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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大汉帝国全史(共五册) > 十三勇士入玉门

十三勇士入玉门

我所指的疑问是,耿恭接二连三被包围,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一切,包括不屈坚持、反击、祈祷,乃至作困兽斗,可他似乎从来不曾指望援军的出现。

这在别人看来是不正常的,尤其耿恭背后倚靠的是已经远比匈奴强大的汉朝廷。只要边境出一支偏军,就能击溃匈奴的包围,而如果来的是一支大军,甚至可以直捣匈奴王庭。若是换作他人,恐怕对援军无时无刻不翘首以盼。可在耿恭的现实里,既没有援军让他“再坚持五分钟”,他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喊过“拉兄弟一把”。

其实,这再正常不过了,因为耿恭根本没向朝廷求援。

有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因为耿恭送不出求援的消息。

其实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耿恭不是一直被围的。再说,车师后王的夫人既然能把消息和补给送进来,耿恭理应有无数机会可把消息传出去。而且,同样是被围,关宠的求援信息,朝廷就收到了。

因此,耿恭的想法,我们无从猜测。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远水解不了近渴,也许他觉得自己还能扛得住。况且耿恭出身将门,作为一个能力很强的将领,在他眼里,朝廷派他来这个地方是让他守住这个地方的,不是让他来求援的。因此,直到把疏勒城里能吃的都吃了,甚至开始剥铠甲和弓弩上的皮革煮了充饥,士兵仅剩几十人,耿恭依然在坚持。

当然,这其实是一种孤独且绝望的坚持。

北匈奴单于挺欣赏耿恭的坚持,有了把他纳入麾下的念头,毕竟这样能打仗又不怕死的将领,哪家都不嫌多。于是,单于派匈奴里一个有些身份的贵族做使者,带着几个人到阵前劝降。

匈奴劝降的使者当然是不敢进城的,而且汉军也不太可能放他们进去。使者一开始只敢在离城百丈之处站着,以提防耿恭的生化武器袭击,远远地便扯开嗓子喊:“城中的各位听仔细了,单于说只要耿恭投降,非但既往不咎,还要封他为白屋王,并且可娶单于的女儿为妻。”

单于想让耿恭当第二个李陵,可他没想到,耿恭非但不是李陵,反倒是个比苏武还要狠的角色。耿恭看四周没有匈奴的伏兵,就在城上比画“听不见”的手势,示意使者靠前一点儿。

使者向前,相距五十丈。太远,听不见。

二十仗。还是太远,听不清。

十丈。

“哎呀,不行,最近仗打多了,每天都睡不好觉,脑袋一天到晚嗡嗡响,我自己的士兵有事都得贴着耳朵汇报。要不这样吧,我开门让你们进来,有事好商量。”

匈奴使者来到城下,见汉军没有突然发难,提着的心便放松几分,胆气也随之上来了。况且,在他看来,耿恭处于十死无生的绝境,现在单于肯给他一条活路,是人怎么会拒绝?

于是,当使者看到疏勒城城门开了一条缝,耿恭从门里招手示意他进去时,便大大方方地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匈奴使者进来之后,正要上前和耿恭交涉,这时,刚才还面带微笑的耿恭一下就变脸了。随着城门嘣的一声被锁死,城里残存的不足百人的汉军士兵齐齐亮出刀刃,二话不说便把匈奴使者团团围住。

匈奴使者本想反抗一下再死,但刀还没拔出来就被一拥而上的汉军死死按倒。耿恭亲自动手,一刀下去,身首分离,快、准、狠。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耿恭在这种绝境也不忌讳什么了,又让人把使者的尸体绑在城头向匈奴人示威。耿恭想想可能觉得不够解气,也不能充分表达自己必死的决心,遂干脆于尸体下置一个火盆,“炙”之。

随着火苗“啪啪”燃起,城外使者的下属看到这一幕,捶胸顿足,号哭而去,耿恭则带着士兵们在城上肆意大笑,以示对匈奴人的藐视。

这时已经是永平十八年十二月,耿恭站在疏勒城头,凛冽的寒风刮在他脸上如刀割,吹起的沙尘一有机会就往他口鼻里钻,似针扎。但这都不能阻碍耿恭放声大笑,毕竟按照这个形势,如果不出意外,这将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冬天。

既然如此,为何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狂风、严寒、饥饿,又如何能阻止耿恭大笑?

火苗继续燃烧,哭声渐远,笑声渐息。

火苗仍然在燃烧,一股烤肉的味道传来,刺激了耿恭和剩下的几十个士兵的辘辘饥肠。他们毕竟都是吃了一段时间铠甲和弓弩皮革的人,那铠甲和弓弩上的动物皮,不说味道如何,至少时间就摆着,怎么也有几个月甚至更长的年头。按现代人的标准,得叫“僵尸肉”,即便经过水煮,口感也是又硬又柴,怎能比得上现烤的美味?

