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刚瞪圆了眼睛,见这小子对自己的长官这么不客气,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姜哲哲神色不动,盯着车里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你下来!”她勾起嘴角,笑容微微,“少将军不是要顺路带我去宁城吗?只是我这个人不喜欢跟陌生人同车,只能请少将军下来了!”
天空又飘起盐粒般的雪花,只是片刻姜哲哲头上就亮晶晶一片。车里单手支颐的公子放下手,凤眼凝视了她一瞬,垂下眼时眼尾的弧度又深了几分,就听他好整以暇地说道:“不巧,本将军体弱受不得寒,只能委屈小公子跟我同车了!”
魏晏本来就是要出去骑马的,他没有坐马车的习惯。只是这时听人这么说了,他反而不动了,还冲马车外眼角抽搐的刑刚挑了挑眉,“将本将军的狐裘拿来!”
他施施然拢着刑刚送来的黑狐裘,靠着方枕,振了振宽大的袖口,泰然自若地调整好姿势,惬意地斜倚在软塌上。本来还算宽敞的马车,他身高腿长的这么一躺,瞬间显出一种逼仄的感觉。偏偏他像没感觉到一样,还热情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小公子别客气,过来坐呀!”
姜哲哲被他一系列动作惊的目瞪口呆。
她见过的公子们均是谦谦如玉,最是知礼。哪怕是她最初故意表现的无礼,那些公子也只会一笑置之,然后翩翩有礼地请她上车。这人——
姜哲哲轻笑了一声,扶着冬至的手上了马车,紧挨在魏晏身边坐下。膝盖挨着膝盖,肩并着肩,将魏晏紧紧挤靠在车壁上。
姜哲哲耳边只听到哼笑了一声。她一侧眸,就能看到魏晏低垂的眼睫,睫毛长而翘,根根分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挨的也太近了吧!
她刚才全是凭着胸中憋着的一股劲在做事。现在骤然发现两人的距离,她耳根不自觉红了,身子也僵硬了起来。而在马车行进的过程中,随着摇晃她不时撞到对方温热紧实的臂膀,这种窘迫就更明显了。她只能不停在心里念叨: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知道是不是催眠起了作用,她的心神随着马车一路摇晃放松了不少,甚至不知不觉困意袭来——
她像是坠到了一团棉花里。棉花软软的,暖暖的,有着清浅的香味悠悠荡荡。她循着香味缓缓往前,看到了自己未婚夫李慕的脸。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身材笔直,朝气蓬勃,朝她笑的见牙不见眼。她也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然后眼睁睁看着李慕踏前一步,忽然有无数的箭矢凌空射来,少年鲜红的血溅在雪地上,笑容就这样定格在他的脸上。
姜哲哲从梦中惊醒,她居然又做了这个梦!一次又一次,每次梦到李慕,他都是这样惨死在她面前,万箭穿心!她觉得这是什么不详的预兆,所以她要去宁城见李慕。见了李慕又做些什么呢?她有些茫然。
李慕在两年前去宁城军营任职,自此他们就没见过面了。只从姑姑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他在军营很好,没靠家族庇荫,自己一步步升职到六品昭武校尉。难道她要让他放弃自己所得的一切,只因为她那个虚无缥缈的梦而回到尚京吗?
她兀自发了会儿呆,醒过神来时才发现不对劲。她慢吞吞看了看自己怀中抱着的方枕,又看了看大半都被卷到自己身上的狐裘,最后看向只有膝盖上孤零零地盖着狐裘的一角,正低头看书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翘着二郎腿,顺滑的布料贴合着他的大腿往下,绣着银色暗纹的袍边搭在雪白的靴子上。书就展开放在膝盖上,未束好的发丝从玉冠里滑落,柔顺地垂在颊边,还有一些卷曲着垂在了书上。他随手将发丝别到耳后,眼睫一抬,侧头看向姜哲哲。
他看过来时有些背光,玉色的面容一半隐在暗处,露出来的一边下颌线精致秀美。但他眼睫浓黑,眼尾上扬就显出了几分冷感,中和了他偏秀雅的鼻尖,整个人清且雅。
姜哲哲目光下滑,又落在他屈指搭在书上的右手上。手指修长,指节匀称,宛如骨瓷。实在想不出这双手能使出那样凌厉的剑招。
魏晏见姜哲哲醒了就一个劲盯着自己瞧,忍不住抬指敲了敲书,“小公子瞧什么呢?”
姜哲哲将身上的黑狐裘往上拉了拉,连魏晏膝盖上搭的最后一点都拉了过来,才慢悠悠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探身倒了杯茶,作势要递给魏晏。
魏晏轻笑了一声,放下书身子前倾,一边嘴角勾起,似要接茶。
就在姜哲哲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要借着马车晃动之际将茶水泼出去时,她手腕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一抖一麻,茶盏不由自主就向着她这边倾斜下来。她愣愣地看着茶水泼在狐裘上,还有心思想到:还好,也不是自己的东西。随即就有些沮丧,看样子她是在魏晏这里讨不到便宜了。
偏偏魏晏还在装模作样地问她:“小公子没事吧?”
姜哲哲闻言笑笑,“当然没事!”她侧头敲了敲车窗。马车边跟着的刑刚以为魏晏有吩咐,连忙驭马到窗边,就听一道清亮的声音不客气地吩咐道:“我要吃瓜子,咸味的,你去买来吧!”
“啊?”刑刚摸了摸后脑勺傻眼。他们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去给他买瓜子啊?他刚想推辞,就听姜哲哲又说道:“你家少将军也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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