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刚才独孤晋要与自己说起那些陈年往事,做那样隐秘的试探,原来,原来......原来他竟是,竟然......
这一个念头在心里盘旋,真像是一把尖刀悬在了心尖尖上,凝着它要掉落下来,它却偏像是戏弄你一般,盘桓着,朝着你亮出赫赫锋芒,似嘲笑,似戏耍一般。
萧律暗暗的垂着眼皮,视线落在了自己袍角边那绣得精细的浪涛翻腾的刺绣上,手指在掌心里扣着,指甲刮擦着掌心软肉,也说不出是因为疼,还是因为麻痒的。分外的不舒坦。如鲠在喉,如悬石在心。
不但是因为受到了欺骗而感到愤怒,还有因为鉴心,因为自己那相识多年的老友受到这样的虐待,而感到的痛心和怨恨。他蓦的将要站起来,想要质问,想要将满腹的怒火发泄出来,再管不得什么君和臣的区别,什么与生俱来的,家族所赋予自己的使命,只想要替自己的老友呐喊上几声。
肩膀却蓦的被人搭住,那只手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却能够将他按压在当下,不得动身。
“萧丞相,朕料你二人久未见面,必有许多话想说,如此,你便留在这里,与鉴心好好聊一会儿。稍后自然会有人来接应你出去。”说着,那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便收了回去,只听到耳朵边有一阵风过,又是门被开启关上的声音,周遭一下子寂静下来,只闻彼此的呼吸声。轻缓的,沉重的,一声压抑着一声。在他心上沉甸甸的堆积下来,令萧律一时之间没有办法站立起身,肩背上像是背负着沉重的几座山,压得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将要整个的垮塌下去。将他困压在山峦之下,再不得翻身。
“丞相大人。”一道粗哑又老慢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萧律两手撑着地面站起来,蹒跚着来到了酒瓮边上,将手紧紧的握住了鉴心的那只手,拢在掌心里。想要叫他无力的指尖能够感受到来自老友的一点点温暖和关怀。
“是我疏忽了,是我未能救你啊!老友,鉴心,我竟一直以为他便是那殿下,从未想过,原来从始至终我都是被骗了啊!叫你困在这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心中,我心中惭愧至极!”
“你严重了。”鉴心声音很低,又分外的缓慢,他有许多的话要说,却不能一气而就,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当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勿需放在心上。我既下定决心做了那一场法事,之后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后果,我心中早就有了预料。只是没有想到,竟害了小蛮和须弥子,我的徒儿们,是我害了他们啊!”
“这你勿需担心,好友,我既是知道你的处境,必定不能够坐视不理。你只要告诉我,该怎么样去挽救,我必定倾尽全力,便是拼了这一条老命不要又如何呢?”萧律说着说着,眼睛竟是蓄满了泪水,抬手一抹,那温热的泪水将两个人的手都浸湿了,“当年若不是我和皇贵妃劝说,你又何必遭这样的罪过?老天爷即便是要报应,也该都报应到我们的身上,你不过是重情义罢了,断不能够将这样的罪过都施加到你一个人的身上!叫我为你分担吧!老友!”
他说着,脸上的表情一时凝重起来,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放开了鉴心的手便要站起身来出去。鉴心急喊了一声:“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且站住!听我把话说完!”
萧律道:“既已是成王败寇,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去求陛下,即便他因旧恨不肯放过我,我也要去求他。他不该这样待你啊!当初要不是你瞒着皇贵妃,只取那一魂三魄,他现在早就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了,哪里还有这些罪过可犯?要说他的仇人,便只有我一个还活着,他要想报复,想要将以往种种的恨都撒出来,只让他来找我!”
“你啊,还是这样冲动,我几时说我眼下的处境皆是因他的缘故?”
听到鉴心这样一说,萧律倒是一愣,本要往那门前去的双脚立时停了下来,目光闪烁怀疑的望着鉴心:“你休要为了阻拦我而替他说好话。自他登基到现在,我一直在旁看着,他哪里还能是一个菩萨心肠,宽宏大量的仁慈君主?只看他隐藏了这么多年,就可见他心机深沉,城府叵测,不是一个能够容人的帝皇。”
“当年后宫争夺,我因也存了私心,明知天命不可违,却还是不忍你、先帝及皇贵妃伤心,仍旧逆天改命,将小皇子救了回来。可你我也很清楚,那不过是让禹王一半的魂魄寄存在景王殿下的体内罢了。事实上,景王早就已经夭折,只有禹王。而会坐拥这天下的人,也只有眼前的陛下一人。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命格还是回转到了原来的位置。天命岂是人力可违的?”鉴心缓慢的说着,不禁喘息起来,他停顿下来,那耷拉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眼珠儿转动,朝着萧律的方向看过去,“现在,是一切回到原点的时候了。只因为我一个人的罪孽,令这原本可不必发生的灾祸,连累到了我身旁最亲近的这两个人,心中甚是不安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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