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封羽锦这里,端上来的是一个白玉食盘。
“荷花炸过之后,洒上胭脂糖,色泽浅黄,味甜香鲜,有清暑解热,养心安神之效。”
绿芙如此介绍。
封羽锦起身,看了一眼。
脱口而出:“翠袅玉瓣。”
封羽及咀嚼了一番,拍手称赞:“三弟果然是风雅之人,这一道糖烧荷花居然得此美称,令人钦佩。”
“大哥说笑了。”
难道在他们眼中,自己便如此才疏学浅,草莽无能到一个菜名都拿捏不准吗?可笑至极!
而后便是虞妃,所取菜名为“蜜饯捶藕”,平平淡淡,并不出彩,然后就是静妃的“藕粉白玉”,接下去灵妃、雅妃、淑妃、齐妃的“糖点莲心”、“梦来巧荷”、“风吹香团”、“藕粉露瑶”。
封羽锦懒得抬眼,就一直听着,也不搭理人,酒杯里面浑浊的酒映出他锋芒初露的棱角清晰的脸。
他与酒里的自己对视,发现自己也变了,那曾经纯净的眼神,如今快要被黑暗吞没了……
才过了多久,短短几天而已。
酒足饭饱,觥筹交错一番宴会到了尾声,妃嫔们个个是脸酡颊红,醉意朦胧,就连封羽锦也是被两个哥哥灌了不少的酒,三人还谈笑起以前的诸多趣事,他的心甚至要为此动摇,手足之情的滋味竟觉不错,可是,血浓于水又怎么样,他还是得翻云覆雨,做为一番。
“看来大家都吃好了,本宫也甚是高兴,接下来有一份礼物送给大家。”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封羽锦感到了皇后艳阳一般的神秘笑容之下的杀气,只见她拍了拍手,六个宫婢上来,十分利落的把桌子撤了下去,然后清扫一番,又拿来了瓜果小吃,清茶凉饮,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姐姐,这是要?”
“虞妃,看着吧。”
虞妃噤声,和众人一起伸长了脖子看着那条笔直的长廊,长廊两边的湖水泛起银色的波澜,如同是夜幕落下了万千星辰,水红的荷花开满湖上,把那荷叶挤得近乎透不过气,可它只知道自私美丽的开着。
等了一会儿,长廊那头袭来了异香,继而听见细微的铃铛的叮当响声,一动一响,却没有人影,听来如同幻梦;然后,是看见两个火光熹微遑遑的宫灯,两个身着斜系丝带到腰间,半臂冰丝短袖有曼陀罗花的图案,下裙雪白,又有红帛垂落膝上的引路侍女,眼眉以红砂擦敷,眉间是曼陀罗盛开的一朵花钿,看着让人移不开眼睛。
越近了,侍女后面还有一人,乌黑浓密的头发全部梳起,头上的发髻挺翘跋扈,上仅插一支银色的桃花簪子,桃花半含半放,;额间戴一包金合成翠玉的血石,石上开曼陀罗,细小可见花蕊。
女子柔纱遮面,只余庭下远山峨眉灵动浪漫,和那双眼,蓝色如海,又浅淡透明,像一对空山雨后花间藏着的琥珀,轻触眼睑,缓缓上扬,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她上身圆颈抹胸薄衣,桃花盛开到荼靡妖娆,酥胸半露,雪白圆润,几乎要呼之欲出,又是露出香肩,滑腻无尘,纤手带起飞袖,指甲丹蔻起一刻清甜,腰巾毫不含糊,把她婀娜曲线的腰肢一展无余,她的裙如波浪起伏,里外共有三层,裙尾绣荷花,一双玉足完全赤裸,右脚脚踝带有一个金色圆环,圆环上有三个铃铛,随着她香软的腰身一动,铃铛欢快的响出严整的节奏,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仿佛事先写好了拍子。
禁锢深宫已久的妃嫔怕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露骨又狂野的妩媚打扮与穿着,纷纷掩住了羞红的脸,但是又忍不住从指缝里面瞧瞧,又忍不住在底下悄悄的议论。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这女子看着不像宫中的人啊。”
“是啊,像极了异族蛮乡的舞姬,莫不是请来跳舞的?”
“宫中舞姬多得是,哪用得着从宫外找来。”
“皇后娘娘这般,难道是想”
那妃子眼神瞧上封羽锦,旁边的妃子立马掐了她一把,示意她莫要祸从口出。
她们的声音虽然已经尽量压顶,奈何封羽锦耳朵颇好,一字一句他都听得真切,字字句句化成成百上千的银针扎在他的心头,那种痛,令直冒冷汗,拳头也捏青,他身形不由一晃,若不是有商牟在他身后推了一把,他就要跌至地上。
皇后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一动,咳嗽两声,人中的议论就停了,皆正色做好,目光放到了那奇装异服的女子身上。
“三皇子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累了吗?”
