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长欢从卫生间出来,浑浑噩噩间就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啊,我……”聂长欢愣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人垂眸看着她,眼神温柔,唇角带笑。
聂长欢眼眶一热,然后又努力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见她笑,那人唇角的笑意也更浓了些。
这一刻,无声的对视,胜过千言万语。
聂长欢笑着笑着,眼泪就差点滚出来了。
那人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想碰一碰她,但那只手都抬到她肩膀的位置了,最后又放了下去。
他还往后退了半步,张了张嘴:“欢欢,好久不见。”
他嗓音嘶哑,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说过话,发音听起来有些许奇怪。
聂长欢鼻腔一酸,原本蓄在眼眶的泪水立刻就掉了下来。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他,生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那人见她哭,有些慌了,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充满无措:“欢欢……”
聂长欢见他着急,立马自己胡乱地抹了眼泪,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没事。”
“我只是太高兴了。”
“我只是太惊喜了。”
“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聂长欢往后退了步,见他是自己独立站着的,她的眼泪流的更凶。
她几乎要看不清他的脸,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后眼前仍旧一片模糊。
她放弃抹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地哭出声:“对不起,斯淮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最后干脆蹲下身放任自己哭泣。
这段时间她为了傅行野而放弃探视唐斯淮,可其实她心里一直背负着巨大的负担,只要有空就在担心唐斯淮、在期盼唐斯淮醒来。
唐斯淮动作缓慢地、扶着一侧的墙壁蹲下身,本想去抹掉她脸上的泪水,可最后也只是绅士地扶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安慰她:“这段时间让你费心了,现在我已经醒了。欢欢,你可以松一口气了。”
听到她这样的话,聂长欢一怔,恍若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打得她双耳嗡鸣不止,打得她面红耳赤。
唐斯淮全都知道。
聂长欢尽管那样难受,可她强忍着没有再哭,又低低地跟唐斯淮说了一遍对不起。
唐斯淮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定然是让性子敏锐的聂长欢多了心,立时懊恼不已,一时情急,他就再没忍住,抬手替聂长欢抹了下脸颊的眼泪,沙哑的声音更加低温柔了:“欢欢,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你懂吗?”
他已经醒来几天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聂长欢是否安全着。
所以他已经知道,聂长欢现在已经是傅行野的未婚妻,两人甚至已经定好了订婚日期。
在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唐斯淮心里不是没有怨恨和失望的,他以为聂长欢那样心软的性子,必定是要一直守在自己床前身侧的。
但后来了解了自己昏迷在床时傅行野傅行野与聂长欢为自己所做过的一切,他就没办法再怨再恨了。
是以他又补了句:“欢欢,经此一事,斯淮哥欠你的,也算是还清了。”
往后余生,我就能把自己摆到与你平等的位置上,再无亏欠和悔意,唯有爱恋。
只是后面这句,唐斯淮没有说出来。
他很清楚,聂长欢不爱自己,所以不会把这种话说给聂长欢听。一是为了自己的自尊,而是真心不想让聂长欢因为他的爱恋而再生困扰。
就像他不会说,他其实早在分诊台的时候就看见聂长欢了,是他悄悄一直跟着她来了卫生间外面,佯装有了这场偶遇。
所以只听了他前面一句话的聂长欢缓缓抬头看他,低低地叫了声:“斯淮哥。”
唐斯淮一笑,像是在经历生死过后,真的已经把儿女情长凡尘俗爱等东西都看透了般。
他率先站起身,然后朝聂长欢绅士地递出一只手:“起来吧,欢欢。”
他依然叫她欢欢,可言语之间再无痴迷于缱绻。聂长欢能明显听出来。
她抿了抿唇角,心头之前被重重压着的某处,像是突然轻了、又像是比以前还更重了。
但唐斯淮自己都放开了,她又有什么好再纠结的呢。
于是聂长欢也敞开心扉地扬唇一笑,朝他递出手。
那只皮肤软腻手指纤细的手触碰到自己掌心的时候,唐斯淮心头重重一颤,但表面上,他面无波澜地将她拉起来后,立刻就毫不留恋地将她松开了。
聂长欢也收回自己的手,郑重地说:“斯淮哥,谢谢你。”
唐斯淮知道,她看似是在感谢他拉她起来,实则是在感谢过去的事,是在正式地跟他划清界限。
唐斯淮心如针扎,但他笑笑:“我还要回病房做个检查,你是来看朋友,还是?”
其实他知道,聂长欢是来看傅行野的。
聂长欢默了两秒:“我是陪傅行野过来的,马上还得回去照顾他。”
见她毫不避讳地跟自己说这些,唐斯淮说了声“那行,你赶紧去”后,就朝她潇洒地挥了挥手,然后率先转身走了。
可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笑容就灰败下来。
聂长欢看着他看似依旧挺拔、但实则透着虚弱无力的背影,眼泪再一次无声无息地滚落下来。
她欠唐斯淮的,恐怕这辈子都还不起了。
在唐斯淮这里,她注定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小人。
眼看着唐斯淮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走廊转角,唐斯淮也不知道是因为力竭还是因为腿上的伤太痛了,膝盖一弯,差点就跪在了地上。
聂长欢的心猛地揪起,心想,其实人家唐斯淮都为了她变成这样了,她为什么就非要那么固执地又不近人情地这样对他呢?
哪怕是普通朋友,这种时候,她也是该把才重伤醒来的人送回病房的啊。
仅此一次吧。
“斯淮哥!”
唐斯淮背影一僵,缓缓地转过身。
聂长欢快步走到他身边:“我送你回病房吧,你这样的状态,我实在不放心。”
唐斯淮盯着她,没说话。
聂长欢有点不忍,但还是说:“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如果是朋友,就该坦荡地相互往来并且适当地彼此照顾,而不是避之如蛇蝎,对不对?因为一旦那样,反而不再光明磊落。”
她来送他,但是还是要与他说清楚、界定好关系的,以免不清不楚。
过了两三秒,唐斯淮像是认真思考了她说的话,最后像是挺赞同的点点头:“你说得对。”
唐斯淮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人送,但是他需要聂长欢送,所以就没拒绝,还干脆借势把手臂递给聂长欢:“那你可要扶稳了,我这会儿可真的是没什么力气了。”
聂长欢拖住他手臂,唐斯淮重重一压,聂长欢轻声呀了声,差点没稳住。
唐斯淮就笑了。
聂长欢忍不住皱眉:“斯淮哥,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唐斯淮看着她鲜活的模样,心头情潮涌动,面上却不显:“行行行,不开玩笑了,走吧。”
聂长欢撇了撇嘴,不想理他了,扶着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借着这个机会,她把之前想问却都没有问的问题都抛了出来。
“当时你受伤的地方很多,现在都恢复得怎么样了?”
唐斯淮认真想了想,最后如实答:“这个我倒没怎么在意,不过既然都醒了,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治。”
聂长欢抿抿唇,仰头看了眼他的侧脸,想起傅行野的眼睛费了那么多的周张,就忍不住叮嘱道:“斯淮哥,你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哪怕是再小的问题,都要好好治疗,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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