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时,她强行稳住了身形。脖子上架着的剑口极是森冷寒凉,便是未被那些长剑割伤,竟也莫名的察觉了一丝丝疼痛。
“她摘了花丘内的花,污蔑了瑞王爷,且还敢畏罪潜逃,你们且将她挟好了,押去凤栖宫让皇后娘娘处置。”
几名宫奴气喘吁吁的靠近,略微断续气喘的出了声。
御林军们也为耽搁,更也不曾拒绝,仅是稍稍扣紧了凤紫的胳膊,推搡着她便朝后方行去。
皇后娘娘极是喜欢这片花丘,满宫之人皆知,遥想当初有初入宫中的宫奴因不懂事而稍稍摘了一朵花丘内的花,便被皇后差人断了手指,而今这女人倒好,不仅摘了花丘内的花,竟还污蔑了瑞王,甚至于,明明这两桩罪已是极重极重了,这女人竟还敢胆大妄为的畏罪潜逃。
如此一来,想必将这女人推送至凤栖宫,这女人定难逃一死。
御林军们皆心中有数,偶尔落在凤紫身上的目光也如看死人无疑。
凤紫心口起伏重重,一道道森冷发紧之意肆意在心底蔓延。
她着实不知君若轩为何会如此算计她,但也不得不说,君若轩今日的玩笑,着实是玩得有些大了。
森冷的刀剑架在脖子上,纵是满心复杂与抵触,却挣扎不得,她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一股股复杂阴冷之气越发上涌,从不曾有过哪一刻,她会如此的憎恶自己,憎恶自己的渺小,憎恶自己武功的薄弱,甚至于,憎恶自己这颠沛流离甚至被人所控的命途。
该来的终是躲不过,只是若被皇后处死,未免死得有些一文不值了。
思绪腾腾的上涌,她满目复杂阴冷的凝在前方,一言不发,各种权衡之术也在心底层层而起,本也打算待被御林军们推到皇后面前时,便将叶渊与萧瑾抬出来,依靠这二人来稍稍给皇后施压,略微保命,却是不料,待被御林军们推至凤栖宫外时,皇后竟已午睡,徒留凤栖宫嬷嬷在外守着,眼见御林军押人过来,嬷嬷生怕吵到殿内熟睡的皇后,随即极是应付的朝御林军道:“且先将她关入宫牢里,待得皇后娘娘午睡之后,再将此女提出来审问。”
御林军们略微一怔,却也不敢耽搁,也惧皇后之威而不敢太过发出声响,仅是急忙朝嬷嬷点头,而后与那几名跟随而来的宫奴一道将凤紫推搡着朝宫牢的方向行去。
凤紫满腹的计量与言语,全都无处可施,甚至什么都未来得及在皇后面前争取,便已被御林军们推入了宫牢里。
往日摄政王府倒塌,她也曾与家人一道被关押在宗人府死牢里,是以,牢房她是呆过的,牢饭自然也是吃过的,但比起宫外宗人府的死牢,这皇宫的牢房显然要比宗人府的死牢来得稍稍干净整洁一点,至少,牢中铺着的草并非发霉发臭,且牢中还极为难得的放着一张略微像样的床。
御林军将她推入宫牢,便已转身离开。
那厚重的枷锁锁上了牢门,迅速将外界阻隔,凤紫静静立在牢里,满身修条颀长,大抵是见她面色淡定沉寂,整个人并不如寻常被关入牢中的女人那般委屈惊恐的大哭大叫,一时,守在牢外的牢头倒忍不住朝她多扫了两眼,冷笑一声,“入了宫牢的人,倒鲜少有你这般淡定的人。只不过啊,你淡定也淡定不了多久了,毕竟,入了这宫牢的人,上至宫中宠妃,下至卑贱婢子,无人是体肤完好的走出去的呢。你这会儿淡定,许是等会儿就要哭了。”
调侃讽刺的嗓音,卷着几分蔑视。
这话一落,牢头又将目光落在了凤紫的面纱上,冷笑两声,“莫不是长得其丑无比,是以还戴着面纱?都是入了宫牢的人了,你……“
冗长的嗓音,无疑是各种的戏谑与贬低。
这些话入得凤紫耳里,虽未激起太大波澜,但内心深处,终是略微抵触。
卑微鄙陋,不代表连一个小小的牢头都可欺负她。如今心有淡定,连皇后都敢直接应对,又如何能让这小小的牢头在她面前占了口舌的便宜?
