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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提灯看刺刀【番外】 > 2.

2.

韩越这帮人经常聚会。哪家发生了重要棘手的事情,就要聚会来请求帮忙;中央有什么最新动向,就要聚会来互相通气;谁的亲戚朋友开了酒吧派对,就要聚会去捧场增光;哪怕什么事情也没有,也可以聚个会来联络感情。

虽然欢场中少不了新鲜水­嫩­的交际花们作陪,这帮太子党们还是习惯于带上比较亲近习惯的男女朋友。这种所谓的男女朋友,跟欢场作陪的小姐少爷们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头上有固定的标签,只有特定的金主才能动,没有金主点头,别人轻易动不得。

比方说裴志就带了他最近新宠的女伴,据说是某某乐团的大提琴手,笑起来秋波荡漾,动人极了;侯瑜也带了一个时下当红的帅气小生,年龄不过二十不到,眼下已经红遍半个亚洲。至于侯宏昌,他跟这里的女老板、欢场中著名女强人成旭蓉交情暧昧,他人这边一落座,那边成旭蓉就裹挟着一阵诱人的香风迎了上来。

一起来的其他朋友也大多带了各自的伴儿,就算有些没带的,包厢里也完全不缺年轻貌美的各­色­男女供他们随意挑选。一时间房间里欢声浪笑响作一团,到处都能看见袒胸露背的美人儿们。

相比较之下,肃然默坐的韩越和脸­色­冰冷的楚慈就显得格外不合群。就算有人想借机亲近韩二少,也顾忌着韩越周身弥漫的低气压而不敢接近。

成旭蓉飞了个媚眼,戳戳侯宏昌:“阿昌,韩二少今天被谁得罪了,怎么板着个脸?他边上坐着的那冷美人是谁?”

侯宏昌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堂兄侯瑜借口打断了他:“韩二跟谁在一起还需要过问你的意见不成,他爱带谁带谁,你是派出所民警啊盘问人家祖宗十八代?”

成旭蓉从没见过一向开放会玩的侯瑜如此疾言厉­色­的神情,一时整个愣住了,却见侯瑜一下子变了脸,又是往常嬉笑浪荡的模样:“韩二那个枕边人还真不是你够资格能打听的。你有这份闲心,不如跟宏昌好好培养下感情,不然就被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们盖过风头喽。”

“……侯大处长就是喜欢开玩笑!”成旭蓉作势拍了侯瑜一下,又娇笑着抹了把妩媚光滑的金褐­色­卷发,问:“阿昌最近都在­干­什么,怎么都不来看人家?”

她不提还好,一提侯宏昌顿时黑了脸:“你没看新闻?”

“是说昨天的车祸?真是的,那算什么大事!半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家手眼通天,怎么连死个区区民工的小孩儿都解决不了?”

房间里虽然喧闹,但是成旭蓉说话中气足,调子又媚,坐在不远处的韩越楚慈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韩越目光动了一下,看见楚慈突然偏了偏头,往成旭蓉那里看了一眼。

昏暗的包厢里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但是韩越却觉得他这一眼极其深刻,仿佛挟卷着什么实质­性­的力量一般,极其冷凝的定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这可真是有趣了。韩越认识楚慈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特意的去看一个女人。

“还不都是那些媒体跟网络到处乱说,否则哪有这么大麻烦。要搁以前随便赔点钱也就完事了,谁想到那天搞得这么败兴!”

“那你现在怎么办呢?”成旭蓉眼珠一转,娇笑起来:“有了。那孩子的爹妈纠缠你不放,无非就是想多讹你点钱,我听说那是一对外地民工来着?你­干­脆多出点血,拿个几十上百万的丢给他们,保管他们乖乖回老家去。你觉得怎么样?”

侯宏昌猛的一拍桌子,满脸不耐烦:“我知道他们是为了钱!老子就是恨这种刁民为了钱就什么都敢­干­,你知道他们搞出了多大社会舆论吗?早上我爸跟我大伯还把我叫去骂了一顿!这钱老子一分都不给他们,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成旭蓉噗嗤一笑:“好啦我的侯小爷,你在赌场上一夜之间就能输掉上千万呢,在乎这点小钱做什么?”

“赌场上扔钱我还能得个乐呢!这能一样吗?!”

侯宏昌猛的灌了口酒,正肆无忌惮的拍桌子大骂,突然只见面前的椅子被人拉开了,紧接着韩二少家那个脾气特别大的工程师自然而然坐了下来。

他动作这样平缓从容,以至于侯宏昌心里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听说这人还是个高级知识分子,果然举手投足跟欢场里混的人有很大不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倒是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生不起什么狎昵畏亵的心思。……难道这就是人家说书念多了,所以腹有诗书气自华了?

“侯先生看上去心情不大好。”楚慈微微笑着,目光盯着侯宏昌的眼睛,似乎要直直钉进他眼窝里一般。

“——这样吧,听说您喜欢赌两手,正好今天晚上咱们都有时间,不如来打几圈牌,改善下心情?”

周围静寂了几秒,韩越坐在边上,微微皱起眉看着楚慈。

侯宏昌笑起来:“哟,看不出楚工也玩儿牌!不过咱们一般都赌大的,十万块钱做一局,你家韩二少出钱吗?”

韩越微微显出一点笑意,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看着楚慈不说话。

楚慈偏过头,半空中盯了韩越一眼,默然不语。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韩越笑起来,“难得你问我要什么,我能不给吗?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你尽管玩儿去吧。”

楚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面向侯宏昌,微微一笑:“——那咱们就来两把梭哈,您看怎么样?”

“梭哈?好,好!”侯宏昌被酒气一激,兴趣勃发,立刻拍桌大笑:“我倒要看看,老子今晚能从韩少口袋里赢走多少钱!”

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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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侯宏昌了,连韩越都不知道楚慈会玩牌。从他流畅­精­妙的洗牌动作来看,他竟然玩得还很专业。

赌桌上四个人,楚慈、侯瑜、侯宏昌和成旭蓉。侯瑜基本上是个陪客,他就是好奇楚慈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赌博,想亲身跟他玩两把。

上下搓牌之后彻底洗理一遍,楚慈将牌递出去,侯瑜、侯宏昌和成旭蓉三人各切一次,随即打­色­发牌。首先每人可拿一张面朝下的底牌,这张底牌的大小便是制胜与否的关键了。

侯瑜是个陪客,侯宏昌虽然经常上赌桌,却从来没对赌技仔细钻研过。只有成旭蓉是吃风尘里这碗饭的,球、牌、麻将一类东西她最­精­熟,有种职业赌客的敏感。她一看楚慈洗牌的手法,心里就觉得不对劲。

普通玩家能把牌洗出赌场荷官的水平来吗?普通玩家能在洗牌的时候五十二张不间断,行云流水一般了若指掌吗?

这个姓楚的年轻工程师一定很熟悉赌桌跟扑克!他玩牌的水平,绝对不是普通的泛泛之辈!

楚慈眼看着自己洗出的牌被其他三家彻底切换,脸上表情半点不变。拿到底牌后他只看了一眼,紧接着压到手下,再也没有翻出来过。

裴志帮他们发牌,第二张楚慈一个A,侯瑜一个5,侯宏昌一个10,成旭蓉一个K。

成旭蓉妆容­精­致的脸上神­色­一变,笑道:“楚工真是好手气。”

楚慈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丢出十万筹码。

成旭蓉跟了十万,侯宏昌也跟十万,侯瑜一看自己牌面太小,几乎没可能连成顺子,只哈哈一笑便弃了牌。

到第二张便是点数最大的楚慈第一个拿牌。这回他手气似乎没那么好了,只拿到一个3,成旭蓉一个9,侯宏昌一个10。

这回倒是侯宏昌最大,他手里已经有两张公共10,加上底牌那张10一共三张,不论是葫芦还是三条都不小了。楚慈那个红桃三实在太小,成旭蓉倒是有成顺子的可能——但是桌面上一共四个10,他已经拿到三张,成旭蓉要想赢,就一定得拿到第四张,否则她那一手散牌就完全废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一个10来等她拿!

侯宏昌踌躇满志的加到五十万筹码,成旭蓉又看了一眼底牌,犹疑片刻后跟了;楚慈则不动声­色­,说:“跟。”

侯宏昌又看一眼楚慈那张红桃三,笑道:“韩二哥,待会儿您可别心疼。怎么说都是你家宝贝儿,花几十万买美人一笑我看也挺值得,你说呢?”

韩越看看牌面,也觉得楚慈赢牌的可能­性­不大,“那也得他真笑了才行。

楚慈静静的盯着桌面,眼睫垂落下来,形成一个疏朗浓密的弧形­阴­影,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韩二你也不能老抽人家鞭子,适当的时候得给点糖,多哄哄。”裴志一边说一边发下第三张公共牌,只见楚慈是个红桃2,侯宏昌是个3,成旭蓉是一个J。

成旭蓉微微一笑。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有一个9,一个J,一个K,加上底牌一个Q,只差10就能凑成一副极大的顺子了。虽然侯宏昌已经拿到两张公共的10,但是她一点也不担心。

只要是她切过的牌,她就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输——除非她刻意想输。

赢侯宏昌的钱她心安理得,赢韩二少的钱也没什么说不过去,所以她刚才切牌的时候就算好了牌面位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一张她绝对能撞到一张方片十!

——成旭蓉开这家酒店已经八年了。作为一个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女人,她对风月行业中至关重要的麻将、扑克、桌球、赌马都相当­精­通,可以说从出道到现在,还没有什么赌局真正超出过她的掌控。

只要她稍做手脚,怎么赢、赢多少都不成问题,怎么输、输多少也随她的心意,保管让客人高高兴兴,下次还来。

虽然稍微有点对不起侯宏昌,但是她不想放过这个利润丰厚的赌局,毕竟从韩二少口袋里掏钱这是个荣耀,并且机会也不多。

这一把如果计算得好,赢个上百万都不成问题。

成旭蓉诱人的红­唇­微微笑开了:“我跟。”

她扫视全场一眼,目光中不乏睥睨。谁知道心里那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就只听楚慈淡淡地道:“我也跟。”

成旭蓉眉尖微微一挑——你也跟?你一个A,一个3,一个2,这种牌你拿什么自信来跟?

是了,看韩二少那劲头,似乎很把这人当一回事。这帮手握实权的太子党们为博美人一笑花个几十上百万的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想必这个年轻的工程师心里也很清楚,保不准他花得越多,韩越心里越觉得他珍贵。

侯宏昌别无异议的跟了,裴志于是发下最后一张和牌。楚慈拿到一张红桃5,侯宏昌是一张方片3,而成旭蓉拿牌之后目光一扫,刹那间全身一震,整个人僵住了!

——那不是她切好的方片十,而是一张方片二!

怎么可能!明明亲眼看见的方片十,明明玩了十几年牌都极少出错的切牌术!

怎么竟然会失手?!

简直让成旭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慈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淡淡的把四张公共牌一合,说:“我全ALL。”

……他竟然敢全ALL?!

成旭蓉颤抖着看向楚慈,只看见这个年轻男子平淡如水一般的眼神,在她脸上轻轻一扫就掠过去了,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是了,我真的是失手了——成旭蓉往椅子里一歪,全身脱力的想。

赌场上有一句话,叫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千手、千手怕失手、失手要剁手。她刚才切牌时用的技术,就是耍老千当中的一种。

侯宏昌玩牌是个高手,但是一般高手也扛不住技术熟练的千手,除非这个千手像此刻的她一样,莫名其妙的突然失手了。

虽然不至于要剁手,但是这惨烈的失败还是给了她极大震骇,再开口时她连声音里都透出一股虚弱来:“……我弃牌。”

楚慈面沉如水,仿佛她弃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有半点惊讶。侯宏昌倒是脸­色­一喜,高声道:“我跟!全ALL!”

不知道为什么成旭蓉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极为强烈的念头:侯宏昌不能跟!一跟就输定了!那个工程师绝对不是在偷­鸡­,他手里真的有好牌!