于是,画风突变。

那边,匈奴使者的手下哭丧着脸去见北匈奴单于,把使者被杀的事情一说,单于大怒,也不顾什么爱才之心,下令增兵继续围攻疏勒城,势要耿恭血债血偿。

但就是增兵了,匈奴也没能拿下不到百人防守的疏勒城。这让我们再次诧异耿恭守城水平之高,同时不得不承认:现在,北匈奴人的攻坚能力是真的不行。

双方在疏勒城又耗了一个多月,到公元76年二月,僵局终于被打破——汉朝的援军来了。

之前提到过耿恭并没有求援,那援军从何而来?答案是,耿恭虽然没有求援,但同是戊己校尉、当初被围在柳中城的关宠却已经早早地向朝廷发出求救信息。

朝廷接到关宠的求救信息后,大臣们开始了讨论。这场讨论非常激烈,讨论的核心问题是:该不该出兵?

这又是一个让旁人诧异的论题。按理说,西域都护府被攻击、都护被杀死,这是对国家主权的严重挑衅,何况本国的士兵还在敌人的包围中浴血奋战?依正常人的思维,朝廷要讨论的问题不应该是该派谁出征、派多少人出征、是单纯的解救行动还是顺便教训一下北匈奴,诸如此类吗?至于出不出兵,根本不需要讨论。出兵属于替天行道,不出兵纯属大逆不道,有什么好讨论的?

朝廷中之所以会出现如此怪异的论题,是因为在这一年(公元75年)的八月初六(壬子)汉孝明帝刘庄驾崩,太子刘炟即皇帝位。历来新老皇帝交替之时,国家的任何政策和行动都会低调一段时间,毕竟国内大丧,新帝继位,天下不稳,一切宜静不宜动。这也是司空(相当于御史大夫)第五伦等人反对出兵救援的理由。

朝廷之事历来复杂,我们不能只看一件事,只凭自己的主观感受去评定历史人物,这样不免谬之千里。比如,在这里不能因为谁反对出兵就给这个人物定性,甚至划到奸臣、坏人的范畴里。单说这个第五伦(复姓“第五”,单名一个“伦”字),此公素来以为官公正廉明、不畏权贵闻名,是当时一等一的名臣。至于第五公为何反对出兵,联系到他当时已七十岁上下,大概是老年人比较持重,自己身为司空辅佐新君,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国家的稳定。他年纪老责任重,顾虑多激动少,行事不得不谨慎。

所谓谨慎,就是宁取有把握的小利,也不取有风险的大利,哪怕日后有不良影响,只要无损现状即可。虽然关宠等人情势危急,但那毕竟只是一隅之地,还不在天子治下,说句不好听的,丢了也就丢了。不出兵,损失小且可见;万一出征失败,损失又当如何?况且,和整个国家的稳定相比,这区区几百一千人,或者说一个西域都护府,又算得了什么呢?

新皇帝刘炟初登大宝,没有当皇帝的经验,即使他感觉不妥,也不好反对大臣们的意见。这时,只有司徒(丞相)鲍昱肯站出来发表不同意见:“陛下,我们派人去西域这种危险的地方,遇到紧急情况又抛弃他们,这样的行为既涨了敌人的士气,又寒了臣子们的心。日后天下太平则好,一旦有事,敢问陛下,谁还愿意听您的驱使?”

鲍昱这是在提醒新皇帝刘炟,国家应当对他的子民做到“不抛弃、不放弃”,而且人是朝廷派出去的,现在他们遇到危险,朝廷要是撒手不管,以后谁还给朝廷卖命?做人啊,要厚道。

可见,在这件事情上,鲍昱想的比第五伦等人要多、要远。这也更符合一个年轻的新君躁动不安、急于表现的内心,而且鲍昱已经给新皇帝拟好了方案:“关宠、耿恭两人手下不过数百人,北匈奴就围攻数月不下,这正是匈奴人无能的铁证。因此,陛下不需要劳师动众,只需下令酒泉、敦煌两郡太守各派出两千精锐骑兵,匈奴必不能挡。而且,骑兵行动迅速,过程顺利的话,四十天就可以打个来回。”

刘炟听了司徒大人的计划,甚是满意,但似乎觉得不够大气,于是对鲍昱的计划稍微做了修改:发敦煌、张掖、酒泉三郡及鄯善国的胡兵共七千多人,开始拯救大兵关宠的行动。

汉军的这次行动在建初元年(公元76年)正月取得了阶段性的战果。当时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几路援军顺利会师柳中城,并旋即攻克车师前国王庭所在的交河城,斩敌首三千八百级,俘获人口三千、各种牲畜三万七千头,北匈奴败走,车师国投降。

坏消息是关宠战死。

失去了目标,这让援军的领军、来之前只是谒者的王蒙等人有点儿蒙圈:接下来该怎么办?

作战成功,但解救目标死亡,相当于不胜不败。要么,这就回去吧?

这时,军中一个叫范羌的人站出来表示不同意:关宠虽然死了,另一边的耿恭却还在疏勒城死战啊,将军何不拯救大兵耿恭?!

