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洲在云韶馆待了整整一年，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很多东西用得久了确实也有些感情。

房间案上的香炉茶盏都是客人送的名贵物什，她妆奁里还有好些簪子头冠也都是价值连城。芳洲的小丫鬟将这些东西一件件安置打包。

卧房里间的茶室有两排书柜，芳洲立在书柜边上翻了很久，在挑选自己要拿走的书。

书不比其他细软好带，那些街上常见的她就不带了，回头离了云韶馆还能再买，但是里面还有十几本已经绝版的古籍，她是一定要拿走的。

除了书之外，她还有些古画和名士字帖，这些她也不可能都留在云韶馆。

灵芝在芳洲的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芳洲忙于打包行装，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被晾了这么久，灵芝也有些尴尬，故意靠着门框咳嗽了一声，芳洲这才抬起眸子朝房门方向望了望。

看见是灵芝，芳洲当即丢下了手里的所有活计来门口迎她。

“灵芝，你来了！我跟你说一个好消息……”

“我知道，你自由了！”

芳洲轻轻笑了笑：“也是，你可能比我知道的还要早。”

方才裴曙的奴才来给芳洲送脱籍文书的时候，芳洲就打算去找灵芝，跟她说一下这个喜讯。可是当时裴曙的奴才正守在灵芝的房间，芳洲知道自己此时只怕不方便进去，所以就独自回去了。

裴曙虽然中意芳洲许久，但是芳洲性子执拗，几乎没有给过裴曙好脸子。反倒是灵芝，不仅是被裴曙梳拢的，除了裴曙之外她也再未和其他男人有过肌肤之亲。

既然连她都有脱籍文书了，芳洲料想裴曙一定也为灵芝脱籍了。

芳洲牵着灵芝的手进了房间，笑道：“灵芝，你快帮我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是我应该带走的。以后谁也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可不要遗漏了什么东西才好！”

灵芝听见芳洲这话，还以为芳洲是在向自己炫耀什么。她暗自咬了咬牙，努力保持着冷静。

看见满屋子打包起来的行囊，灵芝随手拎着一根发簪问芳洲。

“这些……你都要带走吗？”

芳洲点了点头：“对啊，怎么了？”

灵芝想起旧事皱了皱眉头。

“你刚来云韶馆的时候，看着这房间里的什么东西都觉得脏，说这云韶馆里没有一寸地方是干净的。你那时候还说，如果有一天你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一定不会从这里拿走任何东西！如果可以，你连自己的皮都要剥下来一层不可。现在怎么……”

“嗐！那时候是我太傻了。什么干净不干净的，谁脏呢？大家都是定时盥洗沐浴的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芳洲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感叹自己当年的年少无知。

“待字闺中的姑娘干净，明媒正娶嫁为人妇的姑娘干净，纳了十几房姬妾的男人干净，唯独教坊司的女人脏？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话讲到这里，芳洲更加愤慨。

教坊司里的这帮女人们不过都是一些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她们日常被旁人作践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再帮着那些作践她们的人轻贱自己呢？

她很认真的望着灵芝说：“我们与这世间的所有人一般无二，偏偏就是有些心机叵测之辈要将我们分化成‘干净’和‘肮脏’两种，将我们分而治之，让我们互相攻讦，撺掇所有人都唾弃娼籍女子的肮脏。我们若都是肮脏的，那云韶馆每日来来往往的那些达官显贵又算什么？食臭肉的苍蝇吗？”

说着，芳洲又指了指房间的所有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