这个念头与其说是分析得出的结果,倒不如说是女­性­的第六感,它来得实在太过强烈,以至于成旭蓉呆呆的坐在那里,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侯宏昌兴奋的高声叫道:“这把梭哈我赢定了!三条!三个十!”说着把他的底牌一翻,赫然是一个红桃十。

楚慈抬起头,盯着侯宏昌,脸上慢慢显出一点冷淡的笑意。紧接着他慢慢抽出自己一直压在掌心里的底牌,轻轻将它放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张红桃四。

连着他的四张公共牌一起,红桃A、一、二、三、四、五,红桃同花顺!

亚洲梭哈里,唯一小于皇家同花顺的第二大顺牌!

侯宏昌脸上的笑容好像一下子被石化了,他呆呆的坐在那里,嘴巴张得老大。

“我可以收这些筹码了吗?”楚慈轻声问。

侯宏昌僵硬半晌,勉强点了点头。

楚慈笑了一下,却看不出有什么笑意。他把牌轻轻往池底一扔,把筹码推给韩越,头也不回的道:“还你十万,剩下的是我的。”

韩越默然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成旭蓉看着楚慈从容的侧脸,突然心里升起一种可怕的想法。她猛地站起身,隔着桌面一把按住了楚慈的右手,嘴里笑道:“楚工今天可赢大了,是不是要感谢我这个东道主呀?”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手指迅速在楚慈五个指腹间一摸,刹那间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顿时让她脸­色­一变。

楚慈一动不动的任她摸,等她放开手,才淡淡地道:“赢点小钱而已,侯先生一贯出手豪爽,想必不会把一次小小的胜负放在眼里。”

侯宏昌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复杂的叹了口气:“钱是小钱,关键是我很久没有输得这么惨过了。真看不出来楚工竟然是个梭哈高手,以后我一定要向你多讨教讨教!”

楚慈不咸不淡的道:“讨教当不起,运气好罢了。”

裴志等人赶紧指挥服务生进来把牌桌收起,一边又说些有趣的话来调动气氛,免得侯宏昌输得不甘心,又要趁机再闹。所有人都识相的不再提打牌,包厢里很快恢复了刚才浪声笑语的气氛。

楚慈远远坐在韩越那边的沙发上,独自一人低头喝水。侯宏昌毕竟输了一局,心情不好,一边喝酒一边跟成旭蓉等几个女人混闹着。

成旭蓉刚才摸到楚慈右手的两根手指不自觉的搓合着,回忆起他指腹乃至掌侧的触感。那绝对不是光滑细腻的皮肤,而是带着极其细微、数量极多的旧伤,已经愈合经年,却还能摸出隐约纵横的伤疤来。

那是一双经过某方面特殊训练的手。

成旭蓉一言不发的盯着楚慈,突然楚慈就像是有所感觉一般抬起眼,回望过来,隔着人群对她微微一笑。

他抬起手,从右手袖口里探进去,紧接着慢慢抽出一张被藏匿的扑克牌来,对着成旭蓉翻开正面。

成旭蓉刹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也能清晰的辨认出,那是一张方片十。

当时她切完牌便直接将一摞牌交到楚慈手上,楚慈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转交给发牌的裴志。短短一秒钟的时间,楚慈竟然已经将这张方片十掉包,真牌藏进袖口,假牌从袖口滑落Сhā入牌堆中。

怪不得她最后没拿到那张制胜的十!

她并没有失手!只是那张十,在赌局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不在牌堆里了!

楚慈微笑着垂下目光,只见手掌轻微一抖,那张方片十便贴着袖口消失无踪。

成旭蓉咬紧牙关,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她以前觉得自己赌技不说独步天下,也算得上独霸一方;谁知道今天看了这个年轻的工程师,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精­妙绝伦的千术。

有些将千术练到极致的人,一开始便拿薄薄的刀片在手指间把玩,直到玩熟之后,再一片片增加刀片的数量。据说有些人能两手同时把玩十数片锋利的刀片,手指却灵活之极,完全不被锋利的刀刃所划伤。

这都是用十指连心血­肉­飞溅的代价所练成的千术,玩起牌来轻而易举,五十二张扑克牌跟他的血­肉­之躯合为一体,谁跟他玩牌,谁就是一个死。

这样的人一般都极其擅长玩刀,尤其是使用小刀的高手。成旭蓉确实听说过民间有这种绝技,但她一直以为这太神乎其神,不过谣传而已。

——直到今天她才亲眼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千术,什么是真正的赌牌。

锥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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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楚慈是被韩越拖回家的,走的时候聚会还没结束。

侯宏昌有点郁卒,跟侯瑜说:“韩二少真不厚道,我还没赢回来他就先把小情人儿带走了。”

侯瑜在一边跟成旭蓉打牌,头也不抬的说:“那是他吃醋。韩二把人逼上手一年多,软的硬的都上了,人连个笑脸都没给过。谁知道他一见你就主动过来搭话,还跟你玩牌。”

侯宏昌大惊:“那韩二岂不是恨上我了?”

裴志偏过头,笑着拍拍他:“少杞人忧天。他那小情人儿对谁都挺客气,唯独不待见韩二。——也难怪,韩二那暴脾气,啧啧。”

韩越把楚慈一把塞进副驾驶席上,砰地一声甩上车门,然后自己坐上去发动了吉普车。

楚慈一言不发盯着车窗外的马路,霓虹灯闪烁映照着夜空,路边的餐馆酒吧游人如织,年轻男女互相挽着,小孩子的气球飘在半空,一片繁盛荣华。

楚慈出神的看着他们,仿佛被热闹的气氛所感染一般,眼底不知不觉透出微许孤寂。

韩越一言不发迅速挂档,超车,踩着红绿灯冲出路口。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十分钟开到,车刚停稳在小区车库,他就一把抓过楚慈,硬生生把他从副驾驶席上拖出了驾驶席的车门。

韩越那手劲可不是开玩笑的,三十公斤的木头他都能一把抓起来扛着跑马拉松,把人骨头活生生捏碎也不在话下。楚慈跌跌撞撞的被他一路拖进电梯,门还没彻底关上,韩越就一把将楚慈按到墙上去,粗暴又直接的吻了下来。

楚慈闭上眼睛,眉毛紧紧的皱着。他的嘴­唇­被咬得生疼,舌尖也破了,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味道让韩越十分愉悦,他一手拧着楚慈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口,舌头扫荡和吮吸着他的口腔,用力大到让楚慈的舌尖都觉得发疼。

韩越从不讲究什么接吻的技巧,他比较在乎真刀真枪的直接­干­。他做事从来都顺着最直接、最鲜明的欲望来。然而,当他第一次亲吻楚慈的时候,竟然有种触电般刺激和满足的快感从骨髓深处猛窜上来,不仅仅刺激了他的生理,还极大的刺激了他的心。

韩越想原来亲吻一个人的感觉是这么好的!怪不得男女耍朋友第一步都是接吻!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了,韩越一把扛起楚慈,单手固定在肩膀上,另一只手输入指纹打开门锁。这不是楚慈那套租来的三居室,是韩越平时休假回北京的一个高级公寓。他特别喜欢这里的布置,当初就想把楚慈接来这里住,但是每次他一回部队,楚慈就立刻搬出去了。韩越总不能把人囚禁在这里,于是只能作罢。

“你他娘的是不是看上侯宏昌那小子了?”韩越连进卧室都等不及,刚进门就把楚慈按在墙上扯他衣服,眼睛都被烧红了:“那小子除了打扮得油头粉面点之外屁都不会,看上他你就傻Ъ了我告诉你!”

楚慈皱起眉,神情有种冷淡的嫌恶:“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跑去跟他说话?还打牌?谁准你的?”

楚慈仰起头,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韩越很讨厌他这样,好像闭上眼睛就隔离了世界一般,一下子把两人亲密无间的距离给拉开了。

他想知道楚慈在想什么,就算两人的身体再亲密都不够,他想要更近的距离。但是每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就会被楚慈无声的,坚决的推开。

韩越把他按在墙上,手指伸进去搅合了几下,觉得差不多了就抽出来,然后把自己硬得发痛的下_身狠狠Сhā了进去。他开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勃_起,一路上无数次想把车停下来,在后座上按倒楚慈尽情抽_Сhā。他如此急迫的想确认自己的所有权,焦急到心脏都在微微颤抖。

“我真他娘的后悔把你带到人前去,”韩越一边激烈动作着,一边粗重的喘息:“我真不该逞那一时之气,让他们都看到你。”

楚慈感觉身体里被打进了一个火辣辣的硬楔,每一次摩擦都剧痛到让他发抖,但是又完全挣脱不开,连动一动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韩越抓着楚慈的手腕抵在冰凉的墙面上,被滚烫紧致的内壁吸附的感觉如此销魂,让他舒服得发狂。他不断在楚慈的眉心、­唇­角和脖颈上用力亲吻着,动作简单粗暴,每一次Сhā入都深深没底,几乎要把楚慈的身体弄穿。

感觉要发泄出来的时候他加紧动作,情不自禁的在楚慈颈侧上留下一个深深的齿痕,咬下去的时候非常用力,紧接着好像渗了点血出来。韩越发出一声极嘶哑的低吼,一直­射­在楚慈身体最深处的地方,才满足的叹了口气。

楚慈一动不动,仿佛意识已经昏沉。他的目光是涣散的,没有焦距。

韩越急迫间只扯了他大半上衣,衬衣从半边肩膀垂落,反缚在两个手腕上。­祼­_露出来的皮肤上青青红红,布满了噬咬和齿痕,唾液残留在上边,在灯光下反­射­出微许­淫­_靡的水光。

韩越把他抱到卧室床上去,然后去浴室拧了个温水毛巾出来,想要擦擦楚慈被冷汗浸透的脸。

但是他走回到床边去的时候,楚慈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空白的盯着天花板。

韩越在路上开车的时候心情是很急躁的,刚才畅快淋漓的­性­让他平静了大半,甚至还有点能被称为“温情”的感觉。然而,此刻他一看到楚慈空茫的眼神,心里就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仿佛有一根铁箍细细密密缠绕在心脏上,带来微许窒息的冰凉。

韩越坐到床边上,拿着毛巾的手刚抬起来,楚慈脸一偏,生生避了过去。

男人在这种时候一般都不会生气的,韩越耐心的放下毛巾,问:“你要喝点水吗?”

楚慈不答话。

“还是你想睡觉了?”

韩越是不想睡觉的,如果楚慈也不打算睡的话,他还能来好几次,折腾到明天都没问题。

房间里静默了半晌,只听见窗外传来小区水池边夜虫声声清鸣。他等了很久,才听楚慈轻轻的问:“韩越,你这样逼我,不怕我一刀子杀了你然后再自杀吗?”

韩越一愣,紧接着哼笑反问:“你杀得了我?”

楚慈一言不发的侧过身,蜷起身体,裹在真丝被子里。他似乎极其怕冷一般,把自己紧紧蜷成了一个团状。

韩越这样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有点柔软。他关了灯,坐在床上从身后抱住楚慈,低声道:“你稍微顺着我一点,我会对你很好的。这辈子我谁都不要了,就要你一个。”

楚慈轻声问:“你怎么不早点去死?”

“……我死了你就跟别人去了。”韩越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楚慈连人带被子更紧的抱在怀里,“所以我不会死在你前边的。”

2.

第二天早上韩越打电话去给楚慈请了假。

其实也不算请假,他只是打了个电话给科研所集团某高层领导,委婉的提了一下楚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某经理给打了,现在身体不舒服躺在家里起不来。那领导立刻识趣的连声道歉并表示诚挚的关心,还坚持要亲自带礼物来上门探望忍受了不公正待遇的国家高级知识分子。

韩越当然谢绝了这个建议——楚慈起不来是因为被他翻来覆去­操­了一晚,至于昨天被蹭到的那一拳,早就没感觉了。要是领导找上门来,说不定还能看到一幅美人春睡图。

韩越刚从部队回来,生活习惯极为正规,不管晚上折腾到多晚,第二天早上都准点起床喝茶看报纸做早餐。厨房里一­色­食材调料满满当当,全都是崭新没开封的,韩越煎了两个一面焦的­鸡­蛋,和培根面包厚厚的叠在一起,夹上浓厚鲜香的酱汁,又摘几片菜叶弄了个沙拉。他动作相当利落,不过花了十几分钟就做完这一切,然后把厨房略略收拾一下,端早餐去给楚慈。

他刚推开卧室的门,就发现楚慈已经起来了,正站在床头柜前吃药。

桌面上没有药盒,只有那一板白­色­药片,从外观上看不出是什么药。韩越从不知道楚慈是需要吃药的,愣了一下问:“那是什么?”

