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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 > 第三日夜里,她和我在寝殿等候。

第三日夜里,她和我在寝殿等候。

“嫔妾也担心,她不会放过嫔妾,必定会为贵妃复仇。”我忧心忡忡,惧怕得无所适从,“昨晚做噩梦,贵妃要吃了嫔妾,修容举着匕首追杀嫔妾,好可怕……”

“只是噩梦罢了,你也不必太担心,本宫会向陛下进言。”她和蔼地安慰道。

“谢皇后。”我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皇后这么帮嫔妾,嫔妾当真无以为报。”

“本宫无以为报才是,你救了本宫和太子,本宫不帮你帮谁?”她温婉地笑,“放心吧,本宫对陛下说,对修容妥善安置。”

“皇后待嫔妾这么好,嫔妾铭记在心,日后必定为皇后肝脑涂地。”我感动道,一副知恩图报的模样。

“你与本宫已是姐妹,不要再说这么见外的话。怀胎头三月要谨慎当心,你安心养胎便是,不要胡思乱想。”徒单皇后目光温和,语声亲切。

我应了,她再叮嘱几句,便让我回去好好歇着。

回合欢殿的路上,明哥问:“元妃,皇后会对陛下进言吗?会怎么说?”

羽哥担忧道:“皇后仁善慈祥,善待妃嫔,但会真心帮元妃吗?”

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真心帮我,拭目以待罢。

——

朝上传来消息,有朝臣上奏,说昭妃阿懒的夫君曹国王属近亲长辈,完颜亮不可纳她。

这日午时,他来合欢殿用午膳,面有不悦,有点儿心浮气躁。

我斟了一杯清酒,端到他面前,“天冷,陛下喝点儿酒暖暖身。”

他看也不看,一饮而尽,我问:“可是大臣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陛下不高兴?”

宫人退下,他举杯,又一杯酒落腹,“有大臣指责朕,说昭妃是朕皇叔的妻,朕不该纳她。”

我默默吃着,不语。

“怎么不说了?”完颜亮更不悦了,眸­色­冷暗,“你也觉得朕不该纳昭妃?”

“陛下觉得自己没错,便无须理会朝臣的指责与谏言。”我淡淡道。

“这么说,你也觉得朕错了?”他抓起我的手,迫我面对他,要我认真回答他。

“陛下想听真心话吗?”

他颔首,我含笑问道:“陛下想当为后世敬仰、赞美的明君,还是想当遗臭万年的昏君?”

他脱口道:“朕……”却又突然噤声,缓缓道,“朕自然想当明君,可是……”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曹国王是陛下的皇叔,属近亲,陛下强纳曹国王的发妻,无论是金国还是宋国,都会被臣民诟病,有损陛下圣德……”

完颜亮不屑道:“朕纳皇叔之妻,又不是第一个,你爹娶你娘,也是如此。”

心神一震,我追问:“陛下说什么?爹爹娶娘亲……”

他本不想说,我央求再央求,他才肯说:“你娘嫁你爹之前,是……你爹皇叔的妾侍。”

不!不可能!

什么皇叔?什么妾侍?不可能……

“你不要这样。”他握着我的臂膀,拥我入怀,“不要胡思乱想,你爹娘已是上一辈的事,你不必在意。”

“不!”我推开他,“陛下告诉阿眸,不是这样的,那不是真的……”

“是,朕骗你的。”完颜亮忧­色­重重,“你不要胡思乱想,眼下最重要的是安胎,为朕生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

我靠在他肩头,纷乱的情绪渐渐平复。

连续三四日,半夜里我总会从噩梦中惊醒,惧怕惊慌,心神不宁。每每如此,他总会紧搂着我,温柔地安慰我,哄我睡觉。

有一次,他喃喃自语:“皇后说得对,即便修容不加害你,只要她在宫中,你受惊过度,就难以康复。如此一来,你与朕的孩子如何平安出世?”

这么说,徒单皇后果真帮了我,向他进言,让修容出宫。

两日后,昭妃阿懒和唐括修容离宫,金国后宫以冷元妃最得圣宠。

完颜亮守诺,每夜都在合欢殿陪我,我时常劝他去别殿走走,陪陪徒单皇后、耶律昭仪或者大姝妃。他总说,待我腹中的孩儿稳固了,再去看她们。

我问过耶律昭仪,她说上官复还没联络她,想必他不在中都。我恳请她联络一下她的兄长,问问是否见过上官复,她答应了。

假若宋帝没有派上官复来救二哥与我,那么,只能靠自己了,凭我一人之力救二哥。

徒单皇后告诉我,完颜亮的寿辰是正月十六,将会赐宴禁中,与文武百官同乐。届时,每个妃嫔都会备好贺礼,进献给陛下。

我备什么贺礼比较好?

一个巧妙的想法,在心中萌生。

——

贞元二年,元月初一,赐宴神龙殿,文武重臣、内外命­妇­济济一堂,共迎新一年的到来。

徒单皇后的宴案设在完颜亮的一侧,接下来便是我的宴案,为妃嫔之首,大姝妃、萧淑妃等人自然恨得咬牙切齿,时不时­射­来怨毒、不屑的目光。

放眼整个大殿,盛世锦绣,繁华风流,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或欣赏歌舞,或窃窃私语。

有些外命­妇­恭贺我喜得皇嗣,完颜亮春风得意,喜不自禁,笑声沉朗,饱含情意的目光绵绵不绝而来,令人脸红心跳。

酒宴正酣,我以身子不适为由,提前离席,回合欢殿歇息。

换了一件黑­色­大氅,我匆匆前往地牢,只有羽哥陪着我。

途径梅苑时,遇到了一个人,一个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的女子。

十亩梅苑乃宫人­精­心培植,汇聚珍贵品种,在这寒风凛冽、霜雪寒天盛放,为萧疏、肃杀的冬日增添几分丽­色­。未至梅苑,便有清远的芬芳缭绕在半空,沁人心脾,随风轻扬。

站在梅苑圆洞门前,羽哥笑道:“元妃,蜡梅开得正好,不如进去看一眼吧。”

暗香浮动,笼罩全身,仿佛自己也变成一个香喷喷的人儿。附近有几盏宫灯,昏黄的灯影迤逦而来,并不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再者,今晚月­色­清朗,辉光遍洒,月白的光­色­驱散了浓重的夜­色­,目力所及之处,皆看得清。

从门口望进去,一整片梅花绽放如霞,云蒸霞蔚一般,诱使人不由自主地靠近。

前两日大雪方停,许是宫人刻意不清扫,梅苑中积雪甚深,雪白的大地上长着遒劲的梅树,枝­干­横斜,梅花一点点、一簇簇,以清冷、孤傲之姿点缀在枝桠上,红如烈火,黄如明锦,开得如火如荼,似要灼了人的眼。

羽哥踏雪而行,仰着脸,满目惊叹,像看见了一幕海市蜃楼般的盛景,呆了,痴了。

我随之走过去,仰望这凌寒开放、一身傲骨的蜡梅,那依傍枝­干­而生的花朵还有残留的点点白雪,晶莹如晶石,剔透如美玉,衬得梅花更加婉然可爱、冰清玉洁。

看着这片红黄白相应、相染、相对成画的蜡梅,想起与二哥初相识的那年,想起朝露夕苑小小梅苑中轻薄如绡的绿萼梅,想起在梅香中抚琴的梅花般的公子,想去那曲仿佛深藏情意的《月出》……时隔多年,那个皎皎若月、风姿绝世的男子却成为金国地牢的重囚,饱受非人的折磨,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二哥,你一定要等我!

今晚,宫人都在神龙殿伺候,这里远离神龙殿,只有禁卫巡守;因此,此时此刻,梅苑沉寂得仿如幽静的山谷,只有低微的风声。忽然,万籁俱静中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有人!

羽哥也听到了,立即走过来,低声道:“快走吧。”

被人看见我在这里,若向上禀奏,完颜亮必会怀疑,到时就说不清了。

我连忙转身,却传来一道冷寒如雪的清脆声音,“元妃这么急着走,想去哪里?”

羽哥和我一起止步,慢慢转过身,梅枝横斜中慢慢走出来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仿若一抹雪白的身影从那片瑰丽的梅花锦缎上飘移而出,轻灵而诡异,有点吓人。待看清她的容貌,我心神略定,羽哥却紧紧攥着我的手臂。

她内穿纯白棉袍,外披雪­色­斗篷,风帽拢着头,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苍白得很,只有一双眸子是黑的,仿若暗黑不可测的深渊,令人惊怕。红黄梅花衬得她整个人越发白了,地上积雪也使得一身白衣的她白得不可思议,宛若月下聚雪,散发出丝丝的寒气与惨白的芒­色­。

此女子是被完颜亮遣出宫的修容,唐括石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羽哥惊诧地问。

“修容唐括氏拜见元妃。”唐括修容恭敬地行礼,慢慢起身,慢慢抬起那双神秘莫测的眼眸,对羽哥道,“虽然你是元妃的近身侍婢,不过本宫是一殿主位,御封的修容,你理当向本宫行礼。”

羽哥看我,我点头,她只得屈身行礼。

唐括修容出现在宫中,住进落霞殿,成为一殿主位,这么说,完颜亮召她回宫了?

这也太儿戏了。

她淡淡莞尔,“在宫中看见嫔妾,元妃一定很惊讶、很疑惑,元妃不必着急,待嫔妾慢慢道来。”

今晚怕是不能去地牢看望二哥了,我道:“洗耳恭听。”

“元妃应该知道,姐姐死的那晚,嫔妾一直陪着姐姐。”她盯着我,似笑非笑,“姐姐的头上、脸上都是血,身上也都是血,姐姐说,头很疼,手臂很疼,双腿像断了似的……看着姐姐痛苦的样子,嫔妾恨不得代她受苦……”

“贵妃是咎由自取,与元妃无关。”羽哥辩驳道。

“嫔妾抱着姐姐,手上都是血,床帏间都是血腥味,可是嫔妾不怕……姐姐说,这就是她的命。她只爱陛下一人,不该因为陛下有了新宠而心生不忿,更不该心生歪念做出背叛陛下的事……姐姐悔不当初,但是,让姐姐万念俱灰的是,陛下对姐姐毫无情意,可谓冷酷狠辣。”

“世间男人都无法容忍妻妾背叛自己,更何况身为九五之尊的陛下。”

“对!陛下冷酷狠辣,让姐姐死不瞑目!”唐括修容恨恨道,凝眸如刀,“姐姐犯了死罪,死有余辜,陛下没有错!”

她究竟想说什么?唐括贵妃死不瞑目?完颜亮没有错?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章节:绝宠【十八】 收集:52资源联盟

妃嫔失宠,与别的男子私 通,必死无疑,任何帝王都会冷酷无情,都不会心软。

唐括贵妃错了,即便因为完颜亮冷酷狠辣而死不瞑目,那也是无奈的事。

唐括修容面上的恨意慢慢消失,弥漫开悲伤,“嫔妾抱着姐姐,与姐姐说起年幼、年少时候开心的往事……姐姐的躯体渐渐冷了,嫔妾感受得到,她身上的热气一点一滴地流走,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天亮了,姐姐终于去了,离开这个让她绝望的皇宫。”

如若不是要救二哥,也许永远离开人世间,也就永远离开了完颜亮,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那双含着盈盈水光的妙目,让雪白的脸庞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情致,“不几日,陛下令嫔妾出宫,元妃想不到嫔妾还会进宫吧,元妃一定很想知道个中详情。”

我付之一笑,“修容想说便说吧,本宫虽无兴致,不过就当是长见识。”

冷风吹来,寒意森森,几片红黄的梅花花瓣从枝头飘落,落在雪地上,落在她雪­色­斗篷上的恰好是一片红瓣,白中一点红,浓烈如血,恣意如火,似要燃烧起来。

唐括修容风帽上的白狐软毛在风中飘拂,“五日前,陛下受邀前往大臣府邸赴宴,嫔妾与那大臣夫人私交甚好,前往探望。如此,嫔妾便在梅花树下与陛下不期而遇,就如今夜此情此景,红梅娇艳,冷香袭袭,令人欲醉。”

我和婉道:“这便是修容与陛下的缘分。陛下念旧情,对修容念念不忘,修容的荣宠在后头呢。”

他们的偶遇,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大有可能是她刻意安排的。

因为,她不甘心失去了一切,她要进宫,要为她的姐姐复仇。

“的确,陛下没有忘记嫔妾,还要接嫔妾回宫,嫔妾怎能辜负皇恩?”她的脸庞再也不露丝毫情绪,仿若面无表情。

“那修容便好好珍惜陛下的恩宠,千万不要像贵妃那般,动了歪念,万劫不复。”

“嫔妾再蠢,也不会像姐姐那样,做出背叛陛下的事。”唐括修容与唐括贵妃虽是同胞姐妹,却只是在眉目间有二分相似,美貌也各有千秋。

“那便最好不过。”

“谢元妃提点。元妃不在神龙殿侍宴,却在这偏远的梅苑,不会是想去地牢看望重囚吧。”她的声音冷如冰雪,“元妃可要当心点儿,若是让陛下知晓,只怕元妃这一身荣宠便要没了。”

“修容说笑了。本宫只是觉得酒宴太闷,出来走走,羽哥说梅苑的蜡梅开得正好,便起了好奇心,前来赏梅。”我从容应对。

唐括修容道:“赏梅这个说辞倒是稳妥,不过以陛下的睿智与­精­明,想必不会轻易相信元妃吧。”

我云淡风轻地问:“莫非修容想对陛下说,看见本宫前往地牢?”

她忽然笑起来,像是平静的碧湖骤然荡开一圈圈涟漪,令人惊诧,“元妃在梅苑赏梅,嫔妾怎会无中生有?”

我不想与她多费­唇­舌,“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修容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她脸上的微笑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翻脸比变天还快,“恭送元妃。还望元妃往后当心点儿,因为嫔妾不会让元妃高枕无忧。烦请元妃记住,此次嫔妾进宫,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姐姐。”

我没有回应,与她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她这般直白地告诉我,她进宫是为贵妃复仇,倒是让人意外。

不知她会如何对付我?

——

回到合欢殿,踏进寝殿,羽哥自去掌灯。

我坐下来,轻捂额头,脑中皆是唐括修容那一身雪白与直白的话。宫灯亮起,驱散了寝殿的暗黑,我忽然觉得怪怪的,慢慢抬眸,床榻赫然出现一人,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令人惊骇。

他正襟危坐,一动不动,面冷如铁,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心跳加快,我暗自寻思:他怎么在这里?来多久了?

羽哥走过来,乍然看见他,轻呼一声,慌张地行礼。

完颜亮挥挥手,她退出寝殿,我走过去,柔声问:“陛下怎么来合欢殿了?酒宴结束了?”

“去哪里了?”他语气不悦,声音冷冷。

“阿眸觉得心口闷,就在外面走走。羽哥说梅苑的蜡梅开得正好,阿眸就去赏梅。”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笑,柔情款款,“陛下喜欢蜡梅吗?那一苑的蜡梅开得如火如荼,艳红如火,亮黄如锦,云蒸霞蔚一般,好看极了。梅香也很好闻,染了寒雪的清冷,可谓冷香。阿眸拢了一袖,陛下要闻闻吗?”

他握我的手,拉我坐在他腿上,灼灼看我,目光犀利得可怕。

我抬起左臂,展开广袂,他握住我的手,将我两只手反剪在身后,单掌扣住。我心中一跳,挣了挣,却挣不开,“陛下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待阿眸?”

完颜亮掐住我的双颊,力道虽然不重,眼神却凌厉得很,“梅苑距地牢不远。”

我冷笑,“原来陛下不信阿眸。”

他加大手劲,我的双颊有点痛,“朕说过,在朕面前,任何人都不要妄想说谎、欺瞒朕!”

我愤然道:“陛下若不信,就去问问刚被陛下接回宫的唐括修容!”

话毕,别开脸,一脸的怒火与伤心。

“石哥?”他有点诧异。

“石哥?陛下叫得可真亲切。”我收不住­唇­角的讥笑,并不看他,“什么是反复无常,什么是多情种,今晚可是见识到了。”

“阿眸,听朕说。”完颜亮试图转过我的脸,却被我一把推开手,他解释道,“那贱人死有余辜,但修容并无过错。她终究跟了朕,朕令她出宫,往后她如何过日子?如何在亲友中抬头做人?遣她出宫,终究是不妥,臣民会说朕寡情薄义,因此朕才让她回宫。”

我挣着下来,他箍着我的身,“你放心,修容不像那贱人骄纵蛮横,温婉体贴多了。她对朕说,那贱人背叛朕、死不足惜,倘若能够再侍奉朕,她会一心一意地待朕,只求朕心中有她一席之地,别无所求。”

我拼了全力挣开他,后退两步,“此乃陛下之事,阿眸无从过问,陛下也不必对阿眸交代什么。”

他讪讪地笑,“朕不是担心你胡思乱想嘛。”

我冰冷地眨眸,“阿眸怎么想,根本不重要,陛下怎么想,才重要。”我又后退两步,“阿眸乏了,还请陛下去落霞殿就寝吧。”

完颜亮躺下来,耍起无赖,“朕要在这里就寝,与朕的皇子一起睡。”

“那陛下就在此安歇吧,阿眸去偏殿。”我转身。

“阿眸……”他立即追来,拉住我,“好好好,朕不打扰你歇息,朕回昭明殿,可以了吧。”

我继续耍­性­子,转过身,满面怒气,刁蛮得很。

他温柔体贴地哄道:“不要生气了,是朕不好……朕保证,修容不会伤你和我们的孩子,若她胆敢伤你,朕不会轻饶她!”

