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两夜之后，青云城东十里。

“是这里吧？怎么不见人影。”

陈长青看着长亭，确定这里的确是城东十里，和姬冰海约定的出发之地。

“难道已经虚到不能视物了？”

眼圈微青的他不由疑惑。

这一天两夜没有下床，饶是他修为不低，到最后时也有点眼冒金星。

不得不说，三女的目的达到了，此时就算姬冰海和他坦诚相见，把媚术再加强十倍，他也是心如止水，古井无波。他甚至怀疑就是因为如此，他下意识忽略了姬冰海的人影。

“你们见着人了吗？”

见三女皆是摇头，陈长青不由蹙眉，姬冰海不像是不守时之人，莫非是遇到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他正提高警惕，忽然感觉眼前一暗。

“你们看，那是什么？”

谢梦岚的低呼声传来，陈长青顺着她的目光抬头望去，顿时有些呆住。

天上厚厚的云层缓慢散开，先是露出一个巨大的棕木船头，随后是足有数层楼高的船舱，最后便是长逾百丈的船身。

这竟是一艘巨型楼船。

陈长青和三女望着天上的豪华楼船，皆是露出茫然之色：

“这是……飞舟？”

不怪他们感到迷惑，只是飞舟飞舟，顾名思义，应当只是舟楫形状，能坐三五个人便算不小；那种专事长途转运、能坐十人以上、还带有船舱的飞舟，也不过和大些的渔船相当，便已经算是大型，并不常见，还十分昂贵。

结果这里，就在他们头顶上，竟然有一艘可以遮蔽天空的楼船，静静漂浮。

陈长青兀自震惊之中，突然发现楼船在缓缓下降，只是因为太过巨大，才看起来并不明显。

随着楼船下降，地面忽的刮起一阵狂风，将旁边的树木都吹得弯折；还隔着百余丈，甚至将地面都压得微微下沉。

忽然之间，庞大的楼船停止下降，转为静止。如此庞然大物，说停就停，几乎让旁观者晕眩，也足见其不凡。

一道人影出现在船舷边上，娇声道：

“几位，还请上船吧。”

陈长青四人看见姬冰海，面面相觑片刻，便浮空而起，登上了楼船。

“仙子，虽然知你身家不菲，但这个座驾……还是让人惊叹不已。”

陈长青拱了拱手。

如此庞大的楼船，想要浮空，光是刻印船身的法阵，造价就让陈长青难以想象；若是还要加速飞掠，那燃烧的灵石，已经让他开始晕船了。

姬冰海捂嘴轻笑：

“这可不是我私人的，而是商会所有，我此次只是借用。光我自己，可造不起这么大一艘飞舟。”

陈长青听了，正略略点头，就听她又说：

“我自己的比这小一分吧。”

姬冰海带着陈长青四人在楼船里参观了一圈。只能说不愧是长逾百丈的巨物，内里空间极大，极为奢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仆役厨子，应有尽有。

等四人在属于自己的宽阔客房里住下之后，感觉已经走了许久，特别是几人本就脚软，只觉已有些疲惫。

看着房间里已经摆好的灵果蜜饯，谢梦岚叹道：

“还说自己一路游玩过去也挺好，现在我收回这句话。”

陈长青摇摇头，尽管姬冰海说这楼船算商会的，但他现在对修仙界的商人豪富，又有了新的认识。

站在窗户边上，望着窗外的云海，陈长青拿出一本手札，翻看了一下。

那是张道诚送给他的笔记，里面，尽是他在小课堂上讲的炼丹精要。

“……陈道友，炼丹术是我们丹师的立身之本，还望你勿要荒废。这本笔记，记得是一位大能讲的炼丹诀窍，你拿去好好参悟，希望能有所提升……”

张道诚的嘱托言犹在耳，他自是不知，他说的大能，就是自己觉得不甚上进的陈长青。

陈长青既觉好笑，又觉感动，心想：

“不知这位朋友如何了。”

……

“也不知其他几位朋友如何了。”