“罗红霉素。”

“你吃药­干­什么?”

“有点发烧。”

楚慈有点艰难的俯下身,捡起昨天韩越随手丢在地上的衬衣,谁知刚要穿到身上,就被韩越一把夺走扔开:“你还想上哪去?吃了早饭回去睡觉,我看谁敢让你上班。”

楚慈扶着床头柜边缘,维持这个姿势顿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他没法对韩越这样的人解释,从来都没有人逼他去­干­那份化工分析的工作,坚持朝九晚五当个上班族那都是他自愿的。他需要在韩越的强势逼迫下保持最后的经济独立,保持他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的权利,保持他最后的一点兴趣跟爱好。如果没有了这份工作,他的生活就彻底丧失了最后的一点轻松和期待。

韩越摸摸他的额头,说:“确实有点烧。赶紧吃点东西,我给你叫个医生。”

“不要叫医生!”

韩越愣了愣,想起他从来都不愿意看韩家认识的医生,哪怕出了问题也都自己忍着,事后上医院挂号。

“……我想睡了。”看到韩越脸上变­色­,楚慈怕他脾气上来强行叫医生,连忙说:“这两天有点累,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下午要是烧没退我再上医院。”

韩越眼看着他躺回床上,背对着自己,包裹着被子,跟昨晚一模一样略显拒绝的姿势。这潜藏的拒绝意味让韩越有点想发火,想冲上去掀被子,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医生叫过来,然后按着楚慈把病看了再说。但是种种暴力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圈之后,韩越最终忍耐着把早餐端盘放下,低声道:“我把吃的放在边上,你醒了自己热一热。”

楚慈一言不发,看上去仿佛真的睡着了。

韩越大步走出房间,嘭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这药您从哪里弄来的?”任家远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捏着淡黄|­色­的塑料药板,神情非常古怪:“该不会是侯瑜裴志他们几个搞的什么乱七八糟……”

某著名医院外科医生办公室里,韩越大腿翘二腿坐在沙发里,毫不犹豫打断了任大医师下流的猜测:“你先找人去分析这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治什么的,这上边连个厂家说明都没有。”

任家远只得拿着那板药片,亲自去找药理化验科室的人,还得特地嘱咐他们化验出结果以后悄悄来汇报,万一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千万别到处乱说。

韩越坐在任家远的办公室里喝茶,不多时正主儿一脸晦气的回来了:“韩二少,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不是别的,就是普通的盐酸帕罗西汀。”

韩越生下来几乎没吃过药的人,这名字压根没听说过:“主治什么的?发烧感冒?”

“跟发烧感冒一点边都不沾!盐酸帕罗西汀主治抑郁症、强迫症跟社交恐惧障碍,我们主要给有轻微抑郁症的病人开点这个,早上饭后吃一片。您从哪搞来这个药的啊?”

“……”韩越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沉默了半晌,才说:“我相好的在吃这个,跟我说是罗红霉素。”

任家远的反应跟侯瑜当时一模一样:“啊?您在北京有相好的?”看到韩越的表情,他赶紧咳了一声:“不不不我没那意思!我主要就是惊讶,哈哈,惊讶。”

韩越没理他,把那药片在手里一晃,问:“是不是吃这个就表示他有抑郁症?”

“……抑郁症也分轻重的,现代人嘛基本都有点焦虑啊抑郁啊什么的……”任家远为难了一下,问:“您那相好的平时个­性­怎么样?”

“挺好的啊。就是不大爱说话。”

“沉默寡言是抑郁症的普遍症状啊!话说回来就凭你这脾气,就算人家严重抑郁了你也发现不了吧喂!”任家远手指在桌面上急速磕了几下,显然思考这个问题让他很焦虑:“你们感情好吗?我是说,韩二少爷您对床伴儿还上手就打抬脚就踹的吗?没玩霸王硬上弓那一套吧?”

韩越实实在在的哽了一下,脸­色­有点不好看:“我什么时候对他上手就打抬脚就踹了?我就说说而已,又没真动手!”

“……”任家远默然半晌,“你随口一说就已经很吓人了好不好。”

“老子也不是故意吓他!我没事吓他­干­什么,好玩吗?你不知道那小子他娘的就是个硬骨头,老子什么手段都使过了,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没辙!”韩越拧起浓重的眉,看上去有股急躁的戾气,“XX的,逼急了我把他扔家里关起来,什么时候软和了什么时候放出来。我倒要看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哎别别别!”任家远一下子就明白了,敢情那位不知名的小情儿抑郁症就是这么得来的。好端端被韩二逼上手不算,还整天被这兵痞子折磨,不抑郁才怪!

“您以前也不是这样啊,既然强扭的瓜不甜­干­脆放手得了,好好给人家一笔钱赔偿下人家的­精­神损失,下次再找个更漂亮的。”任家远一拍掌:“对了,我听说盛世会馆新进一批水­嫩­的小孩儿?要不您经常去逛逛,说不定对现在这个的兴趣慢慢就淡了呢。”

韩越脸­色­猛地一变,七分冷笑三份狠气,盯着任家远问:“有你这样的吗,就这么盼望着我们分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为暴虐,吓得任家远抽了口凉气,心说完蛋,韩越这次竟然这么认真。韩越以前真不是个喜欢欺男霸女的人,这个圈子里总有些喜欢钱财名利的漂亮男女主动贴他,他要是看上眼了自然会包一段时间,不合心意了就果断分手,物质上从不亏欠人家,每一次都称得上好聚好散。只有这一次他竟然这么固执,这么强硬,连把人扔家里关起来的话都说了,难道真是遇见了天仙下凡不成?!

“要……要不您哪天把人带过来,我预约个权威心理专家给他看看,稍微排解排解。”任家远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韩越的神­色­,小声劝道:“不是让您分手,主要是您对床伴儿吧,都有点那个,……您要是真想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就得收敛下脾气。打一­棒­子还得给颗糖吃吃呢,不能把人逼到绝路上去了!”

韩越烦躁的哼了一声:“我家老爷子不也一样暴脾气,我妈还不是跟他过了一辈子?”

任家远嘴巴慢慢长大,成为一个圆圆的啊字形:“你想那小情儿跟你过一辈子?!”

韩越翻了个白眼,仿佛低声骂了句娘,然后随口敷衍:“那行,哪天我带他过来看看,你给安排个好点的心理医生,好好给我把那什么抑郁症给治了。”

任家远沉浸在一辈子的巨大惊悚中,还呆呆的没反应过来。韩越咳了一声,起身大步走出了医生办公室。

“……喂!一定得来看啊!”任家远冲到门口去吼了一嗓子,“抑郁症严重了有自杀倾向的啊!”

韩越头也没回,挥挥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他根本没当一回事吧……”任家远郁闷的喃喃着,摇了摇头。

韩氏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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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慈没发现韩越把他的药拿出去过一回。他在家睡了两天,烧退了,照样起床去上班。还是开着那辆二手白­色­本田,浅­色­衬衣外披着白大褂,打扮清爽态度温和,看不出半点“后台有人”的迹象。

但是经过聚餐那一出,单位几乎所有人都传遍了,这个平时低调从容、做事不紧不慢、两耳不闻名利事一心只为搞学术的楚工,其实身后大有背景,而且来头大得连顶头老总都招架不住。看,许仲义借酒装疯打了他一下,结果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打掉了两颗牙不算,还被领导逼着大包小包提着去给楚工赔礼道歉!这件事闹出来以前,许仲义可是以领导亲戚的身份在单位里炙手可热、倍受追捧的!

众人窃窃私语着,看楚慈的眼神自然和平时不大一样,早上见面互相问好的时候,言语间也不由得亲热了几分。

楚慈仿佛对这一切都不曾察觉,或者就算察觉了他也懒得多加理会,还是跟平时一样礼数周全的跟同事一一打过招呼,打了卡拿了资料,头也不回地走进办公室。

结果同事暗地里啧啧:“这才是真正有背景的主儿啊!看人家是什么风范!姓许的那家伙不过是上头领导的远房亲戚,就拽的二八五万跟天王老子似的……”

当然,楚慈在单位里这样超然的地位是韩越上上下下打招呼的结果。自从那天发现楚慈吃抗抑郁症的药之后,他就时不时的观察下楚慈的­精­神状态,结果发现这人竟然很喜欢上班。他坐在化验室里的时候心情似乎特别平静缓和,完全没有在家时压抑沉默、面容冷淡的样子。

韩越对此很吃味。

他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楚慈是属于他的,但是又不能明说,只能含糊的宣称楚慈是他朋友,最铁最亲密的朋友。至于这个“朋友”亲密到什么地步,就凭科研所那几个头头自己去琢磨了。

那天早上韩越一边打领带一边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楚慈坐在餐桌边上,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对着笔记本电脑出神。餐桌边是半开的窗户,清晨的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眼睛又黑得湖水一般,嘴­唇­削薄浅淡得让人想用手指摸上去。韩越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会儿,欣赏够了才问:“你发什么呆呢?”

楚慈一回神,立刻抬手去合电脑,说:“没什么。”

韩越大步走上来,一把抓住了他合电脑的手。他一直讨厌楚慈有什么话瞒着他,有什么事情都不搭理他,每当楚慈说没什么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去探究一番,看看到底有什么。

只见电脑上是一个论坛帖子,题目是讨论官二代侯宏昌撞死民工小孩的后续报道,配了几张那小孩父母抱头痛哭的照片,边上是侯宏昌深夜拉女伴飙车兜风的图,图上侯宏昌穿着名贵意气风发,两下一对比,让人觉得无比刺目。

韩越一目十行的扫了一眼,笑起来:“虽然煽动不过大体上是事实,侯宏昌确实不打算赔钱。负责这个案子的是他爹妈的老下属,人家早就准备好证据了,就说是那个民工小孩自己闯红灯冲出来,结果撞车上去的。”

楚慈闭上眼睛,低声问:“不是说当时很多目击者吗?铁打的事实,难道侯家那些人还能颠倒黑白,随口乱说?”

“很多目击者?很多目击者算什么?媒体下了封口令,报纸上不敢报道,马上连网络言论都要实施监管封锁,目击者还能闹到最高人民法院大门前不成?侯宏昌他爹妈就这一个儿子,虽然我觉着是社会垃圾,不过人家爹妈当他是宝——谁叫他投了个好胎呢。”

“……如果这样处理,侯家岂不是一分钱都不用赔?”

“按侯宏昌的脾气是不想赔的,万一闹大了,可能赔个十几万吧。”韩越嗤笑一声:“就这十几万,侯宏昌还百般不愿意呢。要不是侯瑜他爸拦着,这小子绝对跑去砸民工夫妻他们家去了。”

楚慈默然不语,脸­色­似乎有些厌恶,有些愤怒,又有些隐约的厌倦。

他平时难得跟韩越说上几句话,今天早上为侯宏昌的事情多问了两句,而且语气都很平和,韩越心里一高兴,就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楚慈静静的坐在那里,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目光却充满了浓重的悲哀。

韩越一惊,心里不由得骂娘,谁知道侯宏昌那点破事会不会勾起楚慈的抑郁症?这人一贯好同情弱者,又讨厌特权阶级,平时看自己就百般不顺眼,乍一听侯家这档子事心里一定更抑郁吧。

“其实也不像你想的那么悲惨,最近那对民工夫妻不知道从哪搞来一笔钱,大概有二十几万,据说是神秘人士委托报社转交给他们的捐助款?然后雇了个律师打官司,搞得沸沸扬扬呢。现在风声这么紧,就算侯宏昌逃过这一劫,以后前程也完了。走仕途是绝对没门了,经商吧我看也困难,谁愿意跟侯宏昌那种人合作呢?大半个中国都知道他是个撞死人还不讲理的主儿。”

韩越还想说什么安慰下楚慈,突然手机响了。

他一看号码,竟然是自己家里的座机,不由得愣了一下。

会用这个号码打给他的人五个手指数的过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韩二少的亲爹,韩老司令。

韩越避开楚慈,快步走向阳台,一边接起手机道:“喂?”

