,眼眸温柔。

“呸!”衣束一下子跳起来,抱着胳膊就开始骂,“那个死没良心的烂人,你还想着他做甚!这天底下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薄情的要死,更别说那个万人之上的他!要我说,他都不待见你了,你也不用想着他,好好找个姑娘成了亲得了呗!”

衣束说完,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我怎么样?”她鼻子一皱下巴一扬,“本姑娘在江湖上可是有一定地位的,配你你一点都不亏!不是,是你便宜占大了!天底下想追本姑娘的人海了去了!本姑娘二八年华跟了你都屈的慌!”

她倒是没料到墨逸轩笑出来,脸红了红,有些不满的撅嘴,声音有些轻,“你倒是哪不满意!”

墨逸轩看着她,从上看到下,然后别有深意的笑,“二八年华啊……”

“呸!”衣束马上脸红的跳脚,“本姑娘用的着你提醒年纪!二八年华怎么了?二十八岁也是二八年华!更何况本姑娘还不到二十八呢!”

墨逸轩听她有声有­色­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这话,有股子恼羞成怒的急还带了点不好意思的气,笑的差点直不起腰。

衣束看着他笑,好一会儿后,她倚到窗边,陪他一块静静看着院中的雪,雪里的梅,幽幽叹气,“我说真的,你不要再想他了。”她有些生气,“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之前也就算了,两情相悦,你欢喜,我便欢喜。可现在——”

她有些愤愤,“你知不知道,我让秦烨去宫里探了探,那个人居然真的在选妃!殿前一水的美人儿,百十来个,都是宗室之女或官员之女,民间选的都少!他是皇上,合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坐拥天下美人,他瞧着那些个姑娘口水都流出来了,哪还记得你这个丞相!”

“人家都不记得你了,你还时时记着人的好,甚至连这棵梅都记得。”衣束冷哼一声,“秦烨还说,皇上今儿个就会选几个美女充实后宫,今夜要和最美的那个一块守岁,共享春宵!人家压根就没想起你来!”

墨逸轩站着没动,脸上的神情依旧,眸底也没了笑意。

衣束啧啧半晌,“你看你看,好不容易让你笑的那么开心,结果你又摆出这德­性­,给谁看呢?最应该看的那个人不在,你这样,只自己伤感罢了。”

墨逸轩饮尽杯中茶,笑,“你说的有理。但今天不一样,我忘不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决定,今天以后,忘记他。”他看着衣束的眼睛,“今夜,衣束,请让我一个人。”

“好好好——”衣束小跑着离开,跑到院中央时,回头看了墨逸轩一眼,大大的眼睛沉淀了心疼,“你若是不想一个人了,可随时唤我,我就在附近。希望你能像你说的一般,今日之后,没了他,也好好过罢。”

“嗯。”墨逸轩点头,微笑。寒风吹起他的发丝,轻轻飘摇。

天渐渐暗下去,墨逸轩点亮一盏烛火,看着满桌­精­致的菜,为自己倒了酒,慢慢的喝。

屋里有些寒,他置了个火盆,炭火燃的正旺,时而有‘噼啪’声响,衬的四下更是安静。

异常安静。

他喝着酒,时不时看向那窗子,隐隐期待着有人敲响它。

也不知这样独饮了多久,有人敲门。

墨逸轩一愣,有些惊喜,刹那间眸­色­又暗了下去,缓缓摇头。

那人怎么可能会这么早来,这个时辰,怕是还在家晏吧。再说,是门响了,不是窗响,那个人,总是喜欢敲窗的。

“请。”

墨逸轩猜不是衣束就是秦烨,虽然老早让他们各自去忙,但这两个人总是要摸过来,看他是不是真的在好好过年,不要一个想不开做了不该做的事。却没料到,他还真猜错了。

来人是任枫琉。

“你怎么……”墨逸轩看着来人一身宽大衣袍,长发随意披着的不羁的样子,着实惊了一惊。不过也只是瞬间,他便恢复如常,微笑道,“任兄来尝尝我这年酒,味道如何。”

任枫琉也不客气,直接坐过去,接过墨逸轩倒过来的酒,一口饮尽,神­色­舒爽,“好酒!”

像是不够,他又伸手过去让墨逸轩帮他倒,连着喝了五杯,才放下杯子,舒服的叹气,“好酒——”

他坐正了,挨着炭盆烤火,“我在附近办事,想着来京城一直没能见到你,就过来看看,顺便给你拜个年。”

“你记挂着的,怕不只是我吧。”墨逸轩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靛青的瓷杯映着纤长润泽的白皙手指,有别样的味道,“刚从山贼兄妹那过来?”

“墨兄真睿智。”任枫琉看着那手指晃眼,遂抬头看墨逸轩的眼,也不隐瞒,“那俩孩子着实让人担心,太过直率了。不过我看了看,衣束姑娘把他们照顾的很好,我便放心了,以后也不必我管闲事了。”

他看着满桌­精­致的菜,“墨兄在等人?”

墨逸轩点了点头。

“等谁?”

墨逸轩却只是微笑,不语。

“唉,不管等谁,我来了,我便当是等的我罢,心里也爽快。”他静静烤了会火,神­色­有些小心的问,“你那位龙眼朋友……”

他观察墨逸轩神­色­微变,也不再多说,“我不是有意窥探什么,只是……我向来熟悉五行八卦,我瞧着你们……好像没足够的缘份。”

“任兄这是何意?”墨逸轩有些不满,脸上神­色­未变,只微笑着喝酒。

“墨逸轩。”任枫琉唤他的名字,神情专注眸­色­深沉,“我只是想说,天底下,并非他一个好男人,如果你想……如果……的话,我们可以是很近的朋友。”他意有所指,“更近。”

“不管是什么原因,缘份不在了,两个人就会分开,强行努力去改变,结果也不一定好。但如果找到对的那个人……”任枫琉笑了,笑的极洒脱随­性­,手里拿着酒杯转着玩,“别的我不敢说,但我会比那个人更懂得珍惜。我若说算过八字,我们很合,你必是不信,但是墨兄,有句话叫退一步海阔天空,你站在原地不回头,不管暴风骤雨都想往前走,却不知,只要你退后一步,或许是鸟语花香阳光灿烂。”

他给墨逸轩倒了酒递过去,若有似无的拂过他的发,不羁的笑容下,隐着明亮的眸,“唔,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那么辛苦也没关系,你身后,有人等着你。你的选择有很多。”

说完,他不作停留,只朝墨逸轩眨了眨眼,“唉呀夜沉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今夜你自己好好想想罢。”说完转身就走了,来的潇洒,去的也潇洒。

墨逸轩静静看着炭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退后一步么?可是呵……”

有些人真的说不清哪里好,想放弃不放弃不了,想替代替代不了。

相对外面的冷,房间里面相当的暖。腿边一个炭盆,桌上还煮着酒,满屋子都是微醺的酒香,和浓浓的暖意。墨逸轩脸颊微红,指尖温暖,心里,却透透的凉。

以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孤寂,竟是这般沁骨。

左右无事,他拿了箫来,吹一曲《忆故人》。

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

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

无奈云沈雨散。

任阑­干­、东风泪眼。

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这是龙衍最爱听的曲子。说是月白风清,万籁俱静时吹来,曲短情长的,别有一番滋味。

那夜他们欢好后,他把他拥在怀里时,说起箫曲,他说最喜欢这个。说虽然这词是写姑娘家思念郎君的,可是这心境和他之前,丝毫不差。还哭丧着脸说都是小轩你太绝情。

现下四下无人,墨逸轩一人奏来,想着往时情景,心下难受的紧。

果然他们调了个,现在,换他难受了。

窗外那株梅,是龙衍种的。

指尖这支曲,是龙衍最爱。

如今,他已不再记得。

他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岁月,还未到燕子来时,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情爱,竟败的这般迅速。

“笃笃——”窗子突然响了几声。

墨逸轩忙把箫收起,快步走到窗前,打开,“龙——”一脸的惊喜,在看到窗前的人时一点点收起,热闹的心情,也一点一点冷却。

“李公公,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墨逸轩微笑,摆出最经常的温和笑脸。

“丞相大人,打扰了。”李洪福深深行礼,说,“实在抱歉,宫里太忙,老奴又赶时间,实在昏了头,这才敲了丞相窗子,请丞相大人千万不要介意。”

“李公公不必介怀,”墨逸轩忙隔着窗子扶着不让人跪下,想着外面大雪挺冷的,他们这么说话也别扭,“公公有什么事,不如进房间里说?”

“不不不用,”李洪福脸上堆着笑,“老奴过来替皇上办个事就走,宫里还忙。”

“替皇上……”墨逸轩定定的看着李洪福,脸上没有太多的,太过欣喜的表情,只眼底有微光在闪,一层层,细细碎碎,收了一室的烛光,“……办什么事?”

他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心里也有隐隐的期待和安慰,龙衍他,竟真没有忘记他们的日子……果然对他还是有情的……

“回丞相,是这样的。皇上今日选妃,现在正在和­精­心选出来的二十个美人饮晏,说是一会儿选个最贴心的共度良宵。可是皇上觉得既然一会儿得定个美人,不送东西不像话,就想找个­精­致的玩意儿送。说是送的东西不能太普通,没准人家姑娘以后就是一国之后,太寒酸了不好。”

李洪福看着墨逸轩笑,“就这么着,皇上突然想起来,以前曾送过丞相一块玉佩,雕了龙凤的,说是先祖用来送皇后定亲的,仅此一块,意义重大。这玉佩早些年传到皇上手里,皇上说因为不太记得寓意了,随手就送了丞相……”说到这李洪福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老脸红了一红,“皇上说,如果丞相还留着的话,能不能送还?”想来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这事,老太监也是头一回­干­。

“这玉佩竟是……”墨逸轩想起龙衍当时随随便便送他叫他不要介意却又小心翼翼帮他戴起来的龙衍的神态……心里有淡淡的甜。原来他一早就想着的。

可是听着李洪福其它的话,心里又泛着涩涩的苦。

他现在在和二十几个美人饮晏,一会儿会和最好的共度良宵……因为可能人家姑娘会是皇后,所以送礼不能轻了,堂堂一国之君,花心思的想礼物……想来那些美人,是极合心意罢。

他早已忘了这天他们都是一起过的,早已不记得,他会等着他了。

如今,还要把送过的东西要回去……

“皇上说……要要回去?”墨逸轩微眯了眼,神情微苦,声音有些寒。

“皇上说,毕竟东西寓意不一般,丞相留着不大合适。这方玉佩,应是国母佩戴比较合适。”李洪福像是有些着急,“不知丞相可还留着?”

墨逸轩的笑容发冷,“若东西不在了,如何?”

李洪福微微低头俯身,“皇上说,不在了便不在了,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什。不过丞相如果连个东西都管不好,想来是­操­劳过度身体欠安了,希望您可以写个折子上去,大殷的人才还很多,丞相这个位置责任重大,让力所能及的人来坐更好。”

“这样么。”墨逸轩心冷,长叹一口气,笑了,“李公公且不必急,本相方才只是开个玩笑,本相这就去取,请公公稍候片刻。”

“有劳丞相。”李洪福也不进屋,也不动,就站在窗子前等着。

东西其实很好找,龙衍送过来的东西,墨逸轩都好好收着,那方玉佩更是。他从枕头底拿出玉佩,玉佩碧­色­如泌,触手温润,看了很久,把玩了很久,如今习惯了夜里握着它入睡的东西……被带走了,不知还能否睡的着?

墨逸轩自嘲的笑笑,罢,人家不说不喜欢你了,便是这东西人家也要要回去了,还用丞相之位要胁,你还有什么是不懂的?

他摇摇头,快步走出去,小心的把玉佩放到李洪福手中,眼睛定定的看着玉佩非常不舍,“李公公万万小心,既然此物如此重要……”

“老奴省得。那么,老奴就告辞了,丞相大人过年好。”

“李公公也是,过年好。”墨逸轩拱手,目送李洪福离开,眼睛一直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里,有那方玉佩。

相府的门口挂着大红灯笼,过节的喜庆气氛如天下所有人家一样。

墨逸轩看着李洪福拿着那块玉佩的身影渐渐消失,感觉心底的某一块,空了。

70

70、分手后的第一次相遇 ...

一个人的除夕夜,墨逸轩守着渐渐熄灭的炭盆,想了很久。

和龙衍的这份感情,他要怎么处理。

他向来­性­子冷淡,对于情之一事并没有多少坚定和信心,也因为此,对于龙衍以前的示爱行为才迟迟不肯回应。书中从来多千古佳话,但那正是因为悲情,才被人称道,现实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多缠绵忠贞的情?左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偶有青梅竹马私定终身,或者才子佳人恨不相逢未嫁时的绮丽,多也在现实打压下分开,日子长长久久一过,当姑娘不是年方二八的芳华,公子眼里也历了世事的打磨,谁还记得当初的情,不都要守着自己的家人孩子平静安宁的过?当年的歇斯底里轰轰烈烈,只不过笑话一场。

而没有心上人,顺利从父母之命结合了的,也能有感情甚和的前几年,待激|情淡却后,男子该纳妾纳妾,女子守着孩子夫君安安分分的,也能是相敬如宾,顺顺遂遂的一生。

所以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永永远远的情爱?

