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玉晓看着远方,天色暗得很快,视线范围内,只有一个孤兀的小山头,一片草地随风吹动,她就那样站着,仿佛不曾出过声。
“黑夜之后又是一个黎明。”
靳越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往地上那堆东西走去,那是从马身上卸下来的物品。
“打猎吗?”靳越蹲下来在里面翻了一阵,拿出两把弓箭,两只箭筒,停下动作,看着她问道。
“你会打猎?”她问。
“难道我看着像只会治病救人?”
说完不等卿玉晓回答,已经把弓箭扔了过来,卿玉晓一顿,反射般地伸手接住,看着他,问道:“去哪里?”
靳越指指她前面那个小山头。
“翻过它。”
翻过小山,才看到这一边是一个森林,绵延看不到尽头。
在夜色中,这片森林看不到全貌。
靳越和卿玉晓一前一后走着,今夜月亮没有出来,两个人就这样顺着森林里的间隙前进。
忽听一声响动,卿玉晓向左边看去,靳越已经搭箭拉弓朝着声音处射过去,只听见一声痛苦的哀嚎,有什么物体嘭地滚入了旁边的灌木林。
靳越一笑:“晚餐有肉了。”
卿玉晓几步走上前去,拨开树叶,果然,一只梅花鹿倒在地上,脖子被羽箭射中,汩汩地流着鲜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面满是惊恐。
“得罪了。”
靳越走上前对着小鹿笑着说道,将羽箭拔出,用绢布擦拭干净,又重新放回了箭筒。再提起那头小鹿,装进了随身带来的袋子里。
两人都没有什么打猎的兴致,只想凑合个晚餐,便往回走。
卿玉晓走在后面,不时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她总感觉有什么跟着他们。靳越在前面走,那头鹿的血染红了袋子,一路上都是浓重的腥味。
卿玉晓走了一段,感觉到身后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们,越来越近了。卿玉晓停住脚步,猛然回头,待看清了跟着他们的东西,心里不禁一阵冷凉——一只通体火红的野狼!裂开一嘴白牙死死地盯着他们,幽绿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觉察到身后的卿玉晓没有走了,靳越疑惑地回过头,待他也看清不远处那双幽绿的眼睛,他的心里顿时一震,一头白色的狼!而且还是凶残而力大无比的血狼!
这里怎么会有这畜生。靳越再闻着这浓重的血腥味,不禁明了,这血腥味让自己疏忽了这畜生的气息,这畜生想必也是闻着味道跟来的,自己太大意了。
然而还在自己思忖的时候,眼前那个身影已经对着狼冲了过去,速度快得惊人,那狼可能也没有想到面前的人,那么不怕死,竟然就对着它扑了过来,它狡猾地一个回身,跳了开来。
它睁着闪烁着凶光的眼看着卿玉晓,腥臭的口水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也许是被激怒了,它忽然迅速跳起,想一口咬断卿玉晓的脖子,靳越心里一阵惊慌,来不及多想,猛地将肩上的袋子快速地甩了过来。
可卿玉晓却比他还快了一步,他甚至还没有看清卿玉晓的身手,只看到那头狼向她整个人扑去,听见野狼发出一声惨叫,待他再看清,那狼的脑袋已经被削去了一半,鲜血喷溅而出,洒在地上。
血狼也许是被巨大的疼痛刺激地发狂了,竟然瞪着那一只眼睛,恶狠狠地又向卿玉晓咬去。
“畜生找死!”
卿玉晓眼睛雪亮如刀,没有半分应有的胆怯和软弱。她对着血狼撞去,在迎上它的獠牙的几秒钟,快速地扳住了恶狼的上下颚,用力一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头狼便闷哼一声,软趴趴地倒在了一旁。
死的很惨烈,也很恶心,它周围的土地都被血液浸透了,整个惨不忍睹,不远处,还有血肉模糊的狼头。
果敢利落,凶狠无情,整个战斗过程,短得惊人,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靳越看着那个面色平静,一言不发的人,她衣衫染血,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手上是一柄匕首。
她就那样站着,眼睛赤红,凌乱的头发粘在脸上,还有那尚未干涸的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靳越看着她,仿佛看到了黑夜里的修罗,沉默半晌,出声:“你似乎不一样了。”
卿玉晓把染血的匕首在草地上擦干净,冷笑:“我应该是什么样?任人宰割?还是肆意被欺骗?”
靳越听出她意有所指,不再回答,递来手帕让她擦手。
卿玉晓也不客气,擦完扔给他。
夜风吹过,似乎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浓厚的血腥的味道充溢在空气之中,证明着这一切的真实。
“走吧。”
她淡淡开口,绕过他便继续往回走去。
靳越捡起装着死鹿的袋子,跟着她的脚步,他看着那个走在前头黑夜中的背影,那么瘦弱,那个瘦弱的身躯下爆发的力量又那么惊人,让人睁不开眼。
他就一直那样看着她,他觉得她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正在拔节生长,清晰地仿佛听见了骨骼断开又结合的声音,每一声都是一次死去和新生,她的背影挺拔孤傲,清瘦细小,却又似坚强地能撑开这茫茫天地。
两人重新翻过那座小山,靳越没有说话,卿玉晓也一直沉默着。
夜已经完全黑了,靳越拿出随身的火折子,将它吹亮,举在前面
袋子里的血腥味已经散了很多,借着微凉的火光,可以看见他们的马已经站立着湖边,一直在等着他们回来。
卿玉晓向湖边走去,靳越看着她的背影,举高火折子,给她照亮了路。
卿玉晓意识到了他的动作,心里顿了一下,继续不动声色地向前走。
淡淡的火星随着风摇曳,仿佛随时会被吹灭,可是就是这点小火星,让这夜色温和了不少。
黑的是夜,红的是火,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火光,像是黑暗中最光明的神祗,照在人的脸上,照着前面的路,透过那幽长而漫长的弯曲脉络,直直地照进了人的心里。
卿玉晓走到湖边,蹲了下来,将匕首放进水里,仔细地洗着,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只听见水的声音,半响,她忽然开口:“你看,无论是多么肮脏的血,在这样一个干净的湖水里,便消失不见踪迹。只要容纳它的东西够大,它能溶解的东西便越多,同样,只有足够强大,强大到所有的东西都不会摧毁你,你才不会被欺负,不会失去。”
“那是你的匕首沾的血少,才能够被洗净,倘若沾上的鲜血太多,洗多少次都没用,湖水也毁了。”
靳越举着火折子在她的头顶,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句句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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