这范羌也不是别人,正是耿恭手下的军吏,之前受命去敦煌公干。

不是说耿恭不曾求援吗?

的确,范羌去敦煌不是求援去的,他的任务是做后勤运输,到敦煌领士兵们过冬的寒服,只是凑巧碰到敦煌郡的骑兵出发驰援车师,便一同跟了回来。

虽然耿恭没求援,但依范羌出来时疏勒城的局势看,眼下不会比柳中城强到哪里去。况且汉军手上正有三千俘虏,怎么也能撬开一两张嘴,要知道耿恭困守危城的消息一点儿都不困难。现在援军居然要班师回家,范羌怎么能不着急!

于是,范羌再三请求,希望移军疏勒城,解救被困的耿恭。

结果王蒙等人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倒也不全是因为怕死,而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交河城离洛阳有九千一百二十里,军队一路行军走到这里,又打了一仗,已经是强弩之末,再跋涉几百里到疏勒城,恐怕到了也没战斗力了。总不能为了耿恭那几十人,把七千人的性命都留在车师?

但范羌不放弃,依然死命请求。最后,王蒙等人被他的精神所感动,虽然他们自己不愿意去,可还是分出两千骑兵,让范羌带着去疏勒城,不求破敌,只求把耿恭等人救出来就行。

范羌带着这人困马乏的两千骑兵往疏勒城出发了。他的计划是从匈奴人防守较弱的天山北麓靠近疏勒城。不巧的是,出发后不久,他们便遇上了暴风雪,有的地方积雪厚达一丈,两千人在雪中艰难地辨别方向,行军完全靠意志力在支撑。

等好不容易出了天山北麓,来到疏勒城附近,范羌知道骑兵们的体能都已到达极限,已经没什么战斗力了,也就能远远地排开阵势唬人,真打起来肯定一触即溃,于是只能等到夜里悄悄地靠近疏勒城。

夜里本就漆黑,风里夹杂的鹅毛大雪更是让能见度降到最低。疏勒城里的汉军只听见马蹄声接近,不辨敌我,还以为是匈奴趁夜偷城来了,遂大惊失色。耿恭带着所有人来到城头,准备死战。

正当耿恭带人暗伏城上,等待敌人突袭时,那边却传来一句让他们恍若隔世的天籁之音:“我是范羌,朝廷派军队迎接校尉(耿恭)来了!”

城里的汉军听到这句话如沐春风,出城见到范羌和他身后的两千骑兵,简直比见到亲娘还亲,任何语言都无法准确描述他们的经历、他们的思想和信念。这群死守疏勒城半年、连耿恭在内的二十六个铁打的汉子,却在出城后的那一刻相拥而泣。大概只有一句话能概括他们每个人心中的想法:我太难了。

军队休整了一夜,第二天黎明,他们开始原路返回。

要说汉军这边来了两千人,北匈奴人完全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他们也怕了,之前只有几十人,他们尚且不能胜,现在远远看过去,怎么也有两三千人,上去不是寻死吗?况且交河城那边已经传来消息,汉朝援军估计有万人之多,指不定他们在哪里埋伏呢。

那还打个屁呀。

说是这么说,可对北匈奴来说,完全什么都不做又不可能,于是只好衔尾而行,不断追赶这股汉军,同时又不敢和汉军过分接触。

汉军这两千人本已疲惫不堪,现在不仅要跑路,还要跟严寒、饥饿和疾病做斗争,根本没心思和北匈奴纠缠,只能边打边退,边退边打。可是汉军越这样,匈奴人越是心惊:这些汉人打又不拼命,跑又跑不快,分明是诱饵嘛。

算了,撤吧,别被汉军带到包围圈里去了。

建初元年(公元76年)三月,军队终于入了玉门关。此时,原来出疏勒城时的二十六人又减少了一半,连范羌在内,只剩十三人,而且个个形容枯槁,身上仅存的几缕破布已不能遮体。

这时,在敦煌迎接他们的是中郎将郑众。郑众亲自为这十三人沐浴更衣,以行动表达了自己对英雄们的敬意,并在给皇帝的上书中给予耿恭一众人以“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恭之节义,古今未有”的极高评价。司徒鲍昱也认为耿恭表现出的气节超过了当年的苏武(节过苏武)。

回到洛阳后,朝廷论功行赏,耿恭拜骑都尉,范羌为共县县丞。

在最后活着回到敦煌的十三人中,除了耿恭和范羌,留有名字的还有官拜洛阳市丞的石修和雍营司马张封,其余九人则补羽林,遗憾的是,他们的名字没有在正史里流传下来。

其实,遗憾的又何止他们?那十三个活着走出疏勒城却没能回到敦煌的士卒,那些永远留在了疏勒城的战士,那些在西域浴血奋战过的人,又何曾留下过姓名?从今回溯,两千多年来,为捍卫国家荣誉、抵御侵略者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更是不计其数。尽管他们的事迹同样令人敬佩,他们的精神同样值得尊敬,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又何曾留下过姓名?

让我们永远记住两千年来那些为国家默默付出的无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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