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掣猛的颠簸一下，陈夭抽出腰后别着的斧头一把砍开趁机扑来的伥鬼，无意间瞥了眼自己碾过去的东西。

那是一颗人类头颅。

一个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的阿斯莫德姐姐，喜欢带着各种零食投喂她。

她在冷风中疾行，渐渐发现更多人。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陈夭对自己到底有多强是没有概念的。

因为她前面有姐姐，有念念姐，这两个永远比她强大成年人在，她从不担心自己有生命危险。

就算后来念念姐变成兔子，姐姐依旧那样强大的站在她的面前，像一座巍峨不倒的山。

直到这一刻，陈夭忽然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像闻笙一样的引路人。

她本身异能高达八阶，伤口修复速度逆天，反应能力站在了全人类的巅峰处，使用的风掣独一无二，才堪堪与这群伥鬼周旋，尚且无法灭掉其中任何一只。

如果时间一直拖下去，她知道自己也会死的。

那其他人呢？

如果她拖不住了，其他人会怎么样？

一地的尸首，满是熟人与否。

咽喉的腥味使她禁不住地咳嗽。

洛瑞娅从短暂的昏睡中醒来，有力的臂膀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摸出腰间别着的威士忌，往口中灌了一口祛除喉咙的异样。

维护她和洛寒的链接耗费的生命力不少，以至于她自己都猝不及防被反噬了。

【如果这三百年来，我能进步，如果这是我们的世界，占领这里根本不需要废这样的工夫。】洛瑞娅喃喃道，【三百年了，死，我也要看着祂打上我们的印记而死。】

【妈妈，我已经记不清我们的世界模样了。】

一道噼里啪啦的雷击声打断了洛瑞娅的昏沉。

她散去的阴鸷野心瞬间回笼，站起身望向焦黑的悬顶。

若不是刚刚突然昏迷，她早就去解决那些妄图破坏祭坛的老鼠了。

【洛寒，让你的小家伙去那边。】洛瑞娅冷冷地看了眼那个飞驰穿梭的小女孩，【被一个孩子耍的团团转！】

她没有发很大的火，因为洛瑞娅知道异化后的洛寒思维能力大幅降低。

冷静，冷静。

冷静……

陈夭紧紧咬着上唇，反复在心里重复闻笙的话，在不能确定自己能否活下来的情况下，不要被任何情绪左右。

现在，她做的很好不是吗？

伥鬼都被她引走了，剩下的伥鬼孟卿卿、顾音和那些阿斯莫德魍魉等人足够应对，她做的很好、很好。

继续保持，继续保持，直到“祭坛”被打破。

风掣擦过屋顶的瓦，掠过几乎笔直的墙壁。

追逐中陈夭不会选择直上直下的跳跃，因为在空中很难控制方向去躲避，很容易成为被击中的靶子。

接近坠落却可控的风是她用来释压力和痛苦的途径。

可现在，她嗅到了风向的改变。

那些伥鬼离开了。

像是对她失去所有杀意般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哪怕陈夭去主动攻击，它们都无动于衷。

风的温度变得刺骨，陈夭将风掣的速度开到最大，企图拦下这群伥鬼，险些因冲动沦为地上尸首中的一员。

她肩上的伤口飞快愈合，风掣飞快地行驶在这群伥鬼前面，陈夭快要撕破自己的喉咙，大声吼向远方藤蔓边的一圈人：“跑啊！”

快跑啊。

闻人东曦大惊失色，所有人都在看到这么多伥鬼袭来时惊骇难定。

而那个最为庞大的怪物，也在飞速滑来，伸出了无数触手。

所有人都知道，被它的触手抓到，就等同死亡。

陈夭在藤蔓下停下，第一反应是大吼：“谢有！跟我走！”

可是谢有还站在顾音和孟卿卿堆出的藤蔓上，继续源源不断地用雷疯狂地劈着那模样可怖的祭坛：“快了，我感觉它动了，它动了……”

陈夭咽下“我不想你死”的话，强迫自己环顾一圈，做出了决定。

她把风掣塞给了闻人东曦：“你最弱，带着它，跑。”

这个快十三岁的孩子乱着自己的斧头，站在那座藤蔓前：“想跑的，赶紧跑！不想跑的，要么去帮忙毁了那破祭坛，要么死守这里。”

