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坐在玻璃柜子后，手上拿着报纸，正看得仔细。

林雪棠瞧了眼，是最新一期的《新矢新报》。

书店掌柜今日午时，又把《白狐恋》读了遍。

这份报纸，是他前日买的，已经连续看了三日，每日的早中晚，三个时间段，他都会拿出来细细阅读。

本来这种穷书生和大小姐的情爱故事，他是不喜欢看的。

但《白狐恋》像是有股诡异的力量，揪着他的心，引得他根本停不下来。

越看越是惊叹，越读越是难受，越想越是气愤。

读完最后一句，他气得握拳捶打柜子。

玻璃板被他砸得“哐哐”响，反倒是把一旁的三人给吓到了。

林薇薇悄悄地问道：“弟弟，这个人，是不是疯子？”

林锐摇头，他不知道，但看着有点像。

林雪棠此刻心中极为纳闷，是她在《白狐恋》里面写了罪大恶极的东西吗？对方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她没忍住，好奇地问道：“掌柜的，你怎么大中午的就发脾气？是报纸上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掌柜闻声抬头，这才发现店里进了客人，一大两小，三人紧紧盯着他看。

大人瞧着熟悉，他扶着眼镜想了想，遂记起人来，正是之前买过铅笔和墨水，有一只上好钢笔，会写一手好看字儿的女人。

无德的女人，今日又来了。

掌柜将报纸放下，指着上面的故事，问道：“你看过《白狐恋》吗？”

林雪棠点头：“自然是看过。”

掌柜又继续问：“你觉得怎么样？”

林雪棠想了想：“还行吧，写得还算不错。”

掌柜嗤笑一声，有些不满：“只是还算不错？那你来写？”

遭人当着面嘲讽，林雪棠竟有种噎住的感觉，不知该如何作答。

“也对，你这种女人，只不过是会认识几个字，写得好看罢了，能懂什么文化？”掌柜语带讽刺：“这种故事，岂止是写得还算不错，堪称惊世骇俗。”

“你恐怕只看到里面的情情爱爱，没有看到这个故事本身的文字和结构，它新奇，匪夷所思。从未有过的写文方法，却能抓住人，身临其境。”

林雪棠一面被他夸着，一面被他嘲讽着，问道：“你既然喜欢这个故事，大夸特夸，那刚刚又为何生气？”

掌柜闻言，叹了口气，解释道：“因为这故事写的情爱。”

只这一句，林雪棠便懂了，是文化的不同派别的冲突所造成的问题。

这个时代的文化，错综复杂。如今的年份，更是新文化盛行。从新文学运动开始，斗争的对象主要是古文，其次是鸳鸯蝴蝶派的小说等。

鸳鸯蝴蝶派的小说，意在供人们茶余酒后消遣，不严肃。

而执着古文的人，同样也瞧不起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只觉得是不顾一切地专迎合人们的低级趣味……

“这叫云中梦的人，故事写得很好，他用的写法很新奇。不过用了太多白话，而且写的是些情爱的东西，他要是把这等才华，用到正统的地方，那该是有多幸？”

掌柜感慨万千，每每想到这点，就觉得心痛。

林雪棠闻言，沉默不语。

这种问题，她不好回答，也不能回答。往后的近百年时间，总会给出最终答案。

林雪棠没有再和掌柜聊下去，她买了便宜的线装小本，又要了一些黄油纸。

出了书店后，她又去了其他店买东西。

三人提着大包小包，赶回家时，日落西山。

院子里却格外热闹。

周悦回来了，他领着五岁的儿子来搬家。

林雪棠将东西放进屋里，随后走出来看热闹。

周婶子靠上前，感叹道：“刚刚听周悦说，黄青和周大宝等人，都被判了罪，要在牢房里关上好几年。”

林雪棠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结果，都是他们自己应得。”

周婶子本想要说两句可怜话，此刻却喉头一哽，说不出半句话。

周悦请了人来帮忙，这会儿已将家中值钱东西全部打包好，几人未作停留，匆匆地走了。

满当当的院子，如今空了一户人家。

大伙儿也只是唏嘘几句，便转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夜深，魏家老院。

铁质大门从里面被打开，黑色汽车缓缓驶进去。

项柏章把车随意停在前院的空地，灭灯熄火，迈着长腿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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