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市开始连绵不绝的下雨,程伯入葬那天也没有停过。
原本两块碑,现在,又多了一块。
我跪在墓前,脑海里一片空白。
雨并不大,但小莫还是在我身后为我撑伞。
天空是灰暗色的,中间切出一小块沾灰的白,很快,又被掩盖。
我仰头看着天,蓦然晕眩,我一头栽向地面,耳边放大了雨水砸落在地面的声音。
敲的是湿漉的铃。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先是听见子诺的声音,“妈妈……”
我双手撑床坐起来,扯出笑来,将他抱进怀里,话到嘴边,舌尖却微微一颤。
我张了张唇,发现自己没能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怔了一瞬,我掩掉情绪,抱着子诺不说话。
小莫进来时一脸欣喜,“你醒了!”
我弯下嘴角,见手机放在桌上,抓过来打下一行字递给她。
她拿着手机震惊看着我,“你怎么了?”
我又拿过手机,打下‘照做’两个字。
她倏地冲出去,再回来牵着一身白大褂的医生,“你快看看她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确诊我只是不能说话后道,“受了刺激引起的精神障碍,暂时性失声,找个心理医生吧。”
小莫迅速掏出手机,当着我的面拨通明瑜的电话。
子诺担忧盯着我,“妈妈,你不能说话了吗?”
我捏了捏他的脸,轻轻点头。
子诺眼睛一下红了,我瞪了他一眼不准他哭,他晓得我的意思,眼泪瞬间收回去,擦干泪水道,“没关系,子诺能说就行,以后子诺来说,妈妈来听。”
我揉了揉他的头,将他抱进怀里。
等楚小莫接完电话,我将手机重新递给她,要她照做上面的事情:订一张去英国的机票。
我要去英国看看父亲给我准备的礼物。
小莫犹豫了片刻,还是给我订了机票,“也是,你现在需要放松,但是,我订了两张,让明瑜和你一起去。”
我没有异议。
明瑜过来的时候,纪彦明也过来了。
得知我失声的事,纪彦明神情悲伤,“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于是垂着头不说话。
小莫告诉明瑜我要去英国,并也给她订了机票,让她陪我一起去,她没有异议,而是让所有人都出去。
房里只剩我和她,她在我面前坐下,神情自若看着我,“程默以前是个一事无成的混混,因得罪一老大被打成重伤,是你父亲救了他。为你父亲报仇不仅是你想做的,更是他想做的。”
“不能为你父亲报仇,那他只能把命还给你父亲。这是他的选择,与你无关。”
“成全陆孤城,是你父亲的选择,也与你无关。”
“你尊重你父亲的选择,你没有错。”
她三句话挑明了所有关系。
我却更加难受。
程伯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忘记先生是怎么死的’,那是他的心愿。
他要我给父亲报仇。
明瑜拍了拍我的肩,“祝我们英国旅途愉快。”
这一夜,我彻夜未眠。
机票订的是下午的航班,办完出院手续,楚小莫送我和明瑜去机场的路上,我接到顾子白的电话,我没有接。
‘叮’声后,手机接进一条短信:六嫂,最后一面。
我看着短信呆了许久,脑海空白。
明瑜抢过我的手机,疾声冲小莫道,“去陆宅!”
路上,我忽然问了明瑜这么一句话,“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
明瑜抱住我,“他要离开你了,他要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继续他的生活。你也要。”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抵达陆宅,我下车时,脚下一软,明瑜及时搀住我,我轻笑,由她扶着走进陆宅。
陆宅大厅的墙上,挂满了许多张白色的素描纸,不仅如此,地上也全都是。
纸上画的,是同一个人。
我看着地上时而笑靥如花,时而低头思考,时而古灵精怪的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的自己,缓缓蹲下来。
每一张素描纸上都写着日期。
2015年4月28日、2016年4月28日、2017年4月28日。
4月28是我被判入狱的那天。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一千多张。
我缓缓将地上的纸捡起来,一双手突兀闯入我的视线,与我捏住同一张,我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抬头,看见陆孤城温和的脸。
他抽走素描纸站起来,我跟着站起来,他矮下身抽走我手上另一叠画像。
“这是我的。”他这样说。
我看着满室的纸张,“不是送给我的吗?”
“不是。”
“抱歉,我不知道子白会将你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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