“韩越,是我。”韩司令今年六十多岁,头发已经完全花白,声音却还充满中气,听起来极为刚硬,“你妈让我打个电话给你,怎么最近见不着你人?”

韩越今年已经快三十,却还保留着童年时的习惯,跟韩老司令说话时不由自主的立正站直:“我最近……住在外边。”

“回北京都半个月了,就没见你回家住过一晚!你妈叫你赶紧回来,全家人好不容易聚齐了吃顿饭。”

韩越嗯了一声。

韩司令静默一会儿,突然问:“我怎么听说,你在外头有个人,还是个男的?”

这话问起来稍微有点迟疑。韩司令以前是从不过问小辈在外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要不是听老战友说韩越这次特别认真,在部队里的时候就不管不顾把人弄上手了,这一年多都还没断掉,回北京后又整天跟那人住在一起……

韩越毕竟不是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了,好几个战友的孩子都已经结婚成家,只有他一人还单着,不由得长辈不注意。

“……嗯,”韩越说,“现在人还不老实,等老实了再带回家给您看看。”

外边传来咔哒一声关门的声音,那是楚慈吃完早餐,换好了衣服出门上班。

他虽然无法拒绝跟韩越生活在一起,却把韩越这么个大活人漠视到了极致。明明白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晚上睡在同一张床铺上,却愣是把韩越当成空气一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人不错,还是个工程师,不是出来混世的,您老放心。”韩越探头往大门看了看,确定楚慈一声招呼都没跟自己打就走了,脸上不知不觉带上了点冷意,“——不过就是骨头硬了点。”

“你少在那搞些欺男霸女的混账事!”韩司令叱责了一句,又缓和了下声调:“晚上回来吃顿饭,在家里住两天。回北京这么长时间却连家门都不登,太难看了。”

韩越冷笑一下,可有可无的“是”了一声。

2.

楚慈刚到单位就接到韩越电话:“今晚我不回家了,你自己弄点东西吃吧。­操­了,老头子发话叫我回去,这两天恐怕都走不开。”

楚慈正站在更衣间里,一手从衣架上取下别着自己名牌的白大褂,一手拿着手机,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老子又不是十几岁的毛孩子了,三天两头还要拎回家一趟听老爷子训吗?真他娘的­操­蛋!”韩越顿了一下,语调­阴­沉下来:“你嗯什么嗯,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高兴是不是?告诉你,别以为我两天不在家你就能翻了天去,到时候打你电话,要是你敢不接,小心老子回来­干­死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语气倒是没那么凶狠,反而透出几分强势的狎昵来。

楚慈声音淡淡的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多说几个字你会死是吧。”韩越还是不满:“你当只要老爷子叫我回家你就自由了?下次你跟我一起回去,总要过这一关的,别以为你就躲得过。”

楚慈拿着电话的手指僵了一下,指甲泛出青白­色­来。

“怎么,没话说了?”韩越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答话,语调竟然得意起来,“老爷子戎马一辈子,本来很想让家里出个读书人的,结果我们家老大就是个混世的料,我又当了兵。那天听说你是个搞科研的知识分子,老爷子还挺乐的,说这就对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嘛。”

“……我知道了。”楚慈忍了忍才打断韩越,“时间到了,我要进化验室了。就这么说吧。”

他也不等韩越发话,就直接挂断电话,把手机丢进了锁柜里。

韩越被楚慈挂电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他是个霸王脾气,但是最多也只能在楚慈的去留问题上控制一下,总不能强逼着人家对你笑脸相迎,婉转讨好是吧?嘴长在人家脸上,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强按着人家笑给你看是不是?

韩越骂了句他娘的,一踩刹车停在了韩家大门口。

说起来他这句“他娘的”,只有很小一部分原因是楚慈挂他电话,根本原因还是他必须得回韩家吃饭。

韩越跟他家里人,也不能说完全没感情,但感情是完全不深的。他小时候很少跟司令夫­妇­生活在一起,对于他爹,韩越最深的印象就是板着个脸中气十足的训话;对于他妈,他只能想起司令夫人讲究的穿着打扮和对家庭莫不关心的态度。

韩越小时候的待遇跟他哥韩强大不一样。韩强出生那会儿,韩老司令还没升上去,陪老婆孩子的时间比较多,一家人勉强称得上能朝夕相处。虽然韩司令待儿子跟待下属的态度差不多,但是司令夫人比较看重大儿子,毕竟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感情都不一样,呣子感情也培养得比较深。

韩越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他比老大只小了一年,也就是说刚生韩强两个月,司令夫人就怀上了第二胎。生老大的时候韩夫人大出血,仅仅两个月时间还不够养身体的,这第二胎来得实在太不是时候。

韩夫人得知自己又怀上了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孩子给打了——她出身文工团,当年又是团花,最是清高自傲的,对自己的容貌和身体总是比别的女人更加关心些。

然而他们这样的家庭,要打胎又谈何容易?司令夫人闹了几个月都没能换来司令一点头,无奈只能不清不愿的把孩子生下来。

谁知道韩越天生是带福气的,生他的时候无比顺利,一落地就呱呱大哭身体健康,眉眼模样也像极了他老子。韩司令还没来得及高兴完,那边升职外调的任命就突然下来了,让他立刻举架迁往外省上任去。

韩司令毕竟是在政治上摸爬滚打一辈子的人物,一拿到任命他就知道这是攒资历,过几年任期结束回北京的时候,还有得升。

所以说韩越的出生就像打仗,开始是坎坷的,中途是艰难的,结局却皆大欢喜,还附赠了一个光明坦荡的美好未来。

当时韩家举家外迁,却只带了比较好移动的大儿子韩强,韩越刚出生不好见风,跟保姆警卫­奶­妈等相关人物一起留在北京。韩司令在外省任上一下子­干­了八年,这八年里只进京过两次,每次不超过半个月。等八年后他举家迁回北京的时候,韩越跟他爹妈两两相对,彼此都不认识对方是谁。

这造成了韩家两兄弟­性­格上极大的不同——韩强从小依赖父母,跟母亲感情尤深,小时候的玩伴也大多是外省官员子弟,这些孩子长大后大多都不在北京;而韩越生下来就没吃过母亲一口­奶­,从小什么事都靠自己,被人砸板砖了就带着一帮小孩,在军区大院里打打杀杀称王称霸,学习成绩渣得一塌糊涂。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世人心大多是偏的,父母也不例外。韩强从小养在母亲身边,穿着打扮整齐伶俐,幼儿园起就知道不能跟小朋友打架,撸了鼻涕不能随手抹衣服上,吃饭喝汤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韩越从小不知爹娘是谁,八岁上还不认得几十个字,整天只知道跟一帮军人家庭小孩厮混,今天上树捣鸟窝,明天背后砸人转头。两下对比如此鲜明,司令夫人自然有所偏向——对大儿子比较宠爱,对二儿子又比较苛责。

孩子的心都是很敏感的,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喜欢你。后来就算韩老司令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也改变不了韩越不亲近父母的­性­格。十八岁生日刚过他就参了军,别人家孩子临走都是哭哭啼啼十八相送,唯独他临走时欢天喜地,还挨个给他在部队里的哥们打电话叙旧,准备一到部队就搞个派对给他接风。

韩越今年奔三十了,满打满算跟他父母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十年,就算血缘里是有亲情的,现实中这情分又能有多深?再加上后来韩强开车撞死了人,掩盖证据的时候求到韩越一个法院的铁哥们头上,结果韩越却不乐意帮忙。为这事儿,司令夫人近两年都在埋怨韩越,很少给他什么好脸­色­。

所以最近韩越从怒江回北京,刚下飞机就直接找楚慈去了,算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登自己家的门。

韩越把吉普车的车门一摔,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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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宏昌这几天过得相当不顺,他爸说要把他送国外去,连一向溺爱他的母亲这次都站在了父亲那一边。

侯宏昌是不喜欢去国外的。中学时他被送到英国去镀金,结果混了几年都没混出口鸟语来。傲慢自大的英国人才不管他爹是­干­嘛的,他在那英国私立贵族高中里受尽了歧视。

只不过随便泊过几次车而已,只不过泊车的位置不大对而已,那座私立高中的校警竟然敢用铁链把他的新款跑车轮子锁起来。英国人古板排外的个­性­全世界有名,有几次他去泡吧,忘记带证明年龄的驾照,结果那人五人六的英国门卫竟然敢拦着不让他进!

开什么玩笑,侯小爷在北京城里混着的时候,那可是众星捧月!谁能不看在老爷子的份上,对他恭恭敬敬的弯腰低头,叫一声侯少?他要进什么风月欢场,要玩什么新鲜玩意,谁敢拦着不让他尽兴?

什么规则,什么法律,在侯宏昌眼里那就是限制平民百姓的东西,对他这样阶层、这样身份的人来说,那能算个屁!

为了不去英国的事情,侯宏昌跟老爷子彻底吵了一架。老爷子骂他不该因为车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现在连侯氏整个家族都顶不住了,除了把他送出国避风头之外别无选择。侯宏昌却觉得老爷子那是杞人忧天,有什么事是家族还搞不定的?

社会舆论?又吃不了人,只是一帮没事­干­的网民在网上喷喷口水而已。公安高院?又不能冲到侯家来抓人,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跟老爷子对吼了一番,又对一向溺爱他的母亲敲了桌子拍了板凳之后,侯宏昌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准备到情­妇­成旭蓉家睡一晚。

成旭蓉本来今晚是打算去酒店的,但是临时得知侯宏昌要来,立刻取消了原定计划,在家做好面膜泡好花澡,­精­心妆扮了等这个小爷来。

成旭蓉这么一单身女人漂在北京,一开始没钱没人没势力,直到攀上侯宏昌,才慢慢打拼出自己的天下。现在她有钱了,也有属于自己的不动产了,却一直住在侯宏昌当初送她的那座小公寓里没搬过,极大程度上显示出自己忠心不二、极恋旧情的心思。

她这个住处在侯宏昌的朋友圈子里是公开的,他那些官二代朋友经常在这出入,有什么不方便的、隐秘龌龊的事情也带到这里来解决。正常人能忍受自己的生活环境被如此公开吗?不能。只有成旭蓉忍着,不仅忍着,她还很乐意。因为这让她在那群官二代们面前地位超然,人人都愿意给她面子。她对于侯宏昌的意义,比之其他莺莺燕燕来说,也就有那么一点不同。

成旭蓉本来算好了侯宏昌过来的时间,谁知道今晚这小爷心情不爽,车开得快了一点,比她预计的早到了十分钟,进门的时候成旭蓉还在浴室里。

“酒店送来的饭菜都在桌上摆着呢!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成旭蓉在浴室里,隔着门大声叫了一嗓子,“我几分钟就出来!”

成旭蓉已经不是二八少女了,近年来保养美容越发勤快。侯宏昌知道女人的毛病,骂了一声后无所事事的转回餐厅。

正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侯宏昌没好气的问:“谁啊?”

“酒店外卖,漏送了一个菜!成老板住这家吗?”

这公寓作为好几年前侯宏昌送女人的地方,果然已经不够高级了。搁现在高级点的小区,送外卖搞清洁的一律不准进大楼里来,只能由保镖电话通知后才能放行。

侯宏昌皱眉,心想要不把成旭蓉挪个地方,反正自己经常来住的,没必要为一栋房子委屈了自己。

成旭蓉还在浴室里哗哗的开水,不知道是洗面膜还是其他什么。虽然侯宏昌没有给人开门的习惯,但是这时候把成旭蓉叫出来开门显然很麻烦。侯宏昌懒洋洋的把叼在嘴里还没点的烟取下:“来了来了。”

站起身的时候突然他眼皮狂跳起来,就那短短刹那间的功夫,快得让他还来不及感到烦躁。他突然想起那天酒后超车,撞到那个民工小孩的瞬间,他也是这样突然无来由无原因的眼皮直跳,紧接着就出事了。

那一刹那快得他甚至记不清汽车撞到人体是什么感觉,后来留在记忆里的,只有那猛然间的一个颠簸——那应该是车轮压过人体时骨骼断裂造成的吧。

侯宏昌捂了捂眼皮,同时漫不经心的伸手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酒店工作制服的年轻男子,带着­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侯宏昌无端觉得他有点眼熟,不由得问:“你……”

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个字。

因为紧接着,他眼前就闪过一道雪亮的横光,这光芒是如此的森冷和霸道,就像闪电一样瞬间完全砍断了他的喉咙。

侯宏昌甚至没有感觉到痛。他只觉得奇怪,怎么正说着话呢,突然就发不出声音来了?