皇后明知故问,看笑话一样的说。
封羽锦心底一抽,嘴边腥气涌来,他硬是把其吞下腹中,笑得凄凉,又肆意挥洒:“无碍,娘娘继续,这女子倒也生得漂亮。”
封羽锦,我看你还能撑到何时!
皇后莞尔,眼神却如绵里藏针,刚到的云伊不小心撞上,吓得半死,她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封羽锦眼眶一阵酸涩难受。
王爷,若是这样,生之难安,死之苟合,还不如就此攀上云端,至少那里寒凉彻骨却能安之若素。
“嗯。”
皇后微微抬手,女子一鞠躬,眼波如水。
“奴家秋临,贺娘娘喜迎新子,给各位贵妃,三位皇子舞一曲。”
“之前舞己妹妹一舞倾城”她好像黯然伤神的回忆着,似无意说起:“哎呀看本宫的记性锦儿可不要怪罪”
一句锦儿把在场的不少人鸡皮疙瘩都喊了起来,封羽锦更是对皇后那张脂粉厚重又故意装作难过抽泣的脸百般厌恶,皇后却是不自知,还无比关怀的拉过封羽锦的手放在膝上,好像她和封羽锦比她跟太子还要母子情深。
妃嫔只知道是皇后无故提起了旧妃,还慷慨垂泪洗目,对旧妃的皇子也是慈母心肠,情绪完美得恰到好处。
“秋临,你就舞一曲《送东风》,也当是本宫为念舞己妹妹香魂。”
虞妃递上手帕,安慰道:“娘娘莫要伤心坏了身子,舞己妹妹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感觉姐姐如此大度的接纳三皇子。”
皇后也哭得累了,拿过手巾把泪拭干,骨子里的硬气和自满再次透出。
“是,娘娘。”
秋临盈盈一拜,退后几步,侍女取来琵琶和管萧,各坐一边,低眉顺目,轻拨银弦。
她也跳跃舞起,先是柔软如春江水露,腰软似柳条拂过湖面,身子轻点地面,足间铃铛欢乐,目光如灯花闪烁,又似海上明月,皎洁柔美,光辉灿烂,面纱半透之下,娇小的樱桃红唇,吐露润泽,夜里会勾魂一样,轻张半抿,望向了封羽锦,似笑含春,妖冶艳极,性感狂野。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半柱香后,她的舞风突变,像是一个干净利落的武士,闪电打雷般猛烈,腰身曲线紧绷,气力十足蓄势而动,振奋人心,她一扬雪袖,一个翻滚仰头倒入了封羽锦怀里,四目相对,满座惊呼,封羽锦看她生得尤物一样,漂亮而大胆,活泼而善舞,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女子又是踏步出来,然后自后翻转,竟然飞到了半空中,两手并成花,裙纱一晃,稳稳落地。
曲终收拨当心划,四弦一声如裂帛。
一曲完毕,掌声雷动。
封羽锦知道,这不是《送东风》,是有名的《十面埋伏》。
他现在所处,不正是如此。
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鸿门荷宴之上,到底谁输谁赢。
皇后的目的,借舞姬之名,实则在羞辱舞己。
然后,让封羽锦再也走不出这风荷举。
来了!杀气!杀机!
秋临素手一翻,两柄短刀借劲往前,同时准确插进封羽锦的胸口。
鲜血似那水库峭壁的泄洪一样,瞬间把他的锦服打湿了,热血沸腾在那大猫的眼睛处,狰狞面目如同鬼魅。
满堂皆惊,然后尖叫连连。
“啊啊杀人了!来人来人!”
“这个舞姬!是刺客!”
“来人!来人!”
“三弟三弟!”
最先冲上来的是太子,他没有想到那舞姬如此胆大包天,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刺杀皇子,简直是无法置信。
商牟也是呆了好久,他离封羽锦最近,封羽锦倒下时他却没有一点反应,甚至当血洒到他指尖时他才感觉到突然而来的杀机,而封羽锦倒下时,那杀手早已无影无踪,就连那几个提灯的侍女也凭空消失了,就像—
他们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
最真实的,是封羽锦当即失去了意识,云伊扑在他的旁边,哭得眼睛都睁不开,甚至语序混乱,楚楚可怜的喊着“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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