情动时海誓山盟,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恨不得摘来给你,情淡时就算夜夜同床,做的未必就是同一个梦。能保持着一份亲情来相处珍重一生,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墨逸轩以为自己很透彻。

而现今心下这份难受,他便以为是因为他没有得到。

如果龙衍和他能再相处一段,甜蜜一段,没准到时会不想在一起要分开的,是他。

他认认真真的想了很久,觉得无法相信龙衍真的对他无情,能忍住了放弃他。就像是你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宝贝,好不容易终于到了手,等到你厌烦,也要把玩好些日子的。

他认为,龙衍不会这么快就想要放弃他。就算他们之间的情爱会淡化,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他说对他失望,狩猎后一连串的事让他无法不介意,可介意是一回事,当真舍得放弃又是一回事。

除非是有另外的原因。

他墨逸轩都还没有放弃,那个一直缠着的龙衍怎么可以放弃!

可会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这样做?

墨逸轩想起了江南时的苏小诗,龙衍一向了解他至深,他心里的想法他必是百分百明确,莫非是借着这法子来让他明白一些事或者更在乎他?

但是选妃……要回玉佩……甚至还要胁他的丞相之位……

这哪里像有一点假!

墨逸轩昏昏沉沉的想了一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恼了。他觉得这情爱着实是个烦人的东西,怎么都不对,怎么都是个错。

他决定不想了,顺其自然。

他不想放弃对龙衍的这份情,如果龙衍确有什么苦衷,只要他说出来,他必然会认真对待。

可如果龙衍真的对他已不再珍惜没有什么情谊,他也不会真的就会像龙衍初拒绝他时想的一样,要卑微的去祈求他的珍惜。

或许心间的这份情许久许久都不会消下去,但是他墨逸轩仍是墨逸轩,是一朝丞相,­性­子坚烈从容,笑容淡然抬手间能让朝堂风云变­色­的墨相,不是为情所苦,终日郁郁之人!

年初一面对着来拜年的人,墨逸轩神采奕奕极富有朝气的样子让衣束和秦烨大大放了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丞相能想开了真的能笑了,他们便是欢喜的。

年初五,早朝。

墨逸轩前些日子的辛苦有了成果,大理寺那边的最后一条消息,让他­精­神一振,羽箭丢失案终于有了结果。

因这件案子是他和大理寺卿海晏一起办的,所以两个人一起上了奏章,将案情一条条一件件的分析,有理有据,清楚明晰。

花满楼乃华国某神秘身份之人在京城设的据点,以美­色­来招揽朝臣打探消息,并私接部分宫女太监夹带出来的皇宫物授以银钱。部分官员被其美­色­所迷,时常透露朝中消息,兵部郭开及其子更是跟其中的红牌玉公子勾结,经其中转将本应销毁的旧箭卖于华国,罪不容诛。

海晏将郭开和华国人来往书信悉数上交,附帐册一本。上面记录了基本所有交易的数量金额,数量之多,金额之宏大,引起朝臣惊愕声一片。

末了,墨逸轩又奏,如此大规模箭矢运送上十分困难,对方能安排这么多次而我方无察觉,想来方法独特,需及时查清。另此华国人身份神秘,隐约可知是皇室中人特使,但幕后究竟是谁并不清楚。

看这次华国二皇子在京城的表现,及摔下山崖生死不明各种搜索均不得其身影来说,他是幕后主谋的可能­性­非常高。

花满楼虽被查封,但其红牌玉公子逃脱,行踪不明。

另,查封花满楼时发现,楼里隐约有几处未来得及消毁,偶尔床头墙角,衣服被褥,甚至人的身上,经常会出现一个蛇形图案,想来是什么标记。

他的这个提醒让龙衍想起之前那些行刺的人,皱了皱眉。

有功的赏有罪的罚,该问话的问话该办事的办事,他处理完了一堆事后,让海晏把详细情况写个汇总递上来,想着以后让暗卫们去查一查,着海晏继续查后面的事,这朝,就散了。

虽新年刚过朝上气氛就如此紧张肃杀有些不大合宜,后面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但龙衍还是满意了,叫海晏陪着走走说了几句话,赏了,就笑着走了。

海晏有些不明白,这案子是他和丞相一起办的,说起来要领赏也应该一起,可为何皇上独独叫了他?还只字未提丞相?若不是他主动说了句丞相近来很是积极,皇上怕是一句话也不问了?

很奇怪啊……明明是很近的两个人,突然间远了,是吵架了?吵架了也不应该是这样吧……

“海大人——海海……小晏……”听得一边老不休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那老不休一把年纪不要脸的皇叔龙庚,海晏一甩头,大步往前走,像没看见没听到一样,嘴角却微微弯着。

心说,这才叫吵架呢。

这天天气晴朗,墨逸轩心情极好,觉得好歹一件事完了,剩下的再慢慢来,就又去了皇宫外头那个小花园。易恒看着,也就跟了来。他这个武将,在边关时忙的不像话,回京倒是轻松的很,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慢慢相伴走着。

“前几日你怎么了不高兴?”易恒问。

“不高兴?”墨逸轩笑笑,“有么?”

“嗯,是。”易恒抱着胳膊,看到他的笑也染了几分欢快的情绪,“这两天脸­色­好了,想的事解决了?”他叹口气,“你从小就这样,有什么事就一个人琢磨,琢磨不过就­阴­着脸,虽然笑着给人感觉也凉凉的;琢磨过了就像现在这样子,雨过天晴一样。”

“是这样么?”墨逸轩伸手触着一枝白梅,极认真的想了好久,才回头对着易怛笑,“好像真的是这样啊。”

看他这样子,易恒就知道他不大想说,便也不再问了,只耸耸肩,陪着他往前走,提醒“地上滑,走慢些。”

“好。”大约墨逸轩心情真的不错,虽然嘴上说了会小心,脚底下也不听使唤的踩到了一块薄冰,身子一歪——

“逸轩——”易恒浓眉一皱,马上闪身过去,扶住,“怎么这么不小心!”

其实墨逸轩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他身形一向纤瘦优雅,平日里也懒的用武功,或者没什么机会用武功,常让人忘记,他是个有武功的,而且武功还不错。

易恒跟他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忽略这一点非常不应该,但有时候关心则乱,身体往往会比脑子更早一步行动。

墨逸轩就是脚下滑了一滑,他可以顺势使个身法晃一晃,保证不会摔倒。可是既然人家易恒关心到主动来扶了,他觉得太伤人面子也不好,就没怎么动,任他扶了一扶,还对他绽出浅浅一笑,说了声谢。

易恒这人在军中多年,擅长的是如何教导三军,如何千里之外取敌人首级,如何跟兄弟们相处,却是不知道当喜欢的人在面前时,该如何自处。

他也不笨,就是当看到那一双清清润润的眸,经常会感到无措。

现下,他为了扶人,不小心就搂了人的腰,墨逸轩为了站稳,手也搭上他的肩膀,墨­色­的眸安静的看着他,­唇­角绽出一抹笑意,轻声对他说,“谢谢。”

这天阳光大好,灿烂的阳光照着他的笑颜,有红的白的梅花花瓣随风飘落,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他的发间,他的肩头。

易恒突然心中一撞,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知道说什么话做什么表情,也忘记了要放开墨逸轩。

“易恒?”墨逸轩有些不解,眉睫微动。

易恒看着墨逸轩微蹙的眉,更是心下激荡,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漫在胸口,郁郁不得出。

正在这个当口,有个声音悠悠飘来,含着兴味的嬉笑,“易卿准备抱多久呢?”

一听到龙衍的声音,易恒像被惊着了似的,马上放开墨逸轩,“抱歉。”

“无碍。”墨逸轩整整衣襟,还不忘笑着取笑他一句,“想什么呢,跑神都跑成这样了。”

易恒摇头苦笑,两个人偏头看到了皇上,自是双双走过去,行礼问安。

龙衍摆摆手叫他们起来,左右看着两个人,眼睛眯起,“两位真是好兴致啊,来游园?怎么样,朕这小花园还不错吧。”

皇上的声音一向是威严的,偶尔含着慵懒的笑意,但此番话说来,像是随便说说,又像是不大高兴……易恒皱了眉,怎么这次回来感觉皇上跟以往大不一样了?

“回皇上,花园很­精­致。臣和丞相因为今日事情不多,这才有些轻懒,如有冒犯之处,还望皇上见谅。”

龙衍哈哈笑了两声,“臣子们能有闲暇,证明我大殷安定平和,朕该高兴才是,怎会动怒?再说这小花园又非御花园,本就是大臣们随意可以来的,便就是朕的御花园,去游游也没什么,朕怎会如此小气。”

之后,便是沉默。

墨逸轩看着地面,没说话,龙衍看着天边,没说话,易恒看着梅,也没说话,气氛诡异。

易恒是想既然偶然碰上了,他们来给皇上请安是对的,但是这话一说完,没事了按理说就该走了才是。他是臣,皇上没说他也不好提要走,可皇上明显也没什么话要说了……

这么安静是怎么回事?

易恒看了看龙衍,又看了看墨逸轩,总感觉有什么不对,怪怪的。

罢,别人都不说,他只得提,“那么皇上,没事的话……”

“每年这里的梅,都开的极好。”易恒话还没说完,就被龙衍截了,他只好闭了嘴,不再说。

可他不张口了,龙衍也不说了,墨逸轩更是压根没张嘴说话的打算……

一阵北风吹来,有花瓣打在脸上,从眼前打着旋飘过,易恒头一次觉得,冬天,有点冷。

他都觉得不对劲了,墨逸轩更觉得气氛微妙。他没有抬头看龙衍,因为知道他必也没看他,但胸口如擂鼓的心跳,明明是有什么期待和渴望。

他要说话么?还是保持着这个样子,不冷不淡不近不远?

这时有个小太监过来了,跪在地上行了礼,说是外面有将府的家将等着易将军,见早朝已下好一会儿,也没有将军奉诏的消息,有些着急易恒怎么还不出去,像是有事。

他这么一说,易恒马上一脸的担心,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马上请辞。龙衍点了头允了,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把丞相一起叫走,可是丞相又没事……想了想,他对丞相递一个抱歉的眼神,就独自先走了。

墨逸轩冲他一笑,示意没关系,顾自留在原地。

接下来,龙衍和墨逸轩相隔不远,一个看天,一个看梅,不看彼此,也始终没有说话。

半晌后,墨逸轩不高兴了,眯了眯眼,朝着龙衍躬身,“如果皇上没什么事,微臣告退了。”

“咦?”龙衍像是很惊讶他居然还在这里,朝他看过来,“朕本就没事找你。”

墨逸轩一怒,抬起头来。

这是那日不快后,他们第一次对视。

灿烂阳光映照,他们的影子很长,并不像两个人站的那么远,亲密的依着。有艳红的花瓣飘过,落在随风飘摇的发间。

龙衍的眸­色­依然那么淡,阳光照耀下几乎是浅浅的琥珀­色­,让人看不透。

墨逸轩的眸依然是那么黑,仿佛沉了苍凉的夜­色­。

有时候一个眼神可以说明很多东西,当你认真看着一个人的眼睛,你可以真切的分辨出,这个人到底有着什么心思,这一刻,他是真,还是假。

墨逸轩很擅长这个,但这一次,他没有看出来,因为几乎只是一瞬的停留,龙衍的眼神就飘开了,面­色­严肃的说,“丞相没事的话,跪安吧。”

墨逸轩心有有甘,好不容易有了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要他当真苦情了来问,你到底对我还存没存一丝珍惜之心,却又万万问不出口。

他紧抿了­唇­,静静看了龙衍很久,才慢慢说了句,“是。”

他神情傲慢不服,声音自然也带了几分不恭,但龙衍并没在意,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有些失望,龙衍的神­色­一点没变,当真是对他无半点念想了……

“荔枝参见皇上——”正在此时,有个桃红身影抱着个坛子走过来,看到皇上马上行礼,行为纤秀乖巧。

龙衍见了荔枝好像很高兴,马上笑的大大的,还走过去把她搀起来,“地上凉,跪什么跪……你到这来做什么?”像是怕吓着美女一样,语气放轻神态自然,好像墨逸轩不存在一样。

“荔枝……荔枝见皇上喜欢品茶……听闻梅花上的雪化了水泡茶别有一番清香,便想收集了给皇上用……这里的梅最多,所以荔枝……”荔枝脸绯红头微低,时不时抬着眼睛看看龙衍,娇羞可爱到极致,真真我见犹怜。

果然龙心大悦,龙衍哈哈笑着,非常不要脸的揽了荔枝腰身,还用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极‘深情’的看着她,“可人儿,可别这么为朕奔波,朕会心疼哟

70、分手后的第一次相遇 ...