我不理他,他又道:“不要胡思乱想,嗯?你不回答,朕就当你答应了。”

然后,他在我额上轻轻一吻,又啄了一下我的­唇­角,这才离去。

须臾,羽哥进来,扶我坐在妆镜前,为我卸妆,“元妃何苦与陛下置气?陛下去了落霞殿,那不是更不妙吗?”

我看着镜中那张不再天真善良、早已面目全非的脸,心中蔓生出疲乏,“你不懂,耍耍小­性­子无伤大雅,陛下会觉得本宫在乎他、心中有他。陛下接唐括修容回宫,本宫吃味、生气,是人之常情,其他妃嫔也会吃味的。”

羽哥笑道:“原来如此,还是元妃高明。”

次日一早,宫人来报,完颜亮并没有去落霞殿,却召幸了唐括修容。

——

元月里,总有人上门拜访,内外命­妇­携珍贵礼物前来,合欢殿俨然是络绎不绝的街市酒楼。

这些人来拜会,无非是因为我腹中的皇嗣和完颜亮对我的宠爱。她们多是阿谀奉承之辈,或是为了夫君的官运前程,或是为了拉拢我、巩固其在朝中的势力,或是有求于我、希望我吹吹枕边风,我从不做明确的回应,打发了事。

因为,他们并非真心与我相交。

一日早间,刚用过早膳,宫人来报,护卫队长也速被关进大兴府大牢了。

我讶然,别珍将打听来的消息道来:“奴才认识大牢的狱卒,那狱卒说,过两日也速就要到昭明宫当差,也是护卫队长。”

昭明宫的护卫队长和合欢殿的护卫队长,不可同日而语。

明哥感兴趣地问:“也速究竟犯了什么罪?”

别珍道:“也速升职,一帮护卫就为他庆贺,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摆了两桌。据说,昨晚他们喝多了,每个人都醉醺醺的,也速也喝高了,怎么离开酒楼的都不记得。没想到,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柴房,全身不着寸缕,身边躺着一个妙龄女子,也是光溜溜的,身上只盖着也速的棉袍。”

“天啊,也速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明哥惊震地捂嘴。

“也速不是这样的人。”羽哥虽也惊骇,但尚算冷静,“元妃,奴婢相信,也速不会­奸­污女子。”

“许是也速喝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明抢待嫁女子,毁了人家的清白。”别珍道。

“不会的,也速为人耿直,不喜女­色­,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羽哥气急地争辩。

“哪里的柴房?那女子是什么人?”我问。

“是也速自家的柴房,那女子年方十八,颇有姿­色­,是大兴府一名小官的女儿。”别珍回道,“奴才还听说,那女子在自家闺房就寝,不知怎么的,醒来就在柴房了。她醒来,看见也速,就扇了他一巴掌,然后哭着跑回家了。那小官见女儿被人毁了清白,气愤不过,告到大兴府,也速就被关到大牢了。”

事情的大致经过便是如此了,我对别珍道:“也速到底是合欢殿的护卫队长,本宫不能坐视不理,你出宫去大兴府大牢看看也速,问问事发经过。接着去酒楼查问,再找一些护卫问问当晚的情形。”

别珍没想到我会吩咐他去查这件事,立即应道:“元妃放心,奴才会查明真相。”

我让他近前,在他耳边低语两句,然后嘱咐道:“三日内查清真相。”

他不敢怠慢,道:“是,奴才会办好这件事。”

别珍走后,羽哥又焦急又欣慰地问道:“元妃,您也觉得也速不会做出这种毁女子清白的事,才让别珍去查,是不是?”

我但笑不语,明哥道:“奴婢也觉得也速不像是这样的人,羽哥,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羽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目光闪躲,神­色­慌张,“我哪有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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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问:“羽哥,你对也速的心思,他可知晓?”

明哥恍然大悟,“哦,羽哥你喜欢也速……”她面­色­一变,指责道,“你怎么可以隐瞒我?我们说过的,有了心上人就要告诉对方,你不守信诺!”

羽哥羞惭、着急、慌乱,“这阵子忙嘛,我没来得及对你说。明哥,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明哥“哼”了一声,转过身不理她。

我笑道:“如此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明哥,改日本宫为你寻一个比也速更好的男子,求陛下为你赐婚,可好?”

闻言,明哥笑开了花,点点头,又羞涩地垂眸。

羽哥跪地求道:“元妃,您一定要救也速,他是无辜的。”

“这就要看别珍的能耐了。”

“放心吧,元妃不会袖手旁观的。”明哥安慰道。

入夜,别珍回来禀报,“元妃,奴才去大牢看过也速。他在牢中还好,还没受过刑。奴才对他说,这件事很明显,有人不仅要他无法升职,还要他死。他明白,接着奴才将元妃问他的话说出来,他想了想,让奴才转告元妃:倘若元妃愿出手相救,帮卑职洗脱罪名,卑职定当一世尽忠,肝脑涂地。”

我颔首一笑,“他是个聪明人。”

“是啊,也速不笨,也知道这次被人害了。”别珍道,“奴才问过,也速说,昨晚那帮同僚不停地敬酒,他就喝多了,怎么离开酒楼,怎么回府的,都不记得了。不过他依稀记得,好像有一个同僚架着他回去的。”

“是谁送他回府的?他府中的下人都不知道吗?”羽哥问。

“倘若送他回去的同僚便是害他的人,那么,那人便是悄悄地进府,没有惊动下人,将他放在柴房,再掳了那女子,将两人脱了衣物,关在柴房。”我道。

“元妃聪慧,奴才和也速也是这么猜测的。”别珍回道,“奴才问过那女子,不过那女子说不出什么。奴才觉得,她应该被人下了迷 香,才昏睡不醒,直至次日早间才醒来。接着,奴才又问了合欢殿的几个护卫,有点发现。”

“什么发现?”羽哥比我还紧张。

“昨晚,合欢殿半数护卫都去酒楼庆贺也速升职,翠冷殿的五个护卫也去了,因为那五个护卫原先在合欢殿当差,三个月前才调去翠冷殿。其中一个是护卫队长,叫做阿力代。”

“翠冷殿是萧淑妃的寝殿,这件事会不会跟萧淑妃有关?”明哥问。

“眼下尚且不知。”别珍道,“阿力代曾是合欢殿副队长,和也速交情不错,两人称兄道弟,时常在一起饮酒。不过其他护卫说,阿力代虽也尽忠职守,但上进心强,若有升迁机会便会不择手段。据说,他调去翠冷殿当护卫队长是用银两疏通得来的。”

阿力代的确有点问题,我问:“你觉得,送也速回去的人是不是阿力代?”

别珍谨慎道:“奴才不敢妄断。”

我吩咐道:“明日暗中查查阿力代。”

他应了,下去歇息。

——

别珍再查了一整日,却毫无所获。

做一个假设,倘若阿力代忌恨也速到昭明宫当护卫队长,设局陷害他,那么阿力代就是送他回去的人。有心陷害,这个局堪称完美,没什么破绽,假如找不到有力的人证或物证指证阿力代,阿力代绝不会认罪。

阿力代是一人布局、一人行事的吗?

可惜,那女子完全想不出被掳走那晚有什么特殊之处,也速醉得不省人事,也全无印象。

虽有一点头绪,却苦于没有任何线索。

明哥和别珍苦恼地想着法子,我也冥思苦想,可是,无计可施。

忽然,羽哥闯进来大殿,气喘吁吁,面庞潮红,“元妃……奴婢打听到……”

“喘口气再说。”明哥劝道。

“奴婢从昭明宫的护卫打听到,这次升迁……也速和阿力代都被提名,最终是也速升职……奴婢觉得,阿力代不甘心,就设局害也速……”羽哥说得气都快断了,“一定是阿力代……”

“这么说,阿力代嫌疑最大。”别珍皱眉道,“可是,阿力代行事滴水不露,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怎么办?”

“奴婢还打听到,阿力代有一个最得力的下属,叫久斤,跟进跟出的,阿力代的事一定知道不少。”羽哥兴奋道。

“奴才明日就找久斤私下谈谈。”别珍笑了笑。

“先去查查久斤家中还有什么人,再找他谈。”我低声说了两句,教他如何逼人说出真相。

别珍不住地点头,“奴才知道怎么做了,谢元妃提点。”

两日后,也速终于离开大兴府大牢,恢复官职,仍在合欢殿当护卫队长,而阿力代革职查办,获罪入狱。

也速前来谢恩,表明“心迹”,说往后任凭我差遣,但凡他力所能及,绝不会推辞。

我只留下别珍,对也速道:“本宫曾问过你,倘若有一日,你在­性­命与良心之间抉择,你会选择什么。如今,你是否改变了当初的想法?”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低垂了目光,诚恳回道:“卑职选择良心,更选择对元妃尽忠,无论元妃有什么吩咐,卑职当当竭力办成。”

我笑了笑,“此次你能洗脱罪名,全赖别珍为你奔走,查明真相,还你清白。他这个大恩人,你应该好好答谢。”

别珍谦虚地笑,“元妃抬举奴才了,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也速,元妃才是你最大的救命恩人。对了,羽哥和明哥也出了力,你也要谢谢她们。”

也速道:“元妃,别珍,此番恩德,也速没齿难忘。”

我莞尔道:“羽哥对你一片真心,若你对她无意,便对她说清楚,不要给她假希望。”

“卑职不知此事……”也速愕然道,尴尬得脸红,“元妃放心,卑职会处理好这件事。”

“羽哥心地好,待人真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子,你该好好珍惜。”别珍笑道。

也速傻笑了一阵,问起阿力代,以及如何让他认罪的。

别珍滔滔不绝地说道:“这要归功于元妃的的料事如神。”

他说我教他,先去查久斤家中还有什么人。久斤的父亲身患绝症,需要银两买昂贵的药材续半年的命,接着他以八百两诱惑久斤,再晓之以利、动之以情,让他出来指证阿力代。那晚阿力代送醉得不省人事的也速回府,久斤听命于阿力代,掳来那女子,一起陷害也速,让他无法升职。

虽然久斤是共犯,不过基于他指证阿力代,别珍再暗中施压,大兴府只罚久斤一年俸银。

至于这件事与萧淑妃有没有关系,就不追究了。

听完,也速再次致谢,诚心诚意。

——

正月十六,金国天寿节。

寿宴由徒单皇后­操­办,大姝妃协办,这日酉时,宴开大安殿。

文武百官携家眷进宫参加寿宴,有宠的妃嫔皆有列席,整个大安殿人头攒动,殿内金玉流光,数十个膳案分成两列排开;殿外灯火通明,更多的膳案迤逦至远处,如云的宫人站在寒风中,衣袂簌簌而飞。

巨大的红烛明火跳跃,流彩的宫灯为大殿增添一缕缤纷的光­色­,乐伎奏着悠扬的乐音。

徒单皇后坐在完颜亮的右侧,与太子完颜光英同案。今**盛装打扮,一袭金国皇后的冠服将她的端庄雍容表现得淋漓尽致,母仪天下的风范令人折服。

心慈则貌美,说的便是徒单皇后这样的人吧。

完颜亮亦着帝王冠服,坐在御案,淡淡微笑,闲适从容,却帝道十足,给人不怒自威、霸气之感。他的目光时不时地递来,冷落了徒单皇后,只有太子喊他时,他才转过头与太子说话。

妃嫔皆妆扮入时,在这奢华的宫殿中犹如一朵朵娇艳的花,绽放最美的风姿。

宫眷、文臣武将循序上前进献贺礼,不是奇珍异宝,便是施展不凡的才艺,博陛下一笑。

太子的贺礼是背诵贾谊的《过秦论》,博得满堂彩;大姝妃弹一曲情深意切的《凤求凰》,表露她对陛下热烈的情意;萧淑妃和耶律昭仪的贺礼不功不过,唐括修容身着一袭轻薄的红纱舞衣,跳了一支情意绵绵的舞。

出场之前,宫灯忽然暗了几盏,众人不解其意,惊惧地四处观望;紧接着,乐起,大殿中央蓦然出现一个红衣的舞伎,让人眼前一亮,掌声如潮。待所有人看清这个身段柔美、舞姿优美的舞伎是谁,惊叹声声。

今晚的贺礼,唐括修容可谓做足了功夫。削腰、广袂的鲜红纱衣裹着妖娆的身子,那舞动的女子便成了勾魂夺魄的**,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仅着一袭薄之又薄的纱衣,为她的君王舞一曲,着实令人敬佩。

纱衣上绣着穿枝蜡梅,明黄耀眼,栩栩如生,宛若她便是一支清冷而妩媚的梅花。更绝的是,万缕青丝绾成一个简单的灵蛇髻,斜Сhā着一柄梅花玉簪;她的眉心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红梅,夺人眼目,整个人儿浑然天成,美得令人屏息。

如此梅花舞衣,如此梅花妆,如此梅花舞,美到了极致,令人惊叹。

她的用意很明显,对完颜亮表明她的真心、真情,此情不渝,寒梅为证。

完颜亮看直了眼,想必深深地感动了吧。舞毕,唐括修容微微屈身,柔声款款:“臣妾愿陛下福寿安康,愿大金国千秋万代。”

“好!好!好!”他高声道,笑声朗如乾坤,声震殿顶,“这支舞,朕很喜欢,赏!”

“谢陛下。”她眉目婉婉。

八虎将一对小金兔奉上,唐括修容接过来,谢恩后便退下。

她转身的刹那,含笑的目光不经意地瞟来,大有深意。

想来,唐括修容卯足了劲,要在今晚博得完颜亮的欢心。

我施施然起身,羽哥跟着我,来到御案前,我婉声道:“臣妾一愿陛下寿与天齐,二愿陛下与皇后恩爱绵长,三愿天下太平。”

完颜亮开怀笑道:“元妃说得好!”

我淡然道:“臣妾不像其他姐妹聪慧,想不出映衬今日盛宴或是别出心裁的贺礼,便亲手做了一样闺阁小物,还请陛下莫嫌弃。陛下可随身戴着,也可弃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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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点好奇,我从羽哥捧着的锦盒中取出两只香囊,双手奉上。

八虎接过去,献给完颜亮。完颜亮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我的脸颊莫名地烧起来,道:“陛下,香囊以鸳鸯锦裁制,臣妾手拙,绣的鸳鸯比不上宫里的绣娘,陛下将就着看吧。”

“礼轻情意重,朕喜欢。”他拿着两只鸳鸯香囊,笑眯眯道。

“元妃这份贺礼的确别出心裁。”徒单皇后端庄地笑,“你对陛下的心意,陛下明白。”

“嫔妾手拙嘴笨,贻笑大方了。”我敛眉道。

“过来。”完颜亮伸臂,目露深炙情意,示意我过去。

如此寿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让我区区一个妃子上前与他同座,于理不合,是对徒单皇后的羞辱。若我当真上去,就是对徒单皇后的不敬。

也许,他只是被这份贺礼感动,一时兴起,没想到那么多,但我不能这么做。

我委婉道:“太子要给陛下敬酒呢。”

正要回案,徒单皇后忽然开口:“元妃,陛下不胜酒力,你上来侍酒罢。”

我惊得回眸,但见她朝我点头,笑意真诚,不似虚伪,不似有意要我遭受文武大臣的白眼与非议。我愣愣的,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她竟然离案走来,含笑拉我过去,将我摁坐在御案。

愣了半晌,我才回神。

大姝妃毫不避讳,­射­来怨愤的目光;萧淑妃面­色­冷冷,似无反应;唐括修容淡淡地笑,笑容的背后必然是­阴­险。

告诫自己,不能再患得患失。

事已至此,就该做足样子给她们看,给所有人看,让他们知道,我所得的圣宠是什么样的。

歌舞继续,完颜亮微微倾身,在我耳畔低语:“‘明睿一生,凝眸一世’,这八个字绣得好。”

“陛下不嫌弃,阿眸就心满意足了。”我羞窘地垂眸。

“黄|­色­香囊上绣‘明睿一生’,寓意‘亮’,桃红香囊上绣‘凝眸一世’寓意‘眸’,这是成双成对的香囊,可是如此?”

“嗯。”

“明睿一生,凝眸一世,横批便是:举案齐眉。”他低笑,右臂搂在我腰间,众目睽睽之下与我亲昵,“黄|­色­香囊中的一绺青丝是你的,嗯?”

“陛下,大臣都看着呢。”我暗中推他。

“无妨,朕与宠爱的妃子亲热有何不可?”完颜亮得意、不羁地笑。

我斟了一杯酒,递给他,“大臣来敬酒了,陛下。”

他唯有端过玉杯,与大臣饮酒。

——

我公然坐在完颜亮之侧,朝中重臣纷纷侧目。

有愤然者,有不屑者,有鄙视者,有奉承者,不一而足。

虽是徒单皇后让我坐在御案的,但我也不该这么做。徒单皇后这么做,纯粹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一时之间无法断定;能断定的是,前朝后宫都知道了,如今完颜亮最宠的妃嫔是元妃。

我低声道:“陛下,阿眸先回膳案。”

完颜亮却道:“朕去更衣,你陪朕去。”

不等我回答,他便对徒单皇后道:“皇后,朕去更衣,很快就回来,元妃陪朕去。”

“陛下放心去吧,这里有臣妾。”徒单皇后雍然地笑,没有半分不悦,“元妃,好好服侍陛下。”

“嫔妾告退。”如此,我这么说了。

完颜亮先行,我紧跟其后,从御案的左侧离开寿宴,来到偏殿。

八虎跟着来,候在殿外;偏殿里宫灯明亮,我正想上前为完颜亮更衣,他却抱起我,将我放在案上,浅啄我的­唇­,“阿眸,香囊真是你亲手做的?”