青州西部一座小城，改头换面的张道诚心中想到。

在灵偶飞鸟于青云山内四处飞舞之前，张道诚等五人就离开了青云山。

想到五人临别之前，皆把生死置之度外，带着额外的纸片与飞鸟，势要向世人揭发青阳门的真面目，奔向不同方向，他就分外感慨：

“我这边没人追上，不知其他几位兄台那边如何？听说青阳门已经暂闭山门，料想这够他们喝一壶了。”

“呵呵，以为封山就有用了吗？外面还有我们！只要有修士聚集的地方，我就要让人知道，青阳门到底是个什么藏污纳垢之所。”

只要他们将青阳门坑害其他势力的真相，传递的足够广、足够远，到时候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质疑青阳门。

特别是在冀州，与青阳门貌似讨伐同盟、实则为利益竞争的几家大宗门，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之前李前辈说过一句什么话来这？是了，他说我们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呵呵，希望如此吧！”

在一处偏僻小巷的墙上，张道诚放下一只灵偶飞鸟，微微一笑。

他按了按斗笠，正要离开，突然感觉心口一痛。

“怎么回事？”

他眼睛睁大，捂着胸口，看向四周，却一无所察。

越来越喘不上气，身子也开始发软，他勉强运转灵识，内视自身，发现心脏处有一道黑线，盘亘其中。

“是……咒术么？”

黑线如同浸入清水的墨汁，以肉眼可见的迅速，将整颗鲜红的心脏都染成了黑色。

扑通一声，张道诚提不起分毫灵力，纵然心中有万千不甘，却还是软倒在地，意识逐渐开始涣散。

他怒目圆睁，眼看着就死不瞑目；忽然，他的瞳孔震动了一下，表情变得安宁放松，嘴角微微翘起，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他最后的视野中，那只灵偶飞鸟不知为何，有些故障，提前触发了机括，振翅而起，绕着他盘旋三圈，然后飞向了城中热闹之处，将腹中纸片洒向了人群。

青云山，青玄峰，玄羽真人道场。

一个三丈见方的祭坛上，玄羽戴天冠，披黑袍，踏云履，持木剑，脚踩天罡步，口中念念有词。

而祭坛周围，立着几根杆子，杆上分别挂着几幅画像。

其中五幅，赫然便是张道诚五人入门时的描绘。

玄羽右手持着桃木剑，左手还摇着一个金铃，发出急促的叮当声，如同催魂。

他面色苍白，在祭坛上来回走着玄奥的步伐，口中用古语念着神秘的祷词。祭坛边一圈明明立的是妖兽油明烛，洞府内却仍是昏暗无比，只在四周墙壁上，映照出了玄羽模糊的影子。

他绕着祭坛走了几圈，忽然在一幅画像面前站定，随后铃声忽然急促，右手桃木剑骤然前刺，刺向了画像的心口位置。

噗嗤一声，画像骤然洞穿，然后竟从破洞处燃起了诡异的黒炎，顷刻间将画像燃烧殆尽。

玄羽挪移两步，又到了下一幅画像之前，然后故技重施，将这幅画像刺穿，烧灭。

他就这样绕着祭坛转圈，每刺出一剑，脸色就更为苍白一分，显然消耗不低。

尽管如此，他的动作没有分毫犹豫，一连斩灭九幅画像，随后才在最后一幅画像前驻足，重重喘了口气。

隔空咒杀，哪怕对金丹来说，也是惊人的手段。若不是玄羽修的是青阳门最晦涩玄奥的《青玄七签》，也不会如此莫测神通。但使出如此神通的代价，对玄羽来说也是不菲。

在最后这幅画像前回气，玄羽感觉已经有些后继无力。

他盯着画像看了看，低语道：

“陈家遗眷么……”

最后这幅画像上，赫然便是陈长青。

“这个应该便是正主了。”

玄羽扫了一眼已经空空荡荡的几根杆子，目光淡漠。

云风迅速封山，全力施为，日夜不休，靠着金丹灵识通过询问调查、详细比对出入记录，找到了不少线索，以及十名有嫌疑的弟子。

玄羽见有了初步结果，便让云风将名单给他。那时云风还说，尚未确定，让他暂时不要有所动作。

“云风师兄，外面也已经闹起来了，何来妇人之仁。再给他们时间，我宗真要名声扫地了。”

玄羽深吸一口气，然而体内空虚，灵识与灵力都见底，甚至如此手段，已有些伤及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