除了没什么战斗力的闻人东曦，没人跑。

连原本想去找出洛寒弱点的季与白等人，不少都主动跑来这里。

她们是被精心选出的人类，哪怕以身为盾，以身为矛，也要打出一个人类的未来。

害怕、颤抖、动摇……

做出决定前，孟卿卿是这样的。

但在下定决心守住这里后，孟卿卿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小时候父亲家暴，母亲出走，她因此养成了不敢大声说话的习惯，在学校被男同学欺负都不敢反抗。直到父亲喝醉酒出车祸死了，她被师母收养，是师母替她一点点纠正畏缩的性格，教她练武，教她保护别人。

后来师母去世了，班上有男生骂她没妈，她第一反应是大哭，一边哭一边为这样脆弱爱哭的自己羞愧，觉得对不起师母的教导。她从捧着脸哭泣的指缝中看到，来班里看她的季与白询问情况，礼貌地找到那个男生，文质彬彬地给了那男生一巴掌。

在老师面前，季与白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地说：“华国人讲究有来有往，他用言语侮辱我们的长辈，按理来说我可以回击。但是我做到那样败坏人品的事情，所以我给了他一巴掌，圆满做到了有来有往。”

那天，季与白看出了其他人没看出的东西，她的恐惧。

正直如竹的季与白告诉她：“不用恐惧暴力，因为你同样拥有力量，力量可以用来保护别人，也能用来殴打出气。”

而现在，孟卿卿的每根藤蔓都无比锋利，拼尽全力将这些伥鬼驱离。

如果师母能看到她这么厉害，师母一定会很开心吧。

没关系，阿白能看到。

“阿白！”

火焰散去，季与白转过头，看到女孩倒在了地上。

“孟卿卿！”

更远处的火焰在一瞬间冲天的明亮。

有人悲痛大喊：“陈大哥！”“陈戬！”

还有很多很多的名字，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谢有用尽了异能。

五阶的他居然撑得比身旁六阶的火系异能者更久，身旁一个个异能者跌下，不是被长箭击中，就是异能耗尽，他居然站到了最后。

谢有回答过陈夭后就开始绝望。

他的异能要用完了。

老大……

他产生了动摇，开始想自己为什么要逞强，为什么不跟陈夭走？

难道他要死在这里吗？

他看到那山般的怪物逼近，最长的那个触手是冲他来的，洛瑞娅的目光轻蔑，浸透了嘲讽，似乎已经看到了他死亡的模样。

谢有想放弃了。

他的目光低了低，瞧见了几具尸首。

陈戬、孟卿卿……

他看到一个玩偶兔子从底部冲了上来，带来厚重的金属壁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相信你。”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的双颊湿热，拼尽全力握着自己的剑，像是将整个生命都寄托在那道雷光之上。

用雷霆击碎黑暗，这是他的座右铭。

快点，快点，明明感觉快要破了，为什么还没有……

谢有疯狂地倾注异能，却还是听到金属破碎、布料破裂的声音。

“常念！”

不能死，老大好不容易才将常医生救回来，她不能再死了。

常念不能死！

不能死！

洛瑞娅冷笑一声：【结束了。】

最多五分钟，这里的人都会被洛寒杀光。

她等着看下一刻那个人类的躯体从藤蔓顶部跌下，就像其他人类那样。

她等来的是漫天雷火轰鸣。

悬顶之上的天雷陡然降下，悬顶之下的人类双目赤红，脖子上布满青筋：“啊啊啊——”

“轰！”

洛瑞娅趔趄一下。

祭坛碎了。

那个人类居然在这个时候进阶了。

震惊之后就是满腔的怒火：【杀了她们！】

打破了祭坛又怎么样？！哪怕还能再维持半个小时，也足够洛寒杀了她们所有人！

谢有抱着兔子跌下藤蔓，滚到地上，还被人踩了一脚。

那一瞬间的爆发耗尽了他所有的异能，现在他的异能源空空荡荡，身体再动不了半分，连普通人都不如。

他看到霍拾安在替他挡住伥鬼。

他看到陈夭在向他奔来。

但仍有伥鬼接近了他。

谢有尽力将兔子塞到身下，闭上眼等死。

老大，放心吧，我不会让常医生再死的。

“谢有——”

陈夭的哭吼震得他耳朵疼。

然后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谢有想，难道他死了吗？

可是抽筋的腿还在疼着，摔破的脸还在疼着，断掉的肋骨还在疼着。

他忽然睁开眼，看到身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他最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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