血从断裂喉管的中箭一般喷­射­出来,气流大量涌进气管,他张了张口,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刀刃所带来的致命的寒意,直到现在才顺着他的脊椎爬到脑髓,夺走了他最后的一点生机。直到他圆睁双眼缓缓倒下的时候,他还能听见浴室中传来的,哗哗的水声。

这一刻,在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没有人能意料到的某个角落里,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侯家少爷侯宏昌,几乎无声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他甚至没看见,杀了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2.

韩越吃晚饭的时候始终惦记着要去外边给楚慈打个电话,看他有没有按时回家,有没有趁他不在就跟人在外边瞎逛。但是他老子、他妈、他大哥大嫂全家在座,司令夫­妇­还不断问着他部队里的事情,实在不好离开餐桌去打电话。

韩越只能闷头大吃,用“嗯”、“是”、“记住了”等简单的字句来应付他老子娘。

司令夫人跟二儿子其实没什么话好说,她又不懂部队里的事情,只知道怒江一个军工项目结束了,韩越暂时调回北京,过几个月军委还会有所安排。韩越从小生活方面不用她­操­心,她也找不出什么话来问,所以稍微关心了两句之后就无话可说,只得住口了。

韩司令倒是问了一些怒江的事情,又说:“你这次回来,没事不要乱走动,不要乱接触人,保密条例要守好。明年驻京部队换防,要抽调一部分人上来,我估计其中就有你。”

韩越点头“嗯”了一声。

韩越的大嫂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那岂不是说二弟以后可以长住北京了?我看要不要把楼上房间打扫一下,二弟以后回来住的时候也方便些……”

她这话一出,全家人都尴尬了一下。

韩强赶紧咳了一声,“小若才嫁进来,家里事情都不知道。二弟不大在家住的,他们几个部队里的哥们都在外边买了房子,地段都连在一起。”

提起房子,司令夫人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我怎么听说你在外边,跟一个男的工程师住在一起?”

此话一出,不熟悉韩家情况的大嫂惊了一下,脸­色­更加讪讪了,止不住的偷眼瞥韩越。

“你都这个年纪了,随便玩玩也不是不行,但是结婚成家的事情一定要放在心上。最近下边城市有好几个夫人把她们女儿的照片转交给我,我都一一看了,有几个不错。哪天你也看看,要是看中哪个,我叫她们来北京见个面。”

司令夫人说这话倒是一片好心,他们那一批太子党中的太子党,正妻人选都是这样定下来的。就算北京城里门阀显贵的姑娘都被娶完了,也能到地方城市排名前几位的领导家庭中选,总之四个字最重要:门当户对。

早两年韩越的大嫂齐小若也就是这么被挑上来的,整个过程跟选秀女没什么不同。

韩越嘴里咬着一块­鸡­骨头,含混不清的说:“再看吧。这事得讲究缘分。”

“讲究什么缘分?你跟那男的就有缘分了?”司令夫人把手指往二儿子头上一戳,“德­性­!”

韩越眉头皱了皱,却不答话。倒是韩老司令看出了儿子的不快,也略微知道他儿子对那工程师­干­过些什么,因此及时喝止了夫人:“行了!吃饭就是吃饭,韩越的事情再说不迟!”

一顿饭吃得韩越兴味索然,司令夫人的絮叨让他不快,大嫂古怪的打量又让他很想发火。好不容易饭局结束,韩越一个人走到院子里,顺手点了根烟,准备给楚慈打电话。

谁知火刚点着,大嫂匆匆出来说:“二弟,妈找你。”

韩越一言不发的摁熄了烟,扭头进门。

他大嫂忍了忍,看周围没人,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二弟,你……你真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韩越撇过头,盯着他大嫂看了好一会儿,才冷冷的开口:“要是老大在外边有个什么,你也敢这样问?”

大嫂一惊,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眼睁睁看着韩越头也不回的走进去了。

司令夫人大费周章的催老爷子把韩越叫回来,果然是有事要说的。

这事还是关于韩越那个不省心的大哥韩强。韩强虽然按照父母的期望那样按部就班的上学念书,但是终究也没念出个什么名堂。后来司令夫人做主,把他送到国外去留学,虽然镀了层金回来,但是刚回国就因为开车不慎,在大街上撞死了两个人。

为了这件事韩家闹得天翻地覆。韩老司令一辈子刚正,恨不得用皮带把大儿子活活抽死;韩越本来就不亲近家里人,又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不仅不劝着他父亲,还在一边添油加醋落井下石。

为了保住大儿子,司令夫人不知道急白了多少根头发,连高血压都急出来了。所幸她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虽然韩老司令百般不情愿,最终还是通过老下属卖了个情面;又找到韩越在高院的铁哥们,买通人证物证,最终把韩强无罪释放。

然而人放出来了,前途却又成了大问题。韩强本来想走仕途,但是经过这事,提拔的过程被缓了一缓,以后能走到什么位置上也成了悬念。韩强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人,一怒之下下海经商,就像很多依靠家族势力驰骋商海的太子党那样,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谁知道经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韩强人生的前二十多年轻松惯了,对金钱流通没什么具体的概念,对人际相处、客户关系等世俗细务也不在行。他开的珠宝公司没几个月就因为经营不善陷入困境,欠了银行的债务又无力偿还。幸亏韩家家底厚实,否则韩强又要遇上大麻烦。

司令夫人这次把韩越叫回来,就是想让他帮帮老大,通过关系给韩强弄个轻松又有油水的好前程,或者­干­脆把他弄到军需部门去。

韩越皱着眉听完了母亲的絮叨,沉默半晌才说:“军需处不是那么好进的,你看侯瑜­干­得风生水起,那是因为侯瑜个­性­­精­滑,而且口舌谨慎。老大这个目下无尘的个­性­估计­干­不来,在军需部门如果出事的话,我可兜不住他。”

“那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你大哥走投无路,连个靠谱的前途都没有?”司令夫人火气上来了,脸­色­一板:“你们一个个都有了大出息,我也都很放心,唯独老大一个实在让我闭不上眼!你是老大的亲弟弟,连你都不愿意帮他一把,叫我这个当妈的百年之后怎么能安心上路?”

韩越默然听着,一言不发。

“总之不管行不行,你先去联系了人再说!到时候韩强­干­得不好,还有他老子兜着,还有我呢!拖累不了你!”

韩越摇摇头,说:“联系人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哪里不容易啦?你还以为妈什么都不知道吗?”司令夫人说着又要上火,忍了忍才缓和下语气:“我听你爸说,当初那个工程师不从你的时候,你只放了句话出去,就有人上赶着帮你开死亡证明。韩越,妈知道你现在有能力了,只要你在军需部稍微托一下人,人家还不上赶着来凑合你?”

司令夫人抹了抹眼角,脸上现出几分哀戚来:“你看,你从小到大妈也没求过你什么,也没管过你什么,你愿意在外边跟男的瞎混,我也没像那不开明的父母一样骂人撒泼、给你难堪。眼下妈就求你这一件事情,还是关于你血脉相连的亲生大哥的,你连这小忙都不愿意帮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显然推不了了。韩越皱起眉,半晌起身道:“再说吧。——我过两天给你答复。”

司令夫人知道他这样说八成就是默许了,心里不由得一喜,脸上也带了点欣慰的意思:“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妈这要是为了你,等到你爸跟我两个入了土以后,这世间还有谁靠得住?不就你们亲兄弟俩能互相扶持吗……”

韩越大步走出母亲的小会客室,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人人都能感觉到他周身的低气压,人人都能感觉到,这位脾气出名急躁的二少爷心里不顺,憋着一股火。

大嫂还等在外边,刚想说什么,一看韩越的眼神,立刻闭上嘴巴退到一边。

韩越径直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点起烟来狠狠的抽了两口。尼古丁暂时把他血液中急躁易怒的情绪压了一压,然后他摸出手机来,想要打电话给楚慈。

他太想在这时听到楚慈的声音,确认这个人还在自己的掌握中,还在自己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狠狠抓过来的地方。

谁知道拨通电话后,手机响了很长时间,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

韩越又打了一个,楚慈还是不接。他以为楚慈这时手机不在身边,于是就打他家里座机,但是连打了两三个,都转为自动答录上去了。

“您好,我是楚慈。我这时不在家中,或无法接听电话,请在嘀的一声后留下您的姓名和号码,我会尽快致电回复……”

韩越啪的一声重重合上手机,脸­色­可怕得让人战栗。

正巧韩越从小的老保姆端着汤水路过,担心的停住脚步问:“二少,您没事吧?”

“……没事。”韩越摇摇头,突然大步往门外走去:“告诉老爷子,我有个东西落家里了,回去取一趟再来。”

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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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韩强前两年开车出事后,韩司令就严禁家里所有人开快车,“宁等三分不抢一秒”成了韩家家训。

然而当韩越一声招呼不打从家里跑出去,开着那辆吉普车跑去找楚慈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把车速踩到一百八才好。

虽然楚慈现在已经被逼到他手上了,要怎么磋磨都是他的事了,但是韩越始终有种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楚慈并没有认命的呆在他身边,只要给他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他还是想正常的和女人结婚,还是不习惯跟同­性­生活在一起,还是厌恶韩越的身份、家庭以及一切。就算他表面多么冷静平淡,看上去多么手无缚­鸡­之力,韩越也还是能感觉到楚慈冷漠表面下极端的反抗之心。

这让韩越很暴躁。

他害怕自己一转身,楚慈就抓住机会逃了,或者是跟什么女人勾搭在一起了,或者是再也抓不回来了。

当韩越一车开到楚慈家楼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如果他不在家的话等他回来老子一定要打断他的腿”之类的想法。他用钥匙打开锁,紧接着一脚踹门而入,厉声吼道:“楚慈!他娘的,你给我滚出来!”

哗啦一声瓷器摔碎的声响从浴室传来,同时还有持续不断的哗哗流水声。

韩越心里竟然一喜:这小子竟然在家!

他冲进浴室去,一看就看见楚慈背对着他,站在流理台边上,地上摔碎了一个洗手液瓷瓶,碎片飞溅得一地都是。楚慈手指被割破了一道大口子,血哗哗的流出来,他正把手伸到冷水底下去冲。

“怎么啦?我就随便叫一声,你怎么把瓶子打啦?”韩越满心的火气都消了,脸­色­也异乎寻常的好起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楚慈,“我吓着你了?”

楚慈一言不发,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微微有点发颤。

韩越也不以为意,伸手环抱住楚慈的腰,又扳过他那只受伤的手来看,“哟,这口子裂得挺大的,我去给你找创口贴。”

韩越对楚慈这个租来的三居室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很快就从医药箱里找到棉球和创口贴,仔细给楚慈擦­干­血迹然后包上。

从他去找创口贴到回来的过程中,楚慈一直站在浴室里,面无表情的冲洗双手。他水开得这样大,以至于当韩越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发现他双手一片冰凉,像是在冷水底下冲了很久。

“你­干­什么呢洗手洗这么长时间?”韩越随口问,“我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你怎么不接?”

楚慈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来,过了几秒钟才说:“……我在洗澡,没听见。”

韩越笑起来,凑到他脖颈边上闻了闻,“果然挺新鲜……你用的什么肥皂?这薄荷味儿还挺好闻的。”

楚慈微微躲避了一下,“你来­干­什么?”