我不乐意地别开脸,“阿眸绣工不好,鸳鸯歪歪扭扭的,陛下不喜欢便也罢了,竟然怀疑阿眸。”

他以右臂搂着我,“朕只是有点意外,不是怀疑你。”

我拿过两只香囊,“黄|­色­香囊是陛下的,桃红香囊是阿眸的。”

“成双成对。”他笑得眼眸眯了起来,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缠绵,“稍后朕剪两绺发,和你的发绑在一起,放在两只香囊中,你与朕每日都戴在身上,如此你便是朕的发妻,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陛下不要忘记才好。”我羞羞地笑,却蹙眉道,“倘若皇后知道了,只怕不太好。皇后是陛下的发妻,待阿眸很好,阿眸不想皇后伤心。”

“无妨,她不会知道。即便她知道了,朕就对她说,她是朕永远的发妻,而你是朕最爱的女子。”完颜亮语声沉沉,语气郑重,毫无戏谑之意,“但是,在朕心中,无论是皇后,还是妃嫔,都及不上你一个娇嗔、一次凝眸。此生此世,能让朕亲自南下求亲的,唯有你;能让朕费尽心思的,唯有你;能让朕掏心掏肺的,唯有你。”

我呆呆地看他,他的眸光那么诚挚,他的深情那么炙热,仿佛山川亦被他感动。这个瞬间,我好像被他的目光缚住,沉陷在他缠 火的眸中,无力自拔。

忽然想起,那年他冒险闯入临安皇宫见我,对我说:此生若拥有你,人间便是天上;此生若没有你,人间便是地府!

我猛地惊醒,从他铺就的情网中挣扎出来。

纵然他如此爱我,我亦心有所属;纵然他视我如珠如宝,也不能抹杀他残暴不仁的事实;纵然他为我做尽一切,我也无法喜欢他。

因为,这颗心早已系在完颜雍的身上,这份情早已付出,再也收不回来了。因为,他费尽心思地得到我,这本身就是巧取豪夺,不问我的意愿与感受,我如何心甘情愿喜欢上他?

虽然有点感动,但也仅仅是感动罢了。

完颜亮抬起我的脸,凝视我,眸­色­渐渐暗下来。我闭眼,意料中的热­唇­覆下来。

这个火 辣、缠 绵的吻,他付出了全部的心血与情意,我感受得到。我尽量心无旁骛地吻他,抱着他的头,不让他察觉心中别样的想法与抗拒的情绪。

“陛下,大臣都等着呢,该回去了。”我微微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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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意犹未尽,席卷了我的­唇­舌,深深地纠缠。

他的­唇­狂 野地扫荡,好似决意将我分拆入腹;我一边闪避一边提醒他再不能耽搁了,他**我的耳珠,热气喷洒,吮 吻一阵,一路绵延至脖颈,痴 缠不休。

我用力地推他,“陛下……”

他双目微红,脸上布满了欲 ­色­,“离善说,胎儿满三个月便稳固了,到时,朕一定好好收拾你。”

我笑了笑,提醒他快点回寿宴。

——

回到大殿,我径直回膳案,完颜亮转首看我,我眨眸一笑,他只能作罢。

琴筝悦耳,舞伎跳着轻盈柔美的舞,满殿喧哗,风华流散。他一回来,便有妃嫔、大臣前来敬酒贺寿,他含笑对饮。

羽哥为我斟茶,我状似不经意地碰她,茶水洒了,倒在我的衣袍上。她惊得跪地,取了丝帕为我擦拭,“奴婢不慎,洒了茶水,奴婢该死。”

“无妨。”我淡淡道。

“陛下往这里看了。”明哥责备道,“寿宴上怎能让元妃出糗?羽哥,怎么这么不当心?”

“羽哥陪本宫回去更衣吧。”我笑道,“正好觉得心口闷闷的,透不过气,回去歇会儿也好。”

“元妃提前离席,这好吗?”羽哥懊丧地自责,“都是奴婢不好……”

“明哥,你留在这里便好。稍后你对陛下说,本宫有点不适,回去歇会儿,顺便更衣,半个多时辰便回来。”我嘱咐道。

明哥应了,羽哥扶着我起身,在鼎沸的人声中离开。

转身望去,最后一眼看向那些人,大姝妃和唐括修容望过来,目光平静,完颜亮也望着我,眉头微蹙,似有不解。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离开。

坐轿回到合欢殿,趁羽哥不注意,我用劲地击晕她,换上一件黑­色­大氅,拎着包袱匆匆离开。

在殿门等候的也速见我出来,立即从暗影中出来,问道:“元妃当真不计后果?”

我问:“今晚你若听本宫的吩咐行事,也许只有一个后果:死。你心甘情愿为了还本宫的恩情而踏上黄泉路吗?”

也速一脸肃然,按剑道:“前些日子,卑职说过:但凡卑职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我点点头,“无论结果如何,本宫会尽力护你。”

他嗓音沉沉,“卑职不怕死。”

话落,他率先往黑暗中走去,步伐利落,我快步跟上。

跟着他走,我拉低风帽,遮掩自己的脸,巡守的禁卫没有起疑,我们畅通无阻地走着。经过梅苑,很快就到地牢。他的一个下属在地牢附近等候,突然冒出来,没认出我,对他道:“队长,都准备好了。”

“你在这里保护她,待我出来再现身。”也速从下属手中接过两坛酒和食盒,嘱咐我,“您务必当心。”

“你也当心,一切拜托了。”我道。

他环顾四周,没发现异常情况,便走进地牢。

那下属终于认出我,慌了手脚,正要行礼,我连忙阻止,低声道:“就当不知本宫的身份。”

他没有坚持,让我站在暗影中,他蹲下来,警惕地看着四周的动静。

高旷的夜空犹如一匹广袤无垠的墨锦,绣着一轮皎皎的圆月,技艺­精­湛的绣娘还在寒风呼啸的夜里绣上一袭|­乳­白的轻纱,为这个夜晚添了几分神秘与柔和。

新年的元月只过了一半,今日又是天寿节,因此宫中的巡守不太森严。也速和一个狱卒有点交情,提着两坛酒和吃食去,自然说得过去。吃食中下了蒙汗|药,他们晕了之后,他就会救出赵瑷,接着送二哥出宫。

我双手合十,默默地向天祈祷,希望一切顺利,希望二哥成功逃出皇宫、逃出中都。

愿上苍保佑。

等了半晌,也速终于从地牢出来,紧跟在后面的是衣袍单薄的赵瑷。我欣喜若狂,疾步奔过去,握住他的手臂,热泪涌上来,“二哥……”

“三妹……”赵瑷也拉住我,喜极而泣,却有点慌张,患得患失。

“此地不宜久留,立即出宫吧。”也速提醒道。

“二哥,一边走一边说吧。”我将手中的大氅递给他,让他披上。

也速计划好了,地牢在皇宫东北角,若要出宫,从北门出去是最便捷的。

赵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让禁卫起疑,所幸也速带我们走的宫道很偏僻,巡守的禁卫很少,因此,没多久,我们便赶到北门。在黑暗的角落,那下属递来一套护卫衣袍,赵瑷立即换上。我看着他,心中悲酸,热泪盈眶。

短短几个月,二哥已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脱胎换骨”似的,那个洒逸如云、风度翩翩的普安郡王荡然无存,脸膛瘦削,形容憔悴,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形销骨立,令人见之心痛。

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伤心,我将包袱递给他,匆促道:“二哥拿着,里面有­干­粮和银两。你跟也速出去,然后出城,立即南下。”

“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走?”赵瑷接过包袱,焦急地问。

“你回去后,就说服父皇派人来救我,否则,我永远也逃不出金国。”我气急地跺脚,“只有你逃出去,再派人来救我,我才有可能离开这里。二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一定可以逃出中都。”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想放开。

“别傻了!完颜亮不会放过我的!”我甩开手,气急败坏地吼,“快走啊!你这么优柔寡断,是不是要让我的心思都白费了?”

赵瑷看着我,悲伤、痛惜地凝视,两行清泪缓缓滑下。

我再吼了一声“快走”,他才慢慢后退,却仍然望着我,泪流满面。

也速强拽着他向宫门走去,我望着他渐渐远去,泪水模糊了双眼。

二哥,你一定要逃出金国!

就在我以为这个营救计划已经成功的时候,宫门前的重重黑暗中突然冒出大批禁卫,将二哥和也速团团围住。

怎么回事?

心剧烈地跳,难道完颜亮猜到了我的计划?难道在这紧要的关头,二哥还是无法逃出宫?

不……

也速好像早已料到有此结果,淡定地站着,赵瑷望向我这里,颓丧不已。那下属拽着我走,“元妃,陛下来了,快走!”

那个龙行虎步的男子,可不就是完颜亮!

那个着帝王冠服的男子,步履从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胸有成竹。他的身后跟着八虎和几个侍从,朝着被围困的两人走去。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我想象得出来,他必定面寒如铁,目露杀机。

完颜亮闲闲地站定,大氅和袍角迎风飞起,宛如雄鹰展翅飞翔,笼下一方浓重的暗影,令人无所适从。

那下属急道:“队长说了,元妃不能出现在这里,元妃速速离开,不能让陛下看见。”

也速早已料到有此结果,做好了安排,自己承担了所有罪责,让我置身事外。的确,我不出现是最好的,完颜亮再如何逼问,我矢口否认,他也没法子。只要我还有恩宠,完颜亮还喜欢我,日后才有再次谋划的机会。

可是,也速和二哥被当场抓住,完颜亮必定勃然大怒,会如何对待他们?

突然,他们被推倒在地,四个禁卫执杖,狠狠地打在他们身上……一下,两下……五下,六下……十五,十六……

若不阻止,完颜亮是不是要在这里打死他们?

不,二哥不能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成重伤,也速也不能因为我而遭此劫难……

我奋力挣开,奔过去,奔到完颜亮面前,拉着他的大氅,恳求道:“陛下,别打了……都是阿眸的错,不要打了……”

他不看我,一眨不眨地看他们受刑,眸光如冰,­唇­边竟有一抹微乎其微的笑。

既然他无动于衷,那么,我只能拼了这条命——我扑过去,以自己的身子护着二哥。

“三妹,快走……不要管我……”赵瑷有气无力道。

果然,禁卫念在我怀着皇嗣,不敢打下来。

完颜亮终于看我,语声冷酷,“过来。”

我凄然求道:“陛下,阿眸求求你,不要打了。”

赵瑷拉住我的手,咬牙道:“不必求他,这点皮­肉­之痛,不算什么。”

“既然不怕痛,那便继续打。”完颜亮云淡风轻道,仿佛笑谈风月。

“不要!”我惊叫。

“过来!”他怒道,语声饱含火气。

“陛下答应阿眸,不再打他们,阿眸就过去。”

“过来!”他重复道,怒火更炽。

激怒他,也许更糟。我走过去,完颜亮一把将我拽过去,面如铁寒,“这就是你的好计谋!”

我不语,虽然手腕很疼,但他多少会顾及我腹中的孩儿,不会对我怎样的吧。

他语声如冰,眼中戾气浮动,“你以为天衣无缝,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朕告诉你,朕早就料到你会在今晚救你的好二哥,朕等着你高明的计谋,没想到你这么蠢!你一离开寿宴,朕就知道你去地牢;朕派人在这里守株待兔,果真等到了,你太让朕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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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幽幽地问:“倘若阿眸没有离开寿宴,陛下就不会怀疑阿眸吗?”

“跟朕玩心机,不自量力!”他掐住我的嘴,“朕告诉你,这辈子你休想救赵瑷,朕要囚他一辈子!”

“完颜亮,你堂堂男人大丈夫,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赵瑷悲愤得无以复加。

“你三妹是朕的元妃,朕想如何玩 弄她,就如何玩 弄她。”完颜亮森冷地笑,“全凭朕的兴致。”

“你不是人,禽兽!”赵瑷骂道。

“朕就让你看看朕禽兽的样子。”

话落,完颜亮箍住我,攫住我的­唇­,众目睽睽之下,狂肆地啃吻,冷酷地蹂躏,狠狠地践踏我的尊严。

赵瑷愤怒地吼道:“禽兽不如!禽兽不如……”

语声高亢凄厉,饱含灼烈燃烧的恨、惨烈刺骨的痛。

二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终究是我连累了你。

蹂躏我的­唇­够了,完颜亮继续啃咬我的耳珠,灼热的鼻息却给人一种冰寒的感觉,冻得我四肢发麻。我一动不动,任他发泄,否则,二哥和也速还不知要遭受什么罪。而前不久,在大安殿的偏殿,他还与我情好痴缠,对我极尽宠溺。

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他的­性­情就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我满心屈辱,强忍着心中的悲酸,低声道:“只要陛下不折磨他们,阿眸任凭处置。”

“押到地牢!”他冷冷地下令。

“三妹,不要再管我。”赵瑷喊道,被禁卫拖走。

“赵瑷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你受到丝毫的羞辱与欺凌,你这个二哥,待你一片真心。”完颜亮乖张道,“朕很妒忌。”

“他已是你的阶下囚,对你根本不具任何威胁。”我暗自盘算着。

“的确没有威胁,但是,你对他的兄妹之情,也让朕妒忌。”

“陛下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为了阿眸,他三番四次舍命相救,全心全意呵护阿眸,从未逼迫过阿眸。”我剖开心扉,坦诚道,“他受阿眸连累,成为陛下的阶下囚,阿眸不能坐视不理。为了偿还他的恩情,阿眸一定要救他,让他回临安。”

“这么说,你一定要救他?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完颜亮微眯眼眸。

我依依地求道:“陛下,就当阿眸求你,你放了二哥,阿眸留在宫中,不再离开,一心一意待陛下。”

他的眸­色­更冷了,“当真?”

我颔首,“阿眸绝不食言。”

他看我片刻,眼神有点怪,之后不由分说地转身离去,大氅纷飞。

我赶紧跟上去,揣测着,他为什么突然走了。

——

所幸,完颜亮去了合欢殿。

不知寿宴是否结束了,我踏入大殿,他径直走向寝殿。羽哥匆忙走出来,还有点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让她在大殿候着,无召不要进寝殿。

他坐在床榻,胸口略有起伏,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走过去,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靠着他的头,摒弃心中的悲屈,与他温存。

他未曾开口,一动不动。

“方才,陛下那般羞辱阿眸,阿眸很伤心。”

“前一刻,你赠朕香囊;后一刻,你在朕的心口刺入一刀,朕多么心痛,你知道吗?”

“阿眸的兄长,被陛下囚在地牢半载,形销骨立,遍体鳞伤,这柄刀Сhā在阿眸心口半载,阿眸痛彻心扉,陛下可曾体会?”我悲痛道。

“赵瑷与你只是挂名的兄妹,你能为他如此心痛,可曾为朕心痛过?”完颜亮伤心地问。

无语以对,的确,我从来不曾为他心痛。

从始至终,对他只有无穷尽的恨,无穷尽的屈辱、悲愤,还有偶尔的感动,再无其他了。

我敛尽屈辱与悲伤,道:“阿眸与陛下的恩恩怨怨、是非对错,从此一笔勾销。只要陛下放了二哥,让二哥南归,阿眸就与陛下重新开始,一心一意侍奉陛下,可好?”

他紧盯着我,语声竟那般凄凉,“阿眸,朕输不起。朕放了赵瑷,你为了逃离朕,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宁愿死也不愿留在朕身边……朕输不起……”

再次无言以对。

或许,为了逃离,我真的会无所不用其极。

他真有先见之明。

“待你真心爱上朕,朕自会放了赵瑷。”完颜亮的眉宇刻着难言的伤。

“你不放了二哥,阿眸的心中犹如Сhā着一把刀,如何喜欢陛下?”我脱口喊道,气愤难忍。

完颜亮面­色­一变,“原来,你从未喜欢朕!”他陡然扣住我的咽喉,“你对朕全无真心……你一直在做戏,一直在伪装,是不是?”

一不留神,就吐出真心话,怎么办?

他的眼中交织着怒、怨与痛,怒吼:“你对朕,从来都是虚情假意,是不是?”

我慌了,不知怎么说才能让他冷静一点,才能让他相信,我并非虚情假意。

可是,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陛下,不是这样的……”

“你还想欺瞒朕!”他满目戾气,掐得我的脸颊裂了一般、牙齿碎了似的,“朕还以为你慢慢喜欢朕,以为你心中已有朕的位置,没想到……”他痛心疾首地说着,嗓音悲沉,“没想到你的笑嗔、温柔与娇媚都是假的……”

“不是这样的,你听阿眸说……”脸颊很痛,嘴巴很痛,我艰难地说着,苦苦哀求。

“朕再也不会信你!”完颜亮狠狠地拧眉,痛彻心扉地瞪我一眼。

我抓住他的大氅,他反手挥来,我倒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却在这时,寝殿外传来八虎的声音:“陛下,大姝妃和萧淑妃求见,说有紧要事禀奏,事关……元妃。”

完颜亮顿了一下往外走去,道:“传。”

外头寂静,须臾,羽哥进来,扶着我,安慰道:“元妃,虽然陛下大怒,但只要元妃真心待陛下,过几日陛下就会气消的。”

我凄冷地笑,他已经失望至极,还会轻易相信我吗?

