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间一间地推开门房屋,屋内每个房间都打扫得很整洁。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仿佛感觉余生就要那样睡过去了,梦中是那起起伏伏纷乱的场景,可是却没有丝毫来自外界的打扰。
卿玉晓整了整衣衫,刚准备出门,眼神却被窗边一个打开的盒子吸引住——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盒子里面的东西,只觉得仿佛身边的一切全部经过了一个轮回。
那一样东西东西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一步一步慢慢向着那个盒子走去,颤抖地拿起盒子里那样东西,咬紧了牙不让眼泪流下来——是那支曾断成两截的寒玉簪,中间用什么东西粘补起来。
卿玉晓不知道拿着那支木簪站了多久,忽然一道琴声传来,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响起。
清越无比、悠远空灵的琴声,那熟悉的曲子贯穿了卿玉晓的身心。那琴声是那般清透响亮,又是那么地缠绵低回。
她这一生,只在一个地方听过这样的声音,听过那曲熟悉的曲子。
卿玉晓张大眼睛,几乎有些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唇,握紧寒玉簪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她仓皇地追随着那琴声,神情变得惊疑不安又若有所思。
可那琴声始终没有断绝,似乎是引领她,又似乎是向她低诉,卿玉晓只感觉自己心脏被那琴声紧紧抓住着,每一声都让心里抽痛。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脚步急切而慌乱,她不敢停下,害怕一停下那琴声就会突然消失不见。
待她终于找到了声源处,卿玉晓失态地撞开一扇虚掩的小木门,闯入那一片咿咿呀呀声中。
琴声戛然而止,里面的人也回过头来,好奇地盯着卿玉晓。
光滑的青石板上,端坐着记忆中被描摹了千万次的人,一身农家的麻布粗衣,眉目清浅,肤如璞玉,唇似夕阳,目光深不可测似笑而笑地看着一脸惊慌,不知所措的她。
是重楼无阙。
卿玉晓这才注意到,这是个平常人家的庭院里,下面整整齐齐地坐着十几个小孩。
每人前面一张矮小的小木桌,桌上面整齐地摆着笔墨白纸,旁边的布袋子里还放着一摞书,十几双充满童真的眼睛,正好奇而探究地盯着卿玉晓,不时传来嘻嘻的笑声。
卿玉晓看自己打扰到他们了,不免面上尴尬,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后退出去,将门轻轻掩上,规规矩矩地站在外面,目光还是锁定在了那个抱琴的身影上。
只见重楼无阙笑着吩咐了一句什么,孩童们纷纷点头,从书袋里拿出书,异口同声地背诵起来。
见到重楼无阙推门出来,卿玉晓嗔怪地瞪他一眼,眼泪却瞬间盈满眼眶:“我以为你……”
重楼无阙面容含笑,脚步慢慢地走过去,卿玉晓伸出手,轻轻抚上他那熟悉的脸容。
卿玉晓轻轻地擦过他的脸庞,先前他那一头白发,没看到他面容的场景,她还心有余悸。
可是此时,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掌下接触到的肌肤温暖柔软,她胸中忽然溢满了酸涩而沉重的幸福感,那种失而复得感觉。
“阿玉,你去找摩诘是,是吗?”重楼无阙抬起手来,细细地梳理着她凌乱的发。
“倘若我不去找他,我们会怎么样?”