“没事我不能来吗?你他娘的又不接我电话。XX的,老子在那个家里实在太憋闷,一个个都不给我省心。我们家老大还娶了个没脑子的小女人……”

韩越顿了顿,轻佻的拍拍楚慈的脸,“宝贝儿,还是你这样的对我胃口。”

楚慈猛的一偏头,但是却没完全避开,韩越粗糙的手指尖仍然擦过他的脸。刹那间柔软细腻的触感就像电流一样,瞬间通过韩越的手指,让他心都痒痒起来。

楚慈几乎在同一刹那间站起身,大概是想避开这狭小又暧昧的环境,然而还没完全站起来就被韩越一把拖倒,连着双手一起紧紧禁锢在怀里:“你上哪去?”

“……放开我。”

“不放。”韩越在楚慈侧颈上啃了一口,含混不清的说,“他娘的,老子想睡你。”

楚慈猛的推开韩越,但是还没躲开,就被这个强壮有力的男人反拧手臂狠狠按在了流理台边上。台面尖锐的突出戳到了楚慈的腹部,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韩越从身后伸出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三下五除二扒掉了宽松的棉质衬衣。

韩越有时候喜欢在接近高_潮的时候,捂住楚慈的嘴,不论是快感还是痛苦都不让他呻吟出声,逼得他脸­色­犹如火烧,眼底朦胧不清。这样的表情和隐忍的呜咽都让韩越更加亢奋,就仿佛春_药一般让他食髓知味,更加上瘾。

楚慈想要挣脱却无处着力,情急之下张嘴想咬韩越的手指,但是韩越根本不在乎被咬两下,他直接把两根手指关节伸进楚慈嘴里,喘息着低声笑道:“给我含着。”

唾液浸湿了粗糙的手指,有些来不及咽下去的就顺着手背流淌下来,极其­淫­_靡。楚慈皱起眉,垂着长长的眼睫,表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屈辱。韩越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于是扳过他的脸非常粗鲁又用力的亲吻,又顺手挤了一些面|­乳­当做润滑剂,用手指急匆匆Сhā了几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韩越扔在流理台边上的手机狂响,屏幕上显示出侯瑜两个字。

韩越心里暗骂一声他娘的,随即一挺身把自己的欲望Сhā了进去。这一下Сhā_入得尤其深,没底的刹那间楚慈身体一软,幸亏韩越用力把他一撑,然后按在流理台上狠狠抽_Сhā起来。

手机铃声刚停下没两分钟,突然又响起来,这回显示的号码竟然来自侯瑜他爹侯军长。

楚慈声音微微发颤,“……有,有电话……”

韩越重重的Сhā到底,哑着嗓子说:“过会儿再回过去。”

他话音还没落,手机铃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不到一分钟又响起来,这回竟然是韩家老爷子!

韩越火气被挑得一跳一跳直冲脑门,几乎想把手机砸了了事。他这么一火,动作也就格外激烈,楚慈紧紧咬着牙关,手指甲深深刺进掌心里去,半晌才带着哭腔叫了一声:“……韩越你停一下!停一下!……”

当韩越的名字从他嘴里出来的时候,仿佛有种奇异的效果,就好像最猛烈的催_情药一般,带着无与伦比的甜美的滋味。韩越不禁稍微愣了一下,紧接着全身的血都涌到脑袋里去了,烧得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亢奋无比,让他恨不得在这一刻紧紧抱住楚慈,把他勒断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他几乎是措手不及的­射­了,比平时要快了不少。然而那滋味却极其美妙,高_潮几乎震撼了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让他手脚都有点战栗。

甜美的余韵直到很久以后才慢慢平息,韩越懒洋洋的抱着楚慈,在他脖颈上慢条斯理的亲着,亲到锁骨的时候还狎昵的用牙齿咬了咬。

楚慈偏过头,面无表情的合上双眼。

韩越拍拍他的脸,低声笑了起来:“宝贝儿,你害什么羞啊。”

这时那要命的手机再一次响起,还是家里的号码。韩越一手搂着楚慈,一手抓过手机,懒洋洋的按了接通:“喂?­干­嘛呢?”

“韩越,你现在立刻回一个电话去侯家。”韩司令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比平时更加严肃低沉,甚至有些­阴­霾的感觉:“我不管你刚才在­干­什么,现在立刻回电话给你侯伯伯,他侄儿侯宏昌出事了。”

“怎么啦?他又酒后驾驶啦?”

韩司令怒道:“放屁!——他被杀了!”

2.

韩越开车赶到成旭蓉家足足用了一个小时。

这不能怪他,侯宏昌本来就跟韩越交情甚浅,再说人已经死透了,就算韩越飞车赶到也无济于事——他又没有能起死回生的仙药灵丹。

况且在那种情况下,韩越肯定要先把小情儿安排好,照顾他清洗一下,抱到床上去,再给弄点吃的喝的,说说亲密话儿。虽然楚慈一贯没有好脸­色­,但是韩越自说自话也能坚持十几二十分钟。等出了楚慈家的门,离韩司令的电话都过去半个小时了。

侯瑜黑着个脸,蹲在公寓楼底下抽烟。一看见韩越他立刻站起来,颤抖着声音说:“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反什么呀?难道是他那个情­妇­杀的?”

“连咱们这样人也敢下手,不是反了是什么?!”侯瑜抖着手指,点了一个身边一个警卫:“去,带韩二少上楼看看现场。”

现场已经被警察完全封锁起来了,周围一片如临大敌。韩越走到门框边上,只见地上一大滩呈喷­射­状的血迹,落地形状非常利落,血箭指头一概向外,全然没有中断的痕迹。

侯宏昌的尸体仰躺在地面上,已经被白布盖住了。韩越轻轻跨过地上的血迹,把白布稍微一掀,就看见侯宏昌的脸还保留着生前极度惊骇的表情,圆睁双眼,无法瞑目。

韩越虽然跟他交情不深,但是前不久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成了尸体,不禁让他心里微微一叹。

“整个脖子都几乎让人劈断了,喉管完全切断,颈椎碎裂,只要伤口再深两厘米他头就掉下来了。”裴志走上前来,蹲在韩越身边,叹了口气:“我刚才跟法医谈了一下,你猜凶器是什么?”

韩越仔细观察着侯宏昌的脖子:“匕首?”

“——刀。短刀。”裴志用手比划了一下,“比匕首略长,刀刃弧度更大,并且极度、极度的锋利。这么恐怖致命的伤口只要一劈就能完成,绝对不是一把普通的短刀。”

韩越沉默了一下:“……听起来像某些军刀。”

“一般人拿不到军刀,就算拿到也不可能——”裴志斟酌了一下,低声道:“——不可能使得比职业军人还在行。”

这时两个法医提着箱子走过来,裴志和韩越便起身让到一边。侯宏昌的父母并侯瑜的母亲也来了,两个女人正抽抽搭搭的抹泪,侯宏昌的父亲侯副市长闷头在一边抽烟,脸上神情极度肃厉可怕。

裴家跟侯家沾亲带故的有些关系,裴志便在边上安慰了几句。韩越是老司令派过来帮忙的,就在外围负责安排警卫,调动警察,通知拦住闻风而动的记者。

作为这栋公寓的户主,成旭蓉已经在客厅外间被看管起来了。虽然她平时也算圈子里的风云人物,不过到底是个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一下子就乱了阵脚,只知道在边上抽噎,脸­色­苍白惊恐。

“我一听说这个消息,就觉得这事跟她没关系。”侯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完了烟,脸­色­灰败的回到案发现场,低声对韩越道:“她平时巴着侯宏昌还来不及,没胆子也没能量做出这种事情来。”

韩越点点头,走到客厅里去,示意看管成旭蓉的那两个女警稍微离开一下。

“真的……真的不是我!”成旭蓉平时风流妩媚的劲头全没了,脸­色­差得像鬼一样,几乎神经质的念叨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在浴室里,根本就没出来,等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已经……”

韩越打断了她的念叨,“你好好回忆一下,把当时的情景说给我们听听。”

“我当时在浴室里边啊!”成旭蓉爆发出来,“侯宏昌来的时候我还在浴室里,我跟他说再过几分钟我就出来了啊!结果这时候我听到门铃声,对,门铃声,然后侯宏昌问了一句是谁……”

“他去开门了?”

“他说‘来了来了’,当时我在开水,也没注意是来了什么人,我什么动静都没听见!我还以为是他那帮朋友过来找他,等过一会我从浴室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倒在门框这里……已经……”

“从你听见侯宏昌去开门,到你从浴室出来,中间大概有多长时间?”

“五分钟……”成旭蓉恍惚了一下,又迟疑的改口:“……三四分钟?”

“什么可疑的人影也没见到?”

“没有!真的没有!”成旭蓉一下子哭出声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韩越和侯瑜对视一眼,彼此目光都非常沉重。

成旭蓉虽然已经被吓破了胆,但是对于当时场景的回忆还是很清晰的。从她的叙述来看,侯宏昌在给凶手开门之后,连一声呼救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立刻杀害,瞬间就从人变成了尸体。

紧接着不过两三分钟后,成旭蓉从浴室出来,凶手已经不见影踪。不管凶手是从楼梯跑下楼还是用别的什么手法离开现场,动作都非常迅速敏捷,可见并不是临时起意犯案,而是事先进行了­精­心的策划和计算。

来之即战、一战毙命、战毕即走,不管是时机、过程、结果、逃脱,都把握得极度­精­确,让人不禁深深胆寒。这样­精­悍强横的杀人手法绝对不是普通人所为,职业杀手都很少能达到这样的水准。

不祥的预感就仿佛厚厚的云层,沉甸甸压在了众人心上。

这时裴志走上前,拍拍侯瑜的肩:“过来看看,去调查小区监控录像的人回来了。”

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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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录像之前,所有人都把取得线索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录像上。然而在看录像之后,这希望被破灭得­干­­干­净净,连渣都没留。

面对着成旭蓉这栋公寓的摄像头,只留下侯宏昌进去的影像,随后就再也没有人走进这栋公寓。不论是凶手走进楼梯还是事后逃逸,都没有留下一丁点影子,仿佛那凶手Сhā翅膀飞了一样。

侯宏昌他妈当时就爆发了,哭着追打小区里负责安全摄像的人,硬说是他们安全措施不完全,监控录像有盲点,这才害了自家的宝贝独苗。侯宏昌他爸要拦却没拦住,只能蹲在一边,老泪纵横。

侯瑜还比较镇定,问韩越:“你怎么看?”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韩越说,“监控盲点啊。凶手在实施行动之前就已经预料到门口有摄像镜头,要我说,他一定事先就埋伏在了楼梯里,一刀毙命侯宏昌之后,从大楼对面的下水管道上滑下去了。这是一座比较陈旧的小区,监控设施本来就不完全,天­色­又这么黑,随便往哪个花坛里一躲就混出去了。”

侯瑜狠狠一拳捶在楼梯扶手上:“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处心积虑要侯宏昌的命?!”

这个时候裴志走过来,重重拍了拍侯瑜,说:“你还是节哀顺变吧。侯家就剩你一个男丁了,你可千万要撑起来。我刚才跟法医初步检验了一下,这事儿,我看蹊跷得很。”

“怎么个蹊跷法?”

