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得晚了些。花囍端来浸润着玫瑰花瓣的热水给我洗脸,拧干的洗面帕热腾腾熨帖在我脸上,瞬间就目明清醒了。推开窗,清新的空气就携着金色雪里腊梅幽香迎面扑来。几重花影婆娑间,隐隐可见灰墙黛瓦上有只花猫在向阳处懒坐着。这是殷姨娘养的猫,从不拘着,闲懒的身影满府可见。
叠好被褥的许嬷嬷见我含笑着望窗外,也不禁挂起了笑脸,“今儿个天气晴朗,少夫人脸上的气色瞧着也不错。”
“许是昨晚心情甚美,酣睡得香甜了,休息饱了,气色也就自然好了。”我拿起篦子,梳起了青丝。才刚挽了抛家髻,描好了新月眉,刘清慰就打宫里回来了。我迎上前,与他简单交代了昨晚应公主们盛情同往畅春苑夜宴的事儿,并问他为何没在御前伺候?
刘清慰有些疲累,接过我斟的茶水,“皇上昨晚吩咐了旁的任务,所以我去办差事了。那苏太妃半个月前在杭州被找到了,昨夜刚抵达京城。但此事不宜声张,又逢畅春苑宴饮,皇上便委派了我去。”
我先是惊诧,而后嗟叹不已,“她煞费苦心出逃,用尽百计千谋想求自由之身,兜兜转转竟还是被抓回了京城。”
“逢春啊,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敌得过君权二字。皇上权倾天下,生杀予夺。一声令下就有千军万马奔走卖命。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太妃,在云罗天网之下,又怎会是失林飞鸟、漏网之鱼呢?”
“可是皇上为何执意要抓她?而且还如此秘而不宣。”
刘清慰想了想,方沉重的说道,“或许是想追查懿德皇太后的真实死因,还有七皇子夭折背后的幕后凶手吧。疑团莫释,皇上自然要追究到底。”
先帝翁孝宗,名翁鄞,排行老四。发动宫变后,一举称帝。不单攫取了太子长兄的帝位,还加了条夺妻之仇——将翁兖的侧妃王学英改名换姓,纳入了自己的后宫。不过,说起来这王皇后也是继后。翁鄞的原配皇后是温家嫡系出身的的大小姐温禾筠,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生母。温家乃簪缨世族,乌衣门第,祖祖辈辈为官做宰,尽出将相之才。人们都说一朝君主一朝臣,偏偏温家重珪叠组,世世代代位尊禄厚,权重势大。民间更流传着“流水的皇帝铁打的温家”之类的戏说民谣。试问,哪个皇帝听了能恬不为意,一笑置之?
这翁鄞能登基,没少靠温家的鼎力扶持。生性多疑的他对功高震主的温家一直都心存忌惮,帝位稳固后,终于忍不住鸟尽弓藏,卸磨杀驴。明知王尹两家是以通敌卖国之名对温家栽赃陷害,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水顺推舟,乘便行事,直接将温家满门抄斩治了罪。而原配皇后温禾筠“不愿腼颜人世”,又加之亲生的七皇子莫名染病夭折,便“郁郁而终”,撒手人寰了。当然了,这个对天下讣告的“郁郁而终”,太过含糊其辞,太过遮遮掩掩,翁斐从未相信过。
温禾筠去世一年余,王学英便接掌了凤印,入主了中宫。彼时还年幼的太子翁斐,自然也过嗣给了膝下没有皇子皇女的王学英抚养。直到许多年后翁斐即位,温禾筠才被追谥为懿德皇太后,并在京郊为她敕令修建了宏丽的恩渡寺以作追念。
刘清慰道出的前朝旧事,让人惊耳骇目,难平心绪。见我舌桥不下,他才有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逢春,今日这番话,涉及帝王家的是非恩怨,以前本不愿告诉你。可如今你渐渐在皇城出入往来,为夫意在提醒,希望你能谨言慎行,最好还是少进宫为妙。这雕栏玉砌、金碧辉映的皇宫只是看似美好,与帝王家的人打交道就像陪伴喜怒无常的老虎一样。而你不进宫,或许能避免很多横祸。”
我虽感震惊,但还不至于被恫吓。再说了,风险越高,回馈也高。与宫内人打交道并非只有祸事啊,不照样有许多人攀上了高枝从此平步青云了吗?但现下我并不想抒发己见,与他争论辩驳。只关心道:“那苏太妃能让当今太后如此赶尽杀绝,又被皇上极力搜寻,必然是知道很多内幕的,对吧?”
刘清慰点了点头,“是的,但她具体知道些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会由皇上亲审。”
话到这儿,在外面伺候的花囍挪步进来,说粥膳备好了。刘清慰这才与我一同去黄花梨木桌旁坐下,喝起了鸡丝粥。我正感慨今日的粥口感鲜醇浓稠,刘清慰却又关心的问:“昨晚在宫内宴饮,可有趣事?”
我思忖了会儿,摇了摇头,“我就挨着繁昌公主坐,凑个热闹罢了。不过啊,倒是碰上了朱昂大伯哥,还有那日与我们在踏雪湾同游的曾襄。”
“表哥朱昂因祖辈父辈的恩荫入仕,虽不如我外祖父他们通才硕学,但也是有些学问在的。而且他做事大方周全,很会立身处世,如今在京城左右逢源,全凭自己能耐。”刘清慰持着勺羹,笑了笑。
“昨日畅春苑的筵席上,皇上指派他主持席面,他确实表现的面面俱圆,很是周到,带动了宾客们意兴盎然的气氛。”
喝完了粥,刘清慰洗漱了一番,就去歇下了。而我换好了衣裳,打算趁早出门,上午去趟木府,下午再去卫国公府拜访。
木之涣住的小院儿在木府南角的木芙小阁。我去探望他时,他正在晌亮的园中温书。见我来了,便起身笑着相迎。
我不禁打趣儿道,“日日看这些书,可不觉闷得慌?都成书呆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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