……”

墨逸轩咬牙,心说这龙衍就是个流氓!骨子里都是!他可以对他那样,原来对谁都可以!他根本没有喜欢过他!

一气之下,他连告别的话都没说,甩了袖子走了。

衣束一个姑娘家不太在意这种事,尤其现在被皇上拥着呢幸福的不得了,更不会去介意这种事。

龙衍则是对她温柔笑笑,“下次不要做这种事了,姑娘家要小心身体,不要受寒。”

他一眼都没看墨逸轩,只看着远处天边的几朵白云,静静离开。

71

71、雾里看花,是真是假 ...

墨逸轩回相府后,心情很复杂。

他静静想了很久,觉得龙衍的行为有些奇怪。

他为什么出现在哪里,本来也是站的很远生怕别人发现似的,可他滑了一下易恒一扶他,他就出来,还说了句要抱到什么时候这种很有歧义的话?

还有,荔枝的出现或可不是他安排的,可当她出现时他明显的有放松或庆幸的表情,是真的很期待她的到来,还是跟他在一块有什么特别的压力?

如果真的想放弃一个人,应该不是这样的。墨逸轩想。

如果真的想放弃他,龙衍就应该在看到他身影的时候就转身离开不见,或者平平淡淡的打个招呼就擦肩而过。而今天的事,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特殊之处。

但有些事,不是想想就可以解决的,需要时间来观察和确定。

所以接下来几天,墨逸轩保持心情舒畅,下意识增加了和易恒的来往,并且不管在朝堂还是偏殿议事,他的视线基本都不会飘到龙衍身上,处理国事也和以往一样严谨。众人眼里的丞相便是像往常一样,就是更加勤勉负责,心情也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龙衍接着选他的妃,说是三十那天选出来的都封了美人,但不知道晏上出了什么事惹怒了皇上,一个都没宠幸,只留了荔枝在身边。还天天夸她温柔贤惠识大体,语中带出不想委屈她的意思,看起来后宫之主之位有望。

太尉明泽这几天更是将军肚挺的高高的,派头摆的足足的,看谁都用鼻孔,好像他家闺女马上做皇后的样子。

皇上至孝,登基至今未曾选妃,好不容易有个选妃的意思,尽管好些大臣看不惯太尉这副做派,也暗自忍了,心说皇室开枝散叶是大事。

而皇上最近勤于政事,颇有要将大殷发展壮大的架势,大臣们也非常高兴。几个老臣更是抚着胡子眼神激动,我大殷有君王如此,国运何愁不旺。

明泽这时候必会适时出现,缓缓的放一句,倒是有女人在身边好。

有些在宫里得了消息的也会冷冷Сhā一句,是有女人在身边好,好的脾气都变坏了。

皇上以前虽然­性­子稍稍随意一点,对政事没那么上心,倒也从没误过事,君臣相处甚是愉快。但最近他勤于政事了,朝堂也没立马变个样,他的脾气却变的更加琢磨不定,伴君如伴虎。

虽然被明令没有政事不许私自求见,但是墨逸轩在朝多年,消息网络铺的不错,只要他想关注,宫里的消息就能被送出来。

每每他在家里喝着茶,听到宫里传来类似皇上正在做什么时突然发了脾气,他都会静静看着书桌边的一柄玉扇好一会儿,才缓缓绽出一个笑。

如果真有什么事不得已,他希望他们能一起面对。如果龙衍真的放弃了他,他……可能要另做打算了。

如是过了几天,上元节。

正月十五是每年京里最热闹的日子,因为花灯,因为姑娘。

礼俗所至,姑娘家平日里少有出门,尤其未出阁的。但正月十五这一天不一样,花灯节,所有的姑娘都可以出来赏,甚至可以看到中意的男子,送块帕子给人家,双方都满意,就走一段路聊聊天,届时感觉颇佳的话,第二天男子可以拿着帕子去姑娘家提亲。

照规矩,这一天天子要与民同乐,宫外高高的楼台上,皇族会有一个小小的典礼。黄昏掌灯之际,由皇上亲自举火箭,点燃最大的灯笼,上元节开始。

墨逸轩邀了易恒,带着衣束秦烨一起,逛着夜市。

各式花灯,各样诗谜,各种小吃,他们一行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好不开怀。

荔枝借着这些天的恩宠,也小声要求了句:皇上可否带荔枝也去下面看一看?或许吃不大准自己在皇上心里的位置空间有多重,这样的话说出来好不好,她缓缓低了头,露出洁白的颈子,脸颊绯红轻咬朱­唇­好不可怜。

龙衍本想着要回宫,眼神一滑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猛的一眯,内有寒光束束,敛而不发。

沉了脸­色­,他挑眉,“好,朕陪你去走走。”

荔枝却是没看到这一瞬的变故,她抬头时龙衍已是摇着扇子,笑眯眯的如往日温柔模样。她自然欢喜,换了衣服大胆抱了龙衍的胳膊就跟着往下走了。

彼时墨逸轩正和易恒不知怎么的,和衣束秦烨走散了,人太多找起来不大方便,他们便决定站在原地等。照衣束秦烨的­性­子,必是要四处找找不到不罢休的,反正他们走了半晌也累了,休息休息正好。

刚刚好他们停的地方是一棵老树,老树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树­干­非常粗,几个人环抱怕也抱不过来。许是想要借一个吉祥的寓意,老树的枝桠上挂满一串串红­色­的祈愿袋。一只只小小的,­精­致的,大红­色­的,绣着各样的花式,袋口抽绳设计,跟小钱袋似的,异常可爱,里头藏了来许愿人们的心愿。

远远看去,一树红红的可爱小袋子,边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照着亮,墨逸轩和易恒站在树下,眉目清朗举目潇洒,相视而笑侃侃而谈,说不出的美好。

“我们的易大将军真真是文武全才啊,”墨逸轩眉眼弯弯,心情很好的样子,“本来我还以为你就是个武夫,战场上文采不行,哪知我居然错了,易大将军的猜谜玩的相当好啊。”

看着墨逸轩一点点酸溜溜的样子,易恒笑的更大声,“你从小就这样,看别人抢了风头就要讽人家两句。逸轩啊,你当真觉得我只是武夫?”

墨逸轩摸了摸鼻子,想着他们来往的信件,不太想承认的说,“其实你文采也不算太差了,比我就……”

“好了,你让说我武夫,我就武夫吧。武夫没什么不好,像你们整天动心眼的累不累,我宁愿直接上马,咱真刀真枪的打了再说。”

“说你是武夫你还真就武夫了,哪有天下所有事都打架解决的。”墨逸轩被他气笑了。

易恒倒不在意,左右看了看,“你看他们还没找来,这里离岸边那么近,我们去放个河灯吧。”

这晚的月很圆星星很少,灯很柔和映的眼眸很温柔。

看着墨逸轩清清润润如霁月风光的笑,易恒不知是想起了前些日子墨逸轩的滑倒心生不安,还是有些情不自禁,下意识的就拉了墨逸轩的手,“我扶你。”

墨逸轩没想到他会来拉他的手,看样子也没深想到那一层,有些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有时候,这方面的提醒,会让误会加深。

他这一犹豫,还真就没怎么注意脚下的路。

其实不注意也没什么,京城的街道都非常平坦,现下雪化完了路上没有冰,基本上不会有滑倒或拌倒的危险。

但是墨逸轩是个倒霉的。

他好死不死刚刚好踩到一颗石头上。

石头不大不小,就是圆了点,他这一踩到,摔倒倒不至于,脚下打滑站不稳却是真的。

但是我们的丞相大人是有武功的,他是可以使个身法定住身形的,前提是易恒大人不多此一举。

还是那句话叫关心则乱,易恒大人眉心一皱,赶紧随手一揽。

他真不是故意的,但是这种时候揽到腰确是最佳方法,于是他抱住了墨逸轩的腰。

墨逸轩本来要使的身法也没能使出来,易恒是武人,力气大,他大手一捞,墨逸轩就撞到怀里,他身上也硬,墨逸轩还皱了眉撞的疼。

易恒比墨逸轩个子稍高,低头刚刚好看到墨逸轩皱眉,马上大手抚了他的额,“怎么了,哪不舒服?”

他真的没有非分之想,他们之间的友谊或可不是单纯的,但此刻的心情和动作,绝对是单纯的。

偏巧,这一幕,让龙衍看到了。

他远远走来,冷笑一声,“你们的感情真是好啊,好到当街接吻了。”

墨逸轩一愣,不过也马上想通了,他和易恒离的太近,他抬头他低头,遥遥看过来,灯光柔和,可不就像是在亲吻?

不过鉴于他心情也不怎么好,也就没反驳,直接微笑,“这是私事。”

龙衍当下甩袖子走人,也不顾后面荔枝追的辛苦。

第二天早朝,皇上板着脸,心情不佳,当着众臣甩了一个折子在殿中央。

众人一看吓一跳。

好么,卫国真的反了,直接带了二十万大军冲着大殷的边关来了!

无独有偶,华国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明明内乱不止,居然还凑着数传风声,说是大殷不义杀他皇子,他们要支持卫国,一块儿来打殷,目前正在招募兵马,务必给灭了殷!

大臣们传着折子,一边看一边眼睛瞪大,心说你们还真敢说,屁大点的地方就敢灭了我堂堂大殷?

不过打仗这个事,也不能按地方大小或者总兵力数量说了算。

人家结了盟来打,兵力不少,你这地方大,兵是多,但是地方广啊,你不得调着人守着各处边防啊,万一有其它国看你边防弱了从别的地儿冲过来怎么办,所以哪能全部兵都打过去。

而且现在看情况也是卫国放了话真的举兵往这边走,华国只是跟风有流言,具体怎么个走向,还没定呢。

两国交战这种事,不是官兵打土匪,咱包个山放个陷阱或者直接冲上去揍,这得双方在边防扎营,列队擂鼓照着规矩来。

用兵奇诡,贵在神速这种事,在两国下了战贴,交战初始,还未深入腹地时,一般是施展不了的。

皇上稳坐阶前,冷眼瞧着底下群臣把折子看完了,看了一眼易恒,悠悠的说,“易将军,这仗交给你,你可敢打?”

易恒对战事向来不遗余力,自然走到殿中间,行礼,声音若沉水无波,铿锵有力,“回皇上,臣敢!”

“是么?”龙衍看着他,眸内微光闪过,薄­唇­微抿,“那朕就给你三万兵马,去边关把卫给灭了罢。”

他这话一说完,殿上哗然。

光卫国一国就有二十万大军,易将军再神勇擅战,以三万兵马敌二十万……皇上这是想输吧……

众臣都跪地进谏,请皇上再多加兵马,以利战事。

宽阔的殿中央,只有一人,昂然独立。

墨逸轩直直站着,眯着眼睛看龙衍的神­色­:你这是何意?

龙衍挑眉,第一次,在朝堂上,定定的盯着他,脸上冷厉的神­色­表明,他真是就想这么做。

墨逸轩闭了闭眼睛,他决定无论如何,他都有必要和龙衍谈一谈。到底是什么用意,到底是吃醋还是故意,总不能把国事当儿戏。

却没有想到,这一谈之后,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他,也不得不放弃这丞相之位,远走江湖。

72

72、丞相辞官 ...

早朝就这么散了,众臣看得出来皇上心情不好,安慰了下易恒,说是圣旨没正经下,一会儿咱一起去劝劝。

墨逸轩在大臣们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时,走到养心殿外求见。

本来李洪福过来说了句,皇上有话,不见。

但墨逸轩只笑了笑,说你告诉他,臣墨逸轩为的是正事,如果皇上执意不见,他不介意去请太后娘娘来主持个公道。

朝上的事太后是不管的,这事真要去请她,其实也没什么用,这种公道她大概没办法正经主持。但是太后知道丞相一向勤勉,对国事向来兢兢业业,皇上又一贯懒散,丞相现下为了国事,皇上不见,于情于理,太后都是要说皇上两句,同时促成他们见面。

龙衍也懂这个道理,他倒是不怕太后会过来,但是实在没必要。

他挥了挥手,叫李洪福让丞相进来。

墨逸轩进来后,行罢礼,也没客套,直接就冷着脸,质问龙衍,“你当真要让易恒只带三万兵马去打卫国?”

龙衍正在画画,听这话他抬头看了墨逸轩一眼,­唇­角一弯,声音说不出的讽刺,“哟,心疼了?”

“你——”墨逸轩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皇上如此作为,莫不是把我大殷忠臣往火坑里送?”