大殿来了人,我听到大姝妃和萧淑妃行礼的声音。

不会儿,八虎进来,“元妃,陛下让您到大殿。”

羽哥为我略整衣袍,搀扶着我出去。

她们淡淡一礼,面容温和,瞧不出什么端倪。

夜已深,这二人一起来合欢殿,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事?难道与二哥有关?

完颜亮饮了一口热茶,极其不耐烦地问:“什么要紧的事?”

“是这样的,陛下,今日去大安殿之前,臣妾听宫人说起太医院的太医离善,说离善有意请辞。”萧淑妃笑道,“离善为臣妾请过几次脉,臣妾觉得他医术高明、为人和善、尽忠职守,若是请辞了多可惜。他并无过错,以他刚过四十不惑的年纪就请辞回乡,实在说不过去。臣妾不愿宫中少了这么一个医术高明的太医,就对姝妃说了这事,没想到姝妃也听说了。”

“是啊,臣妾昨日请离善来把平安脉,才知道他想请辞回乡。”大姝妃接着道,“臣妾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请辞呢?因此臣妾就追问了这事,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离善请辞是因为觉得愧对陛下,觉得没有对陛下尽到臣子的本分。”

“他想请辞便请辞,为什么觉得愧对朕?”完颜亮不在意地问。

离善为什么请辞?愧对陛下?难道他请辞与我有关?

我温和道:“想必是他想去宫外行医救人,接触更多的病患,钻研更高深的医术。”

大姝妃笑意深深地说道:“陛下,离善为什么请辞,与谁有关,就让他自己对陛下禀明吧。”

我隐隐觉得不妙,可是无法阻止。

完颜亮应允,让八虎宣召。片刻后,离善进来,跪地行礼,看我一眼,又低下眼眸。

“离善,欺君是死罪,若不想死,就要对陛下禀明一切。”大姝妃胸有成竹地看我。

“启禀陛下,微臣该死,微臣的确犯了欺君之罪,可是微臣是逼不得已的,是受人指使。”离善悔不当初地说道。

“你究竟欺瞒朕什么?”完颜亮开始觉得这件事事关重大。

离善不会轻易地道出真相,难道是大姝妃和萧淑妃逼他说出我怀孕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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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我,似有不忍心,却一咬牙,禀道:“陛下恕罪,元妃没有身孕,微臣不是有意欺瞒陛下的,微臣该死……”

完颜亮的脸膛遽然一变,­射­来的目光如冰如火,好似一束剑光,要将我劈成两半。

心神一震,我心慌慌的,怎么办?

这两个女人终于出手了!

萧淑妃喝问:“你为什么帮元妃欺瞒陛下?元妃假孕争宠,你身为太医,就是同谋,这可是欺君的死罪,你不要命了吗?不要家人的命了吗?”

离善凄惨地回道:“淑妃,陛下,元妃以家人的­性­命相要挟,要微臣说元妃怀了龙嗣。微臣若不答应,元妃便要微臣的家人死于非命。”

他竟然这般污蔑我,我哪有以他家人的­性­命要挟他?我说,事成之后便赏他一千两,他便满口答应,没想到他是一个反复的小人。

完颜亮的脸庞如覆冰雪,眼中涌动着绝烈的戾气与杀气,“此事若有假,朕饶不了你们!”

他瞪向我,眼神­阴­鸷如鹰,好像在等我为自己争辩。

怎么办?

“陛下,是她们冤枉阿眸、污蔑阿眸……她们忌恨阿眸所得的恩宠,就串通太医陷害阿眸,陛下不能信她们一面之词……”如今也只能死撑到底了。

“陛下,臣妾绝无串通离善。倘若离善的口供不可信,可让其他太医为元妃把脉,究竟有无身孕,把脉便知。”大姝妃不急不缓道。

“是啊,陛下,臣妾也不想冤枉了元妃,误了陛下的骨­肉­。为稳妥起见,还是让其他太医为元妃把脉。”萧淑妃状若诚恳道,“臣妾和姝妃已请来两个太医,在殿外候着,随时可为元妃把脉。”

完颜亮森冷地看我,重声道:“传!”

完了,这下如何是好?

他已是伤心失望,再加上我假孕、欺君之罪,岂不是对我更失望了?他会如何惩处我?

很快,那颜和另一个太医进殿,行礼后为我把脉。

虽然极不情愿,但也不得不伸出手。完颜亮时不时地望我,无法掩饰眼中的紧张与在意,想必是希望我没有欺瞒他,没有串通离善假装怀孕。而大姝妃和萧淑妃得意洋洋地看我,眼梢的笑意­阴­险如毒。

把脉后,两个太医的说辞一致,都说我没有怀孕。

完颜亮冷酷地盯着我,冷沉的面庞更沉了,沉到了万丈深渊,却不说一个字。

“元妃,欺君可是死罪,还不跪下?”大姝妃嗓音柔和,却字字惊心、句句动魄。

“可不是?元妃犯了欺君的死罪,陛下再偏心,也不能不治元妃的罪。”萧淑妃得胜似的笑,特别解气。

“陛下,阿眸没有串通太医……”我急中生智,辩解道,“阿眸根本不知道自己没有怀孕,是离善说阿眸怀了陛下的骨­肉­,阿眸才深信不疑的……阿眸是冤枉的……”

为了二哥,怎么样也要死撑到底。

萧淑妃拖长了声腔道:“这时候倒是推得­干­­干­净净,将所有罪责推到离善身上。”

大姝妃反驳道:“陛下,离善为什么无缘无故地骗元妃,说元妃怀了陛下的骨­肉­?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悲愤道:“是你们串通离善、指使离善,让他说本宫怀有身孕,现在又让他来拆穿本宫没有身孕,神是你们,鬼也是你们!陛下,大姝妃和萧淑妃一直视阿眸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阿眸在宫中消失……陛下,阿眸是冤枉的……”

完颜亮将信将疑,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陛下,合欢殿的宫女可以作证,元妃假孕争宠。”大姝妃又使出杀手锏。

“传。”完颜亮道。

进来的宫女有点面熟,的确是合欢殿的宫女,应该是前不久刚调来打扫后苑的。

八虎道:“陛下,这宫女叫小娟,在后苑打扫。”他对小娟道,“你知道什么,速速禀来。”

小娟跪地道:“陛下,奴婢每日都在后苑打扫。十日前,奴婢无意中看见元妃……将一碗汤药倒出窗外,起初奴婢不明白元妃为什么把汤药倒了,后来看见元妃每日皆如此,想着元妃许是担心汤药被人做了手脚、不敢喝,才倒掉的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个新来的宫女小娟,一定是大姝妃安Сhā在合欢殿的耳目,暗中盯着我,我防不胜防,才有今日的灾祸。

防之又防,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让人抓住了把柄。

大姝妃接口道:“元妃安胎的汤药是离善亲手抓、亲手煎的,怎么会被人做手脚?陛下,元妃不喝汤药,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元妃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身孕。”

萧淑妃轻笑,“没有身孕,喝安胎药做什么?如今真相大白,陛下如何处置元妃,臣妾和姝妃都无异议。”

完颜亮面如寒铁,痛、怒、恨交织在他的脸庞、眼眸,仿佛硬生生地撕裂了他的脸膛。

辩无可辩,眼下我再怎么说,他也不会相信了吧。

那么,就闭嘴吧。

只怨自己太粗心大意,让她们抓到把柄!

“陛下,元妃是无辜的,元妃根本不知自己没有身孕,一定是大姝妃、萧淑妃和太医串谋陷害元妃。”羽哥语重心长地说道,为我作证,“奴婢每日都陪着元妃,元妃自有了身孕就小心翼翼,担心腹中孩儿有个什么岔子;元妃很开心即将为人娘亲,很期盼为陛下生一个皇子,还想着亲手为腹中孩儿做衣裳,陛下,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

“那你可曾见过元妃喝药?”大姝妃尖锐地问。

她愣住了,没有回答。

是啊,她没有亲眼目睹我喝药。她到底老实,不懂得说谎,不然我便有一线生机。

大姝妃振振有词地说道:“那就是没有了。陛下,就连羽哥都没有亲眼目睹元妃喝药,这事再明显不过,元妃假孕争宠,欺瞒陛下,实在太可恨了,罪不可恕!”

完颜亮走过来,死盯着我,脸庞紧绷,仿佛微微一动便会裂开,就像薄冰碎裂,碎成片。

看我须臾,他­阴­寒地问:“朕要你亲口对朕说,是不是你和离善串谋,假孕骗朕?”

“陛下已经疑心阿眸,阿眸再如何辩解,陛下也不会信阿眸。”

“朕要你亲口说,是不是?”他怒吼,面容撕裂,扭曲得可怖骇人。

假若我矢口否认,他会信我吗?

大姝妃和萧淑妃做壁上观,冷眼等着我被她们的陛下厌弃、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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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一掌重重地掴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重,力度之大、之狠、之绝,非寻常所能想象,非常人所能承受……一阵眩晕突兀地袭来,我晕乎乎的,似乎摔在了地上,脑子里嗡嗡嗡地响,轰鸣不止……口中隐隐地疼,似有什么涌出,又腥又甜……整个大殿慢慢安静下来,四周万籁俱静,好像是黎明前的黑暗,寂静如死……

渐渐的,我好像听到了羽哥的声音。

“陛下为什么不信元妃……奴婢侍奉元妃左右,看着元妃的一举一动,元妃一直以为自己怀着陛下的骨­肉­……元妃没有欺瞒陛下,一定是她们串通太医陷害元妃……陛下为什么不信元妃……”羽哥痛哭道。

“陛下,臣妾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皇嗣开玩笑。”大姝妃发誓道,“臣妾以自己的孩儿起誓,若有半句不实,或有陷害元妃之心,臣妾与孩儿必遭天谴。”

“是啊,臣妾也起誓,若有陷害元妃之心,天打雷劈。”萧淑妃也表明自己的心。

完颜亮蹲下来,语声冷鸷,“你对朕投怀送抱,是虚情假意;接着假装怀孕,得到朕的宠爱与疼惜,晋封为元妃,如此你便能仗着恩宠实施营救计划。如若营救失败,朕顾念你腹中孩儿,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还能以孩子要挟朕。”

越说,怒火越盛,他的黑眸好像着了火,变成了一双血眸,“这几个月,你对朕所作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都是为了营救赵瑷,是不是?”

我吼道:“是!我从未喜欢你,都是虚情假意,都是为了救二哥,你满意了?”

事已至此,再无否认的必要。

却不知道为什么,口中越来越痛,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要很仔细地听,才能听得清楚。

“阿眸,你做得很好!”他指着我的鼻尖,绝望地冷笑,“做得太好了!”

“陛下,您原谅元妃这一次吧,奴婢会好好规劝元妃……”羽哥扑过来,凄哀地祈求,“元妃只是一心想着救人,不是真心欺瞒陛下……奴婢会好好规劝元妃,让元妃知道陛下待元妃的心……陛下,原谅元妃这一次吧……”

羽哥,你待我一片真心,谢谢你。可是,没用的,再怎么求他,他也不会原谅我。

我求道:“此事全是阿眸一人所为,任凭处置。也速只是听命行事,二哥更是毫不知情,还请陛下不要为难他们,所有罪责,阿眸一人承担。”

他轻拍我的脸,冰寒道:“自身难保,还为别人着想。”

尔后,完颜亮站起身,有什么东西摔在我脸上,有点疼,接着掉在宫砖上。

是我亲手做的两只香囊。

“虚情假意的东西,朕不稀罕!”他像是丢弃了一件厌腻的东西,毫无回旋的余地,“今日起,元妃降为才人,在合欢殿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殿门半步!”

话落,他一抖大氅,快步离去。

那饱含怒气的脚步声,沉重如雷,像踏在我的心坎上。

两道­阴­影笼罩下来,我抬头,大姝妃和萧淑妃半屈身子,笑意深深地看我,仿佛在可怜我被打、被丢弃、被禁足的狼狈模样。

尔后,她们轻笑着扬长而去,扭着柔软的腰肢,步履轻快。

盯着她们的背影,我吐出口中的腥血。

有朝一日,我要你们跪在地上求饶!

——

羽哥扶我躺在床榻上,为我擦拭嘴角的血,可是血流不止。

她一边擦一边哭,“陛下怎能下这么重的手?元妃,怎么办?一直流血……”

“我已经不是元妃了……”一开口,便很痛。

“在奴婢心中,元妃还是元妃,是奴婢的主子。”她哭得稀里哗啦。

不仅口中流血,左耳也有点疼。完颜亮那一掌用了十成的力道,伤了我的口与左耳,因此,牙床才流血、耳力才受损吧。

那时那刻,他的心中必定痛怒交加,才会用了十成力道打我。

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也许,这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明哥进来,见此情形,震惊得慌了手脚,为我止血。可是,她们不是太医,也不是医侍,根本不知道如何帮我,只会­干­着急。

“元妃伤得这么重,一定要传太医来诊治。”明哥急道,“奴婢去请太医。”

“快去。”羽哥点头。

可是,守在殿门的护卫不是合欢殿的护卫,是完颜亮特派的,只听命于他,不让明哥出去。她好说歹说,护卫也不放行,只能回来。

我轻轻道:“不必请太医,歇一晚就会好了。”

无奈之下,她们只能服侍我就寝,守在帷帐外,轮流照看我。

虽然很痛,但很快就睡着,许是忙活了半夜,太累了吧。

翌日早间,一声尖叫惊醒了我。

我支起身子,循着明哥的目光看向软枕,枕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应该是口中流血所致,而且脸上也染了血,森然可怖,难怪明哥会尖叫。

清洗后,才觉得清爽了一些。用膳时要张嘴,血又流出来,染红了米粥,让人心烦。可是,还是要吃,我不能垮了,再怎么艰难,也要坚持下去!

之后,只有羽哥陪着我,明哥不在,我问她明哥去哪里了,羽哥不肯说。我多番追问,羽哥才说:“明哥不忍心元妃饱受痛楚,去和别珍计议,想法子出去。”

别珍以银两疏通,说要见八虎,让护卫代为传话,让八虎来一趟。

守门的护卫见财眼开,去传话了,八虎果然来了。我拿了一件珍宝给别珍,让他赠给八虎,求八虎代为传话。

八虎收了珍宝,也传了话,午后,太医就来了,为我把脉,察看我的病情。

诊毕,太医说我突然受到重击,牙床破裂,左耳也受伤,才会有点耳鸣,听不清楚,不过,只要按时服药、休养一个月就能痊愈。

我致谢,太医临走前,别珍问他何时来复诊。太医说,会先开十日的药,十日后再为我诊脉。

明哥、羽哥总算放心,一人去取药、煎药,一人陪着我。

接下来,在合欢殿静养,足不出殿,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时常担心,二哥怎么样了,也速怎样了,完颜亮是否命人每日鞭笞他们,他们是否伤痕累累?

从元妃变回才人,从云端跌落泥沼,从万千宠爱的妃子变成被禁足、被丢弃的失宠才人,宫人视合欢殿为冷宫,风光不再,荣宠不再,只有被践踏的份儿,毫无尊严可言。虽然三餐温饱,可是其他的日常用物再也不比以往了,最差的、最坏的都往这里送,或者直接说:没有。

所有的艰难困苦,我不在意,只是苦了陪我一起受苦的宫人。

纵然是熬,也要熬过去。留着这条命,还有复宠的那一日,只要完颜亮对我还有情。

静养半个月,左耳的伤心复原了,牙床的裂口好了一半,不那么疼了。

已是二月,后苑的林木有了些许春意,羽哥劝我到后苑走走,说总是闷在寝殿对病情无益。

萧瑟的冬日终于过去了,二月春风似剪,万物复苏,林木抽芽,长出了绿叶,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令人心情大好。

春天来了,是否希望也就来了?

必须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才人,今日春光明媚,还有点风,不如在后苑放纸鸢吧。”羽哥笑着提议。

“好哦,奴婢好久没有放纸鸢了,就在后苑放纸鸢吧。”明哥开心地拍手。

我含笑点头,她们立即去拿做纸鸢的用物。我站在后苑,春风拂来,刀锋般刮面,凛冽地疼。

一定要想一个妙计,见到完颜亮,只有见到他,才有可能令他心软。

忽然,日头不见了,躲在云层中,春光慢慢消散,天­色­有点­阴­。

春日的天­色­竟然变化这么快,一会儿工夫就­阴­天了,风也渐渐大了,稍后会不会下雨?

不知何处传来说话声,应该是宫人在墙根下说话,好像说到了二哥。我循声走过去,凝神细听,果然在说二哥。

脑中轰然作响,我呆呆的,不敢置信。

二哥在地牢染上痢疾,危在旦夕。

痢疾若是急发,若不及时诊治,就会丢了一条命。

二哥,你不能死!我不能让你死在金国!二哥……

我立即去找别珍,让他再以银两疏通,叫来八虎。可是,这次不管用了,无论别珍怎么说,看守的护卫也不肯收银两。

如此情形,只怕是他们受了严令,担心小命不保才不敢收银两。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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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半个时辰,我让别珍和明哥一起去求护卫网开一面,自己则站在一侧,手中握着匕首,以雪裘掩着。

就在他们与护卫争辩的时候,我疾奔过去,试图冲过那扇殿门。

几个护卫发现了,立即赶来阻拦,我挥舞着匕首,打退他们。他们没料到我有几下子,没有防备,差点儿被我伤着,待回过神,就一起围攻我,试图制服我。

我将匕首横在脖颈间,绝烈道:“不让我出去,我就死在你们面前,看你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那护卫队长略有紧张,安抚道:“才人冷静点儿,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若您有个什么差池,卑职如何向陛下交代?”

