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触及长香的一刹那，似梦似幻间，又是天地改换，子龙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再度睁眼之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仿佛是自己另一个人生。

建兴六年。

益州，成都。

子龙随孔明北伐败归，时逢七旬生辰，设夜宴于城中望春楼。

蜀中有善傀戏者，会宾客大宴，于厅室北角，搭小台掩纸布屏障，两人携灯烛坐其中，一人焦躁不安，一人心不耐烦。

少间，击鼓、弦乐忽而骤起，数傀触布成影，跃然纸上。

随着戏者一声呐喊，楼内哗声骤停，满座寂然。

“话说那定军山之已战，曹大将夏侯渊兵败身死于汉升将军之手，曹军兵败溃散。”

“后窃汉之贼孟德亲率援军与先皇帝争汉中之地，运军粮至汉水北山，足有数千万余囊。”

“汉升将军以为可率兵袭之，为求稳妥，子龙将军便与之约定期限而还。然汉升将军逾期未还，子龙将军遂率轻骑而出，接应汉升将军。”

“却值孟德扬兵大出，子龙将军力敌曹军大将张郃、徐晃，救得汉升，且战且退。”

“然而曹大军穷追不舍，子龙驰马突围而出，听闻张著被围，又杀入重围将张著救出，一同退回营内。”

“曹军追至大营，张翼欲闭门拒守，而子龙却大开营门，偃旗息鼓，单枪匹马迎敌。曹军大疑，恐有伏兵，不敢妄前，欲退。”

“不想营内忽而雷鼓震天，戎弩齐出，曹军惊骇而溃，自相蹂践、坠汉水而死者甚众。”

“此战大胜，后先皇帝帝于隔日晨亲视前夜交战之处，大赞而叹：“子龙一身都是胆也！”

......

鼓弦渐歇，戏罢灯灭。

满座惊叹，回味无穷。

坐于主位之上的子龙眼神恍惚，虽知此乃乾坤界中幻境，却也禁不住抚须长叹，已然沉浸于回忆之中。

侍者持灯，重新将整座望春楼照亮，宾客间低语议论声渐起：“子龙将军真不愧为常胜之将！先前随丞相亲率大军北伐，相比当年，也不遑多让！”

“子龙将军年轻时自然智勇双全，只可惜英雄迟暮，如今北伐屡败......”

“什么常胜将军，将死之人，不提也罢！”

宴中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竟然有人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诅咒宴席主人，当真不怕死不成？

子龙亦闻此言，眼眸微眯，目光微微瞥向出声之人。

只见一名身着破布衣衫的老乞丐坐于楼栏之上，手持破旧酒壶，仰头痛饮后随手便丢弃，摇头晃脑地盯着满头白发的子龙发笑。

“子龙将军，您说，老身此言可有不对之处？”

子龙身后长子赵统勃然大怒，正欲开口，却被子龙阻止。

“这位老先生说得没错，我已经老了。”

子龙虽知此为幻境，但仍设身处地于其中，子龙坚信乾坤境之所以呈现此幻境，必有要紧之事相告。

思及至此，子龙抓起桌上的酒壶与酒杯，漫步来到老乞丐身边，将手中酒杯递给老乞丐，竟亲自为其斟酒。

“那依老先生所言，子龙该当如何？”

老乞丐嘿嘿一笑，捧着酒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方才说道。

“自然是告老还乡，回家等死！”

“亦或者......”老乞丐对着子龙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接着说道，“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子龙闻言眉头一挑，这老乞丐所言，竟与当年画师有几分相像。

子龙道：“某已年迈，将行就木，谈何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