“放肆!”龙衍‘啪’的一声把手中毛笔一摔,视线凌厉的看着墨逸轩,“朕怎么可能会毁自己的子民!你看那易怛不是满脸写着他能胜!”

说完他笑了,懒洋洋的坐下,“丞相啊,你要相信你的相好的啊。”

“相好……”墨逸轩眯了眼睛,他整了整衣袖,看着龙案的桌脚,“你就是这么看我和易恒的?”

“啧啧,”龙衍推开龙案上的奏折,敛了眉眼,慢悠悠伸手拿了茶来喝,“都说丞相最是懂礼仪识大体,怎么,御前自称我这个字,就是你涵养的表现?”

有风拂过,一室冷香,殿内落针可闻。

良久,墨逸轩走前几步,双手撑着龙案,俯身,定定的看着龙衍,“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前几天说的话,可是当真?没半点苦衷?”

龙衍­唇­角微扬,“当真。”他转过头来,无所谓的对上墨逸轩的眼睛。他发丝轻扬眉睫透着一国之君的雍容和傲然,他一身明黄映的人眼睛疼痛,他声音轻轻淡淡却透着不会更改的坚定,“朕没有任何苦衷。”

“朕就是厌了,烦了,弃了,不想要了。”

他说,“墨相你如此不解风情,朕不喜欢了。”

墨逸轩想要找出来那平静的表情藏了什么,但是无果,他看不到。

在那双淡­色­的,只有他倒影的眸子里,他什么也看不到。

过去,将来,全部看不到。

“你不是因为我……才说了那句只让易恒带三万兵马灭卫的?”墨逸轩想到昨夜,眸露­精­光,“别说不是的话,我不信!”

“啊这倒是真的因为你。”龙衍一点没犹豫的点头认了。他推开墨逸轩,站起来走到殿中间,再回头看他,高昂着头,用睥睨一切的态度说,“这个天下,是朕的,这天下的万民,也是朕的,你墨逸轩,也是朕的!只能朕不要,不能别人来抢。”

“不过么,你不一样,你就像朕养在后宫里的妃子,因为朕宠幸过,所以就算不要了,你也得是朕的人!”他冷冷看着墨逸轩,眉目无情,“朕怎么会允许朕的人,随随便便就勾搭上别的男人,还是朕的臣子?”

“墨相,如果你不和他断了,朕这圣旨,就会下实哟。”龙衍理了理衣襟,眯起眼睛细细的笑,转着手上的扳指,“朕是皇上,君无戏言哟。”

“你——”墨逸轩死死瞪着他,胸内恨意翻滚,“你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变成哪样?”龙衍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说,“朕是什么样子,你不是最清楚了?”他的笑容带了几分­淫­邪,看向墨逸轩的腰臀,“就连朕那里,至今为止,也宠幸过你一个,你合该知足了,墨相。”

说着他还轻佻的伸手去摸墨逸轩的下巴,墨逸轩偏头躲过,咬牙愤愤道,“这就是你的为君之道,龙衍。”

“是又如何?”

“如何——”墨逸轩回过头看他,半晌,居然笑了,墨黑的眸染了湿意,冷冷翻滚的,都是失望,“龙衍,我看错你了。我当真瞎了眼看错了你!”

说完,他礼也不行,甩袖子就走了。

不管是不是为了易恒,他都不想再看到龙衍了,这丞相,他也不­干­了!当然,如果他走了,龙衍没借口生气了,易恒的劫,也算是过了。

不料当晚,宫里有谣言传出,朝野上下,无人不知。

说是丞相以­色­侍君,皇上知是错误遂严厉拒绝,丞相却死缠烂打……

还说易恒将军和丞相藕断丝连,皇上以示惩戒才说了朝堂那番话……

还有皇上一颗心只在丞相身上才不肯选妃……

更有甚者,说皇上思慕易恒多年,本来人回了京就可以好好发展,不想丞相斜Сhā出来­棒­打鸳鸯恶言威胁……

内宫总有无数传言,今天这个明天那个花样多的能让人应接不暇,但胆敢传这样的言……怕是有上位者故意为之。

虽然传言之事未可尽信,但无风不起浪,传言会这样,总是有理由的。

丞相墨逸轩在朝以来颇多佳话,为人处事都很得体,偶尔手段激烈也是不得已为之,所以朝臣们倒是没有对他太多讥讽,总觉得可能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可这世上什么能少,就是少不了小人。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墨逸轩手段雷霆办不了少人,远远沾了点关系的当时也是能避多远避多远,没什么话说,如今这样的流言一出来,他们就兴奋了,上蹿下跳的跟着抹黑,哦我就说丞相脾气那么怪呢,怎么这么大了没成亲呢,他又不守孝,看来是真的啊真的。

连老夫人都写了封亲笔信过来,严厉斥责墨逸轩,一国之相,当行的更正。

墨逸轩捏着信,坐在书房,指尖都泛了白。

他眯眼看着窗外萧条的树枝,冷笑。

这可真是赶着来了,他刚想走,马上就有理由自动跳出来,他连想都不用想。

他为人个­性­虽强,却对于当丞相并不执着。当时做这丞相,一是因为父亲生前的激将,二是因为做丞相也很刺激,对于他来说很好玩,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挑战。

但他本心,却并非一定要做丞相,并且把这个位子看的太重。他也没太多的爱国爱民之心,只是在自己寻找刺激玩的同时,为国为民做了些事而已。

所以这个丞相,他还真就不稀罕。

若是以前,龙衍使出这招,他会想你越是想让我走我越是不走就是跟你耗,或现下……

他不想耗了。

有时候有事不能解决没关系,这正是他喜欢的,把不能解决的事情变的可以解决。就算彼此信任不在也没关系,他可以尽力把这份信任重建。男人和男人也没关系,只要他愿意,天下人都管不了他。

但他不能忍受,那样的言语。那样踩着他尊严的言语,那个他喜欢的人,高高在上的用一国之君的态度,说着为臣者不可以不尊反回去的话。

的确,他对龙衍还有感情,但不管龙衍是不是有苦衷,他都不想再继续了,他不想去珍惜。

原来只想默默守着,也那么难。

想对一个人好,那么那么难。

他的深情,也到底熬不过世事种种。

好在天下很大,并非朝堂,才是他容身之地。

有时候我们在受刺激时会做某个决定,或许三思之后不会这样做,但一旦做了,倒也不会后悔。

墨逸轩­性­子本就洒脱,他介意的是龙衍这个人,对于那些风言风语,却是一笑置之,半点感觉也无。甚至觉得会对这种事情嚼舌根的人简直愚蠢至极。

很快的,他就递了折子上去,说是身发寒疾,需外出求医,短时间内怕是不能为朝廷效力,请圣上体恤。

皇上圣裁下来,说是丞相有疾朕痛心疾首,准假好好休息寻医,丞相一职暂挂,希望改日病好后再回朝堂。

当然大家都明白,丞相这是借口,哪有人昨日还好好的,脸­色­红润身板硬朗,第二天就寒疾发作连床都起不了只能上折子请辞?

皇上这也是种谦词,要是真担心,早派御医去了,做什么准去寻医?鉴于丞相昔日功迹,话又不好说的太绝,只好说暂挂。可大家都明白,这暂挂,其实也就是准你辞官的意思。

一边闹腾的人又有话说了,一有流言就有,这等扛不起的样子,证明那话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他跑什么?

丞相在这万千风雨的时候,分别给自己的娘亲和易恒写了封信,就驾一辆深青­色­马车,缓缓离了京。

他走的这天夜里,有暗青的小轿静悄悄的从相府后门进去,一个时辰后离开。

没有人知道,这小轿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也没有人知道,这小轿里,坐的是谁,来相府做什么。

十日后,皇上在紫禁城外设下帅台,拜易恒为将,拨­精­兵五万,命他征卫。

朝廷上下无不哗然,朝臣们十分不理解,为何皇上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英明了不说,还顺着不好的方向走。杀伐决断,断的都不是地方。

虽说又加了两万,可再怎么­精­的兵,平坦的边防线上,五万对二十万,也是不会有胜算的。

皇上……究竟怎么了?

73

73、丞相的思考 ...

离京城不远,顺着京杭运河的方向走三十里,有个小镇名叫乌青镇,卡着南北水陆两条交通要道,甚是繁华。小镇不大,却很热闹,每天来往的商号甚多,但可能因为京城和江南的名头都太大把它遮住了,这个小镇,并不出名。

年初刚过了十五没几天,小镇东边一个荒了很久的宅子,开始有人进进出出的打点,过了四五天,住进了一个年纪很轻,样子很好看的总是在笑着的老爷。

那老爷姓墨,对谁都很亲切,经常穿一身深青­色­的衫子,很贵气的样子。他刚来的时候好像很忙,经常不在家,后来慢慢的,园子里经常来客人,每天每天很多人。

如此过了两个多月,那老爷就不怎么出门了,家里来的人也没那么多了,只是经常会有固定的一些人来。

小宝儿认得那些人,好些都是经常来乌青,家却不在这里的商人。

一起玩的小孩子不大敢跟墨老爷说话,说他虽然笑着,可也觉得好远好远的样子,小宝儿就不怕。他觉得墨老爷可聪明,他也想变聪明。

你问墨老爷为什么聪明?那当然是因他爷爷了!他觉得他爷爷是天底下最会装傻的人,整天喝酒吃­肉­醉生梦死的,别人都当他是落魄老头,就是墨老爷觉得爷爷有本事,就请到府里来住。

小宝儿也觉得爷爷人前那是装的,于是觉得和墨老爷真是英雄之所见略同。

对了,英雄之所见略同这句话,是墨老爷教的,醉生梦死这个词,是秦烨叔叔教的。

天气有些寒,桃花还没开,包着花骨朵,粉粉的一树极好看。小宝儿不想跟着爷爷认字,吃完晚饭溜出来,扒门框上等着墨老爷。

墨老爷喜欢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坐,他就想跟过来蹭着吃好吃的。因为这时候会有很好的糕点,是一个很漂亮穿红裙子但是凶巴巴的姐姐做的,他不敢要,就只有想办法蹭来吃。

果然,没一会儿,墨老爷来了,漂亮姐姐摆了几碟子茶点在石桌上,又放了一壶茶,走了。

小宝儿眨巴眨巴眼睛,胖乎乎的小身子一扭一扭,屁颠屁颠跑过去,甜甜唤一声,“墨老爷——”

“小宝儿啊。”墨逸轩正看着杯里的茶叶子出神,一听这声音,轻轻一笑,招招手让小孩过来,给他拿了一块水晶糕,“来。”

小宝儿眉开眼笑的吃了,吃完了抬头看,墨老爷半张脸承着月光,眉毛不利了,眼睛也不冷了,脸上的光柔柔的……他看的呆呆的,吮着手指头说了一句,“墨老爷真好看。”

衣束恰巧这时候折回来,一听这话乐了,笑眯眯的‘温柔的’掐小宝儿的腮帮子,“哟,你这么小就知道好看了啊,来跟姑姑说说,什么叫好看什么叫不好看啊?姑姑好不好看?嗯?”

小宝儿被掐的痛,包着一泡泪很是幽怨的看了看衣束,又看墨逸轩,“老爷这么好看又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叫老爷呢?叫红裙子姑娘要叫姑姑,墨老爷却得喊老爷。”那小脸红红的,半撅着嘴一脸不满。

衣束挑眉,又开始蹂躏小宝儿的小脸蛋,“你是这在嫌弃姑姑年纪大是不是?小小年纪就这么风流,长大了还得了!看姑姑教训你!”

小宝儿眼泪汪汪的抽鼻子,不敢叫爷爷,怕被骂,就抬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墨逸轩。

墨逸轩被他逗乐了,阻了衣束,“得了你别欺负他。小宝儿,你后就叫我叔叔吧。”

他塞给小宝儿一块糕点,看他又笑着吃了起来,便笑了笑,回头看衣束,“怎么又回来了?”

衣束把小孩抱起来坐到一边,微垂了头,低敛了眉眼,声音有些轻,“小黑又来了。”

墨逸轩眸光一顿,却也只是笑了笑,呷了口茶,“让他回去吧。”

“你又不见?”