“不让我出去,我就血溅当场!”我厉声道。

“才人,您不能为难卑职……”

“今日我一定要出去!”

我迈步上前,毅然决然,仿若赶赴刑场。

护卫见我如此刚烈,担心我伤了自己,加之完颜亮之前的确宠爱我,他们不敢阻拦,我顺利地走出合欢殿大门,羽哥紧跟着我。

酉时已至,他应该还在书房批奏折,我赶往书房。然而,他不在书房。

问了侍从,才知道他去东宫看望太子,我又赶往东宫。

羽哥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才人,走慢一点……”

望着东宫的大门,我扶墙剧烈地喘气,羽哥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说道:“陛下一定在这里……才人,先歇会儿吧,奴婢的腿快断了……没气了……”

有两个宫娥出来,我连忙问:“请问,陛下在里面吗?和太子殿下在一起吗?”

她们认得我,道:“陛下刚走,和太子殿下去了昭明宫用晚膳。”

羽哥苦着脸,惨兮兮道:“还要去昭明宫……”

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双腿像有千斤重,饥肠辘辘,浑身乏力,但是我不能放弃,一定要见到完颜亮。

羽哥陪着我,终于来到昭明宫。在隆徽殿殿外候着的八虎看见我,立即赶过来,忧心道:“才人,您怎么出来了?您不能出殿……”

“才人有紧要事求见陛下……劳烦您通传一声……”羽哥像断了气似的。

“不是奴才不愿通传,而是陛下还没消气,不愿见您呐才人。”八虎语重心长地规劝,“才人还是先回去吧,过几日,也许陛下气消了,就会见才人了。”

“不行,才人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见陛下。”羽哥恳求道,“看在才人从书房赶到东宫,又从东宫赶到这里,跑遍了半个皇宫的份上,您就帮帮才人吧,才人真有急事。”

“八虎,你若帮我通传,此恩此德,日后一定会加倍酬谢。”我决然道。

“好吧,奴才就为才人通传,陛下是否见您,就看天意了。”八虎心软地应了。

他进了大殿,羽哥欣喜地笑了,我心中忐忑,短短半个月,完颜亮会见我吗?

片刻后,他出来,面有难­色­,“陛下正与皇后、太子殿下用膳,不见才人,才人还是先回去吧。”

羽哥愁苦地问:“陛下为什么不见才人?”

八虎道:“陛下心中的气还没消呢,皇后也为才人说了两句好话,但陛下不改初衷……”他劝道,“才人还是回去吧。才人私自出殿,陛下不治罪,已经网开一面了,就不要再激怒陛下了,是不是?”

我跪下来,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劳烦你对陛下说,陛下不见我,我就跪在这里,直到陛下肯见我。”

他叹气道:“才人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我不敢为难你,只是今日我一定要见陛下。”

“好吧,奴才再为才人通传。”

八虎进去了,很快就出来了,转述了完颜亮的话:想跪多久就跪多久。

转达之后,他摇头叹气,回到他的职岗,等候完颜亮的召唤。

羽哥陪我跪着,与我同甘共苦。

夜幕低垂,浓稠的夜­色­笼罩了皇宫,笼罩着我们,将我们裹得严严实实。寒风涌起,吹动雪裘,寒意钻入衣袍,砭入肌肤,冻得人无法忍受。地砖的寒气渗入膝盖,直抵心间,冷彻四肢,全身僵硬如冰。

腹中空空,饥寒交迫,好几次几乎撑不住,差点儿倒下,最终还是坚持住了。

再如何艰难,我也要坚持下去!

终于,完颜亮出来了。

本以为他出来见我,却不是,他不看我一眼,径自离去,八虎也跟着走了。我喊着“陛下”,起身追上去,虽然四肢发麻而扑倒在地,但立刻就爬起来,忍痛追去。

他回昭明殿,我跟着奔进去,大殿前的护卫拦下,不让我进去。八虎挥手,对我道:“才人还是回去吧,陛下不见您。”

“才人……”羽哥跟上来,也劝道,“还是回去吧,明日再来求见,好不好?”

“陛下……”我扬声大喊,再次跪地,“陛下不见阿眸,阿眸永远跪在这里……”

“那奴婢陪才人跪。”羽哥对我的确忠心不二。

八虎无奈地离去,任我们跪着。

刺骨的冷,钻心的疼,疲累的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哥。

坚持!坚持!再坚持!

四肢渐渐麻木,身躯慢慢僵化,心也似乎不再跳动……不知过了多久,有冰冷的东西落下来,落在脸上,淅淅沥沥……

“才人,下雨了。”羽哥仰头望天。

“回去吧,才人,万一淋坏身子可怎么办?您身子弱,伤势还没复原,不能再受寒啊……”

“你先回去。”

“奴婢不回去,奴婢要陪着才人。”

“若我病了,你也病了,谁照顾我?”我呵斥道,“立即回去!”

“不,才人不要赶奴婢走……”羽哥求道。

“是不是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我佯装发怒。

她迫不得已地起来,不情不愿地回去,捂着嘴,一步一回头,终究消失在漆黑的雨中。

冷雨越来越大,全身湿透了,就连骨血和心也湿透了,如冰那般冷硬。

克制不住地发抖,咬紧牙关,忍着,熬着……

完颜亮的心有多狠,我就有多少坚持!

“陛下,阿眸求您,见见阿眸……”我大声喊道。

“只要陛下肯见阿眸,阿眸都听陛下的……”

“阿眸别无所求,只求陛下见阿眸……”声泪俱下。

“陛下……陛下……陛下……”

担忧二哥的病情,心急如焚,却只能一声声地喊,一声声地哀求,祈求完颜亮的怜悯、心软。

不知喊了多少声,大殿没有出现他的身影,只有悲凄的喊声回荡在冰冷的夜雨中。

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了,肝肠寸断。

却仍喊着:“陛下……陛下……陛下见见阿眸吧……”

双眼睁不开了,我索­性­闭眼……仿佛身上再无一丝热量,仿佛再也无力支撑,仿佛已经死去,仿佛再无任何知觉……然而,到底醒过来,还在大殿阶下,跪在雨中,等待他的心软与召唤……

雨一直下,仿佛永不停歇,夜晚的光­阴­一点一滴地流逝,那么漫长,漫长得仿若十年、五十年,百年……

不知晕了几次,不知倒下几次,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却发现已不在雨中,在大殿,两个宫娥扶着我,八虎怜悯地看我,“才人晕倒了几次,先吃点儿膳食吧。”

这是完颜亮吩咐的吧,难道他终究心软了?

心中雀跃,我喝了一杯热茶,在宫娥的服侍下吃粥、吃糕点,狼吞虎咽。

填饱肚子,宫娥道:“才人的衣袍湿透了,先沐浴更衣吧,以免受寒。”

想起去年七月刚进宫的那晚,他也是让宫娥服侍我沐浴更衣。这次,他是担心我受寒、生病才让我进殿,还是别有心思?

无论如何,我必须把握这次机会。

沐浴更衣后,宫娥引我到天子寝殿前,说陛下在里面,示意我进去。

心神略定,我走进去,寝殿昏暗,一盏宫灯散发出幽迷的光影,令人遐想万千。完颜亮靠躺着在床上,衣袍在身,身上盖着一角棉被,闭眼假寐,鼻息匀长,面庞沉静。

他要我怎么做?要我侍寝吗?

“陛下。”站在床榻前,我低低叫了一声。

“什么事?”他慵懒地问,嗓音低沉,魅人心魄。

“阿眸听说……二哥在地牢染了痢疾,若不及时诊治,就有­性­命之危。”我跪下来,凄哀地祈求,“阿眸恳求陛下,救救二哥……二哥救过阿眸数次,对阿眸恩重如山,阿眸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他对你有救命之恩,对朕可没有。”完颜亮冷淡道,未曾睁眼。

“只要陛下让太医医治二哥,阿眸任凭陛下处置……”我豁出去了,“无论陛下要阿眸做什么,阿眸都会尽心尽力地完成;陛下要阿眸身上任何东西,阿眸会捧在手心献给陛下。”

他懒懒睁眼,“你身上已没有任何东西让朕感兴趣。”

我跪在床前,握住他的手,“有一样东西,也许陛下有兴致。”

他不屑地勾­唇­,“什么?”

我坐上床榻,将他的手放在我的心口,“阿眸的心。只要二哥好好地活着,阿眸会忘记完颜雍,一心一意待陛下,让自己喜欢陛下。”

完颜亮怔怔地看我,似在研究我这句话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

我继续道:“阿眸不会再对陛下虚情假意,只要给阿眸一点时间,阿眸会慢慢喜欢陛下。”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章节:绝宠【二十二】 收集:52资源联盟

“晚了,朕被你伤得体无完肤,再也不敢爱了。”他怅惘道,寥落地问,“心碎了,还能恢复如初吗?朕对你已无情意,你的心,朕没有任何兴趣。”

“不是的,倘若陛下对阿眸再无情意,为什么让阿眸进来?陛下心疼阿眸,对阿眸还有情,才会让阿眸进来。”

“阿眸,你越发厚颜无耻了。”

“陛下,阿眸诚心诚意……”

“你诚心诚意,是因为想救你的好二哥!”完颜亮微怒,支起身子,“倘若赵瑷没有染病,没有危在旦夕,你会这般厚颜无耻吗?”

是啊,他说得对,倘若二哥好好的,今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吧,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一日发生,但不会是今日。

他怒指着我,“你永远想着别人,永远为了别人求朕,从未为朕想过!”

我凄楚道:“从今日开始,阿眸会将陛下放在心中。”

他躺下去,闭上眼,漫不经心道:“朕给你一个机会,取 悦朕。朕尽兴了、高兴了,也许会考虑让太医去医治赵瑷。”

终究给了我一个机会,我幽冷道:“君无戏言,陛下不要敷衍阿眸才好。”

他安然躺着,眉宇沉静,我解开他的衣带,脱了他的衣袍,接着用棉被覆住他光 ­祼­的身,最后解除了自己的衣袍,钻进被中,慢慢伏在他身上……摒弃所有杂念,驱散可耻的念头,一心一意地取 悦他。

对!取 悦他!

往下蹭了蹭,以舌尖描摹着他结实的胸与那粉红的小点点,完颜亮仍旧闭眼,无动于衷,我以­唇­**,用力地吮吸。

挑逗半晌,­唇­舌往上,吻他的脖子与耳垂……

他的身子僵硬如石,似乎有了一点反应,我更卖力地舔吻,吻他的­唇­,就像以前他吻我的那样,恬不知耻地撩 拨他体内的火。

可惜,他依然不动,决心考验我。

只能往下吻,继续勾吻他的|­乳­点……不知为什么,身躯发生了变化,湿湿的,热热的,体内好像燃起小小的火苗,幽幽地燃烧……

继续往下滑,完颜亮却拉住我的手臂,将我往上扯。

陡然间,那炙热的坚 挺碰到了我,我僵了一下,已经发烫的脸腮仿佛点燃了一把火,更烫了,一路烧至耳根。

他终于撑不住了吗?我终于做到了吗?

往上蹭,我抱住他的头,按在我的胸前,逼他吻我。

他**那粉红的|­乳­ 尖,用力地吮吻,我轻呼道:“疼。”

没想到,他竟然用牙齿咬,疼得我惊叫。

我使力抱他坐起身,搂着他的脖子,吻他的耳垂、脖子、双­唇­,“听”他的话,拼尽所有,取 悦他,让他尽兴。

“陛下……”我喃喃道,强逼自己像一个放 荡的­淫­ ­妇­那样,引 诱他的心魂与我一起堕至男女情 爱的深渊。

完颜亮抬起我的身,我坐上去,吞没了他——是的,我要吞没他,拆了他的身躯,喝­干­他的骨血,让他尸骨无存。

紧抱着他,摆动身子,让他深深地沉沦,让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一切的一切。

可是,他还是清醒的。

即使他闭眼享受,还是没有被我诱 骗。他躺下来,要我继续取悦他。

盯着这张可恶的脸,真想趁机掐死他,让他再也醒不来,永埋地下!

心中充满了厌恶、憎恨、屈辱,涌动不绝,可是,不能流露出来,必须好好掩饰自己的心,不让自己喜怒形于­色­。

忙活了好一阵子,双腿酸疼,双臂乏力,越来越力不从心,可是,他还是那要死不死的样子,我只能坚持。

有点晕……怎么回事……

“陛下,阿眸腿酸,累了……”我费力道。

“继续!”完颜亮冷酷道。

“阿眸真的很累……”

“那便滚回去!”

他没有睁眼,语声如冰。

我咬牙坚持,可是越来越晕,越来越无力。也许是今日走了太多的路,跪了太久,又淋了一个时辰的雨,身子吃不消吧。可是,他不让我歇会儿,我只能勉力撑着。

一朵乌黑的云笼罩下来,将我压在地底下,我再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中,传来焦急的喊声,一声又一声,仿佛耗尽了心血。

是在喊我吗?

阿眸……

睁开眼,完颜亮的脸膛映入眼中。他惊喜地笑了,“你终于醒了。”

“阿眸怎么了?”我慌张道,想起身,却还是无力得很。这才发现,我躺在床上,盖着棉被,而他在床的外侧,和刚才的情形恰恰相反。

“你晕倒了。”他端来一杯茶盏,“喝点儿热茶。”

他体贴地伺候我喝茶,我心中欣喜,他终究关心我、在乎我,对我并非已无情意。

原来,刚才我太累了,突然晕倒,吓得他慌了手脚。他还说,刚才我面­色­发白,嘴­唇­发乌,手脚冰凉,吓死人了,如若我再不醒来,他就要传太医了。

我娇羞道:“阿眸没事了,方才的事……是不是……”

完颜亮气恼地瞪我,“你还要不要命?”

我委屈道:“方才阿眸跟陛下说了……阿眸很累,是陛下不信……”

他面­色­一僵,“好好好,就当朕……强人所难……时辰不早了,睡吧。”

我扒了他的中单,他不解地问:“做什么?”

“阿眸光着身子,陛下也要光着身子,赤 条 条与阿眸相拥而眠。”

“不得了了,阿眸越发­淫­ 荡了。”他失笑,却很愉悦。

“陛下不是喜欢这样的阿眸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我扶他躺下来,枕着他的臂膀,搂着他的腰身,阖眸,弯­唇­,微笑,像一个与夫君同眠共枕的幸福女子。

这一夜,完颜亮与我相拥而眠,宛若恩爱的夫妻。

——

许是太累了,次日醒来,完颜亮已经去上朝了。

宫娥服侍我沐浴更衣,吃完早膳,他匆匆赶回来,淡淡地问:“怎么没回去?”

我挽着他的手臂回寝殿,“陛下不想看见阿眸吗?”

每日下了早朝,他一般在书房批奏折,今日回昭明殿,必是为了我。

他拂开我的手,“朕还有很多奏折要批,既然你没事了,就回去罢,朕去书房了。”

说罢,他径自转身,我连忙追上去,从身后抱住他,“陛下这么讨厌阿眸吗?”

“朕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放手!”他掰开我的手,“朕已传太医去地牢医治赵瑷,你不必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引 诱朕。”

“真的吗?”心中欣喜若狂,我差点儿掩饰不住。

完颜亮转过身,目­色­­阴­寒,“朕再也不想看见你为了别的男人取 悦朕的­淫­ 荡模样,更不想看见你虚情假意的嘴脸,滚!”

我错愕地呆了呆,道:“谢陛下……救二哥一命。”

他冷“哼”一声,“朕救赵瑷,是因为他是宋主的养子,还有一点价值,与你无关。”

话毕,他大步流星地离去。

只要二哥没有­性­命之危,我就放心了。

痢疾是急症,倘若诊治不当,病人就会一命呜呼,太医院的太医能让二哥逃过这一劫吗?

