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度往前。小林子便站在原地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藏着的不只是秘密，还让人觉得，非常孤独。比他这个无人可以触摸，已经成为天地间一抹孤魂的鬼更加孤独。

小林子飘过去，问：“你是不是和皇后娘娘有什么过节？难道是皇后娘娘她让人抢了你的夫君到皇宫里来，然后你的夫君就抛弃了你，你便开始堕入魔道......”

这是一个很喜欢讲话的小鬼。卫小蛮站在一条岔路口望着前边，问：“我们要走哪一个方向才能到坤德宫？”

小林子便指了指左边说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坤德宫。”

卫小蛮便要往前走。小林子忙的喊住她：“现在坤德宫比奉达宫还要严得很，禁卫军里边三层外边还有三层，你就这样贸贸然的往里闯，必定要叫人抓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卫小蛮张开双手，朝着他笑了一笑，没有理会小林子的警告，径自就走过去，小林子吓得忙要闭上眼睛，可是他一想，自己现在就是个来去自如的鬼，还用得着怕谁啊？便忙的跟上前去。竟然发现卫小蛮在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卫军之中简直像是进入了无人之境，那些腰上挂着刀剑的侍卫竟然一点儿都瞧不见她。小林子将之当做是鬼的念头越加深了。他想，也许她并不是想要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她自己想要找皇后娘娘报仇才是真的。

小林子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在老家听上了岁数的老人说过，譬如皇上皇后这些人，出生高贵，不但是上辈子积德，做了许多好事才能坐上高位，而且身边一定会有保护神。鬼怪轻易近不了他们的身，更加不要想在他们身上动手脚。所以有的皇帝或者说皇后做了那样多的恶事，最终却还能得到善终。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生来的不同。

小心翼翼的跟着卫小蛮往里边走，小林子蓦然看到转弯处走过来的宫女，正是和自己非常要好的一个小宫女，他张了张嘴就想要喊她，没想到那小宫女一转一个身，躲到了坤德宫偏僻的一个角落里，小心从怀里拿出一包黄纸来，小心翼翼的左右张望，见着周边并没有什么人，才红着眼睛，把打火石点着了那黄纸，又拿出一个香炉来，将几只香一同点着了插在那香炉里，跪在地上，两手合十拜着。口中念念有词：“四方的神仙，菩萨，求你们一定要帮帮小林子，他太可怜了。让他死后能往极乐世界去吧，小女子一定每日三餐素食供奉四方神仙菩萨，只要小林子能够去往极乐，让小女子抄上百遍心经也愿意。”

她一边许着愿，一边跪倒在地上磕头。又从随身带的一个小包袱里拿出一张张写满了字的纸来，与那黄纸一道，烧化给已然成为孤鬼的小林子。

小林子就站在她的身后，眼眶发红，禁不住要掉下泪来。在坤德宫里，他和婵娟最要好。两个人年纪相仿，最要紧，婵娟刚刚到坤德宫的时候，因为年纪小，又并未认哪个年长的姑姑当干娘，身后没有靠站，总是被欺负不说，有时候做完了事情回去洗澡，只有冷水，饭菜更是被人倒在了后院拿来喂猫狗的盆子里。小林子有一回见着了，就让她不要哭，要是没有饭吃，就去找他，没有澡洗，他带她到相熟的宫女那里去洗澡。婵娟便认了他当哥哥，两个人倒真的像亲兄妹一样的亲密起来。

九州皇宫里的宫女到了二十五岁是可以出宫的，婵娟家里只有一个年长的奶奶，并没有什么别的家人了。小林子便说，等她出宫之后便要找人家，自己这个当哥哥的要给她存嫁妆，以后每每从主子那里得了奖赏，小林子就会放到婵娟那里藏着。又担心要叫被人瞧见了说他们两个有对食的嫌疑，到后来，小林子便让婵娟缝衣裳，将一样一样的钱币珠玉都藏在衣服里面，让婵娟放好。等将来出宫的时候可以一起带出去。婵娟也说，等她出宫之后，要给小林子去找他在老家的亲人，告诉他们，小林子现在可威风了，叫他们到大都来瞧她。

小林子哽咽起来，他一哭，那鬼声“呜呜呜”的，分外难听。卫小蛮倒没有注意到他未跟上前来，等听到这难听的鬼声，她循着声音找了过来，就看到小林子站在一个小宫女的身后，脸上全是眼泪。

小蛮盯着那被火光笼罩的一张挂满泪珠的小脸，问道：“她是你的相好？”

“不要胡说！她是我的妹妹！”小林子回头嚷了一声，拿眼睛瞪着卫小蛮。像是对她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感到非常不满。

小蛮缩了下肩膀，不以为然道：“你一脸含情脉脉，我哪里知道她是你的相好还是妹妹？”

小林子便咬着下唇不说话，两只手紧握着拳头，一双眼睛只望着那小宫女不动。卫小蛮也瞧着那小宫女，忽然发现那烧化的纸张上写的竟然是超度经文。她又往小林子的脸上瞧了一瞧，发现小林子脸上因为枉死而生的怨气消散了不少。

“你运气不错，还有一个肯用心替你超度的人。否则成为孤魂野鬼，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叫黑白无常找到。若是错过了去阴间的时候，只怕得错过好几个轮回。这还是轻的，假如最后变成游荡在世上的孤魂野鬼，投往地狱无门，一不小心被哪个不长眼的收妖人捉到也不稀奇。”

小林子像是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只两只眼睛望着小宫女，一眨也不眨。卫小蛮抬手在面前晃了晃，他还是不动。她摇了摇头。

小蛮回身朝后头宫阙望了一眼，灯暗寂寂的，宫人的影子隐隐幢幢。她问：“你看完了没有？我还有事情要去办。要是你没看完，那你就自己在这里待着，我一个人去。”

说着，卫小蛮正要起身离开，小林子忽然问道：“你能不能让我和她见上一面？只见上一面！”

卫小蛮视线在他身上一顿，又往那背对着他们烧纸的宫女身上一落，一句话也没有，调转身来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