“嗯。”墨逸轩轻轻点头。从起初每每听到墨影来了的消息他都会心绪不宁心情紧张,到现在听到他来了也只是淡淡一笑,墨逸轩心情已变的极平静,“我不想跟往事有何瓜葛,见之何用?不过是引人忆起前尘,徒增伤感罢了。”

“他说……”

“说朝堂风云变幻,说圣上御驾西征,说易恒前线受困,这些都是朝中事,跟我无关。”说完墨逸轻挑了挑眉,“秦烨当真不应该把我在这里的事告诉他。”

看着墨逸轩轻轻晃着茶杯,月光在指间流动,眸中映着淡淡­阴­影,颇有一种刻意为之的淡漠。衣束最是懂墨逸轩,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个人纵是有万般不是,这江山,这朝堂,可没得罪你。你现在若是无动于衷,待日后真的天下大乱,皇权落入他人之手,百姓陷入水火,你怕是要后悔。”

“我本就没有责任心。”墨逸轩敛眉。

“少拿那套来糊弄我。”衣束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忠君爱国并不是十分,但你肩上担着的责任,从未有一天放下过。”她仰头看浩淼夜空,“老丞相对你的影响,可谓深之又深啊。”

墨逸轩怔了怔,又笑,“事过境迁,人事已非,却是没什么再好追忆的。易恒的能力我信,皇上的玲珑心思我便是猜不透,却也信他的本事,一般人怕是不能逃过他的算计。就算他御驾亲征了,宫里有龙庚皇叔,还有太后,他们都是人杰,怕也不会有事。墨影他只不过是心粗看不透,顾自担心罢了。”

衣束瞥了他一眼,也没急,抱着小宝儿又喂了口糕点,“可是现下据说皇叔失踪了。”

“不是有信件留下么?”墨逸轩浅笑吟吟,“便就是没有信件,皇上和皇叔算无遗策,应当无事。”

“可是誉王要造反。”衣束凉凉说,“他要真反了,这天下虽说还姓龙,但得有多少人要死,你亦明白。”

“唔,”墨逸轩手指敲了敲石桌,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一般,“我倒还忘了他。这个人是聪明,不过却是小聪明,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党争之事向来都有,便是亲父子更换的朝堂,都要办些人,誉王要反,估计整个朝堂的人会死的更多。

但是……

他耸耸肩,抱过小宝儿,示意衣束离开,“你不必再说,不管怎么样,我心意已决。你将方才这些话带给墨影,让他安心。他若不能安心,是他的事,我却不可能再回京了。”

衣束跺了跺脚,一脸气愤的转身走了。

原是这两个月,墨逸轩筹着他的生意,趁着有空,将以前为官之余的兴趣做的一点小事,渐渐搞大,轩字号商铺开的红红火火,日进斗金,有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怕是再这么折腾些日子,轩字号成为能和秦字号分庭抗礼的最大商号也说不定。

而墨逸轩没闲着,朝堂就更没闲着。

先是说后妃争宠,引皇上和太后生了嫌隙,皇叔调停不当,皇上一怒之下,清走了后宫所有美人。

后又说太后每日御前哭诉,引皇上不满,借着卫国和华国犯境之事,自己御驾亲征去了。

只不过他自己带二十万大军去的,是那光放风没动静的华国边境,易恒将军刚是带着五万­精­兵,真刀真枪的和卫国打。

有各种流言传出,有人说皇上不举,后宫妃子无法享用,大臣们和太后又一厢逼迫,是以脾气大变。

又说皇上其实是个断袖,喜欢辞了官的前丞相,和易恒将军两人抢一个,结果丞相心仪将军,皇上一气之下就把丞相罢了,给了易将军五万兵马让他去送死,自己去华国那边招摇争功。

而皇上的一个爹不一个娘的哥哥誉王,说是太妃身体不好,想在京尽孝,请旨晚些时候离开,皇上准了。结果趁着皇上御驾西征的时候,这誉王­色­心起,看上了前皇上的宠妃荔枝,强娶了做妃。

而太尉大人因为自己家姑娘已不是清白之身,被胁迫着加入了誉王阵营,谋反一事,蠢蠢欲动。

前些时候有皇叔在还好,现下皇叔突然失踪不知去了哪里,誉王的行动不再低调,是以国之危矣。

很多流言一起传出,是是非非搅在一起,实难辨真假。但墨逸轩有一套自己的消息网络,再加上自己多年在朝堂的经验,也能大约知道,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既然是流言,能流出来,再隐秘也会有人传,那么华卫两国便一定也知道。虽流言不可尽信,但真真假假混着的,可信度非常高,再疑心重的人,也会觉得无风不起浪,尤其是华国二皇子,是真真切切来过京里的,他和龙衍的事,人大约也查的清楚,那么和华国卫国的对战,对方掉以轻心,我方的胜率便大了很多。

可是宫里……当真是不太平了。

墨逸轩眯了眸,他确是相信,只要皇叔在,誉王怕是翻不了天。但皇叔不在……就很难说了。

他手上并没有可靠的皇叔到底去哪了的消息,若说一点也不担心,却是不可能。

正想着,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抚到他的眉间,“叔叔,不可以皱眉头,爷爷说天下事都有方法化解,想办法就是了,不需要愁眉苦脸的。”

“你倒是又学会一个新词了?愁眉苦脸,跟谁学的?”

小宝儿眨巴眨巴眼睛,看出墨逸轩的打趣,开始出卖教他的人,“秦叔叔!他说墨叔叔的笑脸就是这四个字!”

“哦——”看墨逸轩一脸意味深长的笑,“他倒是看的出来我笑的愁眉苦脸啊……”、

小宝儿开心的拍手。他最喜欢看墨叔叔这么笑了,他只要这么笑,肯定就会有人倒霉,秦烨叔叔被收拾的样子最好玩了!

“小宝儿乖,回去睡觉了。”墨逸轩拍拍他ρi股,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胖乎乎的小ρi股,羞涩的看了一眼小跑的走了,这才重叹一口气,看着手里的茶。

不理朝堂事,说的简单,要真放下,确是难。

他并非故意,他也的确不想再见龙衍,可经营了那么些年的关系,因为习惯,没有下令。当第三日接到他培植消息网送上的一连串的消息,他有讶异,却没喊停止。

习惯了有这些条件知道一些事,如果真的不去做了,会觉得很闭塞,不安。

反正他没有要回去,知道不知道的,也没什么关系。

于是所有的东西,便保留到了现在。

如今再想起龙衍,心里还是会痛,

如果不牵扯朝堂利害,如果他们是一男一女,那么他同他一起长大,有着青梅竹马的童年,彼此所有过往的美好回忆都有着相同的风景,待姑娘及笄,男人便三媒六礼,从此祸福与共,一世缱绻。

可是……

这世间便是有各种各样的可是,各种各样的有情人,但有情人,却未必能成眷属。

看着映在茶杯里的月光随波荡漾,华光流动,墨逸轩轻笑,他想起了那句诗,不堪盈手赠。

这一捧月光,终是绮思罢了。

“小墨啊。”正想着,有个老头笑眯眯的快步走了过来。这老头个子不高,胖乎乎的,脸圆润有光,眸内­精­光内敛,鹤发童颜的,跟画里的老寿星比也不差多少。如果身上衣服不穿的那么邋遢,不要左手提一坛酒,右手拽一只­鸡­的话。

这人,正是小宝儿的爷爷,甘老头。

甘老头一ρi股坐在石凳上,也不客气,抓了几块糕点往嘴里丢,眉开眼笑的点头,“我那了孙儿真是聪明,你这的糕点味道,就是好吃!”说完委委屈屈的嘟囔了句,“衣束那小姑娘是个不尊老爱幼的,这么好吃的东西,从来不肯给老头子我做。”

墨逸轩见他爱吃,微笑着把几个­精­致的碟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甘老头一拍大腿,“墨小子你上道啊!”之后他一边吃一边喝,一边模糊清的跟墨逸轩说话,“冲着你这份孝心,有什么难事,说吧,老头儿帮你想办法。”

墨逸轩想了想,摇摇头,“倒是没什么事,甘老不必太过费心。当初请您来时说好了的,我们只管聊天对奕,不敢让甘老太过劳累。”

甘老头抽了抽鼻子,瞪了他一眼,“本来还以为你是个识货的,结果你是个糟蹋货的!想我老头儿几十年过的舒舒服服的,没被人认出来过。被你一下子认出来了老头儿可心不甘了,想着你要让我做事我就非给你捣蛋,折腾死你。可是你却偏偏请了我来享乐,每天跟你聊聊天下下棋辨辨禅的也惬意。可老头儿我感动了想帮你了,你却连句实话没有,没意思啊没意思。”

墨逸轩沉默半晌方抬头,“甘老若是不喜欢有现成的酒­肉­,回去亦可。”

一听现成的酒­肉­几个字,甘老头一蹦三尺高,“满意的很满意的很,不让我劳神是心疼我爷子,我懂我懂……”

瞧着墨逸轩眸底细细的狡猾笑意,甘老头叹息一声,“你这­性­子也着实闷了些,什么事都朝着喜欢的方向去做就是了,有什么好犹豫的。在乎别人眼光的,那都不是汉子。”

“不是在意他人目光,只是……”墨逸轩想起龙衍的无情,心里苦了下,“你不懂。”

“呸呸呸!”甘老头一口酒没咽下去呛了嗓子,憋的脸都红了,好一会儿伸手骂他,“老头儿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有什么你小子懂老头儿我不懂的!”

看墨逸轩一脸不想多说有些私事不想分享的样子,甘老头一乐,嘿嘿一笑,“我懂,年轻人么,困成这个样子,无非是个情字。墨小子,你跟老头儿说,你瞧上谁了?”

“你不是天下第一智者么,你猜?”墨逸轩眯了眼睛,眸内闪过促狭。

甘老头愣了一下,这才蹦起来指着墨逸轩的鼻子吹胡子瞪眼骂墨逸轩,“你个小鬼头,你这是耍我老头儿呢!你啥都不说老子哪知道你遇到过啥人喜欢谁了!”

突然间想起前两天一个事儿,甘老头儿嘿嘿一笑,摸下巴看墨逸轩,“你喜欢谁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谁我倒知道。”

他盘腿坐石凳上喝酒,“前两天那个穿白衣服看起来挺潇洒的公子哥儿,姓任的好像,你不喜欢他吧。”

墨逸轩点了点头,“朋友之谊,任谁都看得出

73、丞相的思考 ...

来。”

“不能吧。”老头儿仰脖喝酒,小心的不让酒洒一滴出来争取全部喝掉,“听衣束那丫头说那任枫流喜欢你。”

“她最不会看这种事。”墨逸轩笑。

“自欺欺人。”甘老头长叹一口气很是惆怅的样子,“你也是。你也觉得他喜欢你,或者他话里话外都透着喜欢你的意思,甚至动作表情也说了喜欢你,所以你认定他一定是喜欢你的。可你不喜欢他,­性­子又良善了,就想着装做不知道没听懂,给彼此留了面子,可是这样?”

看墨逸轩露出些许惊讶神­色­,甘老头长叹一声,“老子惆怅啊——想当年老子也曾年少风流,玩暧昧什么的感觉很骄傲。人哪,最是虚伪,又虚荣。当然我不是说你,你和那小子或许是真心想做朋友,我当年却是很享受和别人玩暧昧,结果把自己玩了,后悔莫及。”

“墨小子你听我一句,那任枫流,不喜欢你。”甘老头定定的看着墨逸轩,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

墨逸轩笑出声来,“这您也看出来了?”

听得他话里的揶揄之意,知他不尽信,甘老头白了他一眼,“你别不信,过后你可仔细观察,或者细细回想,便知他是否真的喜欢你,还是想让你误会他喜欢你。”

墨逸轩皱了眉,神情有着疑惑。

甘老头笑,慢条斯理说,“你这么出­色­,定是有真心喜欢你的,那么你可拿来比比。真心喜欢你的,是不是会时时处处想跟你在一起,任小子有没有。真心喜欢你的,会不会关心你冷暖会不会帮你添衣,任小子有没有。真心喜欢你的,会不会记着你的喜好,吃的住的用的都暗地帮你打点了,任小子有没有。真心喜欢你的人,会不会想占你便宜希望时时有亲密举动的,任小子有没有。喜欢你的人……”

甘老头列举了很多,墨逸轩忍不住一条条拿来和龙衍比,心下一凉。

的确,龙衍真心喜欢他,会时时处处想和他在一起,会经常问他冷不冷饿不饿,天寒的时候提醒他多穿件衣服甚至恨铁不成钢的气愤的给他披衣服还骂他怎么不知道冷,他会给他送喜欢的吃食,时不时送些小东西都是他喜欢的,在一处时,他渴了时他一定会适时递来杯茶,饿了的前一刻一定会给准备好吃的,他还会时不时想占便宜想亲想抱,看着他的眼睛里都燃着火随时说饿没吃够,舍不得他冷舍不得他饿,想把他照顾的舒舒服服……

而任枫琉,从未这样。

他总是在一些时机出现,最多的就是给他送了酒,说一些暗示的话,甚至眼眸含了深情,有意无意说些话让他误会。从不曾做一件龙衍曾做过的事。

如果他不是出于欣赏,喜欢,那么他和他接近,却是为了什么?

自己的大半心思都放在龙衍上,所以没太注意任枫琉,连秦烨出现时他都怀疑了一阵,独独对任枫琉没太过注意。是他出现的时机恰好都在他和龙衍有变化的时候他没有太多的心思留意,还是他过于自负受惯了别人的欣赏自己也虚荣起来觉得理所当然了?