离开昭明殿,我前往地牢。护卫和狱卒没有太为难我,让我进去,正巧,太医正为二哥把脉。

二哥已被痢疾折磨得仅余一口气,脉象微弱,嘴­唇­­干­裂,虚弱得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走他。

我请狱卒设法弄来两碗水,加入一些盐巴,然后喂二哥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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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为二哥把脉后,束手无策,并不知道这个急救的法子,赞我聪明。

我问他可有良方,他摇头,我为二哥把脉,想了一阵,开了一张方子,“这张方子能治好他的痢疾,这几日劳烦你照料他,辛苦了。”

他看着方子,两眼放光,想必是很高兴得到医治痢疾的良方。他还答应我,会治好二哥,然后拿着方子回去煎药。

扶起二哥,我又喂他喝了半碗水,忍不住掉下泪。

这半个月,他必定受了不少折磨、屈辱,又不幸染了痢疾,仅剩一口气,差点儿丢了一条命。

他微微睁眼,虚弱道:“三妹,是你……”

“二哥, 你觉得怎样?”看着他苍白得吓人、凹陷得可怖的脸,泪水止不住。

“不要哭,我没事……我还要逃出去,救你出去……我不会让自己死……”他说得极慢,说一下停一下,喘得厉害。

“好,我等着二哥来救我……你一定要撑住,不能离开我……二哥,记住……”

“我记得……”

“二哥,再喝点儿水。”

赵瑷慢慢地喝完,握紧我的手,“你也要保重……”

我点头,泪珠簌簌而落。

不能在地牢多待,离开时,我将手腕上的玉镯交给狱卒头子,劳烦他这几日都备几碗加盐巴的水让二哥喝。

回到合欢殿,明哥、羽哥迎上来,喜极而泣,“才人,奴婢听说昨夜您在昭明殿侍寝了。”

我颔首,径直走向寝殿,躺在冰冷的被窝中,全身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

她们端来汤药让我喝,我只能起来喝药,再继续睡。

一觉睡到天黑,吃了晚膳,羽哥说,禁足令并没有解除,我还是不能出殿。

是啊,完颜亮不会轻易相信我,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会认为我是为了二哥才取悦他的。不急不急,只要二哥暂无­性­命之忧,我就有充分的时间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完颜亮,只要你对我没有死心,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那一巴掌所造成的伤完全复原,是在十日之后。

伤好了,却总是觉得头晕、头痛,偶尔无端地气喘起来,心跳得厉害。

为自己把脉,可是,脉象并无不妥,究竟怎么回事?或者是我医术太低劣,把不出病症?抑或因为我总是闷在寝殿,闷出病来了?

于是,白日大部分时辰都在后苑,不是放纸鸢,便是赏花看书,过了三日,头晕头痛、气喘的症状却越来越厉害。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苦于没有发现。

每日为自己把脉,脉象有细微的变化,似有中 毒之象。

是谁要毒 死我?

膳食、茶水和寝殿、大殿中所有的用物都仔细地查过,却找不到可疑之处,那下毒之人究竟如何下 毒的?如何将毒送进我的体内?

太可怕!

大姝妃和萧淑妃合谋拆穿我假孕的把戏,让我沦落至此,徒单皇后和耶律昭仪应该不会谋害我,有宠的还有唐括修容。对,是她!我怎么把她忘了?

元月初一那晚,在梅苑,她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回宫是为姐姐复仇。之后,她住在落霞殿,当一个温顺乖巧、与人为善的妃嫔,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倒是大姝妃和萧淑妃率先对我发难,那么,这次我中毒,是她出招了?她要我死?

一定是的!

冥思苦想,却想不出唐括修容如何下 毒害我。

站在梨花树下,看着对面在春风中摇曳的海棠花苞,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暮­色­笼罩,晚风冷凉,羽哥出来喊我回殿用膳。

正要回殿,她惊异道:“咦,这株梨树的叶子怎么都掉光了?”

虽然每日都待在后苑,却对眼前的花木视若无睹,还以为梨树还没长出绿叶。

“这株梨树何时长出绿叶的?”

“前阵子就开始长了,前几日奴婢看见树上不少绿叶呢,为什么今日都掉光了?”羽哥大惑不解地研究着梨树,“真是奇怪,咦,那些枝桠­干­枯了。”

的确如此,这株梨树不仅掉光了绿叶,几根枝桠也­干­枯了,春季正是万物生长的时候,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株梨树被人做了手脚?

我叫来别珍,让他看看这株梨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绕着梨树走了三圈,仔细地瞧了又瞧,然后指着梨树接近泥土的树­干­,“才人,奴才记得以前泥土没这么高,好像……泥土被人堆高了。”

我记得了,以前这株梨树的泥土是平的,而如今却高了一截。

别珍找来一把铁具,刨开泥土,却没什么可疑之处,皆是湿泥。

想起这几日种种的不适和中 毒之象,我隐隐觉得这株梨树必有古怪,于是让羽哥端来一盆水,取了一点泥土放在盆中,然后以银针试毒。

“这些泥土有毒。”别珍震惊道。

“谁这么可恶,竟然在泥土中埋毒?”羽哥吓得花容失­色­。

“下 毒之人应该是将毒液涂抹在树­干­上,又担心树­干­枯坏而让人发现,就用泥土掩饰。”我想了想,似乎只有这个可能。

“奴婢不明白,为什么给梨树下 毒?”羽哥寻思着,骇然道,“难道这几日才人的种种不适,就是因为这株被下 毒的梨树?”

“应该是,不过奴才不明白,毒液只会渗入泥土、树中,令梨树枯死,才人怎么会中 毒?”别珍问。

“这种毒应该是慢­性­剧毒,假若将毒埋在土中,毒气不太容易散发,我中 毒就会慢一些。假若将毒液涂在树­干­,再用一层薄泥覆盖,毒气就比较容易散发出来。”我揣测道,“我每日待在后苑几个时辰,将毒气吸入体内,自然就中 毒了,也许再过几日就毒发身亡。”

羽哥听得毛骨悚然,气愤难忍,“这么­阴­毒的招数也想得出来!究竟是谁要谋害才人?”

别珍问:“才人,现下如何是好?”

举眸四望,整个后苑只有我们三人,不知道有没有人躲着暗处偷看。我示意他过来,低声吩咐道:“先保持原状,待夜深人静的时候守株待兔。”

他会意,将泥土弄好,恢复原状。

夜里,我在寝殿等别珍的好消息,像往常一样看书。

临近子时,他终于来禀奏,“才人,抓到人了,是黑土。黑土在合欢殿当差很久了,起初他不肯招供,奴才威胁他,再不说就打断他的腿,他就招了。的确如才人所猜的那样,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毒液涂抹在树­干­,再用一点泥土掩盖,隔一日涂抹一次。”

明哥问:“是谁指使他这么做?”

“他不肯招,奴才就先来禀报才人。才人要审问他吗?”别珍问。

“你审问他便可。”想了想,我道,“你对他说,若不招,就会连累他的家人。”

“是,奴才去了。”别珍屈身离去。

“才人,这件事要向陛下禀奏,让陛下重重地惩处毒害才人的人。”羽哥义愤填膺道。

“羽哥说得对,不能放过那个蛇蝎心肠的坏人。”明哥附和道。

“才人,不好了。”别珍去而复返,急匆匆地进来,“才人,黑土撞墙自尽了。”

明哥、羽哥惊得双目睁圆,我不是很惊讶,淡淡道:“暗中查查黑土和落霞殿有无来往。”

他应了,自责道:“奴才失职,没看住人。”

我略略沉吟,道:“将黑土的尸首抬出宫外葬了,务必谨慎行事,不要被人发现。还有,若有人问起,就说他得了怪病,未免传染他人,移出宫外了。”

别珍道:“奴才必定办好,才人放心。”

夜深了,我让他们都回去歇着。

既然已无人证指证毒害我的人,那么至少要让这件事转危为机。

两日后,正吃着午膳,我忽然口吐鲜血、腹中绞痛,宫人惊慌失措地扶着我,别珍去闯殿门,说我中 毒了,央求护卫去禀奏陛下、传太医。

护卫担心我一命呜呼,不敢怠慢,立即去了。

没多久,太医来了,完颜亮也来了,行­色­匆匆。我躺在床上,腹痛不止,五脏六腑好像搅在一起,不断地绞着、缠着,折磨着我。

太医为我把脉,我痛得满头大汗,蜷缩着身子,可怜兮兮地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金国皇帝。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 毒?”他忧­色­重重,站在床前,皱眉看我。

“陛下,奴婢求您,救救才人吧。”羽哥跪在地上,泪水涟涟,凄惨地哭道,“前几日,才人总是头晕头痛,还觉得浑身无力,喘不过气。奴婢想闯出去禀奏陛下,才人不让奴婢去,也不让传太医,说熬几日就好了。刚才,才人正在进膳,忽然吐血、腹痛,奴婢慌得手足无措,若非别珍拼死恳求守门的护卫,只怕才人就没命了……”

“陛下,才人被禁足在殿里,已经很可怜了,还被人下 毒谋害……陛下,可怜可怜才人吧,纵然才人有错,但也不至于死啊,奴婢恳请陛下彻查,为才人讨回一个公道。”明哥哭道。

“别说了,也许不是中 毒……只是吃了不­干­净的膳食而已,你们不要大惊小怪……”我忍痛道,低声斥责她们。

完颜亮的脸膛恢复了平静,冷静地问:“怎么样?才人当真中 毒?”

这个太医是先前为二哥医治痢疾的太医,把脉后,禀道:“陛下,才人的确中 毒,而且不是今日才中 毒,下毒之人应该是连续数日下微量的毒,毒在体内积累到一定的量,因此到今日才毒发。”

完颜亮急道:“那你还不快为才人解毒?”

太医惶恐道:“微臣医术低劣,不会解毒,陛下恕罪……其他太医许会解毒,可传其他太医来会诊。”

完颜亮怒斥:“庸医!”他吩咐八虎,“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传到合欢殿,快去。”

太医退至一侧,低垂着头,惊魂未定,悄然拭去额头的汗。

我朝他伸手,凄艾、虚弱地凝视他,“陛下无须忧心,生死有命,也许这就是阿眸的命……”

他坐在我身侧,握住我的手,嗓音低沉,似乎含着浓浓的悲伤,“朕不让你死……你不会死……”

“陛下……抱抱阿眸,可好?”我微微地笑。

“好。”他抱起我,掌心贴着我的腮,“阿眸,答应朕,一定要撑着……太医院那么多太医,一定会解你体内的毒。”

“阿眸累了,撑不住了……”

“不许胡说……”

“这一生,阿眸只有陛下一个男人……”我费力地喘着,“陛下还恨阿眸吗?”

“朕从未恨过你。”完颜亮的黑眸泛着盈亮的水光,似要滴下来。

“陛下知道吗?阿眸绣香囊时……想起陛下待阿眸的种种好……”体内的毒让我不得安生,那种剧烈的绞痛让我无法顺畅地喘息,“就想着在香囊上绣几个字……阿眸出身乡野,不是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的女子……想了一日一夜才想出八个字……明睿一生,凝眸一世……这八个字中嵌着陛下与阿眸的名字,陛下觉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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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清泪滑落脸庞,他的嗓音很低、很沉,饱含悲痛,“好,很好,朕很喜欢。”

我哀求道:“阿眸离开后……陛下能否答应阿眸……留二哥一命?”

他痛声道:“朕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你若死了,朕一并要了赵瑷的命,让你们共赴黄泉!”

也许,他这么说只是威胁我,不让我有轻生的念头。

不久,所有太医赶到合欢殿,轮流为我把脉,会诊,忙了一个多时辰才解了我体内的毒。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总有一两人懂得解毒;再者,在服毒之前,我先服了半颗师父临终前给我的解毒圣品“凤仙引”,会有中 毒之象,却不会致命。

我已无­性­命之忧,完颜亮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失而复得似的,紧抱着我,“阿眸,没事了。”

“没想到阿眸还活着,还能见到陛下,还能摸陛下的脸。”我伸手抚触他的眉眼、脸颊,“陛下,方才阿眸说的话,都是真心话,陛下信吗?”

“朕……信。”他顿了一下才道。

“谢陛下。”我欣慰地笑,搂紧他,脸埋在他的胸前,“阿眸知足了。”

“陛下,虽然才人解了体内的毒,已无­性­命之忧,但这件事太可怕了。”羽哥跪地,惊魂未定似的说道,“有人在才人的膳食中下 毒,要毒死才人,奴婢现在想来还是怕得很。为了才人,奴婢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否则,若有下一次,才人可就真的魂归西天了。”

“胡说什么?阿眸怎会魂归西天?”完颜亮呵斥,语声中含有微怒。

“陛下,不是奴婢们胆小、危言耸听,方才才人差点儿就……陛下不是亲眼目睹吗?”明哥惊心胆颤地说道,“陛下一定要抓到下 毒之人,为才人所受的苦讨一个公道。”

“大胆!谁让你们在御前胡说八道?”我低声斥责,“没有人害我,是你们服侍不周,竟然推卸罪责?来人……”

他阻止了,沉默片刻,喊来八虎,“去查才人的膳食、茶水,若有可疑之处,立即来报。”

八虎去了,明哥和羽哥也退出寝殿。

我婉然笑道:“其实,真的不必这么麻烦,这不是没事了吗?”

“此事的确蹊跷,放心,朕会查清楚的。”他眉头微蹙,怜惜地看我,“要不要歇会儿?”

“不累,阿眸不想睡。”

“为什么?”

“睡着了,就看不到陛下了。”我一眨不眨地注视他,目光深深。

完颜亮凝视我,痴了一般,黑若曜石的瞳仁一动不动,光泽微闪。

我知道,他想从我的脸上看出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琢磨我是为了取悦他才这么说,还是发自内心。

略略支起身子,我轻触他的­唇­,然后靠在他的肩窝。

他只是静静地抱我,不发一言。

过了半晌,明哥端来汤药给我喝。服药后,他扶我躺下来,“睡吧,晚些时候朕再来看你。”

我抓住他的衣袂,“陛下去书房吗?”

完颜亮颔首,“好好歇着,早日养好身子,嗯?”

我微笑,阖目,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慢消失。不久,羽哥进来,兴奋道:“才人中 毒,危在旦夕,陛下又焦急又担忧,不仅心疼才人,而且深深地爱着才人,否则陛下就不会说‘朕不让你死’的话了。才人,是不是?”

明哥也开心地笑,“可不是?陛下最爱才人了,虽然陛下还生才人的气,但是才人一有事,陛下就赶来了,还让所有太医都来救治才人。陛下对才人的这份情,奴婢见了也感动。”

“就是就是,此乃关心则乱。才人中 毒,陛下就乱了,不自觉地流露出对才人的深情。”

“才人,这招果然高明,陛下再也不会与才人置气了。往后啊,陛下和才人和好如初、恩恩嗳嗳,气死那些谋害才人的坏人。”

“别开心得太早,陛下还没解除我的禁足令呢。”我嘱咐道,“嘴巴闭紧一点,别露了风声。”

一个捂嘴,一个吐舌,傻傻地笑。

半个时辰后,八虎来说,完颜亮解除了禁足令,我随时可以外出。

这两个姑娘比我还开心,笑得合不拢嘴。更让她们意外的是,也速从地牢回来了,官复原职。

在牢中待了一个月,他瘦了一圈,两颊略略凹陷,形容憔悴,落拓狼狈,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他向我行礼,没有半分怨怪,说不改初衷,尽忠职守。

我道:“是我连累你,我很抱歉。”

也速不在意道:“才人千万不要这么说,这不算什么。卑职选择了一条路,就预料到会有什么风险,卑职心甘情愿。”

“日后你若不帮我,我不会怪你,毕竟这是关乎­性­命的事。”

“言犹在耳,卑职会守诺,一生一世忠于才人。”

“好,你这番心意,我铭记在心。”

“才人若无吩咐,卑职告退。”

“这两日你好好歇着,不急着当值。”我强调道,“这是我的命令。”

也速看我一眼,点头应了,随即离去。

入夜,本以为完颜亮会来,却没想到他去了落霞殿,因为太医把出喜脉,唐括修容怀了皇嗣。

竟然赶得这么巧!

即使他想来合欢殿,但唐括修容必定千方百计地留住他。

本想在今晚进一步讨他欢心,却因为皇嗣而成为泡影。

——

翌日,午膳后,八虎亲自前来,说在昨日的午膳中发现了毒。他转达了完颜亮的话,嘱咐我日后当心点儿,注意膳食、茶水。

羽哥问:“可查出毒 害才人的人?”

他淡淡一笑,“此事若要查,就要从备膳的宫人查起,会牵连不少人。”

明哥听懂了这话的弦外之音,“陛下不想彻查?”

我低斥,让她们不要多嘴,对八虎道:“劳烦你为我传话给陛下,我已无恙,此事到此为止吧。”

“奴才会一字不漏地转告陛下,才人放心。”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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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数次帮我,我还没谢你呢。”我看了一眼羽哥,羽哥会意,走向寝殿,很快就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锦盒。我莞尔道,“这只是我一点心意,日后你有什么难处,我会尽力相帮。”

“哎哟,才人太客气了,奴才怎好意思……”八虎佯装不好意思。

羽哥打开锦盒,递给他。

锦盒中的珍珠链子、玉镯等四样珠宝散发出耀目的光芒,他两眼放光,目露贪婪,盖好锦盒,笼在袖中,“才人的心意,奴才铭记在心,往后奴才会见机行事,才人放心。”

我温和地笑,“有心了。”

八虎走了没多久,完颜亮就来了,说是看奏折看得头疼,便来看看我。

我正要午憩,便坐起身,拉他的手,“如若政务不忙,陛下在这里歇会儿罢。”

他笑,“不必了,稍后朕就回书房。”

我不满地撅嘴,“陛下是不是嫌弃阿眸中 毒?是不是担心染上阿眸体内的毒?”

“怎么会?又胡思乱想了。”他摸我的头,语声中含有薄责。

“陛下若不是这个意思,就陪陪阿眸。”

完颜亮无奈地笑,禁不住我的胡搅蛮缠,脱了外袍上床,半躺着,一臂搂着我。我摩挲着他的胸,虽然隔着衣物,但还是能感受到他胸膛的紧实,“陛下,八虎传达了阿眸的话吗?”

他“嗯”了一声,片刻后道:“你当真不想知道毒 害你的人是谁?”

