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出生一个多月的时候就被师父鉴心带回了楚丘山，卫小蛮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常人有什么不同。直到她的亲生父母寻上山来。他们指着她告诫鉴心，说她是个扫把星，说她是个妖魔，要师父将她逐出师门，将她收服关押到陶罐中埋起来。

当时师兄须弥子将她带到了山上的竹林里，不肯告诉她突然闯到麒麟寺里来的是什么人，一味的安抚她，说，师妹，不管是谁，师兄都会保护你。

可是等她第二天出门去找猫奴的时候，那一对夫妻终于堵住了孤身一人的她。告诉她，生她是他们两个人的罪过，既然野狼没把她吃掉，为了不让她祸害其他人，就由他们夫妻俩来收回给予她的性命。那把刀插进胸腹的时候，卫小蛮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人的父母都疼爱自己孩子的。像她，她生来就是不被疼爱的。

如果不是猫奴等不到她，赶过来寻找，也许她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了。事后猫奴怪道，她那天身边围满了口水涟涟的妖魔鬼怪，却没有一个敢靠近。那个时候开始，卫小蛮才发现，她不仅能看到鬼怪，她的血更有驱魔的能力。

能够驱魔，也能驱除鬼怪体内的瘴气。和那两个宫女口中所说“包治百病”算不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瞪着眼睛，看那血从独孤晋过分白皙的手背上流出来，从她的嘴角流出来。活了十五年，总是她施血予人，今天，她要讨回一点儿利息。

她的牙齿尖利，和他曾经养过的一只猫儿无异。那只猫恃宠而骄，也曾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鲜血流出来，当时他一掌挥过去，那只被他千万宠爱的猫儿就撞到墙柱上成了一只死猫。独孤晋深吸着一口气，手掐在她后颈上，力道一点一点加深，却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松开了。

“不想再见到须弥子，你继续尽情的咬。”

卫小蛮牙口蓦的一松，仰头看向他的目光有一刻怔忪迷茫，而后流露出期望。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却像千言万语都道了个干净。

嘴角边喊残留着一丝血色，嘴唇红艳艳的，那是他的血。独孤晋弯腰，拇指在她唇上轻轻的擦着：“我喝了你的血，你又尝到了我血的滋味，小蛮，我记得你说你此生有劫，可见说的是我。”

卫小蛮眸光中期冀的光一下晦暗，她用力推开他的手，拉过衣裳来遮盖半裸的身体。

独孤晋发出闷笑，他转过身去：“乖乖穿上衣裳，把汤药喝了。门外那几个人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说着，他走到屏风那头去。

卫小蛮看着肩膀上的伤，还有被扯得只剩下亵衣的身体，目光闪烁。师兄，她要出去，她要离开这里，她要去找师兄！

赵濯江守在外面，见到独孤晋出来，上前道：“一切已安排妥当。”

“陆倾城没有怀疑？”

“孟不得买通了顺和门的太监，信笺是藏在运送果蔬的篮子里送进来的。御膳房里有她的亲信宫女，她不会怀疑。”

独孤晋颌首：“今天晚上就辛苦你了。”

赵濯江一垂首，应了声“臣子的职责，不敢称辛苦”。

独孤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叹道：“她脾气倔强，你又曾和我一道进大都，路上相处许久，她未必会听你。必要时，下些狠手，只不要伤了性命。也好叫她相信，又能取信陆倾城。”

赵濯江道：“臣遵旨。”

卫小蛮换好衣裳，仍旧是那两名宫女，垂着头进来，似还担着些惧色，匆匆拿走了她换下来的衣裳，忙又退了出去。

独孤晋跟着进来。将门关上，他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水，兀自走到卫小蛮跟前坐了下来。

“这是御药房的太医调配的药，我让人加了银耳蜂蜜等等，上口不会那样苦涩厚重，你尝尝。”

说着，自舀了一勺送到卫小蛮嘴边来。

小蛮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阴谋诡计的线索来。独孤晋蓦轻笑出声，他把勺子调转过来，凑在自己唇边尝了一口，又把空空的勺子递给卫小蛮看。

小蛮放下直瞪着他的眼睛，自己身手去接汤碗。他手腕一转，错开了：“烫得很，让我来喂你。”

“独孤修！”

“你私下里想要这么称呼我自然没问题，人前人后，还是该尊称我一声陛下，或者，喊我独孤晋也不错。”

卫小蛮听了不禁冷笑：“用别人的名字你也不觉得别扭！”

“在我看来，不管是名字还是身体，迟早都会烟消云散，湮没在茫茫人世之中。只要我活得痛快，只要我赢得痛快，管他用的是谁的名字和身体。我活着赢了，这就是最大的成就。”

“这不是成就，这是利欲熏心！你现在用的是你骨血相融的兄长的身体，兄长的名字！你阴谋害死了你自己的兄长，李代桃僵，竟还能这样洋洋得意！”

独孤晋不见怒色，他搅动着碗里的汤水，慢条斯理的就着勺子吹起，不理会卫小蛮的控诉，眼梢挑起漂亮的眸色，把勺子递到她的唇边。卫小蛮愤愤别开脑袋，不喝。

“你不听话一次，我就让人斩断须弥子的一根手指，刚才，当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