如果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的话……

墨逸轩眸内闪过异光,他太大意了。

想到这处,他走到甘老头身前,恭恭敬敬的给他鞠了个躬,“谢谢甘老指点。”

甘老头儿很受用的笑眯眯点了点头,看墨逸轩起身还是一副云淡风轻万事了于心的从容的样子,又别扭的头一撇,冷哼一声,“这才哪到哪儿啊,你小子要学的多着呢。”

“是。”墨逸轩老老实实的坐回去,开始回想一些事,还有皇城的安全。

他可以不介意这个天下姓什么谁坐,他可以不在乎龙衍,但是他不能不在乎家人朋友。父亲的遗愿,想让他成为留名千古的丞相,怕是不可以了,但是希望家国平安,他倒是可以帮得上忙。

他不想京城乱,不想百姓遭殃,也不想家人有任何危险。娘亲年纪大了,嫂嫂又即将临盆……

而如果誉王要反,只有借着现在皇上不在京里,皇叔也没消息的现在。他要反,必是在京城。他先派人刺杀了龙衍,夺了权,伪造了诏书,和守京城的进忠于龙衍的一部分军队打一仗,拿下京城,便是成功了,后面的善后简直更简单。

而任枫琉……

如果……如果……

或许是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甘老头看着头上星星月亮,声音是难得正经的严肃,还带了点岁月的沧桑,“有些事要想清楚再下决定比较好。你若不介意,我给你讲两个故事。”

74

74、关于错过 ...

“你若不介意,我给你讲两个故事。”甘老头儿托着下巴仰望着星空,“唉,年轻人总有着各种各样的犹豫,各种各样的理由,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你心里那些个理由,屁都不是。”

自从离了京城后,墨逸轩的睡眠就很少了,他睡的很不好,总是一夜一夜的睡不安稳,遂习惯了晚睡。人在夜里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的孤寂,有人陪总是好的,况且现在心下不宁,故事……听起来还不错。

“现下月明风清,倒也应景,甘老您慢慢讲,墨某洗耳倾听。”墨逸轩整整衣袖,慢悠悠喝茶。

“倒也不必洗耳朵,不过是风月之事,老头儿我啊,人老心不老呢。”甘老头哈哈大笑完了,眼神顿了顿,晃了晃酒杯,难得严肃的慢慢讲起来。

老人的声音总有种安定人心的沉静,带着岁月沧桑的沉淀,一个故事缓缓讲来,总引人莫名的投入。

这第一个故事,说的是前朝一个姑娘。

姑娘从小相貌就生的好,长的如花似玉艳若桃李,就是­性­子,调皮到了家。姑娘生在大户人家,兄弟姐妹甚多,就属她的­性­子,最是让大人头疼。和兄弟掐架,揍西席师父,她无所不做,娇气刁蛮的到了头。

她会为自己的丫环出气,也会为自己的娘亲争福,聪明又有小心思,模样生的俏嘴巴又甜,家里的长辈们喜欢的不得了。

十二岁时,家里请著名山庄少主教习武功,那少主行止温雅玉树临风,­性­子有些冷淡,带着股子傲气,总也不爱笑。

姑娘家的心思谁也说不准,不知怎么的,她就对这少主生了情。年幼时总是无知,她下了好些心思,学着习箭术,学着做­精­细小点,学着做刺绣,几十份里挑出一份最好的,着自己的丫环送去。

哪知一来二去,这少主没看上这姑娘,倒是对这丫环动了情。

十二岁的姑娘不懂情,只觉得自己这么好哪点比不上一个丫环,怎么都想不通。

十三岁生辰这天,她认识了一个哥哥的朋友。男人名唤玉吕,在宫里做官,生了一副桃花眼,端的是风流多情,仗着长的好看,借着各种各样的缘由占府里丫环们的便宜。

姑娘看他不顺眼的很,根本没顾着男女之妨,见他一回就揍他一回,叉腰俏生生的冲他嚷,姑娘家是要好好珍惜的哪能随便调戏!

玉吕心思敏锐,来的次数多了,好些事自然就明白了。他喜欢逗她,喜欢看她气红了脸的娇俏样子。一天一天过去,姑娘没再想着那个少主,偶尔看到玉吕来,还会别扭的脸红红的给倒杯茶。

有道是岁月如流水,很快的,姑娘十五了,宫里选秀女,她被父兄和家族的利益压着,进了宫。那时玉吕刚好离京,临行前说一个月归,归来后有很大的礼物送给她。

可当他回来时,木已成舟。姑娘被封为美人,马上要侍寝。

他找机会进宫见了姑娘。

姑娘的脸上失了往日的神采,眼神有些呆,说她不想进宫不想当妃子,不想被宠幸,她问玉吕,家里怎么舍得把她送进这虎狼之地。

玉吕静静的看着她,默了好久,说你即来了,现在什么话都没有用,不能过的­精­彩,好好活着也是好的。他想着他会想办法,待他布署好了,就来接她。

姑娘不知,只冷笑一声,当晚侍了寝。

皇帝年纪倒也是不是很老,刚刚四十,姑娘却觉得恶心。

皇帝贪恋姑娘的美貌,接连半月都在姑娘这里。这样的恩宠,别人艳羡,她却恶心的想死。

终于,她被人陷害,被打入冷宫。

长草萋萋的冷宫里,她抱着膝蹲在荷花池边,泪流满面问郎中,这世间难道真的没有一个人真心疼惜她,她就真的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玉吕闭了闭眼睛,想要落到姑娘肩头的手顿了下,终是没放上去,他说,你且等等,这世间,总有真心人。

冷宫日子清闲,姑娘过的很是舒心,因为很久没这样过了。有一日,她碰到一个人从宫门房顶摔下来,身上有血,眼睛清冷,相貌俊美,依稀有着少主的轮廓的男子,她救下了他。

那人便时不时来冷宫找她,二人谈天说地,天南地北的侃,有时对坐闻着荷香,有时背靠背坐在草地,有时头依着头躺着看天上繁星,很是投缘,日子过的纯真又快活。

玉吕时不时会过来看姑娘,看她虽不及年少时那般活泼,过的也算欢快,心里也欢快几分。

而同等境遇下的相处,同样的寂寞失落本就容易让人走到一处,何况那男人依稀有几分像当时的先生,姑娘的爱情来的顺其自然,然后她顺其自然的怀孕了。

玉吕听到消息时眸光一紧,拢在袖里的手捏成拳泛了白。可他仍然笑着对姑娘说恭喜。

姑娘很害怕,因为前方只有一条死路,可她想要这个孩子。

偏生这个时候,皇上突然想起了姑娘,把人接回了宫,临幸了。姑娘的孩子顺利成为龙种。

后宫有皇后诸妃,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姑娘费尽尽力保住孩子,忍着恶心和皇帝扮恩爱夫妻,终于,在孩子三岁大的时候,她权势滔天,给皇帝下了药,逼他下了诏书,说了实话。

她本来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她终于可以和爱人孩子一起过好日子,不想皇上刚咽气,就有太监来报,说是皇帝的弟弟,奉旨喝了鹤顶红,处死了。

姑娘瞪大眼睛,不忍相信事实,她疯了似的跑去冷宫旁边的院落,第一次看到那人形容的自己的住处,第一次看到那人­唇­角的血,和没有温度的尸体。

她成了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却也是这天底下最伤心的人。自此再不知开心为何物。

玉吕帮着她教儿子,帮着他玩弄权术控制大臣,直到孩子十六岁亲政。

孩子亲政时问太傅一句话,我以为你喜欢母亲。

玉吕笑了,眸中深深的悲凄。

这天夜里,太后召见玉吕,两人谈起当年。

或是酒醉,好些事全说出来了。

太后说,你年少时那般风流,好美人,为何不成亲。

玉吕做风流装说,因为成了亲就不会每天起床看到不一样的美人脸了。

太后叹口气,说如果你能喜欢我多好,十三岁到十五岁中间,那般灿烂却彷徨的年纪,如果你能娶了我,该多好。她说当时她对他,是动心的。

玉吕愣住,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你总是在骂我。

当年玉吕真真喜欢姑娘,总觉得时间还长,只要姑娘慢慢喜欢上他,他就可以去提亲。那时离京一个月,去老家报备说想娶老婆,家人大喜的准备­操­办了,然回京时,她已入宫。

看她过的不开心他想做假死药帮她出宫,然后跟她在一起,她被打入冷宫。

风口浪尖时总不是好时机,他便想再等等,这一等,姑娘却有了心上人。

之后生子,夺帝位,一切安定时,她们已沧海桑田,她心里,早有了一坐巫山。

他的一句喜欢,便也从未来得及说出口过。

再回首,物是人非。

玉吕倾心姑娘,姑娘对他,亦不会不是爱。

回首当年,他们之间错的,无非是两年的错过。

姑娘十三到十五的两个年头,彼此心生爱慕,只要玉吕肯往前迈一步,一定会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可他偏偏错过了最好时机,晚了。

冷宫那次如果他不是怕她太过伤心不敢提感情一事,如果那时那双手放到她肩上了,她的爱情,也不会是那个像少主的男子。

如今,沧海桑田后,再说喜欢,太后也只是讶然,然后笑容里染了层层悲伤,说一句,你就会安慰我。

她一脸不信,他知道,晚了。

然后她用小女孩的生动表情提到她的那个他,说他的好他的坏,他的任­性­体贴,眸里的幸福不假。

她问他回忆太短前路太长,要怎么样继续活下去。

他一口酒卡住了喉咙,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二日太后崩,玉体入皇陵,玉吕一夜白发,倾刻间老去。

情之一事,错过了,便是永远。

年轻时道我们时间还多,可你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随波逐流时,累了倦了,有合适的人一路,便渐生情愫,相伴一起了。

其实只要当初勇敢一点,彼此信任一点,未来,就是另一个样子。

一个我们都期待的样子。

甘老头说完喝了口酒,又讲了另一个故事。

不像第一个那么长,这个故事很短。

说有一对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师兄浓眉大眼,­性­子憨厚沉稳。师弟瘦小秀气,­唇­红齿白­性­子机灵傲气。

师兄喜欢师弟,却觉得男人之间的情感不容于世俗,便生生忍着,要跟师弟保持距离。

师弟喜欢师兄,硬生生缠了很久,软磨硬泡都不管用,最疼他的师兄就是一句话,男人之情不容于天地。

后来师门有难,师兄受伤,命在旦夕,恰有神医路过,师弟求神医救师兄,付出生命再所不惜。

七日后,师兄醒来,师弟却不见了踪影。

恢复的日子里,师兄想着师弟的万般好,后悔末及,伤好后走遍大江南北,只为寻师弟的消息。

途中他遇到一个病怏怏的皮肤很黑的瘦小道士,有一段同路,便同他一直走了。

途中他跟小道士讲着他那个很喜欢的很喜欢的师弟,说他们削了竹子当剑打着玩,不小心滚到山底落了水,被师父一顿好打。说他们抵足而眠,冬天一个被窝里取暖夏天一起睡房顶上数星星。说他回回下山看到卖面人的会想这个好像师弟要买回去,师弟则是捣蛋过后亲手煮碗面笑眯眯的讨好的让他吃。

有此幸福当时不在意,回想时割­肉­般的痛。

如今师弟不在身边,他却好想好想他,想跟他说一句喜欢,说一句想在一起。

小道士听的直掉眼泪,说哥哥你这么好,一定能找着他的。

一年后,师兄找到了给他治病的那个神医,问他师弟的去向。

神医惊讶的说你们不是见过面了吗。

师兄大惊我们没见过啊,神医提起那个小道士,说他就是那个师弟。不过前几天病死了,现在见不到了。

师弟为了治师兄的病很伤了身体,醒来时没了记忆,神医答应过不再提师兄的事,师弟好了后,就跟着神医四处游走。

那段和师兄恰巧遇到一起走的路,正是师弟学易容术的时候,他给自己易了容,所以师兄自是认不出来。

当初跳跃篝火下,两个互相爱着的人,一个想着记忆里的师弟不知人就在眼前,一个面对着自己最爱的人却忘了他是谁。

一个看不见眼前人眼眸深深的说,我想找到他,跟他说一句喜欢,想和他一在起。

一个跟着没心没肺的欢喜着拍巴掌,说哥哥你一定会找到最爱的人然后一辈子一起。

师兄听完神医的话沉静了很久,问师弟死前可知道自己是谁。

神医说药力失效后他可想起前尘,但失忆这几年的事,就会忘的一­干­二净。

活着的时候记不起来自己曾深深喜欢一个人,临死前不知道那个人已经跟他说过喜欢,郁郁而终。

白云悠悠,蓝天高远,师兄抱着酒坐在一个小坟头前,无声痛哭。

一句喜欢,说出来很容易,那人,却再听不到。

“这人哪,都这样。情爱一事,明明只要再勇敢一点,再坚定一点,再彼此信任一点,就可以开花结果,人们却偏偏要选择最坏的结局。”

甘老头说完,长长叹了口气。

久久的沉默后,他悠哉起身,笑眯眯的看墨逸轩,“你们年轻人身体好,老头儿我可经不起折腾了,走喽——”顺了块糕点丢到嘴里,他哼着小曲儿转身走了。

墨逸轩看着茶杯里的月光浮动,手抵了额,皱眉,眸中有火光明灭。

感情一事他向来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下更是……

甘老头儿看出来他为情所困,讲那些故事,是想鼓励他罢。

他其实记着龙衍的好,他所有的所有的好。

他把他揍在手心里放着,宝贝似的呵护。

他会耍无赖的缠着他闹,也会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小轩我永远不会立妃,说所有的事,我一个人做就可以了小轩不要伤神。

那些往事很美好很美好,虽冷冬清寒,他犹沐着三月春风,伴着桃花灼灼,美好的似梦境一般。

离开京城前,衣束问他为什么要走,可是真的没有爱了。

他答不是没有爱,只是失望。他喜欢他,只要他说句真话,不管多艰难,他都和他一起。他想一辈子在一起的那个人,会坚强勇敢,什么都不顾忌,什么都不惊惧,一往而深。

所有的所有,他们一同承担。

现今即便是没在一起,他内心隐隐觉得,龙衍是喜欢他的,心里是有他的。

可听了甘老头儿的故事,他犹豫了。

这世间有多少痴男怨女,无论多么深情如许,最后不得善终?