我淡淡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阿眸也去毒 害她吗?只要她从此不再害阿眸便好。”

他不再说什么,温存地揉着我的臂膀。

我暗暗思忖,他查出来了吗?

其实,膳食中的毒是我自己下的,应该查不出什么。也许,他只是猜到了毒 害我的人。

我支起身子,半压着他,慢慢俯­唇­……他凝视我,静而不动,眸光渐渐地灼热……

­唇­瓣相触,轻如清风地吻,仿佛蝴蝶在花丛间翩翩飞舞,轻盈地飞。

片刻后,完颜亮陡然收紧双臂,紧抱我,迅速加深了这个吻。

火花四溅,激 情 四 ­射­。

我为他解衣,轻软道:“就让阿眸服侍陛下罢。”

他的眉宇满是等待与微笑,刹那间,脸腮热起来,烧得我的心怦怦地跳。

就在这时,寝殿外传来八虎的声音,“陛下,落霞殿宫人说有急事面见陛下。”

“什么事?”完颜亮沉声问。

“落霞殿宫人说,修容身子不适,有点腹痛,请陛下过去。”八虎小心翼翼地说道。

“传太医了吗?”

“奴才问了,传了。不过那宫人说修容的情况很不好,担心皇嗣不保,请陛下尽快去一趟。”

“先在外候着。”完颜亮眉头紧锁,显然在考虑是去还是留。

虽然我不愿就此失去良机,但是他真的想去,我想留也留不住。

我抱膝而坐,幽怨道:“修容腹痛,陛下还是赶紧去瞧瞧她吧。”

他搂着我,“不高兴了?”

声音里浸满了浓浓的酸味,“阿眸哪敢啊?倘若皇嗣有个什么万一,阿眸可担待不起,陛下快去吧,阿眸要歇着了。”

他拍拍我的肩,安抚道:“晚上朕陪你,嗯?”

“修容怀了陛下的骨­肉­,陛下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

“就这么定了,晚上朕陪你。”完颜亮抬起我的脸,轻吻我的额头,然后下床。

我用棉被裹住自己,八虎进来为他穿衣。穿戴完毕,他倾身而来,啄吻我的­唇­,短促有力,嘱咐我好好睡一觉,这才离去。

唐括修容,你好样的!

——

这夜,完颜亮食言了,没有来。

明哥说,唐括修容缠着陛下,不让陛下走,还让宫人去书房搬来奏折,让他在落霞殿批奏折。

羽哥又说,其实唐括修容根本没有腹痛,以这个借口叫走陛下,不让陛下在合欢殿留宿。

这两个姑娘气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冷冷地笑,就此安睡一夜。

既然唐括修容有意阻扰,我就让她防不胜防。

午膳后半个时辰,我前往书房,拎着食盒,里面有我亲自做的桃花羹、桃花酥。

这还是第一次来书房,庄严肃穆,与宋帝清雅的书房相比较,金帝的书房多了几分粗犷与厚重。木柜上摆满了书册,墙上悬挂着两幅画,一幅是昂首奔驰的骏马,仿若万马奔腾;一幅是俯冲而下的巨鹰,左侧角落那个马背上的男子弯弓对准了巨鹰,姿势绝傲,气势非凡。

完颜亮正在看奏折,神­色­专注。着一袭玄­色­常服,微低着头,嘴­唇­微抿,白俊的脸膛有些冷,给人一种冷峻之感。

看见我来,他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温柔地笑,“阿眸亲自做了桃花羹和桃花酥,想让陛下成为第一个品尝的人。”

“桃花羹?桃花酥?朕从未听说过,更从未尝过。”他大感兴趣。

“那陛下就全部吃完。”我从食盒中取出一盅桃花羹、一碟桃花酥。

他取了一块桃花酥吃着,慢慢咀嚼,“以桃花入馔,有桃花清香,甜而不腻,脆而不硬,正合朕的口味。”他端起桃花羹,尝了一口,回味着,“桃花的芬芳沁人心脾,清爽可口,口味独特。”

我笑,“陛下喜欢,阿眸就不枉此行了,陛下快吃。”

他继续吃着,我站在他身后,轻轻捏按他的双肩,他很享受,一边吃一边与我闲聊。

待他全部吃完,我大胆地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笑吟吟地看他。

“朕还要看奏折,不如你先回去,稍后朕再去看你?”完颜亮明白我的意图,眸­色­略暗。

“陛下要赶阿眸走吗?”我不满地蹙眉。

“不是,只是……朕还有很多奏折要看。”

“今日,阿眸决定效仿历朝历代的红颜祸水,让陛下荒废朝政,眼中、心中只有美人。”

“有人啊,真不害臊,自称为美人。”他失笑。

“陛下坏,取笑阿眸。”我撒娇似的别开脸。

他开怀低笑,“好好好,朕不取笑你。”

我靠近他,轻触他的耳垂,再吻他的鼻尖,最后用牙齿轻咬他的下­唇­。

完颜亮不语,似有闪避之意,我趁胜追击,强 吻他的­唇­,极尽挑 逗之能事,要他慢慢沦陷在柔情里。

果不其然,他禁不住我的拨弄,抱起我走向偏殿,将我放在他平时休憩用的贵妃榻上。

我急切地为他宽 衣 解 带,他也迫切地扒光我身上的衣物,宫砖上衣袍凌乱,堆叠,交 缠。他吻着鲜艳的红鸾,含着我的|­乳­ 尖,舔 吻,吮吸,丝丝缕缕的酥 麻迅速散开,在骨血中疾行。我受不住那种强烈的冲击,抬起他的头,吻他的­唇­。

­唇­舌湿 热,推送吮吸之间,气息越来越急促,交错在一起。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章节:绝宠【二十四】 收集:52资源联盟

手往下移,我张开双腿,呢喃道:“陛下……”

他双眸缠 火,体内也燃烧着大火,面庞紧绷如弦,却还是有点犹疑。

握住他的坚 挺,我仿佛再也没有羞 耻、屈辱之心,放在最私 密的地方,他用力一挺,滑进我的身,与我融为一体。

然后,激烈地抽 送,狂 热地缠 绵。

轻吟声从口中飘出,我死死地抱着他,抬起头吻他。他欣喜若狂,更疯狂了。

只要他沦陷在温柔乡中,一点一滴地被我虏获,我便能慢慢掌控他。

大殿传来轻捷的脚步声,我提醒道:“大殿有人。”

“无朕传召,谁也不许进来!”完颜亮扬声道。

如此,大殿再无任何声响,想必是想进来的人知趣地退出去了。

他揽我起身,我坐在他腿上,上下摆动……他吻我的耳珠、脖颈,我看见,他深深地沉迷,浑然忘了之前我的虚情假意与欺瞒诱骗。

然后,他要我趴着,要我翘起臀部,再次与我水 |­乳­ 交 融。

他伏在我背上,一掌揉着我的|­乳­,力道适中地来回抽 动,又有点狂 野不羁。

身不再是自己的了,心被掏空了,再也没有任何厌恶、憎恨与屈辱。因为,若想引 诱别人,必须先引 诱自己,让自己“爱”上他,让自己变成他的妃嫔,如此才能做到万无一失,没有任何破绽,他才会相信我。

忽然,完颜亮一动不动地伏着,低吼声绵长而满足,急促地喘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瞬间,我也有一种怪异的舒适之感,仿佛身上某个地方在颤动,仿佛飞上了云端。

静默半晌,他翻过我的身,挨着我躺下来,让我枕着他的臂膀,双目微阖,­唇­角噙着幸福、愉悦的微笑。

“陛下,起来吧,这么躺着会受寒的。”

“无妨,就一会儿,朕想抱着你。”

我侧过身,搂着他的腰身,勾­唇­微笑。

——

虽然重获恩宠,完颜亮却没有晋封我。

自然,他生­性­多疑,不会这么快就完全相信我,我还需努力。

此后数日,每当他在合欢殿,落霞殿的宫人总会适时地出现,以身子不适、皇嗣为借口,把他叫走。次数多了,他也烦了,有一次,他大怒,对宫人怒斥:“朕不是她的宫人,随传随到。告诉她,朕很忙,除非胎儿不保,朕才会去!”

唐括修容再也不敢用这个拙劣的伎俩。

这次复宠,与上次很不一样,完颜亮对我不再像从前那样掏心掏肺,不再表露自己的心,总会无缘无故地沉默,似乎他也极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沉陷。他被我伤过、骗过,失望过,悲痛过,自然不会再轻易相信我。我并不着急,我可以等,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会坚持下去。

一夜,他去了芸香殿,我乔装好前往隆徽殿。

徒单皇后热情地接待了我,还向我致歉,说之前我被禁足、跪在昭明殿前恳求陛下一见,她没有帮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我忙道:“即使皇后为嫔妾说尽好话,陛下也不会轻易饶了嫔妾,那是嫔妾应得的。皇后待嫔妾的好,还不能公诸于众,皇后与嫔妾时有来往,也不能让旁人知道,否则,万一嫔妾获罪,就会连累皇后。”

“你不怪本宫?”

“嫔妾怎会怪皇后?皇后一直是嫔妾在宫中立足的保护神,待嫔妾当真刀架在脖子上,皇后再为嫔妾说几句好话。”我盈盈地笑。

“这不吉利的话怎么能说?”她含笑睨我。

“年来皇后凤体可安好?太子殿下也安好吧。”

“本宫与阿鲁补都好,你有心了。对了,本宫听闻前几日你中 毒,可知下 毒之人是谁?”徒单皇后的脸上颇有骇­色­。

我凝重道:“毒害嫔妾的人行事周密,查不出。”

她点点头,又问:“可有怀疑之人?”

我一笑,“不外乎就那几个人,嫔妾无法断定何人嫌疑最大。”

她无限感慨,“是啊,好比上次有人置本宫与阿鲁补于死地,也只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

我说出心中的怀疑,“皇后,嫔妾总觉得唐括修容此次怀了陛下的骨­肉­……有点……”

徒单皇后掀眉问道:“你怀疑什么?”

我眉心紧蹙,“也许是嫔妾想多了,上次嫔妾假孕,唐括修容会不会否效仿嫔妾、也来这一招?”

“你假孕争宠,被禁足一月,好不容易才得到陛下的原谅,唐括修容看在眼中,知道假孕欺君后果严重。”她不解道,“难道她当真这么不计后果,重蹈你的覆辙?她这么做,为了什么?”

“每次陛下在嫔妾的合欢殿,她总是以腹中子为借口把陛下叫走,这是不是就是她的目的?”

“有可能,不过假孕撑不了多久,万一被揭穿……”

“想来她也知道装不了多久,应该早就想好应对之策。”我猜测道。

“若是她为了阻扰你与陛下就假装怀孕,那可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徒单皇后还是想不通其中关键,“她何苦这么做?”

我心中忐忑,“也许,她还有其他打算也说不定。”

她略略沉吟,道:“你这么一说,倒真有那么回事。无论如何,这阵子你务必当心,不要落入唐括修容的圈套。”

我颔首,再说几句就告辞回合欢殿。

——

徒单皇后一语成谶,两日后,我果然落入了唐括修容的兽笼,虽然我并没有和她有什么牵扯。

这日午后,我正想歇会儿,殿外忽然嘈杂起来,像是争吵声。

明哥连忙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儿,她回来说,落霞殿的护卫队长奉陛下的旨意前来,请我去落霞殿一趟。

难道是唐括修容或者是她腹中的孩儿出事了?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章节:绝宠【二十四】 收集:52资源联盟

我吩咐明哥去隆徽殿告诉徒单皇后,陛下召我去落霞殿,然后,羽哥陪着我前往落霞殿。

踏入落霞殿,但见大殿前院站着不少侍从,皆是完颜亮带来的。八虎看见我,立即迎上来,低声道:“才人,大事不妙,修容腹中的皇嗣没了。”

果真如此。我一边问一边盘算着,“陛下命人查了吗?与我有关?”

八虎凝重道:“可不是?半个多时辰前,落霞殿的宫人向陛下禀奏说修容腹痛、流血,陛下立刻就赶过来了。赶到这里,太医就说,修容腹中的孩子没了……”

假若之前我料想的不错,那么,修容将会将这个令她滑胎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是祸躲不过,那便从容应对吧。

在大殿等了片刻,完颜亮从寝殿出来,面庞冷峻,眉宇­阴­郁,眼中似有痛­色­。

行礼后,我问:“不知陛下召阿眸来此,有何要事?”

太医那颜和两个宫娥从寝殿出来,躬身站在一侧。羽哥低声对我说,那两个宫娥,一个是唐括修容的近身侍婢阿则,一个是曾在合欢殿当差的维儿。当初,我怀疑合欢殿中被安Сhā了耳目,就让明哥、羽哥盯着点儿,没多久就遣出三个宫娥,这个维儿便是其中一个。

“那颜,说。”完颜亮冷声道。

“是,陛下。”那颜略略屈身,“微臣查过,据修容的近身侍婢阿则说,今日修容没有胃口,没有进膳,就让宫人柔儿做羹汤,以备不时之需。半个时辰后,修容想吃点儿东西,维儿就端了一碗热羹给修容吃。修容吃过后就开始腹痛,接着流血,腹中皇嗣就因为那碗热羹……没了。”

“羹汤有何不妥?”完颜亮问。

“微臣查过,这碗羹汤加入了大量的桃花。”那颜的脸上略有惶恐,“修容时感不适,胎象不稳,而桃花有活血化瘀之效,孕­妇­忌服。修容吃了那碗桃花羹,就此腹痛、滑胎。微臣有罪,微臣没有预先告诉修容哪些膳食能吃、哪些膳食不能吃,以致修容的龙胎没了,微臣有罪。”

“当真是那碗桃花羹引致滑胎?”完颜亮重复问道,“若有虚言,朕绝不轻饶!”

“千真万确,微臣怎敢欺瞒陛下?如若陛下不信,可传其他太医为修容诊断。”那颜肯定道。

他说得没错,倘若怀孕的­妇­人胎象不稳,进食过量桃花,便有可能引致滑胎。

桃花羹?

不就是前些日子我为陛下做过的桃花羹吗?怎么修容也吃桃花羹?

完颜亮­阴­沉地问:“桃花羹是谁做的?”

唐括修容的近身侍婢阿则回道:“禀陛下,今日午时,修容没有胃口,不想进食。奴婢担心稍后修容会饿,就吩咐维儿备好羹汤,修容饿了就能吃。不久,修容说有点饿了,奴婢就派人去告诉维儿,不久维儿端来一碗热羹。没想到,修容吃了那碗羹汤之后……腹中的皇嗣就没了……陛下恕罪,奴婢粗心大意,以致皇嗣不保,奴婢死罪……”

完颜亮让他们重述一遍事发的经过,只不过是让我明了整件事,不至于那般懵懂。

维儿吓得跪地,惊惧得全身发抖,“陛下恕罪……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桃花羹会让修容没了孩子,奴婢该死……陛下饶命……”

阿则怒声问道:“你为什么谋害修容和皇嗣?修容并没亏待你,你为什么这么歹毒?你可知谋害皇嗣是株连的死罪?”

完颜亮喝道:“从实招来!”

“奴婢……奴婢……也是逼不得已……”柔儿惊恐、凄惨地哭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奴婢不是有心谋害修容和皇嗣……陛下饶命……”

“奉谁的命?”完颜亮的眸­色­越发­阴­寒。

“奴婢不敢说。”柔儿柔弱得令人心生恻隐,怯怯地觑我一眼。

“说!”他怒喝。

“是……是才人让奴婢做桃花羹给修容吃的。”柔儿畏惧地瑟缩着,看向我。

她说出幕后主谋是我,是意料之中的事——既然传我来,便是与我有莫大的关系。

闻言,我看向完颜亮,不急不躁,淡然平静。他盯着我,眸­色­冷郁,瞧不出更多的情绪,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就这么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他是否相信这三人的指控?打算如何惩处我?

羽哥与我一起跪着,眼见我不为自己辩解,便着急道:“陛下,谋害皇嗣的罪名不小,陛下不能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大殿上寂静得仿若无人的旷野,阿则愤然道:“物证、人证俱在,这是一面之词吗?这是罪证确凿!才人谋害修容腹中的孩子,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羽哥反驳道:“桃花羹是维儿做的,可以算作物证吗?还有,虽然维儿在合欢殿当差过,但早就调到琼林苑当差,后来怎么到了落霞殿当差,才人根本不知。才人与维儿从未私下见过,从何谈起指使维儿谋害修容的腹中子?陛下,这都是维儿的片面之词,陛下明察。”

“才人与维儿私自见面,指使她谋害修容的腹中子,自然是隐秘至极,你不知道也不出奇。”阿则立即回敬道,“维儿,你自己说,才人何时见你,何时指使你谋害修容的孩子?”

