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那一瞬,冰凉的触觉侵袭全身,五感被浓密的池水所挤压,好似被挤入一个深幽的漩涡。池水从鼻中,口中相继涌入,视线彻底昏暗之时,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如梦境般浮现在眼前。
梦境中,一幕一幕,她从中看到了她的儿时,她的父母,看到了她是晋国尊贵的长公主。看到了曾锦衣玉食的生活,也看到了灭国之际,朝着自己远远射来的箭弩。
她的过往,自梦境中一一呈现出。
她什么都记起来了。
梦境转瞬即止,她缓缓睁开眼睛,落目是明黄的殿顶,绣着双龙纹饰的幕帘,以及闻声疾步赶来的姜璟。
她同他视线相对,望着这张她曾真心爱慕过的容颜,只觉耻辱可笑。
她将自己的一颗心,毫无保留地给了他。为此她甘愿什么都不要,即使被人嘲,被人辱,她都甘之如饴。可现在,她终于记起,原来真正在她心口割刀的,是姜璟。
他为她捏造了一个假身份,编织了个虚拟的故事,哄骗,玩弄于她。
人人明白都知道,可人人都在骗她。她留在这里,竟是活在一个骗局中。
何其可笑,何其荒唐。
泪水自眼角滑落,她别过眼去,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已经被撕裂,再也缝合不起来了。
姜璟浑然不知姜若鸢的记忆恢复,见她落泪,以为她是受了委屈,俯身上前轻柔地以指腹为她抹泪。可姜若鸢反应极大,见他碰触,骤然往后退去。
姜璟微顿,手指仍是抚上她的脸颊,微微抚摸着少女微凉的脸颊,柔声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姜若鸢抬眼看他,他的眸子向来如此,每每看他,都能从中望见柔情缕缕,她也正是飞蛾扑火般的沉溺在这汪眸水之中,直至失了尊严,丢了脸面。
此刻,她明明有好些话想要质问他,她应该起身狠狠甩他一巴掌,可她现在却什么也做不出来。
她又能说什么呢?质问他为何欺瞒自己,为何折辱自己么?
可得到答案又有什么用呢?她被他当作玩物一般,像个笑话一般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
以及她的父皇母后,都死在了他的手中。
还有……姜璇。
姜若鸢忽得记起他在狱中见到的姜璇,他还那样小,被吊在廷狱之中,也不知遭受了多少折磨,还在不在人世……。
她不敢再往下想去,如今世上,她唯有姜璇这一个亲人了,她需得救他,保护他。
思及此,姜若鸢嘴角噙笑,冲着姜璟摇摇头,轻声道:“我只是有些累了。”
姜璟瞧她面色忧伤,归根于乌勒对她的伤害,心中恨意犹甚。他贴心地为她掖好被子,又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说道:“乖乖睡一觉,朕定会让那欺负你的人付出代价。”
姜若鸢点点头,慌忙闭上眼,好遮掩住即将坠落的泪珠。
他说会让那人付出代价么?可从始至终伤害她的,都是他。
他欺她,辱她,让她如蝼蚁般在灭国仇人之下伏低作小,她才是他最应该恨的人。
这之后,姜璟便总陪在她身边,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所幸当夜她因受凉发了高烧,昏昏沉沉的,也给了她逃避姜璟的机会。
这几日,她也想了很多,她受制于姜璟,根本动不得她分毫。虽说,她极想为父母,为晋国,向他报仇。可她能力实在有限,若是强来,只怕复仇不成,自己的命也要搭上。
她是不在意如今自己的性命,只是放心不下姜璇。担心姜璟那疯子不会放过他,会施虐于他。
好在现在姜璟不知她已恢复记忆,对她暂且未施防范,她可以伺机而动。
她这些日子都在偏殿中住着,本以为姜璟会常来看他,但所幸他来的次数尚少。
而此刻一廊之隔的正殿中,室内针落可闻,杨沁宁跪倒在地,额头沁满汗珠。万分惊恐之下,只见一双赤舄缓缓走到面前。
“表……”甫一开口,白颈就被死死扼住,她再说不出话来,指尖微蜷着想要抓住姜璟的衣角。
“朕说过,别碰她。”姜璟倾身看她,眉眼间如凝寒霜,漆黑瞳孔中是呼之欲出的杀意,冰冷而凶狠,嘶哑着声音说道:“否则,朕会要你的命。”
杨沁宁瞳孔骤缩,身体颤抖不已。她感受到姜璟扼着自己脖颈的手正渐渐用力,不消一刻,她就会丧命于他掌中。
她涨红了脸,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只能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抓住他掐着自己脖子的右手,想要挣脱开他对自己的束缚。
只是她愈挣扎,他就更能感受到杀戮猎物的快感,手下力度又加大几分。
姜璟居高临下乜着她,她能看到他眸中遏制不住的凛凛杀意,以及自己倒映在他瞳孔中的狼狈身影,惨白脸上布满了惊慌失措,眼眸中尽是绝望与恐惧。
当她将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的时候,脖子上的力度突然消逝,她身体也瘫软到了地上,一只手抚着胸口大声咳嗽着。
似是从鬼门关逃脱回来,她双手攥紧裙摆,泪水啪嗒啪嗒串珠般往下落,即使之前她对姜璟仍存有一丝侥幸,可现在她是真真正正惧了他。
她想,若是姜若鸢这次真的死了,他定会杀了她为她赔命。
“滚,别让朕再看见你。”姜璟缓缓出声,语气中尽是残忍。
杨沁宁苦笑一声,他还是留情了,念在她父皇曾经收养他的情分上,饶了她的命。
她手撑着一旁的桌案,踉跄了好几下,才堪堪站起身子。她看不见,但也知道她现在的模样,定是狼狈不堪,哪还有平日里奢丽荣华的公主模样。
她以手拭泪,将脸上泪痕抹尽,又低头整理好杂乱的衣裳。高仰起头,迈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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