“我叫人把当时的场景重复一遍你就知道了。”裴志叫过一个武警,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他一番,又转头对韩越说:“韩二,你对刀枪武器这方面比我们熟,说不定你能看出些门道来。”

裴志的意思是让那个武警充当侯宏昌,而他站在门外,假装是那个不知名的凶手。武警从房门里餐厅的位置走过来,作势打开门,裴志就站在外边,扭头对韩越他们说:“比方我是凶手,如果要敲门,我一定站在这个位置,离门大概三十到五十厘米左右的距离。法医初步鉴定凶器是一把刀,长度约十五厘米以上,刀刃弧度极大,并且异乎寻常的锋利。那么如果我是凶手,为了完成一击必杀的动作,我必须把刀放在这个位置,”裴志用手拍拍自己右边大腿,“这样才能在瞬间拔刀出鞘。”

韩越打断了他:“正常情况下这种长度的短刀是没法瞬间出鞘的,除非事先开了皮扣。”

“这就是第一个不寻常之处,法医分析这把刀,很可能没有皮扣或搭绊,可以让人一抽就拔_出来。”裴志顿了顿,神­色­非常严肃,“这不是制式的东西,至少我从没见过。这很可能是由专人特别打造的,是一种极其少见的、供特殊部队在夜间执行任务时所用的军刀。”

这个时候武警从餐厅里打开门。

“看,成旭蓉回忆说她在浴室里只听到侯宏昌说‘来了来了’,也就是说当他开门看到凶手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立刻被切断了气管。”裴志用手在武警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刀痕从这里刺入,刀刃部分切断喉管,刀尖部分刺裂了颈椎,然后从这里突出。整个刀痕长度十二厘米,横贯整个脖颈——凶手在侯宏昌开门的瞬间就拔刀出鞘,横手一劈,一秒钟不到就结果了侯宏昌的­性­命。”

裴志顿了顿,望向韩越和侯瑜:“这样才能造成侯宏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甚至连稍作挣扎的可能都没有,就立刻倒地气绝了。”

侯瑜没有说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里窜上来,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等等,”韩越突然走到裴志身边,比划了一下:“照你这个说法,凶手横刀一劈的力道应该非常大,短刀从侯宏昌脖子里突出的时候应该余力未消。侯宏昌当时站在门里,门框离身体也就在十几二十厘米之间……”

裴志顺着他的手势往门框望去,只见实木门框上没有半点刀刃留下的痕迹,除了溅上点血迹之外,光滑完整如新。

“也就是说完成刺杀动作之后,凶手将刀刃顿在了门框之前,甚至没有因为刀刃剁到门框而发出什么动静。”

裴志停顿了一下,面­色­罕见的肃厉:“这个人对于谋刺和暗杀,已经熟练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境地了……一开始我还想是不是侯宏昌最近撞了那个民工小孩,惹来什么仇家买凶杀人,但是现在我觉得就算他撞了十个八个民工,也惹不来这样可怕的仇家……”

他们几个同时安静了一下。

半晌之后,才听裴志慢吞吞的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如果是买凶杀人倒也罢了,怕就怕动手的是上边……你们知道,总有些特殊部门是直属国防部的。不论他们在计划什么,在打算什么,我们都根本Сhā不进手……”

侯瑜嘴角抽动了一下:“老子们直属军委,他们吃了豹子胆敢对世家门阀下手?”

韩越打断了侯瑜,沉声问:“龙纪威不是还在医院里躺着吗?”

裴志点点头。

“我不信这事是上边人­干­的。再说就算要动手,首当其冲的也是韩家,不可能是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没个正经活儿­干­的侯宏昌。”韩越指了指门外喷­射­状的一滩血迹,脸上表情冷冷的,“你们没在军队呆过,不知道国家机器一旦运作起来是怎样的情形。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真是国家动手,侯宏昌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根头发都找不到。那才真的是威慑,是警告。”

裴志和侯瑜都沉默了一下。

“我给你打包票,这绝对是来自民间的刺杀行为。”韩越看了侯瑜一眼,说:“你还是仔细回忆一下,侯宏昌得罪了哪些不该得罪的人,惹上过什么有能量的仇家,那对民工夫妻有没有结交过什么奇人异士……这样才比较靠谱。”

2.

虽然侯家想尽力压下此事,但是第二天,侯宏昌被人刺杀在情­妇­家门前的消息还是纷纷见报了。

纸媒上的新闻还有所克制,网络上的声音就响亮多了。各大网站纷纷拉了头版头条,触目所及一片叫好,公共社区、网站、博客……简直是人人称颂拍手称快,对刺杀者的身份来历也进行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猜测。

侯家损失了一个儿子,当然被网络上这些叫好声气疯了,但是又没有办法禁止,只能硬逼着警方对外宣称是谋财害命。

到最后就形成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因为侯宏昌被杀的时候周围摆设、家具都非常整齐,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刺杀者进了房门。这就充分说明了刺杀者不为财,只为命。警方被侯家逼得只能含糊其辞,一会儿说这是上门抢劫杀人,一会儿说现场摆设一概完好,搞得他们在记者面前尴尬无比。

这年头民众都不是傻子了,从媒体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就可以轻易猜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到处都在传那个无知狂妄的官二代被人杀了,而且是一刀毙命,就像匡扶正义的大侠砍掉贪官的头一样,武侠小说的情节竟然真的出现在了普通民众身边……

那天韩越在厨房里观察他煲的一锅海鲜汤,突然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是侯瑜,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韩二少!你们处借我一支警卫兵!老子今天要轰了XX报社,他娘的敢在太对头上动土……”

韩越说:“人民子弟兵不­干­这事儿。”

“日他娘的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这家报社要博人气,要把侯宏昌的事情搞成头版头条,还要大幅度引起有关凶手此举是否正义的讨论,还是否值得提倡什么什么……”电话那边传来撕碎报纸的声音,侯瑜显然念不下去了:“老子要气炸了,还正义?还是否值得提倡?那凶手要是被老子抓到,非剥皮抽筋活剐了他不可!”

“你要是发现什么有关于凶手的线索,要问我借人去调查呢,这个没二话。但是砸报社这种事情不能­干­。”韩越尝尝汤汁,又往里加了一把盐,“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侯宏昌的事情后来闹这么大,就是因为你妈一开始非要堵住民众的口,最后反而愈演愈烈,不可收拾。”

侯瑜知道韩越一旦说了不就绝对没有回旋余地,只得愤然半晌,怒骂:“只要老子抓住那凶手,一定搞死他全家!”说着啪的一声重重甩上了电话。

韩越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那他也得抓得到才行。”

韩越回过头,楚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班回来了,正站在客厅门口脱下白大褂,身上只穿一件淡蓝­色­格子的衬衣和水洗白的牛仔裤。那种­色­调特别简单清爽,韩越视线盯在他身上,一动不动的看了他半天。

楚慈戒备的站在门口:“你看什么?”

“……没什么。”韩越回过头,望着他那锅海鲜汤,“我在想刚才侯瑜打电话来问我借警卫队,要去砸人家报社……侯家人这回真是狗急跳墙了。”

楚慈冷笑一声:“你不也在帮着他们抓那个凶手?都是一丘之貉,­干­嘛用狗来形容你的同伴。”

韩越最听不得楚慈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直觉立刻要发火,硬忍了几秒才把火气压下去:“你觉得侯宏昌被杀是对的?”

楚慈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眼神冰冷,不置可否。

“我问你,侯宏昌确实撞死了人家孩子不错,但是罪该当死吗?中国哪条法律规定交通事故要赔命了?就算某种严重驾驶失误造成特大交通事故,要杀要剐那也是国家的事,不管喂枪子儿还是打针剂,那都是高院判决了法警执行了才算数。”韩越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要是人人都跑去当佐罗,这世界早乱套了。国家是什么?国家是一架庞大的机器,法律是运转这个机器的规则,是一种限制,是人人都必须遵守的东西。没人能越过法律的位置来惩恶扬善,没人有这种权力!你以为现代社会里还有武侠小说中的大侠存在啊?天真了吧你。”

相对于韩二少平时的火爆脾气来说,这番话虽然难听,却已经大大难得了。要按他平时的个­性­,这时候张口就骂抬脚就踹都有可能。

这还是看在面前的人是楚慈的份上。要是换做他爸,或者是他大哥,说不定韩越此时已经在敲桌子甩脸­色­了。

楚慈听了他这番话,静了几秒钟,随后竟然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里没什么真正的笑意,反而有种讽刺和凉薄的味道。不过楚慈是很少笑的,大多数时候他都面无表情,偶尔笑一次特别稀罕,韩越忍不住就盯着他看,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楚慈淡淡的道,“我笑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侯宏昌为什么必须死。”

韩越第一个反应就是我靠,老子刚才真不应该跟他发火,听说抑郁症严重了还有自杀倾向?

“的确中国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交通事故要判极刑,但是侯宏昌酒后驾驶,罔顾人命,事后一意推卸法律责任,甚至将被他撞死的孩子的生命踩在脚下任意践踏……他所犯下的罪行不仅仅是撞死了一个孩子,而是他完全打破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作为一个共和国所赖以依存的宪法的权威和尊严!”

楚慈的语气不重,但是极度凛冽,韩越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三十三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世界人权宣言第三条规定,人类享有生存的权利、自由的权利、保障人身安全的权利。刑法第十四条规定,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引起危害社会的后果,却希望并放任这种危害发生,属于­性­质恶劣的故意犯罪。”

楚慈顿了顿,望向韩越的目光带着微微的鄙薄和轻蔑。

“酒后驾驶导致交通肇事,这当然罪不至死。但是侯宏昌将自己的特权置于普通民众的最高生命权之上,这种行为的­性­质属于违宪。这种违反普世价值和人权宪政的罪行,足够他死一千次都不够!”

韩越直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错,但是这种直觉又让他心里微微发紧,从脊椎上窜起一股森冷冰凉的寒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某些阶层的人不会认同这个观点的。”

楚慈一言不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走出客厅,重重关上了书房的门。

炮灰二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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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场争吵,楚慈跟韩越冷战了半个多月。

实际上冷战也只是楚慈单方面的而已,因为韩越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都没耽误。平时楚慈就冷冷的,冷战时期不过更寡言少语一些,韩越那粗糙的痞子神经压根就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再说韩越最近也忙。虽然处里没什么事情需要他亲自解决,但是侯宏昌被杀事件需要几个家族联合起来出力帮忙。韩家老大基本是不顶用的,不论大小事都只能依靠韩越。

另外一件事就是把韩强安排到军需处去。韩老司令和韩越两人的面子加起来,足够让他在军需处得个既有油水又清闲的体面位置,但是司令夫人并不满足于此。按她的话说,韩家并不缺钱,也并不缺体面,韩强这么大一个儿子了,怎么能不给他安排个有实权的地位?

为这“有实权”三个字,韩越简直暴躁不已,几次回家去跟他妈瞪眼睛拍桌子。要知道他在军队混到“有实权”这个地位可是足足花了十年,而且是第一线上出生入死的十年,中间充斥了多少血汗简直一言难尽。现在司令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要把韩强安排到又有地位又有实权的位置上去,谈何容易啊?

因此韩越这段时间以来心情极度恶劣,就像个点着火的炮仗,随时都可能爆发。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男人在外边的事情,绝对不能带回家来跟女人抱怨,所以这段时间在家一直­阴­沉个脸,最多站在窗口一根根抽烟。幸亏楚慈这段时间比平常还寡言少语,有时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家里安安静静鸦雀不闻,完全杜绝了韩越找碴发火的可能。

韩强的前途问题终于在忙活一个月之后得到了解决,司令夫人和韩越各退一步,通过几个过硬的铁关系,给韩强安排到了一个比较紧要的二线位置上。虽然司令夫人还有微许的不满,但是想想大儿子确实­干­事不靠谱,也只能叹口气认了。

韩越好不容易结束一项大任务,情绪顿时缓和了很多。当天他特地问部队下属大酒店要了两大盘肥­嫩­的螃蟹全蛋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盒片皮烤鸭,两条五斤重的肥大的黑鱼,又要了几颗黑松露带回家去配菜。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甚至停车买了几颗菜心,打算回家让楚慈清炒一下。

楚慈做复杂的不在行,但是小炒很得劲。再说一桌子­鸡­鸭海鲜太腻味,也该有一碟子素菜开开胃。

回家后韩越先打电话给楚慈叫他早点回来,然后去厨房把菜加工一下,黑鱼剖开煲上,菜心洗洗­干­净,切好待炒。

忙活完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早过了平时楚慈下班的时间。韩越打他手机,打了好几次才接通,听着那边声音还挺喧杂,好像是在大马路上。

“我车坏了。”楚慈平淡的说,“堵在三环上了。”

“我他娘的叫你开那辆大奔,谁叫你不听的?整天开那破车我就知道早晚要坏!”韩越一时脾气没控制住,声音高起来,“你人在哪儿呢?”

“……成旭蓉那个酒店附近。”

韩越皱起眉:“那不是你回家的路啊,你上哪儿逛去了?”

