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郭淮的心中却是越发沉重，却依旧不肯认命般地替自己、也替魏国辩解道：“我到底也是苦守了上邽城十余日，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

话说着，郭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甚至连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起来：“若是如此处置，还有何人会与曹家卖命。”

“好！”闻言的马谡瞬间在心中赞道——这个“曹家”一词就很得其味。

很明显，失望的情绪已经彻底地让郭淮对曹魏的忠心松动了起来。

当然，只是让郭淮对曹魏失望那还不够。因为那样还并不足以让郭淮向蜀军倒戈，更不足以让郭淮彻底地为蜀国所用。

必须要让郭淮明白，曹魏也已经对他失望，即便他“不计前嫌”地想方设法回到魏国，曹魏的大人们也早已经弃他如敝履。

两相失望之下，才能激发出郭淮争一口气的心绪，从而让郭淮真正地从了蜀汉。

而想要达到这一点，仅仅凭一个“背锅位”却还是不够的。

当然，马谡对此却早有准备。

“郭将军，您当然已经做到了您以为的最好，可是，你应该知道，在曹魏，结果才是唯一的标准。你是否尽力，在曹贼的心中并不重要。”马谡当即决定继续乘胜追击道：“甚至，郭将军，说句不好听的话，或许，在曹魏诸多王公贵胄的眼中，你所做的还并不够好！”

“若非街亭有失，得了张郃之印信，我当然还能多坚持好几日！”郭淮略略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郭将军，你还是没有明白其中的关键。”马谡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曹魏眼中的你没有做好，不在于你在上邽城内多坚持个一日半日的。”

“那是？”郭淮很是疑惑的问道。

马谡也不故弄玄虚，随即便继续开口说道：“郭将军，其实从事后来看整场战役，您是有机会力挽狂澜的。”

“力挽狂澜！？”

短短的四个字，却似一把大锤狠狠地砸在了郭淮的心头。

“怎么可能？”郭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马谡。

若不是几日来，郭淮对隔壁监舍的马谡已经有所了解，恐怕此时早已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但即便知道对面之人不会无的放矢，郭淮还是觉得很是荒谬。

当日的情形，自己才堪堪赶到上邽城不到一日的时间，蜀军便已经绕过祁山堡，直入陇右。

紧接着传入上邽城内的便是三郡投降的消息，顶着如此不利的消息自己还是快速地收拢了部卒，重建了城防。

在不到两日的时间，蜀军的前锋便已经濒临城下。

可以说，自己但凡慢上半步，势必就要让蜀军轻易占领上邽城。

守住上邽，已经是当时情况下，自己的极限所为了。

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郭淮，马谡也随即解释道：“上邽城，地处陇山外围，控天水而制广魏。最重要的，却是控制了渭水上游，有陇上为数不多的适合大军入河的渡口，而顺渭水而下，甚至可直抵关中。若是我所料不错，将军也是因此选择坚守上邽吧。”

“然也！”郭淮点点头，道：“只可惜天水郡不战而降，广魏独木难支，若是能得天水并广魏军支援，上邽城未必不能牵制住蜀军。”

“将军。”闻言的马谡却是再度摇了摇头，道：“是否你太过高看了这上邽城之重要性？”

“此言何意？”郭淮随即皱眉问道。

“很简单的道理。”马谡拿起草垛上的两根蓍草，摆在了郭淮的面前：“先说将军看重的控天水而制广魏，实际上除了广魏郡郡守稍作抵抗外，此二郡中，几乎并无兵马作抵抗状，因此这地利的优势，自然根本不成立。”

说着，马谡轻轻的拿起其中一根蓍草，丢入了一旁的草垛之中。

郭淮有心阻止，却又无言可阻，只能无奈地化作了一声叹息。

“其二，便是这控制渭水之事。”马谡随即又拿起了另一根蓍草，道：“的确，控制水域，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兵力和物资的补充通过渭水水路运抵上邽城。也更能避免我军直接从水路杀向关中，给关中的魏军争取更多的时间。”

听着马谡的分析，郭淮也是认真点头。

“只是。”马谡看着手中的蓍草，却道：“将军似乎忘了，如今正是春汛期间。无论魏军还是我军，都是无法通过渭水做些什么的。”

“我与知晓水文之老者商谈过，春汛还有不过十日就会退了。”郭淮好容易找到马谡的漏洞，当即便反驳道。

“那又如何呢？”马谡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蓍草，轻笑道：“是那魏军有足够强的水军能够逆流而上地支援上邽，还是我军能够水军会贸然深入虎穴？”

“显然都没有。”不待郭淮回答，马谡便自问自答道：“至少现在的魏、汉两军，都还没有足够强大的水军能够沿河而战，并完成突破和登陆。”

“换言之。”说着，马谡便将手中蓍草往草垛上一扔，接着说道：“上邽城的第二大优势，也根本不存在。”

“可是，即便如此，上邽也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郭淮看着被丢弃的蓍草，赶紧说道：“不管怎样，上邽城城高壑深，且有足够的兵马和粮食，已是最好的坚守之地了。”

急躁从来都是动摇的前兆。

见郭淮急躁的样子，马谡知道，成功已经就在眼前。

不过，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到了这会儿，越是不能着急。最忌讳的，就是在此时产生对抗的情绪。

马谡必须小心的维护好郭淮最后的尊严，既要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又不能让这所谓的真相伤害到郭淮的自尊心。

“的确。”马谡点点头，却是不疾不徐道：“若是只是想守，在陇右的地盘内钉颗钉子，那上邽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遏制住上邽，我军就不得不安排大军围困这个交通要道。这样一来，分散掉我军的兵力，也就间接地支援了各地的固守，以及魏军的反击。”

“可问题是，魏军的援军并没有到来。”马谡随即看向郭淮，继续说道：“援军不至，则郭将军你的一切谋划，都是一场空而已。”

“从将军你的角度来看，此战失利是魏军援军不至带来的恶果，但从魏国的高层来看，身为雍州刺史的你，在此战之中，却几乎是毫无作为。”马谡再度补刀道。

先是从郭淮自己的角度出发，肯定了郭淮的做法，转而又从魏国的视角告诉郭淮，你的做法毫无意义。

两相转换之下，不仅让郭淮心生颓然，更是将郭淮与魏国狠狠地撕裂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