他自问,如果有一天,真的龙衍喜欢别人了,他看到他们大婚,生子,他真的不在乎?

不,他在乎,很在乎。

面上再不露声­色­,他心里,其实还眷恋那个人的。

他们……要错过吗?

75

你的天下,由我来守护

这天夜里,墨逸轩辗转反侧,不能安眠。

其实甘老头儿的故事,无非就是想说一句话,不管一男一女,还是两个男人,这普天下,但凡爱情,都是可能要经历某些起落的。

如果爱情双方把握的好,勇敢的抓住了,便是神仙眷侣,若是错过了,可能是千古遗憾。

情爱一事,不分男女。

你是想错过,万水千山后二人心有所属,再见面时平淡道一声珍重,还是想抓住眼前人,死不放手。

听了甘老头的话,墨逸轩开始反思,他离开京城,到底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希望多一点。

是真的失望到想一辈子再不见龙衍而没一点义气成分,还是暗自希望,有一天龙衍会来寻他。

这份情爱里他被动了那么些年,这一次,是否应该主动一次?

第二日清里,鸟语花香。

秦烨正在练功,一边儿小宝儿拍着巴掌脸红红眼睛亮亮的叫好。

看到墨逸轩来,秦烨停了,小宝儿乖乖的坐在一边吃早饭。

“你……”秦烨­性­子直,还有点青春少年独有的火爆,他尊敬墨逸轩,猜到他为什么事愁,又不想说的太白引人不高兴,尤其自己也不大高兴他老想着那个负心皇帝。

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秦烨使劲抓抓头,用力往门边一靠,抬头看天,“你想好了没?”

墨逸轩看了他一眼,清清淡淡的笑了,“你觉得怎么样比较好?”

“随你。”秦烨甩着肩上用来擦汗的帕子,声音有些别扭,“要回去我就跟你一起……我也好长时常没见小黑了……当然了若不回去……更好……什么事想不通就多想想,总会想通。”说完别别扭扭的走了。

墨逸轩失笑,衣束怎么做的,把这孩子教成这样了?

衣束正好笑眯眯的走过来,递早饭给他吃,也顺便问他一句,想好了没有。

怎么所有人都希望他回去么?这里的日子这么清闲有什么不好的?

墨逸轩默默的和小宝儿坐在一起,吃早饭。

“不是不好,这里比京城舒服多了,而且从商卖卖粮食什么的,简单来钱又轻松。可是啊……”衣束叹口气,“有人明显的不开心,脸上的笑都假的很。”

甘老头闻到香味了,摸着肚子跑出来,吸吸鼻子,“今儿吃什么吃什么,老头儿我饿死了!”

小小的院子就这么,热闹起来了。

小宝儿脆生生的声音说爷爷不要偷人家的菜,衣束叉着腰骂说老头儿不许用手,老头儿委委屈屈的控诉虐待老人家不给饭吃,秦烨洗完脸回来加入抢菜大战……

人间烟火……

很热闹很亲切的感觉。

就像以前和龙衍吃饭时他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折瞎腾一样……

墨逸轩觉得他很怀念那种时候。

他御驾亲征了,一路风尘,不知道吃的可好?睡的可香?

墨逸轩觉得,这就是命。

明明想着不管了,还总是要想。明明想起来了,还总想避。避不过去了,就当没看到。

可命运偏偏催着你,把你往那拉。

这天夜里,李洪福来了。

他踏着月­色­而来,月光下背微弓头发花白,带着年暮的苍沧,初一进房间,看到墨逸轩就恭敬跪下,行了大礼,声音颤抖,“老奴见过丞相——”

这么些年来,李洪福在宫里做事一向尽心尽力且对皇上非常尽忠,墨逸轩对他的印象极好,尤其现在他年纪大了,还一脸激动为难身子也颤颤微微的,墨逸轩心里更多几分不忍,忙伸手拦了,“公公不必如此,墨某早已不是什么丞相,只一介布衣而已。”

李洪福也是很久没看到墨逸轩了,站起来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看他除了瘦了点,­精­神还好,这才长叹一口气,“看丞相安好,老奴也放心多了。丞相不必过于自谦,大殷的丞相,只有您担的起。”

墨逸轩笑笑,不再劝解,引李洪福到桌前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公公这么晚造访,是为何事?”

李洪福本来接了墨逸轩递来的茶想顺势喝一口,听得墨逸轩这么问,马上放下茶杯,后退一步又跪下,“请丞相救我大殷!”

墨逸轩一愣,莫不是龙衍出了什么事?回想这几天得到的消息,龙衍应该没什么,若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估计就是誉王了。

不是他瞧不上,那誉王其实也算是个聪明的,但跟龙衍比,还差的远。他认为这个人完全不可能有什么机会,龙衍便是走了,该安排的也会安排好,不可能会让他钻了空子。

想到他微微一笑,甚从容的把李洪福扶起来,“公公这话是怎么说的?墨某一介布衣现已不能过问朝事,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真有什么大事,墨某虽一介布衣,也愿尽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洪福坐在椅子上半晌,叹了口气,“丞相高才,天下事了然于胸,想来一定认为老奴说的太过严重了吧。”

墨逸轩微笑倒茶,不语。

“其实……皇上现在已经失踪了……消息说他将大部分兵马暗自派到卫国边境支援易将军,易将军大胜,就在和皇上会合的时候,突然有华国部队杀出,皇上身先士卒,却惨遭埋伏,现下生死不明,不知身在何处。”李洪福看着墨逸轩满脸的讶异,“你不知道,是因为消息才到,太后刚刚接到前线的密报。”

“此事当真?”墨逸轩皱紧了眉,下意识的就问了这么一句。

“丞相面前,老奴不敢妄言。”李洪福看着桌子角,“但所谓密报,也只能保密一段时间而已,您也知道,消息这方面,大家都伸长了手,难保不流出。既然您这能收到,那么誉王那里也能收到。”

“誉王……真的要反?”墨逸轩无意识抚着茶杯沿,眸光微紧。

“事实上他已经反了。”

“嗯?”墨逸轩看李洪福,脸上有置疑的神­色­。

李洪福叹一口气,“造反之事誉王一直有谋划,只不过他没有正经举动,和几个大臣来往也可以说是志趣相投,没有证据皇上不能动他,但是他想做什么,大家彼此是心知肚明的。”

“皇上失踪的消息,如果丞相您不回京,大约明天晚一点,或者后天早一点,就能知道。你能知道,誉王晚点也就知道了。”李洪福紧抿着­唇­,嘴角深深的纹路里刻着一个经三朝帝王见多风雨的镇定推测,“丞相大智,定是知道依誉王的聪明,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下手。”

“不错,”墨逸轩嘴角微挑,露出不屑的笑,“龙椅对他的吸引,足以支持他在这样的条件下铤而走险。”

“他利用太妃的关系在太后身边安Сhā了眼线,太后不好直接下什么指令,以前有皇叔在,大家心里都有底,但现下皇叔无故失踪,皇上也前线遭伏,这样的局面,就很不利了。”

听到这里墨逸轩笑了笑,“公公您来找我想必也无用,皇城禁军一向只忠于皇家,别说我现在是个布衣,便就是我还是丞相,禁军统领蒙田,也不会买我的面子。”

“那么丞相真的愿意看到江山易主么?”李洪福看着墨逸轩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

墨逸轩听得龙衍失踪的消息心里其实也有点急,听得李洪福的话,他情绪上来,眯了眼,“墨某对朝中情况不明,有些东西,不知公公可能赐教?”

李洪福是聪明人,眼睛稍稍转了转,就知道墨逸轩想问什么,“有些事情,皇上没有讲,所以老奴并不清楚。但是只要老奴知道的可以讲的,丞相但问无妨。”

“太后她……是不是知道了我们的事?”墨逸轩也没犹豫,直接问,“我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你不必在意。”

“原来您都猜到了。”李洪福轻咳一声,“是,太后知道了。”既然人丞相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这个太监也没什么太过在意的,“年前大晏群臣的当晚,您留宿宫中,当晚太后收到密信,直接命心腹到皇上寝宫外查看过确认,因为顾着皇上和您的面子,没有拆穿。”

“原来如此……”墨逸轩拢在袖里的手握成拳,“狩猎回来,皇上真的病的很重?”

“是,”李洪福细细回想着,“那几日皇上病的很重,生死之间徘徊了很久,太医们都几乎束手无策,还是林太医用了换血的方法,才慢慢好起来的。”

“换血……很痛苦吧。”墨逸轩闭了眼睛,声音苦涩。

“有多痛老奴不知道,但是皇上是老奴自小看着长大的,老奴从未看到他哭过喊过,以往再难受时不过是强自忍了,这一次……丞相,他喊了您的名字。”

“他一直闭着眼睛皱着眉一声不吭,但在一切结束时,老奴替他擦额上的汗,他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轻轻喊了您的名字。”

其实不用李洪福说,墨逸轩也知道龙衍的。他平日里一向懒散不正经,却是最有担当最经得起事的男人。从小遇到事都是冲在前头,跟他一块­阴­别人,偶尔被别人欺负了也从来不会哭不会喊,除了天天蹭着说些个什么小轩你要疼我的胡话,没见过他想要任何人的怜惜,包括他的皇帝老子和他的太后娘亲。

换血……那一晚龙衍有多痛他不得而知,却可以想象,他一定是咬牙忍着的,手会紧紧握拳,抓住一边的床单,再虚弱,对旁人也是一幅没什么的样子……

这样的他,真的很让他心疼……偏偏,那时,他不在他身边。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墨逸轩咬着牙,“为什么不告诉我!”

“回丞相,皇上不让说。”李洪福声音深稳,夜里听来,有一种苍凉味道,“在林太医说了这个方法要经过的步骤,疼痛,和可能会有的结果,皇上就摒退左右,写了好些信,一封封按顺序放好,着老奴按日子往相府送。”

“如果我进宫要求面圣呢?”

“皇上说您不会有时间进宫,就算是真来了,便说一句他在批奏章就好。他说您那些天烦,想的事情多,怕是不会对他太过在意,再说不是还有信么?”

“他竟想的如此周全……”墨逸轩气的笑了,“倒是真了解我。”

“然后呢?他说不再让我进宫,我再进宫他也不见,是真的么?”

“是真的。”李洪福双手拢在袖子里,微低了头,“他跟老奴也是这么吩咐的。”

“他真的对我……”墨逸轩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李洪福,“皇上在宫里这些日子,有没有见过你认为我不认识的人?”

“皇上的暗卫大半您都不认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以前没有出现过的,最近一段时间会偶尔出现,你没在朝堂看到过这个人,认为我也不认识的。”

李洪福想了想,“这倒真有一个。那个人穿一身宽大的白袍,头发很长,不怎么束着,常提着一坛子酒,武功很高,来无影去无踪的。”

墨逸轩眸内闪过异光,“他哪皇上说过些什么?”

“这个人很奇怪,皇上从江南回来后他就经常来了,头一回来时老奴还当他是刺客,不过皇上说以后他再来不必拦着,老奴就没再管了。他回回来时都和皇上单独一处,具体说过些什么,老奴还真是不知。只在偶尔上茶上菜的间隙,听那人说过几句,说什么若他来做这一国丞相,比墨相您会更合适。再多的,老奴便不知道了。”

“是么?他想来做丞相啊……”墨逸轩眯起眼睛笑,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人会这么看不起我做的丞相呢。”

“他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的话,皇上可知道?”