凤紫眼角微挑,不待牢头将话道完,便低沉无波的出声道:“我的确貌丑,面容蛇蝎阴毒,不宜见人。我也曾听说,如我这种人便是死了,也会成为厉鬼,游历在人间害人。我也还记得,往日我们村也有个如我一样面容其丑无比的狰狞之人,那人死前,也是被众人嫌弃唾骂,却待那人死后,那些曾挤兑过她嘲讽过她的人全数死于非命。后有途径此地的道士深觉村中有厉鬼盘绕,大肆做法,竟也未能将那厉鬼除去,反倒还被那厉鬼折磨得疯疯癫癫,而后自行淹死在了湖里。”
说着,眼见牢头瞳孔猛颤,面色微白,凤紫嗓音稍挑,继续道:“我之面容与那死去之人极是相似,我本无害人之心,但我今日得罪了皇后娘娘,许是死路一条,到时候化了厉鬼,自然,也是想找曾经恶对过我的所有人报仇的。”
她嗓音极缓极慢,幽远淡漠,语气中也毫无平仄,整个人也从容之至,并无半点的慌乱,反倒是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几许不容人忽视的底气与自信,甚至隐约之中,还夹杂着几分凛冽阴毒的气场。
牢头顿时心头发紧,面色也越发心虚,立在原地踟蹰犹豫片刻,终是急忙转身走了。
他虽见惯了死人,但却着实信鬼神。这么多年来,这宫中自然也是闹过鬼的,且往日也有牢中的一名宠妃突然暴毙,后这宫牢时常都会听到隐约的女人哭声,那哭声极是阴邪鬼厉,令人头皮发麻,想来自然也是那些宠妃的鬼魂作怪,令活人不得安生。
是以,鬼怪一说,他自然是信的,也是忌讳的。
那女人面蒙薄纱,想来着实是长相极丑甚至狰狞,若那女人死了,化了厉鬼也是自然。
牢头脚步极快,眨眼便消失在了那阴暗的小道尽头。
一时,周遭气氛陡然安静下来,凤紫神色微动,这才稍稍放缓了心神。
她足下微微而动,转身在后方的床榻坐定,目光则淡漠清冷的朝周遭扫视,只见,牢中各处的光线暗淡,牢壁上的烛火摇曳,光影也随之摇晃,看不通透。
只是放眼朝前方观望时,只觉对面的几间牢房内隐约有人影蜷缩着,想来自然也是宫中犯了事的宫奴,是以才被关押至此。
思绪至此,便也不曾望深处思量,却是片刻,突然之间,一道低声暗哑的嗓音微微而起,“姑娘好生厉害。那刘牢头常日最是威风得意,今日竟被姑娘唬住了。”
这嗓音略显小心翼翼,雌雄难辨,但若是细听,却也不难察觉这嗓音比女子稍稍暗沉厚重,想来自然是太监的声音无疑。
凤紫神色微动,下意识循声望去,暗淡的光影里,瞳孔竟陡然映入了一团人影。
那人不在别处,竟在她这件牢房的角落里,他正蜷缩在角落的那团杂草中,瘦削的身影缩成一团,大抵是因太过瘦小薄弱,是以此番缩着,竟是略微与杂草重合,一时之间竟让人察觉不到那角落里竟还有人。
凤紫眼角微挑,心底略微怔愣,着实未料那牢头与御林军们竟会将她与旁人一道关押。
只是,或许是宫牢有限,且犯事需关押之人太多,是以两人同关一间牢房也是自然。
她沉默片刻,目光仔细朝那图身影扫了几眼,随即便极是自然的挪开了目光,不打算理会。
则是不久,那人暗哑的嗓音继续扬来,“姑娘是犯了何事进来的?”
他话语主动。
但凤紫仍是不打算搭理。
她无心与宫牢中的人接触,更也没必要热络套近乎,毕竟,都是宫中犯了事的人,无辜与否,亦或是狠毒与否,这些人与她都无关系。
她依旧沉默着,待得片刻后,仅是稍稍调整了姿势,在床榻上盘腿而坐,开始内力微提,炼起宫来。
那人也不再言话,仅是仍旧缩在一团,一动不动。
如此缄默无声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随即,有几名狱卒齐齐过来,开了牢门,随即便将墙角那缩成一团的人架出去了。
仅是片刻,牢房再度落了锁,凤紫下意识抬眸一望,便见牢外那被狱卒架走之人,着实是干瘦如柴,整个人似如被狱卒拎小鸡般迅速拎走,而后,几人纷纷消失在牢外巷道的尽头,狱卒们的脚步声也随之彻底的消失。
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凤紫再度合了眼。
却也正这时,突然有一道叹息自对面响起,这叹息刚刚升腾而起,隔壁牢房竟也接连发出了好几道叹息。
“柳太医那般好人,竟也会遭受如此对待。老天当真是看走了眼,如柳太医那般的济世好人,竟也被折磨得不像人形了。”
突然,有低哑无奈之声微微响起,是对面牢房中的人说的。
却是这话一出,隔壁便也有人回应道:“谁说不是啊。柳太医是大好人,活菩萨啊,以前我在浣衣房洗衣时,因感染了风寒,病情严重,后在为主子送衣的途中偶遇柳太医,便得柳太医把脉赐药了。如我这等卑微身份之人,何能得太医诊治,柳太医当真是心善之人,如今却沦落至此……”
话刚到这儿,因着太过无奈与心疼,后话终是道不出来了。
一时,牢中各处之人皆在互相呼应,各自叹息,然而不久之后,牢外远处,竟突然有鞭笞声陡然而起。
瞬时,周遭各处的议论声戛然而止,牢中众人似如吓着般纷纷噤了声,不说话了。
凤紫依旧紧合着眼,那一道一道狰狞的鞭笞声入得耳里,早已是略微扰了她心头的清净,纵是未曾亲眼瞧见那鞭笞的场面,但听着那鞭子呼啸的声音,以及那鞭子落肉的脆闷狰狞之声,也能全然猜到,那受刑之人定得皮开肉绽,满身破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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