“会此生不复相见。”
他手指向下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云淡风轻地一笑拥着她往前走:“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家。”
卿玉晓脑中空空的,直到现在她还是没分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如果是梦,她希望永远不要再醒来。
重楼无阙带着她走过她来时的路,一样一样指给她看。
花圃、院子、竹林、小屋……
这些是她上辈子描绘过的生活,是只有谢羽知道的秘密,但眼前这一切就这样展现在眼前。
卿玉晓紧紧咬着唇,这些话他只对一个人说过,似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摸胸前,没有了,那一串莲花挂饰果然不见了。
“阿驰他……”
重楼无阙听到这个名字,目光变得很远,他轻轻用指腹抚过卿玉晓的眼角。
“他两个月前送你来到这里,便走了。他还说等你醒了,要我把摩诘大师的话带给你。”
卿玉晓怔怔地看着他,眉头微蹙,等着他继续。
“摩诘大师说,当你跳下去那一刻,那一粒佛珠已经在你心中了。”
“他和阿驰都是我们俩的恩人。”
重楼无阙看着她蹙眉出神的模样,敲了敲她额头:“阿玉,你这么一副样子跑出去,亏你不怕小孩笑话。”
卿玉晓这才反应过来,那群小孩在笑什么。
他牵着卿玉晓进屋,将她按坐在铜镜前,一头青丝被握在手里,头皮也被他轻扯着有点酥痒。
卿玉晓索性眯起眼,懒洋洋道:“我懒散惯了,听见琴声又怕你不见了,才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肩膀搭上一只大手,卿玉晓抢过被他捞起的长发,用手中的梳子一下下梳着。
重楼无阙笑着,说了句:“我来。”
卿玉晓将梳子给了重楼无阙,任他梳着自己的发,头皮被轻轻扯着,她的心底的弦也被拨动。
铜镜中的自己渐渐发生变化,重楼无阙绾的发在一侧留下一缕发丝,轻轻垂下延到胸前,后面的青丝挽起垂直一旁。
他低头将那只被她一路握着的寒玉簪拿起,定住那绾起的松散的发,整个人呈现一种慵懒而随意的姿态。
卿玉晓静静地端详着镜中的人影,发现这样被重楼无阙一打扮,竟然别有美感。
看了一会儿,终于发觉了不对劲,怎么给她绾发了,他看她的神态,知道她是后知后觉。
他给她绾好发,俯下身子看着镜中的她,看了许久。
卿玉晓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重楼无阙一手挑起她的下颌,她皱眉刚想躲开,他开口道:“别动,别皱眉。”
画眉的笔搁在桌的边缘,重楼无阙轻轻拾起,冷冷的画笔滑过卿玉晓眉际,感觉到他温暖的手紧贴面颊,微微闭了眼睛,睫毛轻拂他的手心,都是温暖的遐想。
卿玉晓缓缓睁开双目,镜中的他们互相凝望,跨越千年的记忆似乎回到了初识的原点。
他仍是青川甜水巷的卖菜郎,而她是嚣张跋扈的少帮主。
“容哥哥可愿娶我为妻(少帮主可愿意嫁我为妻)?”
两人同时开口。
说完,两个人同时笑了,那笑容一个灿如新月,一个亮如星辰。
命运的轨道绕过千山万水,还是回到了原来最初的地方。轮回有千万次,其投生不过六道,爱情有千万种,而结局无非两个,他们只是不愿意认命,才换的了比较好的这一个。
……
蓬莱仙岛上,槐花树下棋声依旧。
“月老,一千年前你与我打赌,可是要输?”摩诘会心一笑,脸上是看透世间的洒脱,缓缓从衣袖中掏出什么。
“摩诘,胜负未定,三生石也没定格结局,你如何知道我要输?”月老摇头晃脑,“荼蘼妖和上神曾是天界的忌讳,如今也只你我敢议论。”
“三生石预示他们缘分未尽。”
“那我们倒要看看,是天道无情,还是人间有爱。”
月老看向那茫茫天际,仿佛看到了什么,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捋了捋须,仙袍带风地飘然至那盘棋前,微微躬身,食指与中指间一粒棋子。
“这玲珑玉倒是不错。”
月老将最后那一粒子儿置于棋局上,满意地点点头,飘然离去。棋局上,月老落子的地方,是枚白兔玉佩。
“这佛心珠同样出色。”
摩诘弯腰也将最后的棋子落下,赫然是卿玉晓走过九千九百九阶台阶,捡起的那粒佛珠。
这局命运的棋,最后的结局是——和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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