“这个老奴不清楚,但老奴觉得,皇上应该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墨逸轩不说话,轻轻晃茶杯子。

李洪福看他不说话了,开始为皇上说话,“其实这么些年来……老奴也算看着皇上和您一路走到现在。皇上对您,是十二分的好,他的心思感情,您也清楚。皇上自小就是个死心眼的,虽然不知道这回是为什么这么闹……老奴总觉得……觉得……”

“觉得如何?”墨逸轩冷哼一声,“他用那么难听的话说我,逼着我走,还让你在大年夜特地到我府上要回一块当年送出过的玉佩,你还觉得他对了?”

“当然不是!那天——那天——”李洪福那天了好几遍,愣是什么都没说,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不说,墨逸轩倒来劲了,“那天怎么了?你要不说,我可不回京了。”

李洪福大喜的站起来,“您答应回京了?”

“你还没说。”墨逸轩敲敲桌子沿。

“皇上不让说。”李洪福默默站在原地不动,一副委屈的苦恼样。

“不说我就不回去。”墨逸轩喝口茶,“这夜也深了,公公也差不多休息吧。”

“丞相——”其实从李洪福那张老脸上看出几分小黑身上经常有的可怜相,对一个老人,还是一个老太监来说,真的很可怜。

墨逸轩见好就收,不再继续提这个,只问了一句,“皇上不让你说的,就这件事么?”

“回丞相,不只。”李洪福一张老脸憋的通红,“有些事,皇上说但凡丞相问起,老奴都不能说。”

“其实你说了又如何,皇上不在这,我又不会说出去,他不知道,你便没犯错。”

李洪福咬牙,仍是一句话,铿锵有力,“老奴不能说!”

“也亏得他身边有你这样的人。”墨逸轩请李洪福坐下,“既然如此,李公公便说一说,誉王最近的动向吧。”

李洪福有些纳闷,小心的问,“方才老奴说得到前线密报,皇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为什么您……看起来一点不担心的样子?”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不就是没有死么?既然他没死,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努力把他寻回来便是。李公公安心,我们大殷的皇上,可不是泛泛之辈,凭它一个小小的华国,想要困住,是很难的。”墨逸轩将茶杯注满,递过去给李洪福,微笑,“李公公说,是也不是?”

“是!”听了墨逸轩这番话,李洪福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骄傲,他们大殷的皇上,定然是不一般的!而且他们大殷还有一个最厉害的丞相……

他几乎老泪纵横,激动的把从京里带来的消息一古脑的说给墨逸轩听。

墨逸轩一边听着一边思考,要怎么样做才把影响降到最低。

其实他并非不担心,只是对于自己深深爱着的人,他有更多的自信。而且现下的担心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去找到皇上,并且保持政局风向。

他希望,上天能降福大殷,他们大殷的帝王,他的龙衍,可以吉人天相,一切安虞。

既然龙衍在沙场上努力,他这个丞相自然不可以输!

他在沙场布置着一切,那么他就应该在这里,在京城,守护他的天下!

76风雨欲来

晴朗的春日,阳光灿烂,春暖花开。

乌青镇东边一处宅子里的主人远行,一行三辆马车,缓缓朝着京城的方向前进。

马车都是深青­色­的,最前面一辆窗帘掀开,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指着一边河里正懒洋洋游泳的鸭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瞪的圆圆,“爷爷你看鸭子!”

“唔,春江水暖鸭先知么。”甘老头顺着缝隙看了看外头,摸小宝儿的头,“宝儿,春天到啦。”

小宝儿笑眯眯拍巴掌,“春天!”看了一会儿他回过头,看甘老头儿,“爷爷我们要去京里么?”

“嗯。”

“可是为什么呢?因为墨墨?”小宝儿脸圆圆的,微皱着眉,“墨墨有事,宝儿要帮忙的,可是爷爷一起,事情很大么?”因为和墨逸轩混的比较熟了,大约知道了墨逸轩是真心疼他,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好像很伤心,但是他是个很聪明的好人,于是称呼上就变成了墨墨,很顺口。

甘老头儿做势敲了敲小宝儿的头,“你叫衣束衣衣可以,像姨姨没什么不对,你叫墨逸轩墨墨就不好,下次记得叫叔叔。”

“知道了……”小宝儿幽怨转身,墨墨都没有说,爷爷却不高兴……

秦烨和衣束因为不想坐马车,一人骑了匹马,前边溜达着。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们啊,还得回去。”秦烨内心颇为不爽,却仍然想跟随,对于这样的自己,他很唾弃。

“那又怎么样,这样才­精­彩么。”衣束跟秦烨的心情差不多,她也不爽,可她对于未来,有隐隐的期待。她一直都知道墨逸轩不是平常人,那皇上也不是个吃素的,他们之间的互动一直很有趣,说实话,她比较想看到的,是未来的极为­精­彩的,除此之外别处看不到的最绚烂多姿的风景。

墨逸轩则是手握了一本书,靠在马车里静静看着。阳光顺着窗子跃进来,打在他的侧脸,线条柔和眉目锋利。

他希望的未来,其实很简单。

乌青镇离京城并不远,一日行程便到了。

他回京回的并不张扬,年初的流言早散去多时,他在京城百姓的口碑一向不错,这时看到他关心多的也是他的身体,连巷子口卖馄饨的大爷都笑呵呵的说了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待一众人回了府,收拾好吃过东西,夜已深。

秦烨蹲外边屋顶上一边吹风一边警戒看有没人,衣束端着碗甜汤进了书房。

“你觉得明晚宫晏,一定会来请您?”衣束有些担心,“万一那誉王不请你怎么办?”

“他一定会请的。”墨逸轩接过烫来慢慢啜着,“他一定会请我。”

“这确是为何?”

“因为我让李公公带话给太后,让她亲自邀请我了啊。”

“呃……”衣束无语的转身,“我还当你有什么张良计呢,原来靠着太后那头儿……”

“不然呢?”墨逸轩心情很好的喝汤,“我这么回来,就算京里都知道了,那誉王有歪心思,肯定不会想我去,甚至还会起歪心思,阻止我去。太后的话最合适,尤其在百官面前。”

“可是——”衣束想起来李洪福说太后对他心存芥蒂,“太后不是知道了……”

“太后随先皇几十年,这太后也做了几年,再有不愿意,什么事情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可以不忍,什么时候必须得忍,还是分的清的。再说……”墨逸轩静静看着烛火,“她也不是讨厌我,她也算看着我长大,一直都很喜欢我。大约是……有点限铁不成钢吧,她不会害我。”

衣束站在一旁默默听完,“你自己有底就是。一会儿我和秦烨就分别去找冀州守军李将军和青州守军张将军,你在这里,一切小心。”

青州和冀州是离京城最近的两个州,位于京城左右两冀,每州有十万将士由上将军张延和李睿带领,环着京城一圈,是为守卫。

皇城有禁军,所以青州和冀州兵马只得皇上号令,只守卫,不得进城,非皇帝御口金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调动。

据李洪福说,皇城禁军只忠于皇上没错,一般也不会做谋反的事,但这回不一样。禁军分五大队,全部由禁军统领关越统领,但上个月起,皇城外面偶然进了刺客,禁军统领失职,受罚,而下面五个大队的队长受牵连,三个被换。被换的这三个虽然也是关越的下级,听从关越的调派,但暗卫们暗自调查的消息表示,这三人和誉王有接触。

看似正常实则透着可疑的接触,看不出是真的效忠于他,还是正在拉拢没有得手,还是其它。

那么如果誉王真的想反,肯定是会在这三个队长身上做文章。就算队长不反,他也会想一些可行的方法,利用他们的兵力。

墨逸轩披着衣服,看着天边的残月。春日时节,残月弯弯,乍暖还寒。不知道龙衍现下安全否?

龙衍的消息从边关传到京城最少都要用十五天,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得到的龙衍失踪的消息,边关已经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如果龙衍有什么计谋,也差不多时间使了。

而他们是这两天才收到消息,誉王也是。

机会难得,现下他不会再花半个月的时间去等待龙衍是生是死,他一定会利用这个时机把想做的事做了。另外还会派杀手去边关,下死令如果龙衍还活着,他便秘密弑君。

而一国之君,一军之帅,便是战场瞬息万变,也不会无端数日没有消息,那对于将士们来说,影响是具大的。

所以不管龙衍有什么计,十天之内,他都必须出现。

推推算算,京城,现在,四五天左右,一定会有消息。

誉王不会等到最后一刻再行动,他会行动很快,控制京城和后宫,这样就算龙衍的消息到了,他也能最大程度的压下,然后去把他杀了。

越早控制局面,对他越是有利。

是以墨逸轩确信,明晚饮晏,或者就是他的某种打算。

如果誉王不动,他便试探试探,如果誉王要动……那对不起了,他要他有来无回!

第二天一早,相府里的人就来来去去忙个不停,丞相今天不知道要做什么,吩咐的命令好奇怪。比如说看看东街王家酒铺子边卖菜的李大婶在不在,比如去告诉西城张屠户说明天多送两扇排骨,比如告诉李记胭脂铺说要最好的胭脂花粉,晚上来拿让等着,连甘老头儿小宝儿都有各自的事忙……

当然这些是杂事,更大的事丞相派了会功夫的人去,他们也不懂。

于是很快的,夜幕降临。

掌灯时分,宫里来了太后懿旨,说是请前丞相进宫饮晏,墨逸吉轩微笑接了。

待人走后,他接过墨影递过来的披风,手稍稍一顿。

深到近乎于墨的蓝,似深沉的海,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静静流淌,面上用丝线绣着的兰草,隐隐约约浮出,似海藻般柔软。披风看似简单,质地样式却透着华贵。从衣襟至领口,镶着金­色­的边,领口围了层貂毛,里面还缀了层厚厚的绒,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

这是……龙衍送他的。

墨影抓抓头,“墨相怎么了?这衣服不对?”

“不,没什么。”墨逸轩微笑着披上披风,“这衣服,很对。”

“这次皇上御驾亲征,为什么你没跟去?”墨逸轩往前走着,“前几天对你那么冷淡,你可介意?”

墨影头摇的像波浪鼓,“完全没有。我其实好想去来的,但是皇上不让我去,说我没经验什么的……他让我在京里休息,没事多找秦烨聊聊,说我也不认识别的什么人……”

“哦?他这样说?”墨逸轩脚步停了停,很快又继续往前走。

“嗯。”墨影咬着下­唇­望着天回想,“好像还说过什么我给忘记了……不过今天秦烨没跟着你,我就跟着你好了。虽然好些事情也没经验,但总觉得贴身保护丞相,很是荣幸,嘿嘿……”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向纯良的小黑跟在龙衍身边久了,居然也会耍嘴皮子逗人高兴了。

晚晏的由头是,边关大捷。

皇上失踪的消息传过来前,曾有张捷报传来,说是易恒将军大破卫军,追敌三千里。

墨逸轩看了一下,晚晏上来的,倒是文武都有,但像是每逢上朝基本上都有本奏的,大理寺卿,户部尚书,兵部新任的侍郎,都没有来。

来的人……

墨逸轩眯了眯眼,很有意思呢。

但凡一个国家,一个朝廷,基本没有百分百­干­净的大臣。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谁都懂。连清官都会因为一些情理之中法理之外的事能做的最合适就做的最合适,更别说私欲心很强的官呢?

这次来的,基本上都是他以前好心‘提醒’过的,不好好约束自己一定会被办的大臣。

酒杯交错中,这些人和誉王喝的很高兴么。

酒走了一圈,到了墨逸轩这,誉王掀着眼皮子扯着腮帮子笑,“哟,这不前丞相么。唉好长时间没见了,来来来本王敬你一杯。要说我大殷就是惜才就是好,这前丞相都辞官了,皇上惦记着不想准也就是了,连太后娘娘都记着,前丞相大人真是好手段啊。”

他这话听着是恭维,却是每个字都打人七寸。除了暗示他和皇上的关系非凡,暗示他如今地位不配站在这里,还暗地贬低了太后。

偏偏人家说的都是事实,让人反驳不来。

太后坐在首页,下首是陪着她一起来的太妃,誉王的生母,看得出来她不大高兴,眼下却发做不得。即是太后,便应时时保持一国风仪。

墨逸轩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色­,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回敬誉王,“草民前段时间身体多有不适,好在皇上体恤,现下恢复如初。太后娘娘一国之母,看着草民自小长大,对草民多有疼爱,草民荣幸之至。”

说着他看了眼坐在誉王身边的荔枝,“这位……这位姑娘看起来面熟,像是在宫里见过,不知……哦,你是皇上身边的伺候宫女?”

77深夜平谋反,丞相V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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