手机那边沉默半晌,紧接着楚慈一言不发,直接把电话挂了。

事实上楚慈一贯反感韩越盘问他上哪去了,­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家。但是他越反感,韩越就越要问,恨不得把他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一一调查清楚才好。

他这电话一挂,韩越当场就炸毛了,心说难道他下班不回家在外边跟谁胡混不成,难道单位里新来什么年轻漂亮女孩子了,难道又跟什么不三不四的同事跑出去聚餐……

韩越这人本来就有极强的领地意识,对楚慈的独占欲又极其旺盛,一路上简直把后槽牙都咬碎了,心里一遍遍念叨着老子这次把他抓回来就锁家里,他娘的一把铁链子锁个天昏地暗,再放他出去乱跑老子就跟他姓……

不得不说韩越身上有种野兽般敏锐的直觉,楚慈只大概跟他说了下地址,没过十分钟他就准确的找到了楚慈的位置。

那辆白­色­二手本田停在人行道边上,开了后箱门和发动机盖,楚慈和另一个男人站在车门边上等着。韩越远远望去是个男的,火气稍微降下去那么一点——毕竟他知道楚慈对男人是不感兴趣的,男人的威胁比女人要小得多。

他把吉普开过去一刹,跳下车来问:“怎么回事啊你?”

“韩、韩二少!”楚慈身边那个男的差点咬着舌头,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哟,您怎么来了?”

“……这不是刘总嘛。”韩越认出那个男的是楚慈他们单位领导,也就是上次聚餐打人事件之后出面处理的那个,脸上顿时皮笑­肉­不笑起来,“这话该我问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刘总的笑容顿时发苦起来。

也活该刘总背运——本来晚上是该单位小车送他回家的,谁知道今天小车坏了,司机要另外调车,却被他阻止了。刘总心里有把小算盘,想趁机蹭楚慈的车回家,在路上聊聊天儿说说笑话,好联络联络感情。

上次聚餐的时候,刘总被那个不长脑子的许仲义所连累,在韩越面前留下了极坏的印象。他后来想想觉得非常冤,就一心想跟楚慈搞好关系,把在韩越心里的恶劣印象也趁机修复一下。

人嘛就是这样,不相处是永远好不起来的。刘总的想法非常单纯,就想趁着楚慈开车送他回家的功夫在路上唠嗑唠嗑,聊聊单位的事情,把上次的误会解释一下,说不定还能聊聊有关于韩家的话题……关系自然而然就好起来了。

谁知道,楚慈的车恰好就在今天抛锚了。

谁知道,楚慈一个电话招来的不是拖车厂,而是这么个活煞星。

刘总表面陪着笑,心里却几乎要抓狂了。这两人到底关系有多铁啊怎么把韩二少给招来了!这楚工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到底有什么背景啊?!

2.

韩越弄清楚那个刘总只是来蹭车,而且人长得也歪瓜裂枣还有点秃顶,实在构不成情敌的威胁,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脸­色­也稍微好看了点,问楚慈:“这车怎么回事?”

“亏电了。”

“叫个拖车厂然后你自己打车回家啊。”

“离这里最近的拖车公司十二公里收费三千五。”楚慈脸上冷冷的没一点表情,“你来之前我已经打电话给维修站的朋友了,我在等他。”

韩越差点当场翻脸,他娘的老子还没死呢!你开车亏个电还要专门打电话给朋友!有什么朋友的关系比老子还亲密?!

不过他还算有点情商,知道这是在大马路上,边上还有个姓刘的外人,不好当面对楚慈发作。韩越把钱夹一掏,顺手抽出两张一百塞给刘总,口气极差的吩咐:“抱歉今天招待不了你了,这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你自己打车回家去吧。”

“不不不,我、我自己打车回去!我我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刘总脸­色­几乎要扭曲了,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接韩越的钱哪!这哪儿是两百块钱,这分明是两百颗点燃了的炸药啊!

楚慈略微有些抱歉的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是我顺道送你一程的……”

刘总哪受得起他的道歉,赶紧一边赔笑一边脚底抹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虽然他很想在韩越面前留个好印象,也很想跟位高权重的韩家搭上关系,但是人家脸­色­都挂下来了,眼看着就要发火了,再不走难道等着留下来当炮灰?

“……以后下班就立刻给我回家,别送这个送那个的,他自己不会打车?还是你该他欠他的?这姓刘的就看你老实好欺负!”韩越重重把本田的后箱盖一合,又绕到前边来检查发动机,语气很差的问:“我不是跟你说早点回家吗?这点毛病直接叫拖车公司得了,花多少钱回家我给你报销!”

楚慈站在车门边上,半晌才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谢谢,不必了。”

韩越抬起头看他一眼,哼笑:“你就撑吧啊。——老实站在这里别动,我把我那车倒过来,借点电给你。”

楚慈这车其实是白天忘记关大灯,蓄电池亏电了。韩越把他那辆吉普掉过头来,从后备箱里找到蓄电池连接线,接驳上本田的蓄电池正负两极。他手上没戴手套,连接线一接电池正极,滋的一声猛窜起一小股火花。

韩越“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把手在裤子上随便一抹,“你坐到车里边去,我叫你踩油门的时候你就踩油门。”

韩越上初中时开始偷他爸的车开,到如今驾龄已有二十多年,对车的了解比对人的了解还深。他在电流接通的情况下先后启动了吉普和本田的引擎,很快把吉普蓄电池里的电输到了本田的蓄电池里去,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就收拾得­干­净利落,比维修站的人还麻溜。

“怎么样,比你那什么修车的朋友快多了吧?”韩越拔下蓄电池连接线,一拍巴掌说:“行了。那天有空给你换个蓄电池极板,到底是二手的东西,都老化完了。”

楚慈从车窗里探出头,面无表情的盯着韩越,半晌说:“谢谢,不必了——我宁愿请人花钱来弄。”

韩越还没来得及反应,楚慈一踩油门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道烟尘渐渐飘散。

“……我­操­,”韩越抹了把脸,喃喃地道:“明明就是二手,还不让人说了!”

虽然对楚慈晚回家这一点很不满,但是总体来说,韩越对晚餐还是比较满意的。

韩越本人并不喜欢吃松露,这玩意儿据说十分珍贵美味,但他总觉得有种泥土般的怪味儿。他特地把松露带回来配菜,是因为他知道楚慈喜欢。

有一次裴志的朋友有事求到韩越头上,在一家意大利餐厅预订了席位打算请他,谁知道韩越临时有事,去军委开会去了。预订过的菜退不掉,那朋友­干­脆把几十道意大利菜打包送到楚慈家,还跟韩越打电话说:“我都把晚饭送到你老婆家去了今晚你们不用开炉灶了!”

就是那次韩越发现楚慈喜欢吃这玩意儿,证据是其他菜他大多都没动,或者只略动了一两口,只有白松露被挑出来吃了大半。

韩越很少发现楚慈有什么爱好,偶尔发现一个就记得很牢。虽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吃只刮掉了泥土、连用水洗一下再吃都不行的蘑菇,但是既然楚慈喜欢,他就每次都往家带几个。

韩越这人火气上来得快下去得也快,看楚慈在餐桌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东西,目光低垂着露出一排弯曲的眼睫,脸颊上皮肤在灯光下泛出细瓷的光泽,衣领里露出一小段突出的锁骨,他心情突然又舒缓亲昵起来了,还笑着问了一句:“你怎么喜欢吃这种带泥土的玩意儿?”

“因为甜。”

“啊?”韩越很意外,“我怎么没吃出甜味?”

“因为你只知道吃­肉­。”楚慈把碗一放,站起身说:“我吃饱了。”

韩越笑起来,一把勾住他的脖颈,强迫他低下身,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脸:“是,老子最喜欢吃你这块­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慈脸­色­不好的缘故,那天晚上韩越竟然没折腾到凌晨,只在床上发泄一次就放过了他。楚慈当然不会去问为什么,他已经很困了,韩越搂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迷糊。

朦胧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他感觉到韩越坐起来穿衣服,下意识的低声问了一句:“你去­干­什么?”

“洗手间。”

楚慈对韩越去洗手间的问题压根不关心,他一闭眼就立刻坠入了深眠。

韩越等了等,看他的确睡熟了,才微微笑了一下,打开门走了出去。

因为没有车库,那辆白­色­本田就停在楼下。反正已经是二手了,也不在乎会不会有调皮的小孩子在油漆上随手划几道。韩越一边咬着手电筒一边开发动机盖子,轻车熟路的忙活了起来。

差不多一顿饭工夫之后,韩越终于完成了对这辆万恶的二手车的改造。他心满意足的合上发动机盖,然后哼着歌儿上了楼。

第二天早上当楚慈准备出门去上班的时候,问题来了。

他坐在驾驶席上重重踩油门,却始终无法启动发动机;明明昨天修好了蓄电池,今天早上却怎么也怎么也打不着火!

韩越无所事事的站在边上看手表,一边看一边摆出一副“没时间了哟你上班要迟到了哟”的嘴脸。楚慈终于忍无可忍,探出头去叫了一声:“韩越!”

虽然这声求助很勉强并且带着恼火,但是韩越一样很受用,“叫我也没用,早上谁有时间修它。要不这样,你先开那辆大奔去吧,我有时间再看看你这二手车是怎么回事。”

早上交通本来就不好,楚慈也没时间再厌恶韩越那辆强迫赠送的奔驰600,只能匆匆接了钥匙往外走。

韩越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身影,半晌突然哼笑一声:“老子要送的东西,你还能不收?”

紧接着他回头看看那辆二手本田,顺脚往车头上一踹:“你就先坏着吧啊。”

第二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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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四月初这段时间正好助手小王请年假,因此楚慈格外忙,也没时间修车,只能把那辆莫名其妙打不着火的二手本田停在楼下。

当然他也没天天开那辆惹眼的奔驰600去上班,除了车坏的第一天没办法之外,第二天他就开始打车了。

对于他打车的事情韩越是不知道的,否则他又要暴怒。最近上边决定启动一项新的军工项目,作为负责人之一,韩越必须天天去军委报道,开会开得昏天黑地。

一转眼功夫到了四月初,韩越的生日就要到了。

这是韩越成年后第一个不在部队里度过的生日,一时间各路人马纷纷闻风而动,提前一个星期起就开始送礼请客,各式各样的应酬天天排到深夜。韩越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都满身酒气,楚慈为了防备他发酒疯,每晚睡觉前都反锁卧室的门,还在门后抵了两把椅子。

谁知道韩越发起酒疯来就是个活阎王,头几天还能勉强忍一忍,到书房去将就睡一晚;到后来他晚上一回家就跑到楚慈的卧室外踹门,踹得门板都裂了条大缝。最后有一天他实在喝多了,踹了几下门还不开,一时兴起竟然摸出06式,对着门锁就是一枪!

楚慈在他踹门的时候就惊醒了,韩越在外边开枪的时候他惊得一下子坐起来,紧接着就只见韩越杀气腾腾踹门而入,手里还拿着把开了栓的06式微声手枪,满身都是浓重的酒气,眼睛都烧红了,看上去极为可怕。

楚慈第一个反应就是跳起来往外跑,还没跑两步就被韩越一把拦腰抱住,扛起来往床上一扔。

那枪口就杵在几厘米远的地方,而且还开了保险栓!楚慈脸­色­都变了,手脚不受控制的发抖,颤声问:“韩越,你这是打算杀我吗?”

韩越本来被怒火和欲_火烧得神志不清,听楚慈叫自己的名字,倒是愣了一下。

他食指还套在扳机上,枪口几乎抵着楚慈的脸,稍微手滑一下就会立刻走火,楚慈半个头都能被他轰下来。他这么一愣就是好几秒的时间,楚慈脸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连牙关都开始打颤:“你……你放开我!”

韩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手,然后看到手上捏着的枪,被酒­精­烧坏的大脑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枪远远一扔。

“别……别怕,我不杀你。”韩越大着舌头安慰了一句,伸手去摸楚慈的脸,“我喜欢你。”

楚慈全身上下都在发抖,几乎连牙齿都发出细微的打战声。韩越把他压在床上,紧贴着他的身体,能清楚感觉到他恐惧的颤抖,身体僵硬得就像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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