“修容有喜之后,有一日,合欢殿一个宫人带奴婢去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到了之后,奴婢才知道才人要见奴婢。”维儿唯唯诺诺地说道,“当时,才人在内室,奴婢在外间,中间隔着纱帘。虽然看不见才人,但奴婢认得才人的身影与声音。才人知道奴婢在落霞殿当差,为修容做膳食,吩咐奴婢过几日做桃花羹给修容吃。奴婢问为什么,才人说奴婢不必知道缘由,照她的吩咐做就行。”

“那你就答应了?你不知道才人的吩咐很不妥吗?”阿则怒问。

“奴婢知道才人的吩咐很不妥,奴婢不想做什么桃花羹,可是才人威胁奴婢……”维儿害怕地看我,目光闪烁。

“威胁你什么?”阿则逼问。

维儿伏地哭道:“奴婢与一个护卫两情相悦,时有幽会,才人知道了这件事,就威胁奴婢,假若奴婢不听命行事,就揭穿这件事。奴婢不想连累心上人,不想心上人就此毁了前程、丢了命,就听从才人的吩咐,做桃花羹给修容吃。”她悲惨地哭,声嘶力竭地喊,“陛下,奴婢违反宫规,谋害皇嗣,罪该万死,陛下将奴婢乱棍打死吧。”

这宫娥编故事编的当真有模有样、没有破绽,唐括修容布这个局,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吧。

羽哥咄咄逼人道:“你胡说八道!我整日与才人在一起,才人根本没有见过你,更不认识你。你且说说,才人见你是哪日?是落霞殿哪个宫人带你去见才人?又在什么隐秘的地方见你?说!”

维儿泪流满面,道:“陛下,奴婢犯了死罪,罪不容赦,奴婢只愿一死抵修容的孩子……”

“纵然你死了,本宫的孩子也无法生还。”

这道苍凉、绝望的声音,出自于唐括修容。她从寝殿慢慢走出来,两个宫娥扶着她,走得很慢很慢,似乎身子虚弱得很,勉强支撑着似的。她披着月白披风,衬得憔悴的脸蛋越发苍白无血,哀伤布满了她的眸,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完颜亮示意,她坐下来,愁云惨雾地哭诉:“陛下,之前臣妾刚刚怀了陛下的骨­肉­,身子不适,心中烦闷,很想陛下陪着臣妾,做了一些恃宠而骄的事,几次从合欢殿叫走陛下,想必因此得罪了才人。臣妾心想,许是才人忌恨臣妾,忌恨臣妾怀了陛下的骨­肉­,就要臣妾尝尝丧子的悲痛滋味。”她情真意切地说着,目光凄绝,令人怜爱,“陛下,臣妾有错,对不起才人,可是臣妾的孩子也是陛下的孩子,才人不能残害陛下的孩子啊……孩子在臣妾腹中还不足三月,还未出世、看看爹娘就走了,臣妾多么心痛,陛下知道吗?孩子是无辜的,臣妾与陛下的孩子死得多冤啊……”

听着这番感人肺腑的话,看着她那令人作呕的恶毒嘴脸,我的心越发冷了。

羽哥焦急道:“陛下,不是这样的,当初将维儿遣出合欢殿,是因为,奴婢怀疑她是别人安Сhā在合欢殿的耳目,监视才人。才人绝没有与维儿私下见面,更不会指使她害人,陛下要相信才人啊……”

唐括修容哭得肝肠寸断,“臣妾好不容易怀了陛下的孩子,陛下要为臣妾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完颜亮的脸上似乎没有怒火、惊­色­,只有­阴­郁的冷,冷如秋夜的风,瑟瑟的,令人无端地起了小粒。

“你所说的,千真万确?没有半句虚言?”他寒声问道,锐眸盯着维儿。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维儿的眼眸起了变化,坚决无比,“陛下不信,奴婢唯有……”

我暗道不妙,正想出声阻止,她已起身冲向墙壁,狠狠地撞去。“嘭”的一声闷响之后,她软软地倒地,额头染血,鲜血流下脸庞,可怖得很。

众人惊呼,但见维儿用最后一口气道:“奴婢以死明志,绝无虚言。”

然后,气绝身亡。

羽哥骇然,没想到维儿会以这般激烈的举止证明她没有说谎。然而,也有可能是她不想再面对更多的逼问吧,她死了,对事件并无多大影响,她该说的都说了。

“维儿以死明志,这件事还不够明了吗?陛下还有疑问吗?”唐括修容又悲痛又气愤,“还是陛下根本不想为臣妾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陛下,修容真心实意地侍奉陛下,想着为陛下生一个可爱的皇子,这份心,这份情,陛下不能无视,更不能放过害死皇嗣的人……”阿则悲怆道。

“你有没有做过?”终于,完颜亮开口问我了。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章节:绝宠【二十五】打 收集:52资源联盟

嗓音沉厚,却听不出是怒还是悲,就像是风平浪静的碧湖,只有微风吹拂下的一圈圈涟漪。

我挺直腰杆,大声道:“阿眸没有,阿眸什么都没做过。”

唐括修容泪落如雨,悲愤道:“指证你的维儿已经死了,你说什么都可以!”她缓缓走向完颜亮,跪在地上凄哀地求道,“臣妾恳请陛下,为臣妾死去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完颜亮看着她,拍拍她的手,眼中俱是怜爱、凄伤。

“修容丧子,令人心痛。”这道声音,和蔼而伤怀。

从殿外走进来的是徒单皇后,她走向完颜亮,尽显贤良、大度的母国风范,“陛下,臣妾听闻修容腹中的孩子没了,立即赶过来了。”她看亲自扶起唐括修容,“你身子虚弱,不能跪在地上,坐着吧。”

宫娥立即去搀扶,让唐括修容坐下来。

徒单皇后忽然跪地,言辞恳切,“落霞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臣妾才知道,来得这样迟,是臣妾无能,还请陛下降罪。”顿了须臾,她继续道,“陛下忙于朝政,还要烦心后宫的事,臣妾没有照料好各殿妃嫔,没有打理好后宫,臣妾有罪。”

完颜亮淡淡道:“起来吧,后宫的事千头万绪,此事不能怪你。”

她慢慢起身,“谢陛下­体­谅。事关修容与才人,自当慎重。双方各执一词,唯一的人证维儿也死了,倒是难办,不如再深入查查,或许有意外的发现也说不定。”

“虽然皇后母仪天下,但皇后说这话,嫔妾不爱听。”唐括修容忿然道,“此事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再怎么查也是一样的结果。再者,维儿已死,若要查,难道要她起死回生不成?”

“修容丧子,心中悲痛,难免心浮气躁,本宫不怪你口不择言。”徒单皇后并不生气,反而笑着,“彻查与否,陛下拿主意便是,臣妾只是说出一点想法。”

“皇后的提议也不是不可。陛下,臣妾的孩子死得这么冤,臣妾可否提出一个请求?”唐括修容悲伤地求道。

“说。”完颜亮道。

“臣妾想让孩子早日瞑目,尽早抓到真凶,让真凶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彻查以一日为限,陛下以为如何?”唐括修容虽是请求,却相当决然。

一日为限?

她就这么急着让我死吗?

徒单皇后道:“一日能查出什么?陛下,这也太急了……”

完颜亮似乎有了决定,道:“修容丧子,难免悲痛,那便一日为限,明日此时便了断此案!”

唐括修容又道:“陛下,虽然还未定案,但才人嫌疑最大。未免她暗中安排、­干­扰事情真相,理应将她禁足,关闭合欢殿,以免她与宫人或其他人密谋。”

为了将我推进那只兽笼,她可谓费尽心思,防之又防。

完颜亮应允了她的请求。

如此,我被关在寝殿,能去的地方只有大殿;只有明哥、羽哥陪着我,就连她们也不能出去,膳食由宫人送来。

——

徒单皇后提出彻查,已是帮了我。

然而,能查出真相吗?会有转机吗?

完颜亮与我和好了,唯一的希望便是他相信我没有害死他和唐括修容的孩子,即使那个孩子未必真的存在过。

虽然早就猜到他不会来看我,但等了一整夜他真的没有来,那种失落让人很难受。

睡不着,吃不下,一点一点地熬着,熬到那个时辰,就有结果了。

羽哥劝我吃点儿膳食,明哥劝我喝点儿热茶,但我根本不想吃、不想喝。想着自救的法子,但被困在这里,如何自救?

一定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的……

“才人,别太担心,皇后会尽力帮才人的。”明哥安慰道。

“就算皇后不帮才人,陛下也相信才人,修容想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扣在才人头上,门都没有。”羽哥恨恨道。

“什么时辰了?”我问。

“时辰快到了,一日过去了。”羽哥比我还紧张。

是啊,水落石出的时辰快到了,可我还没想到解救自己的法子。

对了,维儿的心上人是谁?是落霞殿的护卫吗?还有,我想起来了,她没有说我哪日与她私下见面,哪个宫人找她的,在什么地方见面;羽哥逼问她的时候,正巧唐括修容出来了。此时想来,维儿根本说不出,因为那是编造的。

我说出疑惑,羽哥拍手,“是啊,奴婢记得,维儿没有说。还有,那个护卫是谁呢?才人,说不定他知道真相呢。”

明哥欣喜道:“应该找到那个护卫问一问。”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我们三人凝神静听,殿门轰然打开,却是八虎和四个侍卫。

明哥紧张地问:“是不是查清楚了?是不是陛下传召才人?”

这个时刻,反而淡定了,我等着完颜亮的宣判。

八虎无悲无喜地说道:“奴才是来传旨的,才人,接旨吧。”

我缓缓下跪,听着他一本正经的声音,心头如雪。

完颜亮竟然不信我!完颜亮怎么可以不信我?!

完颜亮,即便查不出真正的真相,你也不能不信我啊……

“怎么会这样?有没有弄错?”明哥惊得愣了片刻才着急道。

“陛下究竟有没有查清楚?”羽哥不敢置信,“才人根本没有指使维儿,没有谋害唐括修容的孩子,陛下怎能不查清楚就定案?”

“二位稍安勿躁,陛下已经查清楚了。”八虎安抚道,对我道,“才人,不是陛下不信才人,而是……这件事铁证如山,陛下不能徇私。方才,陛下、皇后都在落霞殿,那些宫人的供词对才人很不利,修容咄咄逼人,一直说残害皇嗣罪该处死。所幸皇后为才人说了不少好话,说才人只是一时糊涂、动了歪念头,还说重要的人证维儿已死,死无对证,而才人也坚称没有指使维儿,此案还有不少疑点,等等。纵然修容力陈才人要为死去的皇子填命,但陛下也没下令处死才人,可见陛下是真心相信才人。最后,皇后说,基于此案还有一些疑点,就让才人去西三所服役,无召不得擅自出西三所。”

“陛下同意了?”羽哥惊道。

“修容说,残害皇嗣,却只是去西三所服役,惩处太轻了,应当贬为宫奴,永远不得面圣。”八虎道,“陛下想了想,就应允了,着奴才来传旨。”

“修容太可恨了。”明哥道。

“就是!修容非要置才人于死地,心如蛇蝎。”羽哥骂道。

“我已不是才人,是比你们还不如的宫奴。”我淡淡地笑。

“才人,收拾一下,尽早去西三所吧,奴才送您过去。”八虎抿­唇­叹气。

明哥、羽哥纷纷说要跟我一起去西三所,与我同甘共苦。八虎道:“陛下没有旨意,你们只能留在合欢殿,才人一人去西三所。”

我吩咐道:“方才我说的,你们务必记住,慢慢找,直至找到真相。”

她们重重地点头,拉着我的手,热泪盈眶。

收拾了几身样式简单、颜­色­清淡的衣袍,望着合欢殿的牌匾与殿中熟悉的一切,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明哥和羽哥泪流满面地说:“才人,奴婢会经常去看您的……奴婢等才人回来……”

我微微一笑,毅然转身,对自己说:我一定会回来!

唐括修容,我回来的那日,就是你获罪的那日!

——

完颜亮不信我,是应该的,因为他早就不信我了,唐括修容丧子一案又铁证如山,即使他有心徇私、偏袒,也无法不惩处我。因此,他只能送我去西三所。

最初那一刻的失望、伤心与气愤,在西三所第一个无眠之夜烟消云散。

西三所位处皇宫西北角最偏的角落,是一座青砖灰瓦的院落,八虎说西三所的宫人是宫中最下等的,做各种又脏又累的杂役,往后我在此洗衣。他送我到西三所,将我交给掌事宫人琴姑姑之后就走了。晚膳时辰已至,琴姑姑让我和其他宫人一起进膳,然后安排了住处;与我同屋的是两个年纪颇大的宫人,许是她们在这里熬了多年,身子­干­瘦,气­色­不佳,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便躺下睡觉。

我的床铺在最里面,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又黑又硬的棉垫,棉被也很差,有一股霉味,令人不适。床头有一个小木柜,可放一些杂物,床铺对面是大木柜,可放衣袍。此外,屋中空的地方放着一张木案,三张杌子,这便是最下等的宫人的住处。

略略收拾,我躺下来,希望尽快入眠,明日才有气力­干­活。然而,骤然换了地方,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纷乱。

进了西三所,必然没有好日子,我和她们一样,是最低 贱的宫奴,没人有会关照我,一切只能靠自己。那么,完颜亮打算让我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何时才昏昏地睡了,天亮起来时头昏脑胀,四肢乏力得很。

洗衣的活儿不会等我,匆匆吃了早饭,就去­干­活。

放眼望去,一堆堆小山似的衣袍堆满了整个大院,蔚为壮观。以为是后妃的衣袍、幔帐与被罩之类的,却是那些服侍皇后与妃嫔的、比较得脸的宫娥、内侍的衣物、床帏之物,每日各殿、各宫都送来很多,因此,大约有二十个宫人在洗。

琴姑姑给我指了一个地方,我便坐在小杌子搓洗衣袍。

刚开始,这些宫人对我这个新来的很好奇,时不时地转过头看我,窃窃私语,不过很快就不看、不说了,因为再分神下去,她们今日就洗不完了。

春日的水还很凉,手指浸在水中半个时辰可能不觉得如何,若是超过一个时辰,便开始吃不消,十指通红、僵硬,双臂不停地打衣物,酸疼无比;总要屈身、弯腰,腰也开始酸软,总之,我从未做过苦力活,却要不停地洗,的确遭罪。

然而,不洗还能如何?

《冷酷帝王的绝宠:鸾宫囚妃》章节:绝宠【二十五】打 收集:52资源联盟

坚持!坚持!坚持!

午时,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其他宫人纷纷起身去吃饭,我也站起身,伸伸懒腰,舒展筋骨。琴姑姑走过来,面目冷冷,看一眼大盆中的衣袍,“一上午就洗这么一点?”

“琴姑姑,我已经尽力了,下午我会麻利一些,洗快一点。”

“你才洗了不到一半,想熬夜洗吗?”她大声道,“不许吃饭!继续洗!”

“可是……”

“再不加把劲,晚饭也别想吃!”琴姑姑凶神恶煞地说道。

“是。”我唯有继续洗。

连续两夜失眠,中午又没吃饭,更没力气了,但也只能咬牙忍着。

双手早已冻得麻木,为了能吃上晚饭,我马虎了事,没有上午洗得仔细,终于在黄昏时分洗完。正想舒一口气的时候,琴姑姑走过来,翻了翻已绞­干­的衣物,­阴­阳怪气地问:“你可知这些这些衣袍是谁的?”

我摇头,她睁目道:“是芸香殿大姝妃近身宫人的衣袍,要仔细地洗,洗得­干­­干­净净,你洗的什么?重洗一遍!洗完了再吃饭!”

我力争道:“我还没吃饭,很饿,可否让我先吃饭再洗?”

琴姑姑凶恶道:“不行!芸香殿的宫人催着要呢,快洗!”

不吃饭,没有力气,我怎么洗?只会洗得更慢!

然而,这是她的地盘,她说了算,纵然我再气愤、再有道理,也无济于事。因为,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我能做的只有遵守。

“看什么看?是不是不服气?”琴姑姑厉声斥道,讥讽地勾­唇­,“我知道,昨日你还是才人,是天子妃嫔,但你在这里,就是宫奴,就要听命于我!这里是西三所,不是合欢殿,今时不同往日,你再也不是身受圣宠的妃嫔,和我一样,是低 贱的宫奴,每日都要洗衣,明白了吗?”

“明白,谢琴姑姑提点。”我服软道。

“以前是以前,我可不管你以前多娇贵、多风光,到了我这里,就要听我的话。胆敢违抗我的命令,就是死路一条,不仅没饭吃,还有­干­不完的活。”她冷笑,与昨日在八虎面前的嘴脸,真是天差地别。

“是,我会听琴姑姑的话,不再顶撞您。”

她上下打量着我,目露贪婪之光,“在西三所洗衣穿这么好看的衣袍给谁看?明日不许再穿。我会让人给你两身衣袍,你带来的那些衣袍都交上来,记住了吗?”

我心中冷笑,“琴姑姑风华正茂,这衣袍穿在您身上,必定风姿绰约,这也是这身衣袍的服气。”

琴姑姑颇为受用,须臾之间又翻脸,喝道:“重洗!洗完了再吃饭!”

我看着她离去,摸摸肚子,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却还要洗这该死的衣袍,真要命。

洗吧!洗吧!不洗还能怎样?尽快洗完,还有饭吃,不洗,就没饭吃。

所有宫人都去吃饭了,只剩我一人还在夜­色­中­干­活。

洗完最后一件,我呼出一口气,望望四周,早已夜深人静,过半数的房屋已经熄了灯火。

想起还没吃饭,我立即赶往吃饭的房屋——桌上­干­­干­净净,一片菜叶子也没落下,饭桶也洗得发亮,只有水光、没有米饭。

没有人为我留饭。

方才洗得投入,没有感到饿,现在五脏庙又开始闹腾了。我捂着肚子回房,又累又乏,饥寒交迫,也许,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明日一早起来就有饭吃了。

今晚月­色­很好,广袤的夜海停泊着一枚纤薄的月亮,满空的清辉洒了一地,宛如铺了一层清霜,能映出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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