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晌午，阴沉了多日的天气，终于显出淡淡的金光，柔柔掩在厚云深处，似露非露。饶是如此，也足够让杨树沟村人欣喜愉悦的。

吃过饭，赵寅拿起铁锹下了地，占喜扛着锄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

土石堆叠的泥泞小道上，车辙深深，纵横交错地分布着数不清的小水洼。一脚踩去，溅起几寸高的泥浆。

占喜踉踉跄跄地盖上赵寅走过的脚印，尽管再小心，鞋面仍然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几朵污糟的泥花。路边刚抽开芽的新草，便成了她最好的清理工具。

“给土埂开几道口子就成了吗，水流向何处？”

“我看他们也是这样做的。田旁有沟渠，水自然从水渠里过。”

占喜若有所思，想吴婶子他们还没归家，“咱也帮干娘家的地弄了吧。”

赵寅对占喜向来无有不应，尽管两家地处势南辕北辙，他还是默默应了下来。

“得快些，爹还在家等我们呢。”

“好。”

日前应了占虎，待雨停，要去镇上给他买诗集。每日忙碌，早将这事抛去必霄云外。还是赵寅提醒，才忆起来。

两人关系一度紧张到水深火热，小家伙上了几日学，知乎者也地在他面前叨叨个不停，偏把人念得烦了，才得意洋洋地回房。末了，还怕赵寅过来找面子，自发地东屋与新房的那道门，牢牢地锁了起来。直至今日，那把黄铜铜的锁面，还静静地挂在上头。

赵寅对此乐见其成，正遂了他的愿。

到底是亲密无间在一起疯闹过的，赵寅明面上冷着他，私底下，关怀担忧样样俱全。连去城里卖送货时，也不忘记给他提溜两卷金贵的习字宣纸，和带去学里垫肚子的糕饼肉脯归家。

占喜明里暗里敲打过占虎几回，叫他莫忘记了赵家对他俩的恩情。占虎当时信誓旦旦地指天发愿，定会把赵寅父子当一家里来对待，见他神情肃然，占喜便没再说什么。

赵寅手下力道重，没几下就挖好一道沟。他把占喜严严实实地拦在身后，嘴里叽里咕噜地倒了一大通。

占喜不觉好笑，初见时，他冷面倔强，不可亲近。不过几月，他性子倒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亦或该说他，本性如此。

“你笑甚，帮我挠挠后背，好痒。”

“哪儿，我看看。”

赵寅躬着槐硕的身躯，往好面前凑了凑，“肩胛上。”挠了两下，他咕哝道：“好几日没洗汤了，你帮***擦身子吧。”

“行，吃过晚食我就烧水给你洗个爽快。”

“嗯。”

低沉轻哑的嗓音，扬起畅快的尾调。一展一俯间，手上动作越发卖力。

不过大半个时辰，他们便收起农具往家赶。彼时，消失多日的艳阳，抛却羞怯，大大方方地现了身。

村道上，田野间。

两丛身影，一高一低。

微燥的风，轻拂面庞，和协而安逸。

镇子离得近，车赶快些，不过两三刻时辰便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